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雷毅的出現在公司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自從那一夜后,雷毅開始每天接送張庭江上下班。
他不顧張庭江的反對,總要在眾目睽睽下親自把她送進辦公室才肯罷手,像是要召告天下他護花使者的身分似的。
雷毅斯文俊美的外型和殷勤有禮的態度,雖然又讓張庭江蟬聯同事們茶餘飯後話題中的最佳女主角,所幸關於她色誘雷之遠的緋聞也因此不攻自破。
這天,雷毅照例又準時坐在公司的會客室等張庭江下班。
當他閑著無聊翻閱報紙時,忽然從眼角的餘光看到透明隔間外的雷之遠,他連忙起身叫住為了逃避他而每天工作到三更半夜的雷之遠。
「之遠,進來一下好嗎?」
雷之遠背對的身軀有明顯的撼動和遲疑,但最後他還是停下腳步轉身步入會客室。
「阿毅,你來啦!」雷之遠雖然想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但神色仍有掩不住的憔悴。
「是啊!等庭江下班。」雷毅說得一派自然,比雷之遠更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
像是被掏空了一般,雷之遠的腦中有短暫的空白,直到一股熟悉的尖銳刺痛刺進心窩才讓他又回復了知覺。
雷之遠強扯出一抹笑,「那你再坐一會兒,庭……張經理馬上就下班了,我還有事要忙,先走了。」
「等等,之遠,我們兄弟倆很久沒有好好聊聊了。」雷毅出聲挽留。
「我……」
「雷毅,我好了。」
雷之遠正要開口時,張庭江笑吟吟地踏入會客室,乍然相逢的兩人同時怔住了。會客室不小,但兩人距離很近,彼此的聲息清晰可聞。
「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張庭江不自在地打破沉默,轉身就要走。
「你不用走,該走的是我,我不打擾你們兩人的約會了。」雷之遠背對著張庭江說道。
張庭江身子一僵,眼眶有些潮濕。既然雷之遠都這麼說了,她又何必小家子氣?他想走就讓他走吧!
看著相互逃避的兩人,雷毅嘆了一口氣,明明是有情,為什麼偏要裝作無意?雷之遠尤其可惡,對他使出的溫馨接送情的激將法居然不為所動,還故作大方地樂見其成,看來不下點猛葯是不行了。
雷毅越過雷之遠走向張庭江,他的眼神充滿愛慕,語氣柔情十足。
「庭江,我們真的早上才見面嗎?為什麼我會這麼想你呢?」雷毅執起張庭江的手深深地印上一吻。
雷之遠暗暗握緊雙拳,強忍心痛。
張庭江則是大惑不解地望著雷毅。
她承認,那晚答應雷毅的護送是有些負氣的成分,所以當雷毅想要繼續接送她時,她急得連忙解釋,就是希望不要再誤導他。
當她向他解釋時還換來他一陣大笑,認為她想太多了,他表示雖然曾經把她當作夢中情人,但那不過是年少輕狂的美麗回憶,現在他純粹是把她當作妹妹般的照顧著。
一方面是難以拒絕雷毅的盛情,一方面她不否認自己是想藉此找回被雷之遠徹底粉碎的自尊。於是,她答應了雷毅的要求。而和雷毅相處的這段時間,她也確實感覺到雷毅對自己的照顧並未逾越他承諾的界線。
因此,她無法理解雷毅為何會有現在的舉動。
「雷毅,你……」
張庭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嗎?但雷之遠就在一旁,如果因此能讓他不好受不也很好嗎?
