第五章

自從撞破龍和美的事情之後，文彩就再也沒有出現在龍家。

一天兩天沒關係，時間稍微長一點，龍爸龍媽就開始覺得奇怪了。

面對父母的詰問，龍關於秀美的事情一個字也不敢透露出來，只有支支吾吾地說或許她公司里的事情很忙，由於以前也有過類似的情況，龍爸龍媽也沒有再多問。

在誆了父母的第二天，因為龍不願再讓秀美送自己回家以防發生「不測」，秀美便一起送他到車站等公車。

這本來是一個很平常的事情，龍沒想到，就這樣也能遇見他幾秒鐘之前都想象不到的事情－－

站牌下的一輛私家汽車中，一對男女在激烈地擁抱接吻。

這本來沒什麼奇怪的，在這種時候，在這種地點，這種事情發生得多了。可是龍卻呆住了。因為那個女人……是文彩。

秀美對視一眼，立刻望向身邊的龍。可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龍臉上的表情非常平靜，平靜得嚇人。

龍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他只知道自己看見那對男女的時候，腦子裡立時一片空白，他用自己也驚訝的平靜繞過車頭，平靜地拉開車門，平靜地扯出了那個猝不及防的男人，平靜－－而用盡全身力氣地在他還算英俊的臉上揮了一拳。

那男人的身體轟然後倒，碰在車身上，發出一聲巨響。

文彩在車裡尖叫起來。

「真是肥皂的劇情呢……」秀無動於衷地道。

「沒錯，真是太蠢了。」美亦用同樣的無動於衷應合道。

龍一腳踢上那男人的小腹，又一腳踹上他的腿。那男人毫無反抗之力，任由他把自己打倒在地上，哇哇地大叫救命。

文彩從另一邊跑下車來，慌亂地擋在那男人的身前，企圖阻止龍的攻勢。

「不要再打了！曉清！快住手！」

龍直直地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他是誰？」他問。

「曉清！我們沒什麼的！我們只是……」

「他是誰？」他又問。

「真的不是！你聽我說－－」

他根本不聽她解釋，徑直繞過她，走回了秀美身邊，一手挽住一個，往來路上走去：「開車送我回家。」

「曉清！」

近乎凄厲的聲音，連秀美也有點不忍心了，龍卻只是單單地回了一下頭，說一聲：「別做無聊的解釋。」便轉身，絕然而去。

龍和文彩全都各懷心事，無暇顧及其他，如果此時有別人在的話，在這時候看一眼那三個人－－秀、美和那個男人－－就會發現他們的臉上，全都掛著一種幾可稱之為詭異的笑容。

那天之後，龍和文彩之間就真的斷了。沒電話、不見面、沒有任何消息，甚至連「偶遇」也再沒有過一次。

「其實，是我對不起她，對不對？」在秀美為龍專門抽時間訓練的時候，他突然喃喃地這麼說。

「怎麼會呢？」秀美互相使了個眼色，一左一右地輕輕抱住他，「明明都是她不好啊，背叛了你，還妄圖用謊言挽回－－這本身就是對你最深的傷害。」

「可是，是我先……」

「這種事情沒有先後的，如果她真的愛你，就不會立刻和別人在一起，難道不是嗎？」

秀美一邊說著，一邊靜靜地吻著他，從額頭，到乾澀的眼睛，到臉頰，到鼻尖，到頸，到耳後，到胸膛……

「等一下！」龍驀地大叫起來，趁秀美還在愣怔中時，迅速逃出他們的控制範圍，躲到角落裡，努力系自己不知何時被解開的襯衣，「你們……我……這樣是不對的！為什麼你們就記不住啊！」

他的臉都快紅得冒煙了，秀美苦笑：「別怕成這樣啊……我們不會做你不喜歡的事情的……」

他們往前一步，龍的表情就緊張一分。

「龍……」

龍字還沒喊完，龍已經瞅空衝到了門口，很顫抖地說一聲「我還有事，今……今天不用你們送」就逃之夭夭了。

留下屋子裡的兩個人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

「秀，我們是不是太急了？」

「正相反，我們……太慢了。」

「你是說……」

「……」

「沒錯……」

他們在此時下了一個決定，可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似乎無意的一念之下，龍的最終結局就已經確定了。

