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空灰灰的，心情也悶悶的。

向來蹦蹦跳跳、滿身朝氣的風原妮娜百般無趣地趴在沙發背上，朝著窗外發獃，對屋內一切視若無睹。

因為她悶啊!

搬來跟他住都一個多禮拜了，說什麼照顧，根本就是被軟禁嘛!

她抱著抱枕，黑著一張臉。

好吧!他是有應了她的要求，陪她到台灣的名勝古迹去逛逛，可也只有剛來的那幾天罷了，其他的時間，他就將她鎖在房內，自己跑出去辦事，不到凌晨不會回來。

有幾次她打算等他回來跟他培養感情，可是每次人沒等到，就滾去跟周公下棋了，待她醒來，他人又不在了。

ㄏㄡ`!真是氣死她，悶死她了啦!

反觀屋內的另一人，可就明顯有元氣多了。

「鄭經理，價錢早先已經先幫您估算過，若沒辦法，那麼您另請高明。」唐澤嵐對手機的那頭說話。

電話里傳來對方著急的否認聲：「不是啊!我的意思是，既然都要調查了，那麼連帶的……」

唐澤嵐頭也不抬地讀著十分鐘前，由助手阿光扛過來的成堆報告，「鄭經理，casebycase是我公司的堅持，委託人若是給了太多雜務，不僅僅會將案子的時效拖長，成本也會增加，想必鄭經理也不樂見吧?」想殺價，門都沒有。

「是這樣沒錯，但是……」

「那麼一切還是依據當初擬定的合約吧!」飯店電話突然鈴鈴地響起，「不好意思，我有電話，鄭經理，您若還有問題，隨時歡迎您來電，再見。」不給對方回應的機會，唐澤嵐便無情的切斷通訊，接起另一支話筒。

「唐澤嵐。」

「嵐啊!我是師父，在忙吧?」

俯著的頭倏地抬起，眼神隨即射向開始在數幾隻鳥飛過的妮娜。

「呃……還好。」他拍了下額頭。

該死，他一忙就忘了打電話給師父。

「師父，對不起，我一忙就忘了打電話回去。」

「沒的事，是我讓你忙上加忙，我內疚都來不及了，怎麼會怪你。」風原聖司歉疚地笑著。

「師父，妮妮在我這裡。」

風原聖司冷抽一口氣，欣喜若狂的說道：「真的?謝天謝地，她還好嗎?你在哪找到她的?」

「台北的一家旅館。」

一家色情旅館，唐澤嵐忍著沒脫口而出。

「旅館?她一個人住在旅館?這孩子怎麼這麼沒危機意識?等見到她我一定要好好地訓她一頓!」他氣呼呼地罵著。

「這就不勞師父了，我已經訓過了。」狠狠的打她小屁屁，現在想來真是爽快啊!

「喔……那她人呢?讓我跟她說話。」沒看到他倆交手真可惜。

「她現在跟我在一起，我叫她過來。」

他放下電話，喊著：「妮妮，師父找你!」

數到第三十二隻的妮娜，聽見叫喚聲後身子倏地緊繃起來，她回頭看著他，他向她點點頭，表情明顯寫著「活該」兩個字，她嘟著嘴，別無選擇的起身走到唐澤嵐身前取過他遞過來的話筒。