「噓!別說話。」雷毅伸出食指點住張庭江的芳唇。「我在一家情調很好的餐廳訂了位子,把你要說的話留到那裡說給我一個人聽,專心地說給我一個人聽。」
「我要說的話很長,只怕到餐廳打烊我都還沒說完怎麼辦?」雖然不知道雷毅在玩什麼把戲,但經過方才轉念一想,張庭江現在十分樂意配合。
明知自己的心態幼稚,但她不想放過任何可以刺傷雷之遠的機會。
「那就回家再說。之遠最近老是加班,雪兒又被老爸急電召回美國,所以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聽你慢慢說。」
雷毅原本還怕張庭江當場戳破他的好戲,沒想到她比他還入戲,看來她真的很在意雷之遠。他選擇退出的確是個明智的抉擇。
「那我們可以走了嗎?」張庭江伸手挽著雷毅,甜美地催促著。
雷毅不說話,直接用行動回應張庭江,兩人甜甜蜜蜜地走出會客室。
過了許久、許久,忽然會客室傳來一聲巨響,驚動了整個公司,當所有的人正想湧入會客室一探究竟時,只見雙眼布滿血絲的雷之遠正大步地走出來,而會客室中原本擺在茶几上的名貴花瓶早已摔爛,成了散落一地的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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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有好多好多的話要跟我說?怎麼突然又變得這麼安靜?」雷毅望著發獃的張庭江打趣道。
張庭江有氣無力地回敬雷毅一句:「你不也說在有情調的餐廳訂了位子?」
雷毅一邊撕著雞腿,一邊對張庭江投以靦腆的笑,其實他本來的確打算和張庭江享受一頓法國餐,但途中卻不巧經過這家露天土雞城,喚起了他從前常和父親來此大快朵頤的美味記憶,於是他改變了計畫。
「我這麼說是為了逼出之遠的真心。」解決完手邊的雞腿,雷毅用紙巾擦擦嘴正色道。
「逼出……他的真心?」張庭江睜大雙眼重複他的話。難道雷毅想撮合雷之遠和自己?
「那你那樣說又是為了什麼呢?」雷毅盯著張庭江認真地問道。
張庭江臉一紅,無言以對。
「為什麼不說話?坦然面對自己的感情有這麼難嗎?」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張庭江裝迷糊。
「你懂的。」雷毅目光如炬,讓人無所遁形。
張庭江掙扎著要不要繼續否認,最後她決定放棄。雷毅是個旁觀者,還是個聰明的旁觀者,選擇在他面前偽裝,或許只會讓自己陷入某種的可笑狀態。
「原諒之遠吧!這陣子我們對他的懲罰也夠他受了。」雷毅語重心長地說。
「是嗎?他連一句對不起都沒說過,你還覺得他需要我的原諒嗎?」想到這兒,張庭江又氣又恨。
事情發生前,他還信誓旦旦地承諾要給她一天比一天多的幸福,為什麼事情發生后,他卻像鴕鳥一樣不聞不問,任自己深陷痛苦而完全不加理會?她是偽裝得很好,但如果他真愛她,難道感受不到她的絕望嗎?難道她真的高估自己在雷之遠心日中的分量嗎?
「他有他的痛苦和矛盾,但請你相信我,他對你絕對是真心的。」
「他祝福我們兩人的時候的確很真心。」張庭江譏諷道。
唉!看來張庭江比雷之遠難纏多了,或許只有將雷之遠的身世全盤托出,張庭江才能諒解雷之遠的苦衷。
雷毅靠向椅背,緩緩地說起他和父親第一次看見雷之遠的經過。
「你的意思是他把我當作報恩的禮物?」雖然聽完雷毅的訴說,張庭江不自覺地感到心疼,但她依舊無法釋懷自己被當成工具的事實。
「那是在他愛上你之前,何況他不是已經向你表白了嗎?」雷毅糾正張庭江的說法。
「若不是因為之遠一直聯絡不到我,若不是雪兒沒頭沒腦地硬把我拖來台灣,我想事情不至於演變成今天這種局面。」
雷毅的話讓張庭江陷入沉默。這就是雷之遠兩年前吻了她又不告而別的原因嗎?如果這是真的,那代表雷之遠已經默默愛了她兩年嗎?