其實他們當時根本就不必如此著急的，如果他們能夠耐心一點，進度慢一點，把一切都準備好，那麼那樣的結局就－－不，至少不會那麼絕對地發生了。

***

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龍已經掌握了身為一個模特所應當掌握的基礎技能，當他以訓練出的特有步伐走出來的時候，儼然如一個專業模特一樣－－不過這只是外行人的看法，真正的內行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他不過是速成教育之下強行教化出來的業餘模特而已。

時裝節那一天，銀家和龍家除了銀悠遠和銀之川之外，得到消息都來了，龍爸和龍媽在曉得之後還樂滋滋地一直說龍這小子真是的，居然這麼大的事情也不跟他們說……

龍在後台並沒有見到他們，已經由秀美親自幫忙化妝，換過衣服的他，只是聽說家人都在台下等著看他，他忽然腦子裡一團混亂，想起將會面對台下那麼多人，他就開始渾身發抖，臉色泛白，不斷出冷汗。不要說走台了，連普通的走路都有問題。

忙於帶領幾位助手為其他人化裝的美在眼角的余光中發現了他的異狀，便向正在巡視服裝的秀打了個眼色。

秀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微一點頭，便往龍那裡走去。

「很緊張嗎？」他彎下身體，從後面輕輕環抱住坐在椅子上，已經渾身僵硬的龍，低聲問。

龍硬硬地點頭。

「不用這樣。」秀低聲地笑道，「誰來看都是一樣的，你就當台下是一堆羅卜白菜就好了，看都不要看他們，當他們不存在也行。」

龍的腦袋裡不由浮現出一堆穿著正式西裝禮服的羅卜白菜，很嚴肅地坐在台下欣賞表演的情景……他笑出了聲來，緊張的情緒立刻就消去了大半。

「就保持這樣的心情，不會有事的，」秀頓了頓，微笑，「因為，你是『我們的』曉清啊！」

隨著近乎空氣拂過的一個耳後輕吻，僅剩的那一點不安也消失了－－他已沒有心思去想別的東西，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被吻的地方。連秀是何時離開他的也不知道，自然也沒發現身後射來的某個滿含怒意的目光。

他並不希望像小說中的灰姑娘一樣大放異彩，他只想好好地走完自己的這幾場，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當他走完最後一步，消失在觀眾的視野所及之處后，他猛撲向後台秀的懷抱。

「成功了！秀！我一個錯誤也沒出！秀！」

太過興奮的他四肢都攀在秀的身上，就好象一隻無尾熊一樣，全沒注意後台之中其他人的側目。

「真是的，如果不是我把你打扮得這麼可人，會不出問題嗎？」美很不滿意地道。

秀不在意地笑笑，緊抱了他一下，讓美把他從自己懷裡接過去。

「當然……要一個一個謝啊！」龍抱住美，不知是羞澀還是不好意思，臉通紅通紅的。

「是你說的哦，要一個一個謝。」秀在龍耳邊悄悄地說了這一句。這時有人通知該到最後了，他便笑笑離開龍，挽著最後一個的主打模特，與其他設計師一起走上T形台，謝幕。

龍的臉非常紅，因為不知為何，他就是感覺秀所說的那個「謝」字重音很奇怪，有種非常曖昧非常情色的感覺。

「曉清？」

「美……美哥……秀哥他剛才的話，好象很奇怪……」

美微笑，揉揉他的頭髮：「能有什麼奇怪？恩，對了，曉清啊……你有沒有想過，這次成功的話，我們要怎麼慶祝呢？」

「咦？不是有慶功宴嗎？」

這是他剛才從其他人口中聽到的，據說這次是自助餐，一定很美味，可是一說起這個，那些專業模特就哀嘆要保持身材，不能放開吃云云……

「慶功宴是慶功宴，咱們要開一個只屬於我們三個人的『慶功宴』啊……」

這次時裝節，秀的設計「少女·瀾」取得了二等獎，美的化裝也得到了很高的評價。又因為他們出色的外貌和雙胞胎的關係而受到了強烈關注，反而比第一名還要風光。但是在閉幕式的時候，所有想抓住他們來一篇「獨家」報道的人，卻發現他們兩個不見了！

