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經過一番整修和打掃,到了訂婚前三天,一向追求完美的宋浣總算肯放宋家大大小小的僕人幾天假,讓大家先喘口氣。
對宋浣這種龜毛到極點的個性,宋家的夥計和僕人雖然不滿,但也無可奈何!誰叫嫁出去的人不是他,反而是好相處的二少爺和四少爺呢?唉!想到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難過,好幾個僕人都紛紛到別戶人家去打聽,想早點換個有好主子的工作。
但宋浣早就被可以娶蘇艷姿為妻這件事給樂瘋了,想到蘇艷姿這樣的美女居然可以當自己的妻子,他就覺得自己未來的日子不但快活,應該是相當愉快吧?就連夜半他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次香艷的夢,當然,這出現在他夢中撩人的絕色美女,就是他未來的妻子蘇艷姿了……
唉!真是連做夢也口水流滿地。
這天,當裁縫將喜服送來,宋浣在鏡前試穿,正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將下擺再短個一寸,眼看著地上幾雙靴子,自己也想不出選哪雙好,他忽然想起小米!
要是她在,准能幫自己作出最佳的決定,自己也能心服口服。這幾天都沒見到她,應該是在房忙吧?乾脆叫阿榮把她叫過來好了。
「阿榮,你去叫小米過來一下……」
他甩開腳上的靴子,又伸腳換了另一隻。
聽見他的話,阿榮一臉奇怪地對宋浣道:「三少爺,你不知道嗎?小米姐她應該已經走了吧?今早她去賬房領了錢,剛才我遇到她,她說收拾了包袱準備走,現在應該不在她房裡了。」
「小米走了?」
聽到小米居然不吭一聲就走了,宋浣嚇了一大跳,臉色煞是難看顧不得身上還穿著喜服,兩隻鞋子都不一樣,他立刻沖了出去追人。
就算要走,也該跟自己辭行才對,他好歹跟她相處了五個多月,兩人也算是無話不說的主僕,怎麼能這樣不懂禮貌說走就走呢?
宋浣怒氣沖沖地往小米的房間跑去……
卻說小米正在房間收拾東西,除了幾件簡單的衣物留下,那包袱里留的儘是宋浣曾送她的瑣碎東西……
一盒胭脂、半盒香粉,一條南洋來的項鏈,或是小手絹兒,甚至是一本書、一張宋浣曾寫過的紙片……這些零碎的東西,都是宋浣在替慶紅堂和其他店鋪進貨前,要她先試用的東西,根本就不是他送她的禮物。照說她應該丟了,更不應該再睹物思人,但該死的是,小米卻毫無辦法把這些東西給扔了!
也因此她留下來給其他婢女的衣服和隨身雜物,大家都歡天喜地地拿走了,誰知道她包袱里儘是這些垃圾?
再環顧這個她曾待了六個多月的房間,小米提起包袱,打算就這麼到鄭州去。但她還沒推開門,老遠就聽見一陣熟悉的跑步聲朝她接近……
她心中一凜,有一股衝動想拿著包袱就這麼跳窗離開,讓他再也見不到自己。但心底下另一個聲音卻叫她留下,跟他說最後幾句話……
她實在捨不得他!
「砰」的一聲,宋浣氣喘噓噓地衝進門。
「你……你……」
因為跑得太喘,宋浣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小米臉色平靜地替他倒了杯水遞給他。宋浣接過水一口喝乾,喘了幾下,將額上的汗抹去,這才怒氣沖沖地對她道:「小米,你沒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這……這個女人也未免太可惡了吧?宋浣自認為對她盡心儘力的好,如今她要走卻連聲招呼也不跟自己打?
這也未免太生分了吧?
「我要走了」面對他氣得火山要爆發的模樣,小米連眼睛都不眨,只是淡淡地對他這麼道。
聽她這樣雲淡風輕的說話模樣,宋浣簡直要氣炸了!
「就這樣?」他氣得對她大吼!
「要不然要怎麼樣,三少爺?」
發現他對自己有一點在意,小米覺得自己湧上既悲哀又高興的情緒。高興的是宋浣真的在乎自己,但悲哀的卻是自己居然連這樣子都感到歡喜?
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人?
「你……你是真的要氣死我嗎?」宋浣更提高音量對小米吼道。
這大半個月以來,為了自己要訂婚,他忙進忙出的,幾乎忘記小米的存在,但聽精明的大哥看過小米做的賬讚美不迭后,宋院確定自己可以放下一百二十萬分的心,專心去打理結婚的事。原以為她該會待到自己成親才會回鄉吧,自己也要賞她多一點錢當嫁妝,沒想到她居然現在就要走,而且可能連說都不跟他說一聲就走!這算什麼?
