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她的記憶中,他是非常遷就姐姐的,姐姐說一,他不會說二,姐姐叫他坐,他不會站,總之他對姐姐是千依百順,俯首貼耳。倘若他現在還沒有女朋友,那他不是有機會成為他的姐夫。
「小穎還是那麼的會哄人,差點把博文哥哥哄上天了。」博博文誇張地比喻引起大家的一陣嘻笑。
「博文哥哥才真會哄人呢!我猜你女朋友一定是一大堆,搞得你不知選哪個好。」
「人家有沒有女朋友關你什麼事啊!你那麼關心,莫不是想趁此將自己推銷出去?」
在於家上下,最喜歡損於穎的還會有誰,不就是於諾嘍。
「我關心博文哥哥不行嗎?又要你管!」
於穎蹬著於諾,看來一場唇槍舌劍又開始了。
「我也是關心博文哥哥呀!要他提防某人。」於諾用眼睛斜瞄了一下於穎,擺明的含沙射影。
「為什麼要提防我?我只是想介紹一個女朋友給博文哥哥而已。」於藕就是氣不得一下子,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喲,聽吧!自己說出來了,早料到你沒那麼好心,博文哥哥,不想抱憾終生,就千萬別聽她瞎說。」
「哦!這是你說的,待會你慘了!」
於穎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指著於諾,今天讓他吃不完兜著走。
「誰慘了?」於惠回來了!
一進門口就聽見兩個小鬼又在鬥嘴,他們天天這樣,不累嗎?
「姐——」聽見是姐姐回來,於穎立刻飛撲過去,做什麼?告狀呀!
「姐,剛才有人說你好吃懶做……」
於穎繪聲繪色地將於諾剛才的話「複述」起來,於穎得意地看著於諾的勝由蒼白轉為鐵青,眼睛由圓瞪轉為暴突。
終於,於穎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講清楚了,接下來就看姐怎樣懲治這個大惡棍,光是想起那情景,於穎已笑得只見牙齒不見眼。
咦,好久了耶!怎麼還沒聽見姐姐連珠炮般的進攻,轉臉一望.發現姐姐好像被人點穴擬的,一動不動。
「姐,快教訓於諾,他罵你耶!」
於穎焦急地搖著姐姐,要她幫自己出氣。
「好久不見了!」
傅博文率先起來問候,嘴角帶著淺笑。
「哦,好久不見了!」
於惠有那麼一下子的失態,她實在沒想過他會突然間出現在她眼前,猶如一記春霄,毫無預兆,突然來襲。
「我……我先上樓了,你們慢慢聊。」
「怎麼回來就上樓,也不招呼一下客人。」
於夫人有意地挽留女兒。
「我待會再下來。」
說完,逃亡似的上了樓,也顧不上於穎的叫喊。
上樓,關上房門,重重地喘著氣。她也不知道自曰為什麼一見到他就很慌亂,直想逃。他跟她沒有什麼關係的,不是嗎?那幹嘛她還要逃。她今天是怎麼了,是不是有病。
於惠把整個身於淹沒在水裡,讓蒸騰的熱水溢滿全身,把那些煩人的事全部拋諸腦後,管他天王老子,一概不理。
洗了個熱水澡大約用了一個小時,這樣的速度於惠是嫌太快了,但沒有辦法,她泡得快掉皮了,只有起來。
她根本沒打算真的要下去,剛才只是敷衍之詞。罷了,她寧願站在陽台上發愣也不願面對他,至少不要這麼快。
夜靜沉沉,秋風瑟瑟,皓月當空,一瀉千里,天上人間,銀霞照通徹。這樣如夢似幻的夜,怎教人不迷戀。
正在於惠看得痴迷,煩惱皆忘的時候,一雙手臂像是從地獄里伸出來的般,從後面圈住了於惠。
於惠大吃一驚,反射性地掙扎。
「是我——」
—句話,於惠心裡一窒,忘了掙扎。
「你騙我,你說會下去的!」
他把整個人都貼上去,和於惠的背緊貼著,溫熱的體溫隔著單薄的衣衫,源源不斷地傳遍於惠全身,原本微涼的身體旋即燥熱起來。
「走開,別這樣。」
好狡猾的—個人,她早料到他不會輕易答應她的要求,果然另有所圖。
「你想怎麼樣?」於惠從來做事不喜歡拐彎抹角,既然他深懷目的,何不早早探知,好讓她有個底,知道自己將要付出什麼。
「我能想怎麼樣,只是想抱抱你,你像八年前一樣,抱起來的感覺還是那麼棒!」
說話的同時,噯昧地摩擦著於惠的頸窩,引起她一陣輕顫。