「既然你這麼了解他,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他你願意成全我們兩人?為什麼你還要製造假象讓他陷入選擇愛情或親情的兩難呢?」張庭江想到這兒,忍不住疑惑地問道。
「庭江,你變得也太快了吧?剛才遺恨不得把雷之遠千刀萬剮,現在馬上又站在他那邊抱怨起我來了?」雷毅誇張地睜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自覺失態的張庭江有些難為情地紅了臉。
「別不好意思了,我逗著你玩的。」雷毅收起玩笑,恢復正經的模樣。
「其實就像我剛才說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逼出之遠的真心。在他來不及親自向我說明之前就這麼難堪地讓我和你見了面,他內心的愧疚讓他不得不選擇逃避和退縮,好像不這樣做就對不起我似的。所以唯有讓他嘗嘗失去你的痛苦,他才能勇敢地面對我、面對你,而我和他、你和他之間才能得到真正的釋懷。」
張庭江聞言紅了眼,雷毅的話讓她很感動,他是真心為她和雷之遠好。
「雷毅,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看你是白費心思了。之遠早已棄械投降,不做任何抵抗了。」人前人後裝得再倔強,張庭江說到這兒也不免露出些許的感傷。
「是嗎?我想的和你的剛好相反,我倒覺得之遠正全副武裝地朝我前進,準備向我開戰,奪回自己心愛的女人。」雷毅繼續說:「願意和我打個賭嗎?」
「賭什麼?」
「如果雷之遠向我攤牌,你就原諒他,重新和他在一起。」
「如果他依舊不敢面對現實,你也不再為他說好話,畢竟你也不能眼睜睜地看我把自己的幸福託付給一個懦弱的男人。」張庭江接續雷毅末說完的話。
雷毅毫不吝嗇地用眼神讚美張庭江的聰慧,如果不是雷之遠已對張庭江動了情,他或許……雷毅阻止了心頭的妄想,他現在應該一心一意地幫助雷之遠。
「一言為定!」雷毅伸出自己寬大的手。
「一言為定!」張庭江握上雷毅的手,兩人相視一笑。
綉芙蓉2003年8月26日整理製作
雷之遠走進電梯,按下十六樓的按鈕,這是他在台灣落腳的家,但現在他卻腳步沉重,像是正要赴刑場。
他原以為自己夠瀟洒,能夠舍掉對張庭江的愛?能夠成全雷毅的宿願,他原來是真的這麼以為,但他發現自己錯了。
除非是他瞎了、聾了,看不到他們兩人親匿的眼神交會、聽不到他們甜蜜的溫言軟語。
想起在會客室的那一幕,雷之遠依舊感覺到難以忍受的痛。他無法再壓抑自己對雷毅瘋狂的妒意和對張庭江洶湧的渴望。他無法忍受張庭江像瞅著自己般地瞅著雷毅、像賴著自己般地賴在雷毅的懷裡。他無法忍受雷毅逐漸取代自己的地位,佔據張庭江的人,直達張庭江的心。
這一切,光是想都已經讓他瘋狂,他無法想像如果一旦成真……
十六樓到了。雷之遠掏出鑰匙打開鋼製的大門,那沉重的表面像是他偽裝堅強的面容一般。
室內大燈未開,只點著幾盞壁燈,雷毅斜靠沙發盯著手中的皮夾看,眼神專註像是在欣賞一件偉大的藝術品。
「阿毅,我回來了。」
「咦!你今天怎麼這麼早?」雷毅假裝驚訝地抬起頭來看了雷之遠一眼,但很快又將視線轉回至皮夾上。
「你在看什麼?看得那麼入神?」雷之遠走近雷毅,在他前方的沙發坐下。
雷毅抬起眼又是一笑,大方地將皮夾湊到雷之遠的面前。「你看,我和庭江的情人照好不好看,很登對吧?」
雷之遠定睛一看,貼在皮夾上的是時下最流行的大頭貼,照片上的張庭江笑容可掬,和雷毅親密地依偎著。雷之遠心一緊,將皮夾推還給雷毅。
「阿毅,我們談一談好嗎?」
「談什麼?」雷毅明知故問。
「庭江。」雖然十分困難,雷之遠終於還是說出了這個讓他徹夜難眠的名字。
雷之遠比他預期的還晚回來,為了避免躲在房裡的張庭江等到睡著,雷毅決定不拐彎抹角,直接切入重點。
「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你還想和庭江在一起吧?」雷毅斯文的臉上流露少見的強悍。
「對於你之前和庭江的事,我可以不去計較,但不代表現在我還可以把庭江讓給你。」
「愛情不是物品,不是說讓就能讓的。」雷之遠無懼地迎視雷毅的目光。「如果庭江對我沒有感覺,就算你想讓也讓不了。」