聽了他的話,她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回答他道:「沒有。」
「為什麼不說一聲就要走?」他咬牙切齒又道。
「我看你很忙,所以不想打擾你。」她還是很平靜地回話。
她越是平靜,他越是生氣!
「我就是再忙,你只是跟我辭行說句話,怎麼樣也不算打擾到我吧?你……你這個借口很爛。頓了頓他又續道:「再說,你那時候不是說還有兩個月才要嫁人?現在算算也不過過了半個月,為什麼這麼急著要走?」
「我……」
面對他責備的語氣,小米很想大吼出:自己不想見到他跟別的女人相親相愛的模樣!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
緊捏著手,感覺手心都沁出一層薄汗來了,她輕輕地道:「我娘要我早點回鄉去準備,所以我想早點走。
「是嗎?」
聽她立刻要離開自己,宋浣竟沒由來地覺得一陣心慌。
「不能再多留一陣子嗎?等我成親完后再走……」嘆了口氣,他用他那雙好看的大眼瞅著她,眼中滿是急躁和焦慮,「你知道這陣子我很忙,如果你不在我身邊幫忙,我真是分身乏術……我希望你能多留一天是一天。」
雖然說不出心底真正的原因,但只要有小米在自己身邊多一天,宋浣便覺得很安心。他雖然不能留她一輩子,但如果能多拖一天是一天,反正,他就是不想要她走!
聽他留下自己的原因竟只是因為工作,小米覺得心好痛!
自己對他的意義居然只有工作?
搖了搖頭,她忍下眼中快要泛出的淚水,強忍著道:「我想早點回去做準備……」說著低著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見她並沒有直接拒絕自己,宋浣有些喜出望外,又再繼續勸她:「小米,你多留下來幾天好不好?真的要回去,我再拜託相熟的快船送你回揚州。況且……我答應要送你的禮物,我還沒準備好,你就多留幾天好不好?」
一向霸氣十足的宋浣,居然用他那好聽的嗓音跟自己懇求?小米終於抬頭看他的臉……
只見他俊眉糾緊著,一副對自己十足依戀的模樣,小米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慌,心裡的冰一寸一寸地融化,正不知該如何拒絕他,誰知阿榮卻慌張地衝進來大叫:「少爺!不好了!老……老爺叫你快去大廳!」
「什麼事這麼緊張?阿榮,別大驚小怪好不好?沒看見我跟小米在說話啊?」宋浣氣得對阿榮大罵。
見小米已經有些心軟,只要再加把勁兒,說不定她還會為了自己改婚期多留一陣子呢!但阿榮這豬頭居然跑進來壞了他大事?!
真是氣死他了!
「少爺!不是我大驚小怪,是真的大事不妙了。」阿榮一本正經地說道。
「幹嗎?是蘇家的人來了嗎?」他眯著眼不耐煩地看他。
三天後要定親,想必應該有什麼還未弄妥的地方,蘇家要是派人來說,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這個死阿榮,等會兒一定要好好臭罵他一頓。
「啊?少爺,你早就知道了啊?怎麼會……會知道還這樣鎮定?」阿榮一副頗為意外的呆樣看著宋院的臉。
哇!沒想到少爺是個這麼鎮定的人,遇到這樣的大事還能神態自若?自己真該對他另眼看待了!
阿榮以一種崇拜的眼神望著宋浣。
「不就是定親的事嗎,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快出去!我等會就去大廳……」
宋浣揮手趕阿榮出去,正要轉身再勸小米,沒想到小米卻反而叫住阿榮問道:「阿榮,蘇家的人來有什麼事?」
她總覺得阿榮會這麼緊張,一定是有大事發生,絕對不是宋浣想的那樣,因此她趕忙叫住他。
「小米,不要理他……」宋浣轉身對著小米還要再說,誰知阿榮的話卻讓他嚇呆了!
「蘇家的人來要求三天後的定親取消,因為蘇家二姑娘好像逃婚了……」
「什麼?」聽到這個消息,這屋裡的兩個人同時驚駭地大叫。
這次不等阿榮再說,宋浣已經像一陣風般青著臉跑了出去。
唉!大事不妙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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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宋浣到了大廳,只見蘇家的人惶恐地在宋家大廳低著頭,只差沒為蘇艷姿居然逃婚而跪地叩頭謝罪,但宋泉畢竟也有過兒子逃婚的經驗,很快便答應了蘇家的要求。
沒多久,各種小道消息紛至沓來,宋浣回想起那天在觀音院,蘇艷姿為何愁容滿面的樣子,如今他恍然大悟,原來就是因為這件事!
