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學校，向來是以成績分天下的地方。
好與壞，壁壘分明。
而一些處於中間階層的人，要麼是力爭上遊向資優生軍團發展；要麼，是徹底放棄自己，任憑破罐破摔，自我放棄。
雙方互相仇視，彼此看誰都不順眼。
一方面認為對方是社會垃圾，不如流的人渣。
一方面認為對方是斯文敗類，狗眼看人低的混蛋。
壞學生依仗自己孔無有力的身體經常對好學生無力相向；而好學生也會用三寸不爛舌把壞學生說的體無完膚，總之，一仗下來，雙方互有勝負。
一句話，如無意外，老死不相往來。
就是在這樣劍拔弩張的氣氛下，身材高大，一臉殺氣的展旭日能站在1班的勢力範圍，實屬不意。
他就如同突兀的高山，截斷綿綿的流水，橫擋在人流中間。
「猩猩也來上學呀！」
「混混也敢來我們這裡？難道都不知道害臊？」
「不知道又想找誰的麻煩了，只會舞刀弄槍的莽夫！」
一群唧唧喳喳的女生站在遠出議論紛紛，聽在展旭日的耳里恨不得把她們這群死八婆，勢力眼一掌拍死，讓她們見識一下什麼叫真正的野蠻。
可是，他一定要忍住，他是來見那個人，他不可以要她看到他蠻橫的樣子。
不知道她會不會生氣，他這麼唐突的來找她，可是她說過下次再見的。而且，他還害她的手臂受傷，於情於理他都應該過來看看，這是做人最基本的禮節不是嗎？
他邁腿走向剛才就一直沒有停下嘴誹謗他的女生，「幫我找東方西西，行嗎？」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柔和一點。
「聽見了嗎？竟然是來找西西的？」
「看來她要倒霉了，被這樣的人打一拳，小命就沒了。」
「是呀是呀。」
「你們——」他剛要暴喝，一群女生就抱頭鼠竄，做鳥獸散狀。
「展旭日——」一聲清脆的嗓音響起。
他扭頭一看，正是他要找的人——東方西西漾著一張甜美的笑臉站在他背後。
「你來找我嗎？」她大大的眼睛彎成新月狀，滿懷開心的問。
他尷尬的點點頭，看到她，反而不知說什麼好，此時，他恨透了自己的拙嘴笨腮。
「給你！」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不怎麼精緻的小瓶，遞給她。
「給我的？」東方西西有些不敢相信，從小到大，從未真正有人送過她什麼，尤其是這種看起來很粗糙的東西。
「你的手，不是受傷了？這個，很管用。」至少，每次森哥受傷的時候，他都給他用這個擦，不過森哥是個大男人，而且皮像豬皮一樣，就不知道細皮嫩肉的她是不是也合適。
「哦？原來你還擔心這個呀！」西西摸摸手臂，「早就沒事了。」東方家族特製的藥酒有療傷兼滋養的療效。
「哦！」他失望的應聲，原來自己是自做多情了，他剛要把小瓶子放進口袋。
「那個——是禮物嗎？」
「呃？」隨即又點點頭。
西西的嘴角又揚起優美的弧度，右手掌向前一伸，「給我吧！」
他很訝異她的舉動，「你不是說已經好了嗎？」
「可是，那是你精心準備給我的嗎？傷，雖然好了。可是，我還沒有接受你的道歉呢！」她調皮的朝他笑笑。
「對不起！」他低下頭，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說了這三個字。
東方西西一把搶過他手裡的瓶子，「要了你的禮物，就原諒你好了。」她一副施恩的口氣。
可在展旭日聽起來並不感覺厭煩，反而還有中甜蜜。
西西揚揚手中的小瓶，「謝謝你的禮物，我非常的開心。」
這是第一次有人送她禮物，第一次有人因為她受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傷就如此的關心，西西的心泛起一陣溫暖。
看著她的笑臉，展旭日也很激動，可是天生的愚木，讓他不知道繼續說什麼。
「我來就是給你這個的，現在，給你了，那我走了！」
真是個木頭，而且是朽木，西西搖搖頭。
手中緊緊握著帶有那個人體溫的粗糙的小瓶，西西把它貼在自己的心口，這裡——好像不那麼疼了。
一口氣衝出教學樓，展旭日彎著腰，雙手扶著膝蓋，大口的喘氣。
那個人竟然跟他說謝謝，而且還對他笑，她怎麼能對他那麼好？
她可是東方西西呀！一個被眾人捧在手心裡的珍寶。