「你憑什麼認為庭江還對你有感覺,難道你看不出來庭江和我在一起有多開心嗎?」一雷毅搖晃著貼著他和張庭江合照的皮夾,像是呈堂證供。
「她和你在一起的快樂,就像我和雪兒在一起的快樂是一樣的,難道你也認為我對雪兒的感情是愛情嗎?」
雷之遠強而有利的反擊讓雷毅表面啞口無言,暗地竊喜不已。
「因為她愛你,所以你就覺得有義務把她從我身邊搶走?之遠,如果你真的這麼有騎士精神,雪兒等了你那麼多年,你為什麼不去解救她?」
「那不一樣的,阿毅。」雷之遠知道他必須坦白自己的感情,否則他沒有資格要求雷毅的原諒。「我愛庭江。」
話一說出口,雷之遠頓時感到輕鬆不少。
他望著親如兄弟的雷毅,繼續他的懺悔。
「我知道她是你的夢中情人,我不該愛她。請你相信我,我真的很努力剋制過自己。但是愛情來了就是來了,任憑我怎麼抵抗,還是無法不去愛她。阿毅,如果你能諒解我,那是我的幸運:如果你不能諒解我,那也是應該的。但是請你相信,事情演變至此絕非我的本意。」
「就算我肯原諒你,但你確定庭江會原諒你嗎?」
「我傷她太深,我不奢求她會馬上原諒我,但是我願意用一輩子的時間等待她的原諒。」
「你說的是真的?」雷毅慎重地問道。
雷之遠堅定地點點頭。
雷毅吐了一口氣,看來該是他功成身退的時候了。
「之遠,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好嗎?」
演戲演全套,雷毅決定塑造自己最後的形象是個孤寂的男人,於是他垂下肩膀,將臉深深地埋入手掌間。
「那我先回房間了。」雷之遠低聲說道。
看著雷毅落寞的神情,雷之遠愧疚不已,他很想做些什麼來安慰他,但他也知道這時候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打擾他。於是他只能默默地轉身離去。
雷之遠回到房間靠在落地玻璃窗前。台北的夜景燈火點點,屬於張庭江的是哪一盞燈呢?
雷之遠望向張庭江住的方向,心裡泛起無限酸楚。
忽然,一雙柔柔的手輕輕地從後面環住了他,某種溫熱正緩緩地貼在他的背上,雷之遠震撼得無法自己。
這醉人的馨香如此熟悉,是她嗎?
雷之遠覺得自己一定是在作夢,這一定是他太想念她的緣故。
但如果是幻覺,也未免太真實了,他甚至可以感覺到張庭江如蘭的吐氣。
是真實也罷,是幻覺也好,雷之遠希望時間永遠停在這一刻。
「你打算整夜都背對著我嗎?」
張庭江的聲音清晰地在耳邊響起,雷之遠不可置信地回過頭來,看到她嬌媚的眉眼儘是情意。
他太意外了,他不相信老天會待他這麼好!!
「庭江,怎麼是你?」
「你比較希望是黎雪兒嗎?」張庭江微嘟著嘴嬌嗔地道。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雷之遠的眼眶濕了,他激動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的意思是,你怎麼會在這裡?」
「上次睡到上半夜就被吵醒了,所以我今天打算把下半夜補回來。」張庭江抿著嘴笑,表情十分動人。
巨大的狂喜籠罩著雷之遠,他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
「你原諒我了?」
「這筆賬明天再算。」張庭江的手指輕輕地在他的下巴來回搔癢著,滿意地聽到他呼吸變得越來越濃重。
雷之遠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表情突然變得十分緊張。「阿毅看著你走進我房間的嗎?他已經很難過了,我們這樣做不是更刺激他嗎?」
「你別擔心,是他讓我躲在你房裡的。」
「他讓你躲在我房裡?你是說在我回來前,你就已經在這裡了嗎?」雷之遠覺得自己被搞得有些迷糊。
張庭江嘆了一口氣,一副受不了的模樣。「你到底要問多少個問題后,才肯安安靜靜地閉上嘴巴專心的吻我?」
雷之遠怔了幾秒鐘,然後露出一個放心的微笑。
他忽然一個轉身,將張庭江扔進超大Size的雙人床中。
張庭江驚得大喊道:「你幹什麼?」
「吻你。」雷之遠俯身將張庭江緊緊地擁入懷中,他的唇纏綿而熱烈。
「我親愛的女王,我正遵從你的旨意,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