她苦著小臉，小聲地「喂」了一聲。

沒聲音?她拿開話筒，莫名其妙的望著他。

「沒人啊?你鬧我喔!」

他聳聳肩，低頭繼續完成他的工作，表情有點幸災樂禍。

只有她這個倍受疼愛的小笨蛋，才會不知道生起氣來的師父有多猛，不說話只是他在醞釀，三秒后，獅吼即將現聲。

一、二、三……

「風原妮娜!」

呵呵……不錯不錯，師父的丹田還是跟十幾年前一樣有力，聲音大得媲美……

打雷。

唐澤嵐竊笑著，卻也明白，他這師父吼完沒三句氣就消了。

風原妮娜嚇得臉色一白，手微微地抖著。

哇!真的是爸嗶，她完蛋了啦!原以為是嵐哥哥鬧著她玩的，哪知……竟是真人現「聲」，嗚嗚……從來沒大聲跟她說過話的爸嗶，竟然用吼的，她好難過喔……

「你竟然離家出走，你實在太傷我的心了。」

「爸嗶，人家知道錯了……」聽到爸嗶的聲音，懺悔的淚水便嘩啦啦地流下她細嫩白皙的臉頰。

「爸嗶有那麼失敗嗎?有什麼事必須要讓你用這樣的方式抗議?嗯?」

「不是的，那是因為……」她一邊抹著淚一邊哽咽道。

方才那一吼，將怒氣給發了出去，聽見女兒哭泣的聲音，本來想罵的話，到了嘴邊又被心疼的心情給壓了回去。

唉，他這寶貝啊……

「你啊……我真是寵壞你了……不過你平安就好，嵐什麼時候要帶你回家?」最重要的是她待在嵐身旁，他才比較安心。

咦?

「回家?」嵐哥哥沒跟爸嗶說她要留下來嗎?

她一臉狐疑地看著唐澤嵐。「可是嵐哥哥答應我要讓我留下來耶!」

這句話才吐出沒一秒，話筒就被他取走。

她看著他一臉沉重，馬上就知道他沒說，呵呵。

這會兒換她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睇著他，方才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全消失無蹤。

他還來不及解釋，話筒那頭就傳來另一波質問：

「留下來?你留下來做什麼?嵐呢?」

「師父，我在。」他鎮靜地回著。

「她又用那招了?」

他這做爸嗶的當然了解他這個武功極差卻「盧」功一流的女兒，鐵定又用那招每每都會讓他精明的大徒弟挫敗的「妮娜流必殺技」。

他苦笑著。「是啊!第一百六十八次了。」

「那你就這樣被她說服了?不是吧?你是有什麼打算吧?」他這愛徒哪有那麼好拐的，他以前怎麼都不知道。

「我沒什麼打算，只是想給她一次機會。」他別有意味地覦她一眼，薄唇掛著淺笑。

「但讓她一個人在台灣……」

「師父請放心，我讓她跟我住在一起，我會陪著她，時時刻刻。」他特意加重句末那四個字。

原本要反對的風原聖司，聽到他給的保證，一顆懸著的心不只安定下來，還興奮不已。

住在一起?

還時時刻刻?

這不就代表每分每秒都在一起?