傳言蘇艷姿從小已有定親的青梅竹馬,兩人自小感情便很好,但因為男方家道中落,一年前蘇家便要求退婚,男方家母親得到賠償金,因此並沒有上門再理論。但蘇艷姿卻已情根深種非君不嫁,趁著訂婚前幾天,便在婢女安排下逃了出去。蘇家是找了個天翻地覆,自知尋不回人來,只好來宋家謝罪。
對宋浣來說,蘇艷姿逃婚的消息對他而言簡直是奇恥大辱!自認為長相英俊又家世不錯的他,從來就只有他看不上人家姑娘,如今居然有人看不上他,還因為要嫁給他而逃婚?
宋浣當場便氣得把蘇家賠罪的貴重東西摔得滿地!然後沖回自己房間,把新房內所有有喜字的東西都扯下,那些喜服和新衣也丟在屋前的花園。
「阿榮,過來幫我燒了這些東西!」
想到蘇家退婚後,京城的人不知道會怎麼說他的閑話,他就恨不得放把火去燒了蘇家!
見宋浣發狂的模樣,阿榮怯生生地上前,不知道該點火還是不該,但看三少爺那發狂的樣子,他也很怕自己不點火,等會自己會讓三少爺給燒了!
「叫你點火就點火,你沒聽見嗎?你耳朵是聾了嗎?」
見父親這麼容易就答應蘇家退婚,一點也沒有刁難他們,他好生氣,再者是蘇家竟然還有三天才訂婚,便決定不再去找蘇艷姿,而冒然決定來退婚?宋浣想到自己這麼倒霉會遇到這樣的事,他就氣得想找人出氣!
最起碼也要燒掉這些看了礙眼的該死東西!
見阿榮呆站在一旁一副遲遲不動手的樣子,宋院氣得想衝進房間取火來燒這堆東西!
但小米卻一把將他拉住。
「三少爺,你別拿這些東西出氣……你以後會後悔。」她冷靜地勸他。
「你不要管我!」
宋浣想推開她,但她的手卻抓得他好緊,連拔都拔不出來。宋浣倏地想起她有武功,於是張口對她大喊:「放手!叫你放手你聽到沒有!」
就算他再怎麼寵她,她也不該管他這件事!再不燒掉這些東西,他真的會瘋了!
見他氣得額上冒青筋,小米緩緩地放開他的手,但忽然正色地對他道:「三少爺,你真的喜歡蘇二小姐嗎?」
再怎麼看,她都不認為他喜歡她。照她看,雖然宋浣對她的美貌很中意,但也僅僅是外貌而已,兩個從沒相處過的人,連話都沒說上半句,要說他已愛上她,她才不相信!
「我……我當然喜歡,如果不喜歡,我幹嗎要娶她?」對於小米在這節骨兒眼上,居然還啰嗦個沒完沒了,宋浣覺得很煩!
「是嗎?」
不管他氣得臉色發青,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她還是慢條斯里地在他耳邊嘮叨道:「照我看,你是喜歡她的美色才會娶她吧?那天在觀音院,蘇姑娘走得太早,三少爺你根本沒時間跟她講話,如果只是這樣便喜歡上她,還愛她愛到發狂,我真的不相信。」
「你……你是在找碴嗎?」見她居然選這種時候來挑釁他?宋浣的火氣終於完全爆發了!高高伸出右手,正要往她的臉頰打下去,但倏然見到她一雙毫不畏怯的眼睛,他的手不自覺地停在半空中!
她居然不怕?
真是氣死他了!
「我說得沒錯吧?」不管宋浣已經氣得全身發抖,眼神更要吃人,小米又繼續道:「要說你之所以會生氣,應該是為了沒面子吧?你氣居然有人不歡天喜地地跟你成親,更氣自己會成為城內所有人的笑柄……但是,你所有生氣的理由都跟你喜不喜歡蘇姑娘沒有關係,所以你不該生蘇姑娘的氣,更小該為這件事隨便發脾氣……」
她說得字字鏗鏘有力,宋浣不得不承認她的話完全正確,字字切中他的心意。但他是宋家的三少爺,她一個小婢女又有何資格跟他說這番話?