家勢好，學習好，相貌——雖然不是什麼絕色，但也是清秀可人的一朵幽蘭。
這樣一個有足夠資本的女孩竟然沒有一絲富家千金的驕蠻和任性，而且絲毫不在意像他這種別人口中的不良少年，她受了他的禮物，跟他說謝謝。
「老大——！」江宇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在他的後背上重重的拍了一下。
「嗬！」正在想事情的展旭日被這個出其不意的冒失鬼一拍，一個重心不穩倒在地上，「找死呀你！」
「呵呵！失手，失手！」他連忙道歉，「不過，你在想什麼呢？」竟然沒有一絲的警覺，要他靠近身邊。
「關你什麼事？」他從地上爬起來，「你少問。」
江宇「吃吃」的一笑，「你不說我也知道，還不是和那個——有關」他故意拉長語調。
「你怎麼知道？」展旭日的臉上掛著明顯的驚訝。
「還不是你那張臉？喜怒哀樂全都在上面掛著呢！一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早上有沒有大便，很明顯今天大了！」
看著他那張無賴的嘴臉，展旭日心中無名火驟然而起，「嗖！」的一下，勒住他的脖子，「你這個傢伙，再廢話我就勒死你！」
「咳咳！住手，住手！」快喘不過氣的江宇馬上求饒。
「還說不說了！」他語出威脅。
「不，不說了。」
「哼！」展旭日放開自己的大手。
用力呼吸了幾口新鮮的空氣，江宇馬上又恢復了精神，他皮皮一笑，「都說了是開個玩笑嘛！不過，你這麼失常是不是因為東方西西？」
展旭日一楞，他悶聲說到：「你又知道？」順便斜了他一眼。
看來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老大！」他沉下聲，喊了他的名字。
「幹嗎？」這個小子怎麼變的這麼嚴肅起來，不知道他又要耍什麼壞心眼。
「東方西西不是我們這種人可以高攀起的人物，像她那種世家小姐也不會想真心和我們這種市井小民做朋友的，那隻會要她覺的蒙羞。阿日，你說她是小老鼠，可是你知道嗎？也許在她的眼中，我們才是老鼠，活在陰溝里不見天日的老鼠，我們和她根本就是天與地，你懂嗎？」
難得江宇這麼認真的和他講話，只有在認真的時候，他才會叫他阿日。
他的一席話，澆熄了展旭日心中緩緩燃燒的火苗，也喚回了他的理智。
這一切他都知道，可是，從來沒有人像東方西西那樣對他笑，他很想和她做朋友，但現實的殘酷不允許他這麼做，如果有了他這種朋友，會讓她在她那個生活圈子抬不起頭的吧，哪怕是為了她好，他也不可以再去找她了。
「她是天是地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只是給她送瓶藥酒，畢竟是我把她踢倒的，身為男人，這樣做有什麼不對嗎？」他冷冷的看向江宇。
聽到好友這樣說，江宇又恢復了往常的笑臉，「對，怎麼不對，你是老大，說怎樣就怎樣啦！」
這幾天，展旭日的心中好像被一塊大石壓的傳不過氣來，他已經很努力的忘記東方西西這個人了，可是他這個不爭氣的耳朵存心和他過不去，就算有人提了個西字，他也馬上拉長耳朵去聽，他想要是在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他會變成一頭驢。
收拾好書包，展旭日一把甩在肩上，滿臉愁容的走出教室，一出門，就被江宇逮了正著。
他抖開江宇攀上他肩膀的手，「你不是逃課了，還回來幹嗎？」
「當然是找你了，走，我帶你出去玩！」這傢伙最近總是一副無力的樣子，看在他眼裡甭提多彆扭了。
見展旭日還要反駁，他就以一副施恩的口氣，說到。「我可是看你可憐才等你，要是別人，即使跪在地上求我，我都不答應。」
聽著他的話，展旭日瞪了他一眼。
而這次江宇絲毫沒有為他的白眼所嚇倒，「走了。走了。」硬是拽著他的胳膊，把高大威猛的展旭日拖了出去。
百無聊賴的踢著自己腳下的石子，東方西西倚在樹上，目不轉睛的盯著不斷由學校湧出的人流。
她的右手放進口袋，不停的把玩展旭日送給她的小瓶子，這幾天，她每回到家，總是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發獃，看著瓶子，就會想到它那個有些傻氣的主人。
