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好長好長的夢,夢裡的一切都是那樣哀傷,那祥悲凄,如果可以,他再也不想做這樣哀慟的夢。
「你醒了!」一個柔柔的聲音穿過朦朧的眼帘,傳人他的耳朵。
「芯蕊?」漸漸清醒過來的韋景騁辨別出了聲音的主人。
「是我。」黎芯蕊略顯疲憊的臉龐上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你已經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了,若你再不醒來,我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
「這是醫院?我怎麼了?」韋景騁朝四周望望望,發現自己正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周圍也是一片單調的純白。
「你忘記了?」說這話時,黎芯蕊美麗的雙眸中有著悲哀。
韋景騁茫然。
「你為了救一個人而受了槍傷,子彈剛好擊中你的腹部,所以你才會躺在這裡。」
黎芯蕊的話漸漸勾起了他的記憶,沉思了片刻,他道:「我回想起來了。」
「他——就是你的夢中情人是嗎?」雖然黎芯蕊憂鬱的眼睛里流露出傷痛,但她仍是凝視著韋景騁堅定地問道。「——那個你拚死也要保護的人……」
「是的。」韋景騁承認了。
「你很愛他?」
這句話與其說是問,倒不如說是她的自語,黎芯蕊強忍淚水,像是求證般地又問。
「是的,我很愛他。」韋景騁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但他或許一輩子都只可能是我的夢中情人,因為他和我的距離就像是銀河中的兩個星球,各自只在自己的軌道上運行,水遠也不會有相遇的那一天。」
「他知道你嗎?」
「或許,但我們沒有更多的交集。」
韋景騁回想起和弦的二次見面,儘管每一次都只有短短的的幾小時,甚至幾分鐘,但卻是他一生中感覺最幸福的時刻。
「為什麼?」
「他是職業殺手,曾經因為躲避追殺在我的屋子過夜。」韋景騁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
「景騁,你簡直傻得讓人心疼。」黎芯蕊憤然。「那個人根本就是個冷血動物,當你為他受傷而倒在地上的時候,他甚至連看都沒有多看你一眼,就直接上了計程車揚長而去。但你……卻依然對他那麼痴心……」
「……那是我欠他的。」韋景騁低低地呢喃著,彷彿在說給自己聽一般。
「你真的好傻!」對他的話一知半解的黎芯蕊禁不住流下淚來,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韋景騁忍住腹部傳來的陣陣劇痛,費力地抬起手腕,溫柔地為她拭去淚水。「別哭,我知道現在你一定會恨我,如果你覺得不能原諒我的話,你可以離開這裡,水遠不再見我。」
「傻瓜,傻瓜!你是個大傻瓜!」黎芯蕊早已泣不成聲,她握住韋景騁的手哭道:「你好狡猾,明知道我愛你,而你卻愛他,可你卻又讓我無法恨你,你真的很狡猾……」
「芯蕊……」韋景騁無奈地喊著她的名字,卻又無法安慰她,於是他只能低低地嘆息道:「你還是離開我吧,不然你會痛苦一輩子的。」
「不!」黎芯蕊停止了哭泣,透過淚眼迷濛的視線,她凝視著韋景騁做出了一個堅強的決定。
「我要留在你身邊,也允許你把我當作他來愛,但條件是你絕不可以主動離開我,除非——我不想再要你了。」
「為什麼?」韋景騁看著她堅定的雙眸,微微驚訝地問道。
「這是你欠我的,不是嗎?」黎芯蕊含淚而笑。「——所以,你必須補償我!」
***
書房內,弦正坐在寬大的絨面沙發上看書,雖然在他的膝上平放著一本厚厚的《宇宙先驗論》,然而他在一小時前所閱讀的那一頁仍然在陽光的反射下泛著白色的光芒。
「弦。」韓倫凝視著他完美的側面,輕聲喚他的名字。
「什麼?」弦抬起頭來,定定地望著他。
「你是不是在想那天救你的那個傢伙?」韓倫的語氣不自覺地帶著隱隱約約的焦慮。「那個叫韋景騁的男人?」
「我……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為我做出這樣的犧牲?」弦別開頭,將視線轉向窗外美麗的景色。