「這些年,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幾乎天天都想。」
於惠極力去忽略他的動作話語所給她帶來的震撼。冷著眼對待他一切的假動作。但該死!他居然吻住她的頸部。
「傅博文——夠了——別太過分!」
於惠的話完全揭了自己的底,她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嬌媚入骨,根本沒有斥責的意思,更加沒有制止的功效。傅博文更加有恃無恐。
「你給我停——停!」
於惠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轉過身,得以暫時的解放。
這些親密的情侶的動作,不應發生在兩個毫不相干的人的身上。
」你——你,走!」
於惠輕喘地發出逐客令,她不能再忍受他在身邊的—刻,他總有辦法讓她驚慌失措,討厭那種失去主權的無力感。
月光之下,於惠像披了一件潔白的輕紗,那細緻而且隱隱約約泛著桃紅、嬌羞而嫵媚如水般的雙眸,隔著朦朧的月光望去,也變得迷離,她的不真實讓傅博文以為她是錯下凡塵的仙子,看她的眼神越加痴迷。
「你——好美,一如我記憶中的美——」
他柔柔的聲音夾雜著些許喑啞,猶如一支催眠曲,讓於惠完全陷入半昏迷狀態,連什麼時候被人攝取了雙唇也渾然不知。
他總是如此,總能輕易地將她制服,恣意地在她身上予取予求。
她亦總是如此,明知他的把戲卻從不懂招架,從不懂反抗。
一個悠長的吻,令兩人氣喘咻咻,於惠更是整個人酥軟在他身上,困難地呼吸著久違的氧氣,心臟差點因過度缺氧而停止跳動。
「真想永遠就這樣抱著不放。」望著外面的景色,傅博文柔聲道。
他無法忽略她眼內的那份柔情和眷戀,忽略源源傳來的驚人體溫,以及無規則的心跳。
只要知道對方的弱點,便可不費吹灰之力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這一招他在於惠身上可算是萬試萬靈。
久久,傅博文拉開了身上的於惠。
「我要走了!想我!嗯!」
蜻蜒點水般的在於惠的唇上輕吻一下,便轉身離開,他看起來是如此輕鬆,愉悅。
於惠轉過身,望著無垠的夜色。
早上十一點五十五分,「文衡」的辦公大樓內依然是熱火朝天,幹勁十足的員工正在那忙得不亦樂乎,絲毫沒有因臨近下班,便放鬆手腳,等吃午餐。
可能是太致力於工作的緣故,以至一位風度翩翩的男土走到跟前也渾然未覺。
「小姐,請問邵美媚小姐的辦公室怎麼走?」
直到一副磁性的嗓音傳到耳邊才猛地抬頭。剎時間好像被什麼東西迷住似的,不能動彈,不能言語,能用驚艷的眼神望著跟前的人。
「小姐?請問……」
「邵小姐的辦公室是吧?請跟我來。」
約莫一分鐘,秘書回復以前擠出來的職業笑容,領著這位迷人的男土到達目的地。
「這就是了,請進。」
「謝謝!」
男士回應以一個親切的笑容,把秘書又一次迷得昏頭轉向,只能傻傻地站在那,望著他進去。
「我的女強人小姐,可否賞臉陪我吃頓午餐。」
埋頭在工作的邵美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博文,天呀!真是你。」
邵美媚立刻送上一個熱情的擁抱,實在太意外。
「你怎麼過來了?」
「想你嘛!所以就放下所有的工作,冒著被人炒魷魚的風險過來看你啰!」
「貧嘴!你最愛拿我開心了。」
傅博文一笑置之。
「你是怎麼進來的,怎麼我不知道。」
邵美媚一邊問,一邊拿起手提包。
「當然是走進來的呀!怎麼問得這麼奇怪。」
「不是,我是問……唉,沒有什麼,我們去吃午飯。」邵美媚勾著博文的手,走出辦公室。
想必博博文把秘書小姐迷得七葷八索,連最起碼的通傳都忘了。
他們一步出辦公室,立刻吸引了眾人的目光。男的英俊,女的艷麗,好一對才子佳人。
「怪不得老公說他們是絕配,一點都沒錯。」
站在後面的文晴和於惠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那不是止中你下懷嗎?」
於惠皮笑肉不笑地道。今天的局面,最高興的人莫過於文晴,最大的情敵沒有了嘛!