因此，這幾天她做出了一個決定，只是不知道怎麼開口，所以，她也一直沒有到他的班上找他。
遠遠的，西西看見他和另一個男生並肩走了出來，他不開心嗎？為什麼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西西迎著他們走了過去，他們看見她也停下了腳步，三個人就在人頭涌動的校門口停下。
「展，展旭日，你好！」她的臉上泛起一絲潮紅，不知道她接下來要說的話，會不會嚇到他。
「你有什麼事嗎？」放開搭在展旭日身上的手，江宇跨步走到西西的面前，硬是把他和她隔開。
「你是誰？」西西看了眼前這個陌生人一眼，她的臉色有些下沉，隨即，她撥開擋在自己眼前的這個礙眼的人，又喊了一聲，「展旭日！」
當西西叫他名字的時候，臉又紅了。
「東方西西，你這個人懂不懂禮貌？」江宇不甘心被仍到一邊，他推了西西一下，「我剛才在問你問題，為什麼不回答？」
西西皺了一下眉頭，這個人真是討厭，不過看他和展旭日很親密的樣子，想必應該是朋友吧！
「我找展旭日有事情！」她難得的張口回答，她不願搭理的人，因為他是展旭日的朋友，她才肯和他講話，她不想讓展旭日認為她是沒有禮貌的人。
「廢話，我當然知道你找他有事，我就是想問什麼事！」他氣的鼻子冒煙，這種好學生的腦袋真是和普通人不同，非人類！
「你又不是展旭日！」言下之意，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真是瞧不起人。
剛要和她起衝突，展旭日的大手就拉住他「你閉嘴。」
「可是——」
展旭日一個瞪眼，示意要他不要再說話，江宇不想挨揍，煽煽的躲到一邊，把前面的位置空了下來。
「有什麼事你說吧！」展旭日冷淡的開口，眼睛也沒有看向西西，而是四處的瞟。
東方西西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
她上前兩步，從口袋中拿出那個他給她的小瓶，「這個，我一直帶在身上。我，我……」她從來沒有那麼緊張過，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喂！書獃子，你到底說不說？」江宇站在身後，一臉鄙夷的看著低頭的西西，婆婆媽媽的大小姐。
展旭日又瞪了他一眼，他乖乖躲在他身後不在出聲。
「我想和你做朋友！」西西閉上眼睛，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大喊了出來。
沒錯，她想和他做朋友，這是她想了三天才想到。
但她從來沒有朋友，也沒有人敢做她的朋友，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和展旭日說，深怕他拒絕，所以，她把自己關在房間，想了三天才想到辦法。
那就是——直接和他說。
於是，她站在這裡等他，現在她說出來了，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閉著眼睛，一直等不到展旭日的任何的回答，西西心中納悶，難道他真的被嚇到了？她睜開眼睛，這才發現，展旭日和剛才那個另人討厭的傢伙全部張大嘴巴，木雕泥塑般看著她，彷彿她是入侵地球的外星人。
西西重新鼓足勇氣，怯生生的又問了一遍：「你，願意和我做朋友嗎？」
此時的西西，清楚的聽見自己的心臟「砰！砰！」的跳動，也許自己真的是很失禮，要是他拒絕該怎麼辦？也許她真的太急噪了，可是她真的很希望和他成為朋友。
率先緩過神的是鬼機靈江宇，他看看四周對他們指指點點的同學，每個人都在竊竊私語，好像在看一出□迭起的好戲，他又看看那一臉獃滯的傻大個和不知道在想什麼，腦袋異於常人的東方西西。
江宇想都沒想，分別拉起兩個人的手，飛奔而走。
當他們遠離學校的勢力範圍，江宇放開兩個人的手，圍繞著還沉浸在各自想法里的兩個人，放聲開罵，「白痴，呆瓜，蠢蛋，你們腦袋有病嗎？站在那讓人把我們當做猴子一樣看嗎？」江宇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像今天這樣丟臉，好象自己是腦袋長角的怪物。