他在心底放聲大喊著，他這寶貝女兒真不簡單，用這個方法讓嵐被纏得不知不覺，呵呵，不愧是他一代宗師風原聖司的女兒。

「有你在她身邊我也就放心了，那麼妮妮又得麻煩你了。」

「麻煩我?這倒不會，我倒要感謝她給我機會。」唐澤嵐靠向椅背，輕鬆愜意地笑道。

「你聽起來好像很興奮的樣子……」他一頓后便懂了，有趣地繼續說道：「我說嘛!終於給你等到機會了。」

風原聖司搖搖頭，發覺世事果真難料，就像當初他愛上雷琥師兄派來暗殺他的思歡宜一樣，還有了妮妮這個令人又愛又傷腦筋的女兒……

「是啊!」唐澤嵐黝黑有神的瞳眸里、閃著開心的光芒，嘴角揚起一道詭譎的弧線，好看極了。

風水輪流轉，好壞照輪羅!嘿嘿……小黏人熊你慘了。

風原妮娜站在一旁瞪著他那抹得意的笑，就算再喜歡他，此時還是很想一拳K過去。

只是她不會這麼做……因為疼的鐵定是她的手。

此時，一道清新悅耳的手機音樂聲恰好響起。

她的手機?啊!一定是老金叔叔。

風原妮娜飛也似地拿起手機端看螢幕。

沒錯，是老金叔叔，終於給她等到了。

她偷瞄唐澤嵐一眼，見他仍跟爸爸交談著，於是裝作若無其事地按下接聽鍵。

「喂?我是妮娜……喔!是美美喔!我在台灣啊!」她刻意大聲地以日語交談著，步伐一直走到主卧房的浴室才停下來。

只是另一頭的老金一頭霧水。

「啊?美美?蝦米美美?」

風原妮娜翻翻白眼。

「對不起，我剛剛不能講，現在可以了。」

她小小聲的說著，深伯秘密被那個耳尖的嵐哥哥聽到，因為一被他知道她離開日本是有人接應的，鐵定會扒了她的皮。

「我一直在等你電話耶!有其他的消息嗎?」她一掃方才低迷的情緒，興奮地問著。

「當然有，你這個媽媽，可是讓老金叔叔上山下海，大粒汗小粒汗，不過托你的福，我的大肚子消了很多喔!」

嗯?大粒「漢」?這是啥意思啊，還分大小喔……肚子消瘦了……那就是可以瘦身美容的東西了!?

「這樣喔?對不起ㄋㄟ……那下次我賠給你!」

「呵呵呵!免啦!」

嗯?她的背後怎麼好像有人?

「那結果是……」她回頭看向門口，沒人啊!真是的，自己嚇自己。

「對后，我光聊天忘了先跟你說，我這裡有她出入境時登記的地址以及她的一些相片，你看你要不要現在來跟我拿?」

「好……不行耶，我現在沒辦法跟你見面，因為……我有一個……嗯……怎麼說……跟來跟去像鬼一樣的那個……嗯……後背靈嗎?」她吞吞吐吐地輕聲說道。

「後背靈?是背後靈吧?」金天良忍住笑意。他還後備軍人咧!