文晴白了她一眼,又自顧地說:
「才貌兼備的男人不是沒見過,你大哥,也就是我老公,還有你弟弟,都是其中的典範,老公成熟、沉穩,有成熟的男人魅力。這種男人,乍眼一看,是沒有什麼的,但如果是看久了,你越發被那種獨特的氣質吸引,不能自拔……」
「就好像你一樣泥足探陷,不可救藥,—想到你的天才老公就失魂落魄的,是不?」
於惠是出了名的嘴不饒人,大嫂又如何?照損,一點也不顧嫂子的面子。
不過文晴大人有大量,不跟她計較,繼續說:
「至於於諾那個小子,他比你大哥稍稍好看一點點,又加上年少有成,當然是意氣風發,走到哪,自然而然會吸引一大群人的目光。而那傅博文相較於他們兩兄弟由內而外的魅力是截然不同,他俊逸斯文,舉止談吐間極具文雅,儘管他在我們公司身居要職,但壓根兒就沒有一丁點的商業味,反而是具有那種藝術家的獨有氣息,就是那種氣息,像磁鐵般地將女人的目光全吸過去,深深為他傾倒。」
「哇!好厲害哦!想不到嫂子對男人有如此一番的深入研究。小女子真是自嘆弗如,佩服!佩服!」
於惠俯首抱拳,佩服得五體投地。文晴洋洋得意地仰著頭,虛榮心膨脹到極點。可惜,好景不長,不到兩秒,於惠伴隨著她的滿腔怒火再次抬頭了,臉上儘是恐怖厲色,捏著文晴的鼻子,開始她那連珠炮似的訓話。
「我告訴你,你的舉止言談已嚴重損害於家媳婦的高貴形象,理應逐出家門,念你初犯,今次原諒你,若再犯,定必家法侍候。你是向天皇老子借了膽,是吧!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辦公要地之上,在未出閣的小姑面前大談你老公之外的男人,你不怕老天爺給你安上個紅杏出牆兼惡意教唆的罪名,當下就來一個響雷,劈死你……」
「我好怕哦!」
文晴立刻裝出一副極度受驚的樣子,只差沒跪地求饒。
「知道怕就好,以後記住!除了我哥,也就是你丈夫——於信先生以外,不准你偷窺別的男人,特別是那個樣子像女人的傅博文,知道了嗎?」
「知道了!我尊敬的小姑大人。」文晴受教地低下頭。「為了表示我的忠貞,那我立刻去陪我老公吃飯。至於你——吃自己吧!」
說完,不等於惠反應,便向於信的辦公室奔去。雪紡的及膝袖隨風舞動,活像一隻粉蝶,輕盈靈動。
難道愛情的魔力真有如此之大,能讓一個女人在短短的數月里,由頭到腳判若兩人?鐵錚錚的事實擺在眼前,勿庸置疑。
於惠長嘆一聲,獨自步人電梯。
忽然間,她也好想找個伴,一個可以長伴左右、互訴心聲的伴。
何時她不再喜歡獨自一個了呢?是因為什麼原因,她不願細想。
「一切還順利吧?」博博文低著頭,攪著咖啡,輕問。
「工作還可以。」邵美媚卻是一副無精打採的表情。
「別的事呢?順利嗎?』
「你以為呢?」邵美媚自嘲地笑了笑。
本來她以為憑她對他的愛已足以讓他放棄報恩的念頭。誰知,他一樣是這樣的牛脾氣。
「你想告訴我,我的好意要付之東流?」
當初,原來跟隨於信回來的人是傅博文,但由於傅博文有意推搪,才由她代替,她明白他的那份好意,但她實在是無能為力,糟蹋他的好意實非她所願。
「我現在也不知該怎麼辦,我除了用工作減少他們相處的時間以外,再也做不了什麼。」
經過上次那一件事,於信明星地疏遠她,哪怕是一句閑話他也不讓她多講,都怪自己的一時魯莽,四年都等了,也不差那一兩天,可偏偏自己——天!她好後悔啊!
「為什麼你不設個局來……」
「我不是那種不擇手段的女人。」
「更重要的是你捨不得讓他背上不明不白的罪名!」
對於傅博文說話的一針見血,邵美媚是習以為常,又非常討厭,在他面前她根本沒有半點隱私權可言。
「你有辦法嗎?」
「你以為呢?」傅博文給了邵美媚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以他的性格,要他主動離開文晴是根本沒可能。但如果女方首先提出,那應該另當別論了。」
邵美媚慢慢地細嚼著傅博文話中的含義,思緒也逐漸明朗。
為何先前文晴突然提出離婚?
