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傑瑞緊跟在她身邊,半步都不敢離開。
他善於觀察的眼睛快速掃了她一遍。這兩個星期,她已經把自己逼至極點,每天都像在跟誰賭氣似的拚命工作。
傑瑞眼睜睜看著梁心倫又喝光手中的雞尾酒,小臉上儘是強撐起的甜美微笑,只能無奈的在心底嘆氣。
忙著社交的梁心倫,突然感應到特別的注視,緩緩轉過頭,水眸立即被一雙霸氣十足的鷹目緊緊鎖住。
時空彷彿就此凝結,他們靜靜凝望著彼此,身邊所有的一切頓時消失於無形。
溫貴爵貪婪地凝望著她。兩個星期又兩天了,他忍住自己無時無刻想沖往她身邊的衝動,一直待在法國忙著工作。
好不容易抽出幾天的時間回台灣,未料看到的竟是她周旋在許多男人之間的花蝴蝶姿態,嫉妒倏地像千萬根刺扎向他胸口,他眸里深沉的無力抽空了靈魂里的任何一絲溫暖。
「貴爵。」艾薇輕碰他的上臂,暗示他,面前這位金融界的大老正等著跟他說話。
猛然回過神,溫貴爵看見那名金融界的大老正順著他的目光,也好奇地盯著梁心倫瞧。
化輕咳了兩聲,兩人這才順利地開始交談。
艾薇笑看著眼前的一切。這對男女會不會太有趣了點?明明都很在意對方的一舉一動,偏偏又裝作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接下來更好玩的是,每當對方跟異性有比較親密的接觸時,另一方就會明顯散發出濃濃的醋意。
尤其是溫貴爵,溫文貴氣的俊容瞬間一冷,這樣的霸氣,即使相隔了一大段距離,依舊可以讓那些企圖接近梁心倫的男人們對自己的言行舉止戒慎恐陸。
「貴爵,你確定還要繼續下去嗎?」艾薇好笑地提醒。
再這樣下去,今晚他阻止任何男人接近梁心倫的異常舉動絕對會傳遞整個社交圈。
「什麼?」
「我說——」艾薇看著他心不在焉的摸樣,取笑道:「你明明想過去找她,為什麼不幹脆一點?」
「我不確定她對我……」溫貴爵的嗓音里充滿深深的痛苦。
當初梁心倫先切斷兩人關係的事實,仍令他無比心痛,加上她這半個月來都不曾主動找他,讓他提不起詢問她是否願意再和他走下去的勇氣。
「她如果不愛你,就不會一直往這裡看。」艾薇了解他的遲疑,立刻指出一項不爭的事實。
「我不知道。」艾薇驚訝地抬眼望向他,總是自信滿滿的溫貴爵,居然也有如此沒把握的時候?
「以女人的直覺以及身為好朋友的立場,我必須告訴你,她很愛你。」
「是嗎?」他苦笑了一下。
「如果我有辦法證明她現在還愛你愛得要死,你會怎樣?」艾薇翻了個白眼,篤定的眼神再次看往梁心倫的方向。
「什麼怎樣?」這是他衷心期盼的事,但老天爺會如此厚待他嗎?
這半個月來,他除了埋頭工作,每當夜深人靜,他總是忍不住想起她,思索當初她為什麼能夠那麼果決地離開他。
只是,任憑他想破頭,這個問題依舊是他心頭一個無解且巨大的傷痛。
「狂追她?」艾薇心想,只要他一句話,她隨時可以出手下猛葯。
「一定會!」只要確定她愛他,他還有什麼好顧已心的?