「你閉嘴!閉嘴!」他只能恨恨地對她怒吼道。
在一旁的阿榮聽到小米這番話,簡直要嚇死了。天啊!小米這樣的舉動不是在捋虎鬚嗎?看三少爺生氣成那樣,好像隨時都會掐死她……
不行!他得趕快找大少爺來,否則等會兒搞不好會出人命!
阿榮連滾帶爬地趕忙出去找宋沂。
雖然宋浣對她這樣喊,但小米似乎死都不會閉上她的小嘴,還是又繼續說著宋浣最不中聽的話:「少爺,你有沒有替蘇姑娘想過,她一個姑娘家要逃婚,該是無法可想才會那樣做。如果不是她愛那位公子太深,她不會甘願放棄榮華富貴跟他走。蘇家提早來退婚,你沒和她定親,便不算是真正的結緣,既然你和蘇姑娘無緣,你何不放了她?就算你硬是要娶她進門,她也不會心甘情願啊!說不定以後兩人還是不合要休離……」
在氣頭上的宋浣哪聽得下小米這些話?他只覺得她不是在勸他而是在諷刺他!剛剛高舉起的大手這下真的朝小米的臉頰捆去!
「你……你是要把我氣死你才甘願嗎?閉嘴!」
原以為她必定會避開,誰知道她居然不閃不避,任由他那巴掌打在她的臉頰上!
宋浣正在氣頭上,下手自然力道不輕,小米捂著臉不說話,只輕嘆了一聲,再抬頭恨恨地望了宋浣一眼,居然轉身就要走!
「你……你站住!」宋浣氣得兩手抓住她的肩膀,對她大吼道。
她以為她能這樣輕易就脫身?門兒都沒有!她知道什麼?她又憑什麼這樣說他?抓住她的手臂,失去理智的宋浣劈頭就對小米罵道:「就算我喜歡蘇艷姿是因為她的美貌又怎麼樣?像你長得這麼丑,就算你喜歡我,我一輩子也不會喜歡像你這樣子的姑娘!就算你再聰明又怎麼樣?你爹娘能替你找到婆家便算你走運,因為男人都是像我這般只貪圖美色的人,沒人會喜歡太過聰明的女子!
感覺她渾身顫抖了起來,宋浣有一瞬問覺得自己勝利了,正有些得意,想再多諷刺她幾句,但當小米抬起頭來,一雙小眼滿是淚水和失望,有些失魂落魄地輕聲對他道:「你真的這樣想嗎?」擦了擦自己紅透的雙眼,小米慌亂對他道:「我……我該走了。」
說完轉身跑離開了。
宋浣看著她掩著臉離去的背影,竟覺得不知所措!他一點都沒有勝利的感覺,反而覺得自己好有罪惡感!
天啊!自己剛才說了什麼?他根本從來都沒這樣想過,為什麼這些惡毒到極點的話會從他的口中吐出來?
他好後悔!
憑良心來說,小米剛才對自己所說的話沒有半點錯,但好強又愛面子的他根本不會承認這些事,反而覺得她講的話句句都是在諷刺自己……
剛才打的那掌好大力,不知道等會兒她的臉會不會腫起來?
她從沒在自己面前掉過淚,但這次她卻掉淚了。自己的話真的傷了她的心吧?
他覺得自己的心好痛!這五個多月的相處,就算他一開始把小米當婢女使喚,但不知不覺中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早已不是個下人。比自己年輕幾歲的她,雖然是個女子,腦袋卻比他聰明,這幾個月幫他不知道解了多少圍,更在無形之中成為自己心靈的支柱。但心高氣傲的他從不承認,也不認為自己該對她有起碼的尊重,最糟的是,他居然還脫口講了她應該是最顧忌的話……
她是個醜八怪的姑娘!
哎呀!自己真是該死!
他後悔萬分地自責著。
「她應該已經出發去碼頭了,你不去追她回來?或是跟她道歉?」宋沂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他身後道。
「我去。」聽見大哥的提醒,宋浣猛然醒悟。
就算她不再回來工作,但自己若不跟她道歉,就任由她就這麼離開,宋浣覺得自己絕對會良心不安一輩子!
在這一刻,他忽然醒悟到,比起蘇家取消婚禮、蘇艷姿不嫁給自己,小米的離開讓他更是悵然若失!和她相處了好幾個月了,他早已習慣她在自己身邊出主意,就算她真的長得一點都不順眼,嚴格來說是很醜,但他真的很想要她一直待在自己身邊!
「小米,你可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跳上自己的坐騎,宋浣後悔萬分地奔了出去……
他真能追上小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