「一個女人主動地向一個男人提出離婚通常有什麼原因?」
「一是那女人對那男人死心,一是那女人太愛那男人,願意讓他自由。」
聽了傅博文的話,邵美媚更肯定自己的想法,心裡有個底,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傅博文望著邵美媚的陣光變得狡黠,女人再精明,一遇到愛情也會變得糊塗,以至看不清事情的本質。
文晴輕輕地打開於信辦公室的門,探出頭。
他還在工作。
九點了耶!難道他不餓嗎?那個邵美媚真是不安好心,濫用職權,一時說開會,一時說加班,一時又說討論,將地老公與她談情說愛的時間通通剝奪,好了,好不容易有機會共進午餐,順便交流一下感情,誰料邵美媚又不時打電話來滋擾,害得她大好心情即時掉落谷底。
不知不覺間。文晴已來到於信的不遠處,他有性格的面孔也完全呈現在她的眼前。
她最愛看他現在的摸樣,專註全神地連地就站在他跟前都毫無所覺。突然間,她興起了想嚇唬他的念頭。干是文晴躡手躡腳地走到他的身後,快速地轉過他的頭,俯首便是一個深吻。
於信先是一怔,隨即便回應以同樣熱情火辣的深吻。她總是讓他防不勝防。
「不要做了,好不好!」
文晴坐在於信的大腿上,雙手勾著他的脖頸,不斷地細吻著他剛毅的下巴,實行柔情攻勢。
「還有一點點,做完再陪你,嗯!」
「你是大老闆,偷個懶不行嗎?」
文晴不依地捏著於信的領帶,嘟起紅唇。
「就是老闆才要以身作則,要不然,怎麼服眾。乖,回去準備好夜宵,我待會回去陪你一起吃。」
「難道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非要我走不可!」
看見她那副山雨欲來的模樣,於信連忙哄道:「我是太想你了,幾乎分分秒秒都想,如果你還在這裡,那我原本只要幾分鐘就完成的工作,就要延長到十幾分鐘。你知不知道,你讓我的工作效率大打折扣。」
「哦!原來是我文大小姐魅力太十足的緣故。」文晴聽了,當下又變回了柔順的小妻子,「好吧!我先回去。可是我警告你,十點半就要回來哦!」
「嗯!嗯!我知道了,快回去,小心開車。」
於信一邊叮囑一邊推文晴出門口,都怪自己言而無信,喜得自己的妻子都不相信自己了。看!又來了。
「你真的要早點回來,要不然我不等你的。」
「嗯!」於信還補上一吻,以爭取信任。終於文晴喜滋滋地走出了門口。
「做什麼夜宵好呢?芝麻糊?西米露……」
「文小姐——」
一個突然冒出來的聲音,打斷了文晴的自言自語。
「邵小姐——你好!現在才下班。」
文晴客套地說著話。
「是呀!有空喝杯咖啡嗎?」
「這——」
邵美媚一反常態的熱情不禁讓文晴起疑,但——
「好吧!」
她就要看她耍什麼花招。
「你不會以為找請你出來就喝杯咖啡那麼簡單吧?」
「當然——」文晴會意地笑了笑。
「那我就快人快語了,我希望你可以放開他……」
「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否則——」
「他根本不愛你。」邵美媚說得斬釘截鐵。
「那他就愛你嘍!」臉上的微笑仍是淡淡的。
「當然!在美國的四年多里,無論是工作上還是生活上我們都是親密無間的,我了解他勝過了解自己。」
「我不在他身邊的期間,謝謝你幫我照顧他,不過,以後不用再麻煩你了。」言外之意,心照不宜。
「你以為你可以嗎?你了解他有多少?你或許知道他對工作總是一絲不苟,但你又知不知道他對衣著有什麼講究,他認為一絲不苟的衣著可以讓他贏得顧客的信任,所以,除了西裝帶恤衫都是筆直以外,他連很細微的地方都十分注意。他的恤衫的領子、腰帶的扣子和褲子的拉鏈總會排成一條直線;領帶尖總不低過腰帶的扣子;恤衫袖口總比上衣袖口長一寸,褲腳……」
文晴臉上的微笑本就堅持不住,她怎麼不知道他這麼造作。可總不能對你的情敵說:「我不留意他這些的。」
於是文晴又重新掛上「親切」的笑容,說:「他在我面前總是很隨性的,畢竟我是他的妻,他不用像對外人一樣面對我。」
「他的妻。多親密的稱呼,那你知道他喜歡什麼體育運動嗎?」
「他不喜歡運動的,他只喜歡看書。」
文晴的一口咬定卻換來了邵美媚的恥笑。
如她所料,她真的這樣答。於信一向給人的外表感覺都是很穩重內斂.誰料——
「他喜歡籃球、溜冰,而且都很棒。去年的平安夜,他帶著我偷溜出公司開的聯歡晚會到了溜冰場,一整晚,他就帶著我飛駛、轉圈,全場的人都為我們歡呼、吶喊,直到午夜十二點,他又擁著我共同迎來新的一年那一刻,是我這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刻……」
望著自己情敵陶醉不已的模樣,文晴氣得咬牙切齒。好一個於信,在她面前就一個大木訥的呆樣,在別人面前就一個大情聖的模樣。可惡!