他用力朝展旭日的小腿踹了一腳，「你到是說話呀！」
然後，他又繞到西西的面前，伸出食指，在她的腦袋上亂戳，「還有你，你不是很聰明嗎？現在看來，你這裡面裝了什麼？鋼筋？水泥？還是豆腐渣？笨蛋，傻瓜！」沒錯，只有傻瓜才會沒有神經。
回過神的展旭日看見江宇像個猴子一樣又叫又跳，而且還對著東方西西破口大罵。他上去「當」一聲，朝他的頭上就是一拳，「你沒完了是吧？」不知好歹的傢伙，剛才踹他也就算了，竟然還對西西大喊大叫，不可原諒！
抱著頭，江宇昵了他一眼，「終於活過來了？還以為你死了呢！」他沒好氣的說。
「你的口水都噴到她的臉上了。」他臭著一張臉指指。
「嘁！誰管它！」江宇一扭頭，不願意再看他。
展旭日走到西西的眼前，板著一張臉，「你剛才說和我叫朋友的事，是真的嗎？」
看著他的表情，西西的臉也垮了下來，她的心裡苦笑了一下，果然還是不行，沒有人願意和她成為朋友的。
見她不說話，展旭日又問了一遍「是真的嗎？」
西西點了點頭。
「好，那我答應。」
看到這裡，江宇差點跌到，真敗給這為仁兄了，瞧他那張臉，活似跟人拚命的樣子，還答應？答應什麼？求婚嗎？
他在說什麼？他答應了是嗎？
西西抬起臉，眼裡含著淚珠，當她看到他的表情的時候，以為他很生氣，那時侯，她很難過，非長想哭，雖然哭對於她來說是一種非常陌生的情緒。
沒有想到他竟然答應了。
這麼說她有朋友了，這麼說，她終於像個普通人了？
她按住他的胳膊，神情顯的很激動也有點慌亂，「你，真的願意做我的朋友？」
展旭日鄭重的點點頭，他朗聲說：「是，我願意做你的朋友。」
剛才一直忍住的淚花，隨著她的笑，掉落下來，她拉著他的手，像只快樂的小鳥，轉呀轉，「我有朋友了，我有朋友了！」
縮在一旁的江宇看見她這個樣子，啐了一聲，「瘋子！」不就是交個朋友嘛，至於樂成這樣？朋友，誰沒有呀！
展旭日似乎也被她的情緒所感染，也是高興的合不上嘴，可興奮之餘，江宇曾經說過的話，又在他耳邊響起。
他讓東方西西停下來，用一種非常認真的神情警告她，「雖然我們現在是朋友，可是在學校，我們還是不要來往，知道嗎？」
「為什麼？」她不解。
「我不想讓你在你的朋友圈中抬不起頭，和我交朋友會被大家嘲笑的！」他是那些高貴人群所不屑的混混，即使他也是認真努力的生活，可是那些人依舊是以出身的高貴來評論他。
「朋友圈？」這下她更茫然了。
「就是你的同學啦！傻瓜！」江宇在一邊解釋。
西西搖搖頭，「那些人不是我朋友！」
「呃？」她的回答，又驚呆了兩個人，她開玩笑吧，像她這種完美的女生竟然沒有朋友？
「是真的！」西西睜大眼睛看著他，「我不喜歡那些人，我只喜歡你！」所以，她才和他交朋友呀！
這下江宇是真的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了，現在他是終於理解，天才往往就在白痴隔壁這話了，東方西西可真的給他上了生動的一課。
「你——只喜歡我？」展旭日也是被她的話嚇了一跳，張口結舌的不知道說什麼好。
正當他頭腦一片混亂的時候，東方西西指著倒在地上裝模做樣的江宇哈哈大笑。
「日，他好好笑哦！像快要斷氣的烏龜！」她自動自發的把展旭日的名字縮短成一個字。
聽到西西這樣喊他，展旭日的精神馬上抖擻起來，「他本來就是一隻多管閑事的烏龜！」都是因為聽了他的話，害他失意那麼久，今天要不是西西主動，他想，也許這一輩子都要和西西失之交臂了，那樣就使他原本晦澀的生活更加的沉重了。
還好，他沒有失去。
東方西西真的很開心，她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的暢快。
以往，每個人在她的面前都是拘謹，畢恭畢敬，一臉怕的要死的樣子，搞的她在那種沉悶的氣氛下呆久了，人也變的更加的沉默，而那些人看到她不言語，就更加小心翼翼，生怕她一個惱火，就要了大家的命，如此惡性循環下來，她更加不知道如何自處了。
可是眼前的這兩個人卻毫不顧及的在她的面前大喊大叫，讓她終於有了當個普通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