「一個人只有在自己最重視的人受到生命威脅的時候,才會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韓倫間接地指出兩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實。
「我無法理解。」弦搖了搖頭。「即使事實真如你所說,那也應該是在兩廂情願的時候才能成立。」
「你很困擾?」韓倫有些不安,雖然他確信弦不會離開自己,但他看得出來,這件事多少對弦和他的相守計劃有些影響。
「談不上是困擾,只是有些疑惑。」
「不必想得太多。」韓倫從書桌前站起來,走到弦的身邊撫了撫他的黑髮,溫柔道:「人被感情支配,由此而引發的行為不是用科學公式就能驗算出答案的。」
「你的意思是我不必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弦轉過頭來,合上被陽光曬得微熱的書本。「但這一向不是我的行事原則。」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這麼說。」韓倫無可奈何地露出一個苦笑。「那麼,你準備如何回報他?」
「我也不清楚。」弦把書本放回它原來在書架上的位置。「這件事已經有些超出我的理解範圍了。」
「上次他救了你,因而換得了半條命,那麼這一次,就將他的命都還給他好了。」
韓倫半開著玩笑,似乎是想藉此消除他心中不安的疑雲。
「也許吧。」弦露出一個淡雅的笑容。
「弦,等這一次的重要任務完成後,我們就去環遊世界,你覺得怎麼樣?」
「……為什麼這麼快就決定放手丁?」弦有點驚訝。
「因為我們環球旅行所需要的一切都準備好了,而且你也不喜歡這個職業不是嗎?
所以早些放手也沒什麼不好。」
其實這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韓倫可沒有肚量大到明知有危險,還讓這個危險繼續蔓延。
「輪旋的接班人已經決定了嗎?」弦似乎默許了他的提議,將話題轉向組織。
「是牧德和蘭。」
「唔,交給他們應該不會有問題。」弦點點頭。
「那就這麼決定了,好嗎?」韓倫滿意地看著沒有提出任何異議的弦。「我們的第一站就選在美國西雅圖。」
***
已是初冬了,韋景騁靜靜躺在病床上,看著窗外落光了葉子的法國梧桐樹,落寞的心情不知不覺佔領了他整個思緒。
這個時候,他會在作什麼呢?繼續執行任務,或者,也和他一樣,無意間瞥見這帶著蕭瑟的初冬景象?
「景騁,感覺好些了嗎?」黎芯蕊輕敲房門後走了進來,面帶微笑地坐在韋景騁的床邊。
「啊?」韋景騁不禁吃驚地張開嘴發出驚訝的嘆息:「你……」
「如何?是不是更像他了?」看到韋景騁吃驚的樣子,黎芯蕊帶著些微惡作劇的表情開心地笑起來。「其實我老早就想這麼做了,只可惜一直沒捨得這頭留了近十年的長發呢!怎樣,像他嗎?」
韋景騁望著那沒有化任何彩妝的素顏,還有和弦十分相似的短髮,久久說不出話來。
「看你這麼深情的眼神,我就知道我的努力還是很成功的。」黎芯蕊笑著拍了拍韋景騁的臉龐。「要不要我代替他來吻你一下?」說著,她就在韋景騁還沒有恢復血色的唇上吻了一下。「呵呵,我從來不知道扮演某人是一件這麼有趣的事情呢!」
「芯蕊,你真的認為這樣對你公平嗎?」韋景騁定定地看著她笑眯眯的臉龐,無可奈何地問道。
「怎麼?你想拋棄我?」黎芯蕊趾高氣揚地斜睨著他,用女王的口氣道:「哼,你休想!我說過只能由我來拋棄你吧!」
「唔……」
「所以,只要我不允許,你就一輩子是我的小奴隸!」說完,黎芯蕊便樂不可支地笑起來。「景騁,你這個七零八落的樣子還真是會讓那些迷死你的女人們痛哭流涕呢!」
「那倒是!」
「不過,只要我不嫌棄就好啦!」黎芯蕊笑個不停。「還真想用V8拍下你這模樣,具有永久保存價值呢。」
「請高抬貴手,我將感恩不盡!」韋景騁也好心情地和她開起玩笑來。
「如何感恩法?」
「請你吃滿漢大餐?」
「那我就大人大量一次好了,不過,可是要特級廚師專門為我製作的低熱量滿漢全席哦!」
「是,女王大人。」
病房裡頃刻間便充滿了愉快的笑聲,弦無聲無息地站在窗外的陽台上,靜靜看著病房裡發生的一切,一陣淡淡的痛不知不覺湧上了他向來平靜無波的心頭,這已是他遺忘了好久好久的感覺了。
直到一個小時后,因為探訪時間結束,黎芯蕊離開了病房,純白的房間里才又恢復了最初的平靜。
韋景騁剛想閉上眼睛略做休息,忽然,空氣中傳來的一種熟悉的異樣流動使他猛地睜大了眼睛——可能嗎?