「對對對啦!背後靈，還是老金叔叔厲害，那個靈很大一隻咧!不過我會找機會偷跑去找你，到時候我再打電話給你，麻煩你啰!」

「沒關係沒關係，助人為快樂之本嘛!再說你孝心可嘉，能幫你的忙是我的榮幸。」

「老金叔叔，你對我真好，不收我半分錢就幫我找人，你真是個好人。」

「好人?」老金在線路那頭一怔，內心有點複雜。

「妮妮?你在哪?吃早餐啰!」突然唐澤嵐的聲音伴隨著噠噠的腳步聲傳來。

她慌亂的說：「老金叔叔，說好啰!我再打給你。」

「OK!」老金掛斷電話。

她還是抓著電話，一派輕鬆的講著：「那等我回去再去找你喔!拜拜。」

一掛斷電話，他的身影就出現在門口。

「怎麼?講悄悄話啊?」

「我們在講女人的事，不好讓你聽到。」她若無其事地經過他走出浴室，往餐廳走去。

「這樣啊!害我以為是男朋友，可讓嵐哥哥擔心啰!」精明的眼神盯著她的背影端詳著。

「什麼男朋友，你別亂說話，人家可是清白的。」

「不對吧。」他坐進餐桌，逕自倒起咖啡喝了起來。

「我記得前陣子，不是有個叫什麼田中拉史的常送你上下課，還帶你四處遊玩嗎?你不是告訴我說他是你的男朋友?」

「人家叫田中良矢，你不要亂念人家的名字啦!」

提起那一段有目的的戀愛，漂亮的臉蛋甚是不悅。

「良矢、拉矢，很像啊!」

他優雅的拿起刀子沾上草莓果醬塗在吐司上，面露惡作劇的笑。「而且很好笑。」

好笑?她才不覺得好笑，她交這個「男朋友」，完全是因為眼前這正塗著第二片吐司的人。

想起她所做的蠢事，不僅沒得到她要的效果，還差點賠上清白的身子，害她現在想來仍是渾身的雞皮疙瘩。

「我不想提他。」她冷冷的低頭扳著麵包猛啃。

「怎麼?吵架啦?你不是跟他挺好的嗎?師父常跟我提到你跟他在一起時春風得意的樣子喔!」

風原妮原本淡然的臉微微漾紅。

「我沒有春風得意!」她尖聲喊著。

那是她故意講給爸爸聽的，因為她知道她那個多事的爸嗶，一定會事事報告給他那心愛的高徒聽。

「是是是，沒有春風得意。」

他的隨意附和，令她又傷心又氣憤，於是她賭氣地說出這句話：

「我真正愛的人不是他。」

唐澤嵐一怔，看著她臉上難得認真的表情，再加上那句炸彈宣言，這不同以往的一切，不只將他給嚇了一大跳……還有一點怪異的……緊張。

緊張?他幹嘛那麼緊張。

「喔!」還沒反應過來的他，只能吐出單音節。

「因為他一直都不理我，所以我才想用田中來激激他。」她怒沖沖地撕著麵包，眼裡充滿怨氣。

看來這個小妹妹已經蛻變成一個女人，老天!時間過得真快。

「結果呢?有沒有效?」他停下手中的動作，好奇地盯著她。

她悶悶的瞪著他，美眸里充滿了沮喪。

「沒有，他一點也不在意，還一直放馬後炮。」

氣死人了，有人遲鈍到這種地步嗎?精明如他，為何就對她的心意視若無睹呢?

「所以就是沒有效啰?他還是不知道你喜歡的人是他自己?」他拿起麵包一口口品嘗著，思緒有絲煩躁。

見他還是一副安然的模樣，如果她現在跟他表白，不曉得他會怎麼反應。

她深吸一口氣，晶亮瞳眸緩緩對上他的。

「是啊!連面對面坐著吃早餐也不知道。」

「哦……面對面吃著早餐……」他的聲音含在嘴裡，好看的眼瞬間瞪得斗大。

一口吞到一半的麵包溜錯通道，哽在氣管里，害得他咳嗽連連，眼眶裡淚光點點。

「咳咳咳……老天，你可真會鬧，咳咳咳……」花了好大的勁，他才將那坨麵包咳回它該去的地方。

鬧!?她惱怒地嘟著嘴。

她連考大學都沒這時認真，嵐哥哥竟然說她在鬧!?她可是鼓起很大的勇氣才說的耶!

「我沒有。」

他抬起淚眼婆娑的清眸，不解的「啊」了一聲。

「我說，我沒有鬧你，我是認真的，我喜歡的人就是你。」她放下手中的食物，僵直地挺著背脊，臉龐微紅，菱唇抿得死緊。

詫異溢滿他的思緒。「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每個人都知道我已經喜歡你很久了。」她秀眉微蹙，臉色潮紅。

「可是我一點都看不出來……」

「那是因為你不想看出來，我會做出那麼多蠢事，完全都是要引起你的注意，哪知道你足那麼鈍的人……」她嘟嚷著說著。

媽呀!他這個小師妹竟然……

咦?不對，依她老愛耍著他鬧的個性，有可能這次會這麼認真嗎?

方才的驚慌退去后，進而頂替的是狐疑以及微慍。

她又在搞什麼鬼?竟然連這招都使得出來，他得好好教教她，什麼都能逗，就是不能逗成年男子。

「這樣子嗎……」

唐澤嵐順順氣，放下手中的早餐，將束在身後的發鬆開，燦爛的陽光隨之照射在他的黑髮上，閃爍著讓人迷眩的光芒，他站起身走向她。

風原妮娜看著他，一顆心蹦蹦跳個不停；他走向她，伸出手將她拉起，往房間走去。

「你要做什麼?」她百思不解的由著他帶領著。

他為什麼要帶她到房間?她瞪著將自己壓坐在床沿的他，完全不懂他的行為。

「你真的喜歡我?」他的嘴角噙著一抹笑，眼眸中透著詭異又神秘的光芒。

這些看在她眼裡，實在是帥到不行，心跳直線狂奔著。

她點點頭。「對。」

「那麼你喜歡我多久了?·」

「多……多久?」

從小黏他黏到大，他生氣、大笑，或是不悅的表情，她看了不下千萬次，可她從未見過嵐哥哥這般誘惑人心的魔魅神態，那黝黑的瞳眸是那麼地專註，薄唇邊的笑令人無法抵擋，他這個誘人的表情實在是……極品啊!

她都快流鼻血了，如果早知道對他告白會受到如此炙熱專註的甜美待遇，她早該在她十八歲那年就說了才對，還白白浪費了五年。

「是啊……多久?」

喔——

他……他……他竟然在脫……脫……上衣……

買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