看著文晴漸漸變色的臉,邵美媚知道自己已成功了一半,現在是她進一步攻擊的最佳時機。
「在美國的時候,他總是沒日沒夜的工作,我問他為什麼要這般辛苦,他說他對父親的恩惠無以為報,只有努力地工作來表示他的一點點心童。他是一個很重情義的人。出於這一點,他可以不顧自己的意願,繼續與你保持這一層婚姻關係,也可以忍受你的無理取鬧,答應你所有的要求。」
文晴沉默不語,她知道她所講的句句都是實話,出於報恩才甘願留在她身邊不是沒可能。
見文晴不語,邵美媚知道她成功了一大半,又說:「當然,我相信你是愛他的,所以才想把他留在身邊。但如果留下他的是一份恩情而不是一份愛,那麼還有什麼童思。愛一個人不應該這麼自私的。」
文晴聽著聽著,越聽就越覺不妥,這些話不是應該她說的嗎?怎麼換她說了,她那豈不是成了第三者。怎麼可以,她可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
「邵小姐,你誠然是逾越了,他愛不愛我,我又愛不愛他這是我們夫妻倆的事,與你好像沒有任何的關係。再者,我老公除了是一個有恩必報的人之外,同樣也是一個主動型的男人,如果他真如你所說的愛你,那麼他一定會向我提出離婚的要求。但是,他沒有。所以,一切都是你的一廂情願,他根本不愛你……」
「他愛我,也只有我才有資格愛他。像你連他喜歡什麼運動都不知道……」
「我們現在不是問答比賽,我不一定要知道他的一切才有資格愛他的。更何況,愛一個人根本不需要什麼資格,你顯然是把愛情公式化了。」
邵美媚被文晴說得無言以對,想不到會被她反唇相譏,方才做出的努力豈不白費。
不給邵美媚有任何反擊的機會,文晴緊接著開口:
「我知道我丈夫是熱心了點,對每一個人都好得無話可說,所以難免叫一些『多情』的人誤會。像今天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也不敢奢想這是最後的一次。我深有體會作為於夫人的勞苦,每隔三兩天就要驅趕那些狂蜂浪蝶,真是勞心又勞力。好了,我想我們談得已經夠久的了,以前我是兩三分鐘便打發了。邵小姐,今天真的很謝謝你的咖啡,但是我不希望再有這樣的榮幸。」
說完,文晴頭也不回地離開。
默坐在座上的邵美媚怨毒地注視著文晴遠去的身影,雙手死死地握著杯子,直到關節發白仍不放手。
她不會這樣輕易就放棄。
一出了咖啡室,文晴重重地舒了一口氣。幸好平時被於惠耳濡目染慣了,訓練有肅,才不致讓那女人壓得死死。
那女人也真不是普通的變態,居然連她老公的恤衫袖口露在上衣袖口多少寸也知道,如果她再聽下去,恐怕連她若公身上有多少條毛都可以在她口中得知。
這還不算,她最氣的還是老公擁著她一起去倒數迎新年,她怎麼就從沒見他擁著她迎來新的一天,又從沒聽說他會打籃球,溜冰……他為什麼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他,然而對她卻只宇不提,他到底愛不愛她?