他屏住呼吸,緊張而又緩慢地調整著自己的視線,一寸一寸……他真的害怕這一次又只是自己的錯覺。
「你的樣子看起來很蠢。」弦開口了,漠然置之的語氣中隱藏著一絲幾乎察覺不到的憂心。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韋景騁全神貫注地注視那就在眼前活生生的身影。
「你不但每次見面都用同樣的問候語……」弦慢慢地走近他的床邊察看他的傷勢,發現傷勢並不輕。「而且還蠢到替一個原先要殺死你的人挨子彈。」
「對我來說,我很慶幸受傷的不是你。」韋景騁揚起嘴角。「不然的話,我會後悔一生的。」
「我記得這並非我的要求。」
「我知道。」韋景騁默默凝視著那早已銘刻在心上的容顏,心滿意足地沉醉於這一刻兩人如此接近的距離。
「我究竟有什麼地方值得你如此犧牲?」沒有逃避他熾熱的視線,弦也同樣地凝視著他。
「我所能接觸到的你的全部。」韋景騁堅定地望著他,沒有絲毫的動搖。
「好答案。」弦淡淡地笑了,令韋景騁為之沉醉不已。「如果你的回答是沒有加任何定語的全部,那麼我馬上就可以反駁你的愚蠢和膚淺,但你的睿智出乎我的意料。」
「我是認真的。」韋景騁低低嘆息著。
「我知道。」弦無聲無息地望進他的眼眸。「所以,藉於你再一次的救命之恩,你可以向我提任何一個我能做到的要求,一個一次就能完成的要求。」
「比如?」
「你的另一半生命。」
「原來如此,原來我還沒有從你們的任務中完全解脫……」
「沒錯。」
「即使我永遠不能從你們的名單中解脫也無所謂。」韋景騁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我希望有一天能死在你的手裡。」
「你的希望沒有可能性。」弦的眼神飄向不知名的遠方。「一個月後我就要離開這裡。」
「不再回來?」
「對。」
「我們今後可能再也無法見面了?」韋景騁似乎聽到自己的心碎成千萬片的聲音。
「可以這麼說。」
韋景騁無聲地嘆息著,許久許久。
他抬起頭來凝望著弦。
「那麼,你可以現在就殺了我嗎?既然總有一天;我會死,那麼我還是想要死在你的手裡。」
「你可以要求你的另一半生命。」弦凝視著他,紫檀色的雙眸中泛著無邊的深邃。
韋景騁無言地搖了搖頭。
「與其每天每天都痛苦地思念著不知在何處的你過完這一生,還不如死在你的手裡比較幸福。」
「你不是有我的替代品嗎?」弦忽然問出了一個令韋景騁吃驚的問題。
「為什麼你會知道?」
「這兩個月來負責監視你的人是我。」弦的語氣如同話家常般地隨意。
「原來如此。」韋景騁苦笑了一下。「說的也是,我和她還有一個約定沒有實現,所以我還不能死。」
弦只是沉默不語。
「你可以吻我一下嗎?」韋景騁看著弦微變的臉色,聲音慢慢地低了下去。這是我唯一的要求,如果你不願意也沒有關係。」
弦沒有回答,只是靜靜俯下身,用那淡得幾乎看不見紅色的唇覆住了他……
兩人就這樣近距離地相互凝視著,唇舌間的糾纏因而陷得更深更熾烈。
曾幾何時,他們也這樣吻過,這樣相偎過,只是那一切都已被深深埋在彼此的記憶深處。
「十天後,我還會在你家的陽台上出現。」長長的一吻結束后,弦在韋景騁的耳畔如此說道:「希望你那時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語畢,他便如來時那般,無聲無息地離開了病房。
***
時間雖已接近午夜時分,但韋景騁仍在《藍色多瑙河》的流瀉中靜靜地等待著那抹他至愛的身影翩然而來。
而弦也在零點的最後一秒跨過時,準時出現在由白色大理石精心雕砌成的歐式陽台上。
「你真的來了……」韋景騁緊緊抱住弦,像是要把自己的擔心和思念都毫無保留地傳遞給他。
「傷好了?」
出人意料的,弦沒有拒絕他的擁抱,只是將臉從他的肩上抬了起來淡淡地問道。