「好,梁心倫這個朋友我交定了。」艾薇決定放手一搏。
溫貴爵皺了一下眉頭,還來不及說什麼,就看見艾薇臉上揚起一抹使壞的微笑,迅速靠近他。
接著,酒杯摔碎在地上的聲音陡然響起。
意識到聲音傳來的方向正是梁心倫所在的位置,溫貴爵顧不得艾薇的唇還貼在他頰上,馬上轉開臉朝梁心倫望去。
眼前的景象令他的呼吸瞬間停止。
梁心倫纖細的身子像瞬間失去了所有支撐的布娃娃,雙眼一閉,昏了過去。
傑瑞搶在第一時間拖住她,她才不至於倒向滿是玻璃碎片的地面。
正當傑瑞慶幸自己及時抱住了她,下一秒,她卻從他手中消失,他正要出聲,定睛一看,居然是溫貴爵一手搶過了她,然後頭也不回地朝宴會廳外快步走去。
接著,他看見溫貴爵順手攔下一名服務生,交代他通知特助,請他找醫生到他個人專用的總統套房去。
「交給他吧。」艾薇走到傑瑞身邊,拍拍他的肩,臉上有著十分滿意的淺笑。
「我也正有此意。」傑瑞也跟著微笑附和。
突然,他胸前口袋裡的手機急促震動,他輕輕說了聲抱歉,然後接聽電話,但說了幾句后馬上變了臉色。
艾薇見狀,在他講完電話后急著往外奔去時,她身形一閃,順利攔住他,關心地詢問發生了什麼事。
情急之下,傑瑞沒有想太多,心急地脫口而出,「心倫的女兒氣喘又發作了……」
察覺自己失言,傑瑞猛然住口,震驚又懊悔的眼神乞求地望向已然挑高雙眉的艾薇。
「不。」艾薇冷冷地駁回他眼中的請求,強勢地道:「我要知道『心倫的女兒』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你說的話我聽不懂。」
迷迷糊糊間,梁心倫聽見溫貴爵僵冷的嗓音正努力壓抑著憤怒,低聲斥喝。
「這位小姐體質虛弱,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天生的,一種是坐月子的時候沒有細心調理……」
這名中年男子完全說中了她的情況。
當初懷了孩子后,她心情低落不已,後來被不能認同的家人趕出家門,獨自一人回到台北。
想起日前房東的女兒曾經打電話通知,她在搬家時忘了帶走一些床底下的日用品和遺忘在抽屜深處的手機,身心俱疲的她回到學校附近的房東住處,拿回自己的東西后,一陣頭暈目眩襲
來,她使在房東的女兒,也就是雨虹的面前昏過去。
從此,只要她的身子太疲憊,或情緒受到太大的刺激,就會突然暈倒。
已經好久沒犯的病,一過上溫貴爵,沒想到還是又再度發生了。
「我不要聽他胡扯,你現在再去給我找一個像樣的醫生來。」溫貴爵僵著臉對特助冷斥道。
梁心倫昏過去,他已經夠心急,偏偏眼前這個蒙古大夫還在胡扯什麼天生、坐月子?
總統套房裡,溫貴爵煩亂的來回踱步。
特助領著醫生走出總統套房,打算再請幾位醫生一同來會診。臨走前,特助深深看了溫貴爵一眼。
頂頭上司大暴走的摸樣,百年難得一見,但近來倒是頻頻出現,而且每次都跟這位梁小姐有關。
四周終於安靜了下來,梁心倫累得依然不想睜開眼睛。
印象中,她好像又昏倒了,明明記得是傑瑞接住了她,後來不曉得為什麼卻一直聞到屬於溫貴爵身上令人安心的男性氣息。
「心倫……」熟悉的低沉男性嗓音響起。
光聽見溫貴爵的聲音,她心底就會泛起一股酸澀,喉嚨更像卡了一個硬塊般難受。
「這半個月,我想了很多,這一切都是我不好。」
他的語氣里滿是前所未有的深深懊悔與痛苦。
「你曾經說過……以為我認為你是那種會為了合約,不惜跟男人上床的女人……」
溫貴爵的嗓音粗啞得讓他無法繼續順利說下去,靜謐在他們之間停頓很久、很久,爾後,梁心倫才又聽見他緩慢且低沉地開口傾訴。
「在我心中,你並不是那樣的女人,而我,卻是利用合約逼你就範的大混蛋!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重新再來過,也給我們一次機會,讓我補償你,好嗎?」
梁心倫感覺正輕撫著她臉龐的寬厚大掌顫抖了起來,突然,她好想看看他現在的表情。
原來……他並不打算放棄這段感情,但,他……真的愛她嗎?