他好像從沒說過,她自是從沒聽過。一直以來都是她說愛他,捨不得他,他卻從來沒有回應。
是她愛得他太洶湧、太澎湃,以至於他根本來不及或根本沒機會回應,抑或,他根本就從沒想過要回應些什麼。
他的心就好像沒人的領地,一個所向披靡的侵略者在它之上登陸,然後用了四年多的時間蠶食鯨吞,她不相信那塊領地還原好無缺。
多希望他在她身邊是因為他愛她而不是她愛他。
恍恍惚惚間,文晴已不知不覺到達家門口,正要拿出鑰匙開門,門忽然間自動開了,從裡面蹦出來的於信劈頭就是一個結實的擁抱。
「你去哪了?擔心死我了,打你的行動電話又打不通,問媽又說你沒去那,你……」
「在路上我撞見了個老朋友,聊了幾句,所以便遲了回來。」文晴答得很不耐煩。
「那來吃糖水吧!我煮了你最……」
「不吃了,我好累,想睡。」
「那我幫你按摩一下。」說著便把手放到文晴的肩上。出乎他意料之外.文晴竟然側身避開。
「不用麻煩了,洗個澡就可以。」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進浴室,留下錯愕的於信。
於信放下僵在空中的雙手,心頭千迴百轉。
兩個小時前還見她活活潑潑的,兩個小時后卻要面對她的少言、冷淡,那感覺就像從天堂掉進地獄般,讓人一下子無法接受。
從浴室出來,文晴依然一聲不哼,自顧上床睡覺。
「是不是朋友有事?說出來,或許我可以幫忙。」
「不是!」文晴背對於信,極不情願地吐出兩個字。
「那,你為什麼好像不開心的樣子?」
於信仍舊關切地問,心裡有著說不出的苦澀,什麼時候,她不再需要他吐露心事,亦不再需要他知曉她的事。
她是不是已經不需要他了。
夜空中,銀白的月亮透過玻璃窗,靜靜地照著。柔和的光輝撒滿整張床。月光之下,照出的不再是相擁的一對,而是相背的兩個。
於信嘗試靠近文晴,而她總會把距離拉開。幾次之後,於信再也不敢靠近。就這樣他們之間形成了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寒冷的秋風不斷地灌人,冰冷著兩人的身,還有心。
於信把自己的被褪去,將鴻溝填滿,阻止冷風的侵入,以免她受涼。
他緊緊的擁著只能蓋住半邊身的被,了無睡意,多想現在擁著的是她,而不是一張冰冷的被子。
文晴緊閉著眼睛,感覺自己彷彿置身於無底的黑洞,一種不明的情愫在她的胸臆間醞釀、涌動,窒息的感覺沖斥她的全身,讓她無法思考,感受,聆聽。她想大喊,想驅走這種難受的感覺,卻覺得疲憊不堪,全身乏力。她討厭這種無力感,她要宣洩,對!她的整個身子都必須要宜泄。
文晴一下子翻轉身,從後面緊緊地抱住於信,把頭埋在他的頸窩間,用力地吸著他溫熱的氣息。
就這樣一頭裁進去,什麼也別想。
「是不是冷?嗯?」
於信翻轉身,抱住她。她還是要他的,這種認知讓他半吊著的心重回平地,變得踏實。
文晴沒有回答,只是一個勁地往他懷裡鑽,纖細的腿乘勢滑入他的兩腿間,不斷地磨蹭,雨點般的細吻一一落在他結實的胸膛上,像帶了魔力的手自由地在扣子間遊走,勢如破竹。
於信原本冰冷的身子一下子燥熱起來,他連忙制止腿間滑行的腳。
「怎——怎麼了?」
干信被撩撥得方寸大亂,需千辛萬苦才說出話來。
文晴依舊沒回答,吻仍密集地落下,無骨的縴手更是肆無忌憚地滑向於信的小腹。
於信猛地一顫:「你……」馬上將她的手抽出,按在頭頂,雙腳橫壓住她的,讓她動彈不得。「你……你這是做什麼?」於佰氣喘啉咻,聲音沙啞卻掩不住滿腔怒氣。
文晴無辜萬分地望著於信:「什麼做什麼?」她反問得理直氣壯。
「你今天是怎麼了,心情不好就可以使起性子胡來?」於信厲聲地斥責,要罵醒她,更要罵醒自己。
「痛,好痛!」文晴怔怔地望著於信,幽幽地說,像是要告訴自己,自己內心的感受,
以為是抓得她太用力,於信緩緩地放開手,移開橫壓住她的腿。
「好辛苦,我真的好辛苦。」她眼神空洞,自顧抓著胸前的衣服喃喃低語,不時用力扯著,用腳踏著,樣子極度難受,於信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一跳:
「哪兒痛?很辛苦嗎?是不是手?」
他連忙拿起她的手揉著,憂心萬分。
文晴沒有回答,用力地呼吸著,像是有一塊千斤重的石頭壓住她,讓她喘不過氣來。
於信越看越慌,心亂成一團。
「晴!說話,告訴我哪不舒服?」
文晴仍舊沒回答,嘴裡發出難受的嚶嚀,手掙扎著想掙開於信的雙手。
「天!你說話!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哪兒痛!」
對她,他實在束手無策,她總有辦法令他抓狂,他該怎麼辦。
「走開,不要你管!」
文晴掙脫了於信的雙手,轉身背對著他蜷縮著。
「你要使性子,鬧脾氣是不?好!我陪你!」
他也是人,他也有脾氣的。現在,他是氣得不能思考,不能言語,只能用動作表示他的怒氣。
用力扳過她的身子,重重地吻下去,封住她嚶嚀不休的唇,他不想再聽見那痛苦不堪的嚶嚀,它讓他的心煩燥不安,無所適從,筒直要發狂。