「為了能早點出院,我每天都拚命休養,不到八天我的傷勢就痊癒得差不多了,這種驚人的恢復力似乎把醫生護士都嚇了一跳!」
「你總是做一些叫人無力招架的蠢事。」雖然這麼說,可弦的嘴角卻以一個幾近看個見的角度微微揚了起來。
「你覺得困擾?」韋景騁微微鬆開手臂,滿是深情又帶著些許困惑地注視著弦。
「如果我覺得困擾,你就會停止嗎?」
韋景騁搖了搖頭,然後,他笑了。
「我似乎問了個蠢問題。」
「還不算太笨。」弦唇角的弧度又加深了幾分。
「在你面前,我永遠是個傻瓜。」
絕美的弧度消失在唇邊。
「你的愛可以用什麼來衡量?」
「……我的生命。」韋景騁漆黑的瞳中銘刻著對弦無庸置疑的深情。
「你想抱我嗎?」弦亦凝視著他,平靜的雙眸里沒有任何波瀾。
沉默了一會兒,韋景騁重薪擁抱住弦纖細的身體,將臉龐埋在他的黑髮之中。「是因為你要離開我了嗎?」
「你要怎麼想是你的自由。」弦淡淡地丟下一句后,便離開韋景騁的臂彎走到床邊。
剛準備脫掉身上的衣物,猛然間,身體背後卻被韋景騁緊緊抱進懷裡,無法動彈。
「為什麼我還沒有得到,就要失去……」
一顆熾熱的淚水墜落在弦修長的手指上,弦無言,只是用手指緩緩地拭去那一片潮濕,而後,他轉過身吻住韋景騁那在無情的商場上象徵著堅毅、此刻卻顯得無比脆弱的唇,輕輕進入他的齒間,像是要撫慰他的哀傷般地與他交換著熱吻……
……彼此的衣物也隨著熱吻的漸漸加深一件一件由對方的雙手褪下,直至兩具溫暖的軀體都毫無保留地融合在了一起……
晨色微明,弦微閉雙眸,躺在溫暖的胸膛上,靜靜聆聽著這具胸膛里跳動的生命之聲,一下,兩下,三下……那麼規則,那麼安穩,那麼強而有力。
在遙遠的記憶深處,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曾經聽過這樣的心跳,可是在那時候,他所能感覺到的……只有絕望……和哀慟……
而現在,在他心裡唯一存在的卻是一種近乎無奈的悲戚……
「一直沒有睡嗎?」從頭頂飄來一個低低的聲音。
「睡不著。」弦淡淡地回答后便坐了起來,準備穿上衣物離開這裡。
「我不想讓你走……」隨著韋景騁痛徹心扉的低喊在耳邊響起,弦被整個擁進了他的懷裡。「——請你不要走!」
「為什麼?」弦像是對他的感情一無所知般地反問道。
「因為我愛你……我愛你……所以,我不想讓你離開我啊!」
「我向來最鄙視對感情只能拿而不能放的人。」弦冷漠地從嘴裡吐出這句話。「尤其這份感情還只是一廂情願。」
韋景騁怔住了,弦的話猶如一把利刀將他的心割得鮮血淋漓,弦推開他的手,從容不迫地穿著好所有的衣物,走到陽台邊,他轉過頭來看了韋景騁最後一眼,漠然道:「我——不想再重複上一生的悲劇。」
***
空洞而蒼白的天空,灰色的水泥森林,就連偶爾飛過的鳥也顯得無力,拍打著翅膀,發出幾聲悲鳴后消失在遙遠的天際。
已經記不清這是自弦走後的第幾天了,似乎每一天他都是在混混沌沌的工作中渡過,然後再混混沌沌地迎接新的一天的來臨,沒有任何清晰的思考,也沒有任何生存的一思士心。
但讓他倍感諷刺的是,在這種神智不清的狀態下,他居然還能憑著本能繼續支撐著公司的運轉,似乎是他對公司里數干名員工的責任感在驅使著他直覺性地做出決策。
可是,除了這些之外,已再沒有什麼能支撐著他繼續地活下去,是不是當某一天公司倒閉之後,他就可以永遠地解脫了?韋景騁躺在陽台上,空洞地望著灰白色的天空和浮雲,沒有活下去的理由,即使活著也像是行屍走肉,這樣痛苦的生活他已經……不想再過下去了。
弦是對的,人活著並不是為了重複上一生的不幸和痛苦,而是要改變曾經不幸的一切,為自己尋找新的幸福。
那麼……是不是當他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后,弦就可以擺脫束縛在兩人之間無形的枷鎖,真正得到他想要的幸福?