他們兩個當然不會失蹤，不過早就料到了。如果今晚他們膽敢留下來的話根本脫不了身，他們今晚還有重要的事情，怎麼能讓那些人破壞？於是在大家都還沒發現的時候，他們就跟家人意思意思地見了一下面，很快帶著龍悄悄地逃走了。

「真是的，要不是咱們溜得快，肯定就被抓住了。」

「是啊，抓住是沒關係，到時候咱們的慶功宴就開不了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

「那可真是煩死了，你說是吧？曉清？……曉清？」

坐在後座上的龍沉默著，一言不發。不是因為他不想說話，只是他的思維還停留在剛才的意外之上－－

秀在前面領獎，接受鮮花與掌聲，他就在那裡看著，突然有一個女模無聲無息地站到了他的身邊。

「你……跟他們的關係很好嗎？」她用眼睛瞟他，畫著黑色口紅的豐潤雙唇微啟著。

他看她一眼，沒有回答。

她看出他不想說話，又續道：「在這個圈子裡，靠褲腰帶爬上去的事情當然有，而且不少，」她又瞟他一眼，「你也有這個資本……」

他冷冷地斜視她：「閉上你的嘴。」

她聳了聳肩，無視他眼中明顯的厭惡，貼近他的耳朵低聲道：「反正你肯定會消失在這舞台上，像你這種外行不可能永遠都能靠你漂亮的屁股把專業模特擠下去的……」

龍猛地拉住她的手腕：「你說什麼！？」

她冷笑：「我說你成功靠的是屁股，難道有說錯嗎？」

「不，」龍對那個才不感興趣，「你說，我把專業模特擠下去……？」

她用力抽回手，撫摩被他捏得生痛的手腕：「別裝傻，你今天穿的那個『少男』系列就是我朋友的！你害他失去了一次多麼好的嶄露頭角的機會！」

……

為什麼？難道那時候秀美是在騙他嗎？

－－少男系列正好缺一個……

為什麼缺的正好就是少男系列而不是其他的？為什麼明明不可能缺少的模特會缺一個？

如果她說的是真的話，他們又為什麼要這麼騙他？為什麼一定要帶他參加這次時裝表演？為什麼要用他－－一個外行？！

他們兩個，到底在想什麼……

他坐在後座上，呆怔怔地看著前座上的兩個人，美叫了他好幾聲他也沒有聽見，直到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秀撫上他的臉，他才驀然驚覺。

「曉清？」

「啊……咦？你們剛才說什麼？」

他的樣子很失魂落魄，秀美之間互相傳遞了一個警覺的眼神。

「不……我們只是說，不知道到什麼地方慶祝才會不虧待我們美麗的曉清呢？」

龍氣憤地拍掉他的手：「什麼美麗！不會用形容詞就不要亂用！」

「哈哈哈哈哈……」

三個人的慶祝是在一個高級的飯店裡，可以看見星空，有人專門為他們拉著悠揚的小提琴，還有鋼琴伴奏，美麗的燭光晚餐……當然，還有秀美。

多麼浪漫的氛圍，浪漫得……好象不是真的一樣。龍很快就沉浸於其中，和他們低聲地談笑，沉醉於這種浪漫里。

然而逐漸地，逐漸地，他的眼前漸漸模糊了，秀美變成了兩個變了形的影子，他笑著，知道他們兩個其實也在對他奇怪地笑著，但他再也看不清，然後很快……在黑色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