她要使性子,他就陪她使到底。是她惹毛了他在先,別怪他還以顏色。
窗外,忽然飄來一朵烏雲,遮起了孤寂的月亮。寧謐的夜空中飄起了一陣毛毛雨,紛紛洒洒,為秋天枯燥的大地增添了不少詩意。
雲雨過後,碧空如洗,繁星如墜,羞答答的月亮慢慢地露出半邊俏臉,躲在雲后,像是窺探著什麼。
柔和的月光又再度灑滿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到處瀰漫著醉人的溫馨和寧逸。
文晴已沉沉睡去,睡夢中,她的唇畔尤帶幸福的甜笑,煞是滿足。於信移了移手臂,想抽出被她枕麻的手臂,只是一下子就驚動了睡夢中的文晴。
「不要,不要走。」
本來抱著他脖子的手驀然加緊。
「好,好,不走,不走。」
於信連忙安撫,才又使她沉沉睡去,而他再也不敢移動半分,生怕又驚動她。
他不知道原來他叫她如此不安,連在睡夢中也擔心他的離開,對她的愛,他以為用行動表示已經足夠,卻不知他的自以為是會令她提心弔膽、若即若離。
緊緊地將她擁入懷內,不讓她和他之間有任何的間隙。
中午十二時,「文衡」大樓已人去樓空,而文晴坐在辦公室內辦公,
她右手握筆,左手按住文件,挺直腰干,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視著文件,看似正經八百地辦著公。
但只要你定睛一看,馬上就會發現她其實是在發獃,而且程度還不輕。她的這個動作已持續了兩個小時之久,看來會有繼續保持的跡象。
他到底愛不愛她呢?她就是想著這個問題。
正在文晴想得入神之際,於惠闖了進來。還未等文晴反應,她一手就拉著文晴跑。
「惠惠,你這是怎麼了,發什麼神經。」
「噓——別說話,我帶你去聽些好東西。」
文晴看著於惠神秘兮兮的樣子,不禁心動,當即就一聲不哼地跟著她。
她們來到於信的辦公室門前停下。於惠示意就在這裡,叫她留心聽。
文晴側著頭,傾聽著裡面的一舉一動。裡面好像有兩個人在說話,一男一女,男的像是於信,女的像是邵美媚。他們在裡面做什麼?一有這種認知,文晴更加打起十二分精神,豎直耳朵,堅決不放過裡面的任何風吹草動。於惠悄悄地打開一條門縫,讓收音效果更佳。
「我不要做你的好助手、好妹妹,我要做你的妻子、你的女人。我一直都是這樣想的,難道你不知道嗎?」
「美媚,別激動。我真的不知道,我一直都把你當成是妹妹,從來沒別的想法。也不敢有別的想法,你是那麼優秀而我是有婦之夫,你……」
「我不在乎!只要你是用心去愛我的,我什麼都不在乎。」
「我不愛你!」於信出奇的直截了當,著實令文晴吃驚。
「不,你是愛我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你從來沒談過戀愛.你不知道愛人是什麼滋味,你不可以一日咬定你不愛我。」
「如果這句話你在幾天前說,我一定不能反駁你。可現在我可以很肯定地跟你說,我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麼滋味的,而且我還知道我愛的人是文晴,我的妻。」
「不,你根本不愛她,你對她只是一種責任罷了,你說,你不愛她的……」
「美媚,冷靜點——」
「在過去的四年裡,你陪找走過了很多風風雨雨,無論成功、失敗、歡樂,悲傷,你總在我身邊鼓舞我,激勵找,所以我一起把你當親妹妹來疼愛。事情就是這樣,你必須接受。」
「我不接受,她有什麼好,她一點都不了解你,不知道你愛吃什麼、愛喝什麼,她甚至從未為你做過任何事,她有什麼資格去愛你,又憑什麼得到你的愛!」
「她有,而且這世界上除了她,再也沒有人有這個資格了。在過去的四年多里,我一直都在外國,從沒盡過半點做丈夫應盡的責仟。而她,卻從未有過一句怨言,更從未責怪過我。那試問我又憑什麼讓她苦苦等了四年,白白的浪費了四年寶貴的青春以及四年來從未間斷過的思念和愛。她付出的遠遠比你和我想象的還要多。」
房內有一剎那的沉寂.不一會兒傳出了悲切的喊聲。
「可是——可是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我知道,但是我也知道,她也深深地愛著我,而我,也同樣,深深地、深深地愛著她。」
「我真的好希望——好希望從來沒有她,那你就是我的,我一個人的。」
房內傳出了一陣陣徹心徹肺的悲泣聲。
門外,文晴早已掩面痛哭,現在已成了一個淚人。
「你真幸福……」於惠抱住文晴,也有明顯的哭意。
「他……說不……終於……說不……」
優雅的餐廳內,流瀉著柔和輕快的音樂,和外面跳躍明媚的陽光組成絕佳的配對。
邵美媚坐在窗邊的位置上,一個享受陽光的極佳位置。她若有所思地望著燦爛的陽光下繁忙的街道,一動也不動。坐在她對面的傅博文沒有打擾她,只是靜靜地觀察著她。
他從來沒想過她也有憔悴、消沉的一天。高傲且自負的女人,卻偏偏在感情路上摔得體無完膚。可悲!