如果真的是這樣,他會心甘情願地奉出自己的生命,以祈求他永遠的幸福白色的手提電話在韋景騁身邊的桌子上響了起來,他無意識地拿起電話放在耳邊。
「喂,景騁,是我。」話筒那邊傳來一個他十分熟悉的低沉嗓音。
「宇拓?」片刻的吃驚過後,韋景騁疲憊不堪的聲音里增添了淡淡的喜悅。「你現在在哪裡?」
「國際刑警總部,所以短時間內我還死不了!」施宇拓小小地幽了一默。
「那就好。」韋景騁安下心來。
「你怎麼了?傷勢嚴重到還沒有完全好嗎?」施宇拓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了異常,口氣便不自覺地擔憂起來。
「不……傷已經完全好了。」韋景騁勉強地笑了笑。
「但你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已經半隻腳跨進墳墓的老頭。」
「雖不中,亦不遠矣。」
「不會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只是徹底失戀了而已。」韋景騁自嘲地吐出真正的緣由。「也許連失戀都沒有資格說,是單戀失敗了。」
「我猜對象應該不是黎芯蕊。」頓了頓,施宇拓繼續低聲道:「應該是他吧,那個在機場救了我的人。」
「似乎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很聰明。」韋景騁苦笑了一下,聲音里充滿了無奈。
「廢話!你會那麼奮不顧身地衝到他面前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那顆子彈,總不會是為了我吧!」
「你也感覺到那顆子彈是沖著他來的?看來我的直覺並沒有錯。」
「我想應該是組織里的內鬨,看來輪旋中有人想趁此機會除掉弦。」
「他的名字是弦?」韋景騁有一絲驚訝,他的腦海中不期然地浮現出那個最神秘的檔案。
「唔,而且他是輪旋的核心人物,雖然輪旋的領導者是韓倫,但因為兩人之間的關係,韓倫可說是對弦言聽計從。」
「兩人之間的關係?」韋景騁忽然覺得一種幾乎要窒息的痛苦湧上胸口,逼得他透不過氣來。
「韓倫非常重視弦,而這種重視的別名就叫做愛,但弦本人似乎並沒有察覺。」
「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天當那顆子彈直衝向弦的時候,除了你之外,還有一個人也毫不猶豫地沖了出來想要去掩護弦,那個人就是韓倫。」施宇拓將那天他所不知道的事實告訴了他。「他只比你晚了一秒。」
「是嗎……」韋景騁低低地嘆息:「雖然我和他都愛著弦,但不同的是,他隨時隨地都可以接觸到弦,而我只能永遠站在星球的那一邊遠遠地望著他。」
「我可以理解你為什麼會愛上他。」施宇拓在電話的那一頭苦笑了一下。「弦不僅有著出色的容貌,而且連內在都非常與眾不同……怎麼說呢?他是一個很有膽量而且極其睿智的人,我能活到現在都是拜他所賜。」
「你是說你能活到現在是因為他救了你,而不是因為你拿他的生命來威脅輪旋的人?」