「你醒了?」發現她緩緩睜開雙眼,溫貴爵收回手,瞬間斂起所有不敢在她面前泄漏的情緒,傾身向前,一雙被濃濃的關懷淹沒的眸子仔細的在她臉上梭巡。
「嗯。」梁心倫心不在焉地回應。
她的視線跟隨著他焦灼的目光,直到他終於發現了,才尷尬地別開臉,輕聲說了句抱歉。
「你昏倒了。」
「嗯?」
「我看見你昏倒……」溫貴爵窘迫地清了兩下喉嚨后再度開口,嘗試把話說得更明白些,「所以……」
面對向來自信滿滿,此刻卻變得不善言詞的他,梁心倫心底湧起一陣溫暖。
「謝謝。」她對他露出淺淺的微笑,不忍心再看他彆扭地解釋著。
這就是她獨特的體貼。溫貴爵眷戀的眸子對上她的清眸。
她總是知道什麼時候該向他撒嬌,什麼時候可以盡情跟他拌嘴,什麼時候可以在他懷裡痛快地耍賴,他卻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愛她的敏銳,愛她下意識的體貼,愛她毫無心機,愛她總是希望給他最大的自由,更愛她總是不經意便與他心有靈犀。
這是他這輩子干過最笨的一件事——居然沒有帶著她一起出國留學,沒有想盡辦法將她留在身邊。
更笨的是,他自以為可以先給她自由,任命運安排兩人的際遇,將決定兩個人能不能夠一起到老的權利交由上天決定。
如果時光能倒流,他不會故作瀟洒的那麼做,他只想要她一步不離地待在他身邊,別跟他扯什麼無聊透頂的自由。
現在他才明白,跟對她的愛情比起來,自由簡直是干擾他作出正確決定的可怕惡魔。
「不……不客氣。」溫貴爵渾身僵硬地說著客套話,一顆心正處在冰天雪地里,暗自受苦。
「我應該回去了。」梁心倫坐起身。
見她起身,嚇得他立刻伸出雙手忙著攙扶,心急之下,他皺眉怒問:「你一定要現在回去嗎?」
梁心倫不明所以地望著他,水亮的眸子彷彿問著,不然呢?
溫貴爵見狀,局促地輕咳了兩聲。
「醫生等一下會過來,我想知遒你到底生了什麼……」猛然察覺自己說了什麼,他微紅著臉,別開視線,帶點尷尬地開口,補救自己不小心泄漏的心事,「我的意思是,你還是待在這裡
,等看過醫生再走。」
「這樣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望著她有些為難的表情,溫貴爵笨拙地開口慰留,「如果你不想看見我,其實我可以離開,醫生……應該很快就會過來,不管怎麼樣,我希望你可以留下來,等醫生確認過
你的身體狀況后再說,好不好?」
梁心倫聽著他委曲求全的話,一顆心倫偷跟著擰緊了。
「我覺得還是……」她試著拒絕。
溫貴爵見她依舊固執,埋在心底深處的擔憂與屢次被拒的受傷,如火山爆發般一發不可收拾。
「你非得這樣不可嗎?」他仍努力壓抑自己說話的語調,卻控制不了胸中好意被拒絕的痛楚。
那種椎心刺骨的痛,已經逼得他雙手不自覺緊緊握成拳頭。
梁心倫靜靜看著他,不說話。
「接受我的好意,真有那麼困難嗎?」溫貴爵緊抿著唇,黑眸里閃爍著危險的光芒,因過分壓抑體內洶湧的情緒,一張俊容正因痛苦而扭曲。
「你……」她才剛開口,下一刻就被他用力握住眉頭,他過分靠近的俊臉,毫不掩飾熊熊怒火下的心痛痕迹。
「現在……」抓著她肩膀的雙掌小心控制著力道,連在盛怒時,他也不願意傷害她一分一毫。
接著,從他口中說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從牙關里硬擠出來,有著令她心悸不已的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