「如果外面的景色真的那麼吸引你,何不摘下墨鏡,這樣會看得更清楚些。」傅博文誠心地建議。
邵美媚慢慢地轉過身,面對著傅博文,全黑的墨鏡讓人看不見她的眼睛,更讓人看不清她的情緒,
「有些事情,還是看不清的好。」她幽幽地說著。
傅博文莞爾一笑:「你找我不是要我聽大道理的吧?」
「我想離開這裡,到別的地方散散心。」
「那公司的事呢?你放得下嗎?」
傅博文明知故問,對於公司的事,她比於信本人還著緊。
「我想你幫我找一個合適的人選,代替我的位置。」
高傲如她,又怎能看著自己深愛的男人與別的女人卿卿我我,所以她選擇逃避。
傅博文好像早料到她有此需要似的,隨手就從口袋中掏出一張卡片,遞到她的面前。
「他或計是你想找的人。」
邵美媚拿過卡片,慢慢地,木然的嘴角露出了—抹冷冽的笑。
「想不到你早替我安排了,勿忙之間,我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來報答你這『朋友』的照顧周到。」
「我並沒有做什麼。」傅博文一臉的若無其事。
「是的,你確實沒做什麼。」
他充其量只算是在一旁推肢助瀾而已,讓原本模糊不清的事加快澄清而已。然而,就是他這個可有可無的動作,讓她的夢在一瞬間徹底清醒、徹底幻滅,
「認清事情的本質不見得是一件壞事。」
「或許吧!」邵美媚無力地回答,現在她只是想逃到一個沒有他的地方。重築自己的尊嚴、自信,重新做回以前那個意氣風發的邵美媚。
「他真的那麼好?值得這樣出色的你為他傷心?你為什麼就不考慮一下我,或許我比他更適合你。」
「你——哈!哈!」
邵美媚突然間有一股想大笑的衝動。
「我不以為這樣有什麼好笑的,難道我比不上他?」
傅博文皺著劍眉,一臉的不可置信。
「我並沒有說你比不上他,只是稍稍精明的女人在你同他之間都會取他而舍你。」
「為什麼?」傅博文更不解。
「精明的女人找伴侶是想找值得信任、可依靠一生的,像他,縱然平凡卻永遠的可靠、可信。在他面前,我可以放下面具,不需偽裝掩飾,更不需提防猜忌。而你——」邵美媚感嘆地搖搖頭,「你非常的出色。因為出色得近乎完美,所以讓人看不穿、猜不透。聰明的女人不會蠢得靠近危險,自尋傷害。」
「你現在不是在我跟前嗎?」
「而我卻從來未曾靠近過你的心,我甚至還不太清楚我在你心目中是敵人還是朋友。」
「我從不知道原來我在你的心目中是這樣難以猜度的。」傅博文笑得好天真、好迷人,而在邵美媚眼中看來,他更令人難以捉摸。她直覺,他笑得越無害,就越是危險。
「真不知道愛上你的那個女人是福還是禍。」
邵美媚突發奇想,傅博文也為之一怔,隨後又是那一成不變的優雅笑容,無所謂地聳聳肩。
「我真的很想很想看看,你為愛情失控發瘋的樣子,一定很精彩。」
邵美媚滿心期待那一天的到來,比任何人都期待。
傅博文只笑不語,視線慢慢地轉向窗外,示意不想多談。
失控發瘋?他會嗎?畢竟任何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沒有什麼是他不可以馭駕的,包括她的情緒,她的人,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