「很驚訝吧?這個綁票的辦法是他提供的,起先我並不相信這個老掉牙的辦法會有什麼效果,因為依照我對犯罪組織的了解來看,他們根本不在乎一個成員的死活,可是在我順利到達機場門口的時候,我恍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弦的身份相當特殊,特殊到輪旋的成員都不敢隨便將槍指向他。而後來所發生的事也證實了我的猜測。」施宇拓頓了頓。「可是直到現在,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居然會救我,而且還順利幫我擺脫了其他殺手的追捕。」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也不太清楚,他離開前只是淡淡地對我丟下一句死也要死得有價值,他的行動迅速到我連道謝的話都來不及說——弦真的是個很特別的人。」
「……我也許再也見不到他了。」
「?」
「他走了,也許再不會回來。」低低的,是韋景騁的嘆息。
「景騁,你似乎選擇了一條最艱難的道路。」施宇拓的口吻凝重。「你選擇的對象不僅是同性,而且連他的身份和背景也特殊到絕無僅有。」
「我知道,不過,現在說這一切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景騁,這一點也不像你的作風,我所認識的你向來有目標就一定會去達成,不論這件事有多麼困難。」施宇拓的聲音里夾雜著微微的不滿。「雖然我並不知道你是如何認識弦、又是如何愛上他的,但我覺得你的感情應該不是單方面的一廂情願,因為你為弦擋下子彈的那一刻,我確實在他眼裡看見了一種害怕失去的恐懼,儘管只是轉瞬即逝。」「你的意思是——弦……多少有點在乎我?」韋景騁的語調漸漸揚了起來,似乎是在疲憊不堪中出現了一絲希望。「我想應該是的。」施宇拓笑了笑。「不過,景騁,我認識你這麼久,還從來沒有看見過一個人會令你痴迷到這種地步,如果我沒有告訴你剛才那些話,你是不是準備就弓直這樣消沉下去?」
「會比這更嚴重。」韋景騁很認真地回答。
「不會吧!難道就因為弦不選擇你,你就自殺殉情?」施宇拓嚇了一跳。
「雖然沒你說的這麼可怕,不過也差不多了。如果沒有他,我跟死了沒什麼不同,只剩下一個軀殼而已。」
「沒想到你居然會這麼痴情!」
韋景騁幾乎可以想像到施宇拓正在電話的那一邊不住搖頭嘆氣的情景。
「以前在大學時,許多女生都說你是個沒有感情的冰塊,現在看來你哪裡像冰塊,分明就是個可媲美梁山伯的痴情種!」
「也許吧,不過在遇到弦之前,連我自己都沒發現我還有這樣鮮為人知的一面。」
「既然如此,那你就更下應該隨便放棄,雖然你說弦已經離開了這裡,但你可以去追啊!否則上天賜給你的高智商是用來幹什麼的?不會是專門用來對付那些商業白痴或花痴的吧!那太浪費了!」施宇拓在電話的那一頭揶揄好友。
「你說的沒錯。」沉思了片刻,韋景騁重新振作起精神,俊美的臉上露出了一個他從前慣有的自信笑容。「我想我一定會找到他的,不管他在世界的哪一個角落。一「記得我會一直支持你,即使你的戀愛在常人看來有點恐怖。不過,說起來你我都不是什麼正常人。」施宇拓幽了他一默。
「謝了,外星盟友。」韋景騁也反將了他一軍,兩人很有默契地同時笑了起來。
「你的戀愛道路很崎嶇,不過我相信你一定會堅持到最後一刻,因為你是一個有毅力的人。」把要說的話乾乾脆脆地一口氣說完,施宇拓便很阿沙力地掛上了電話。
將好友的話謹記住的同時,韋景騁的心中也燃起了新的希望。
——是的,他一定會找到他的至愛的。
***
機場——
「景騁,無論你遇到什麼樣的困難,都請你牢牢諶住,我是為了你和他的幸福才放你自由的哦!」黎芯蕊以一個女王的口氣趾高氣揚地嗡咐著。
韋景騁望著她強忍淚水,故作輕鬆的樣子,心中不禁湧上了一股內疚。「心蕊……」
「不許說對不起,因為我不想聽。」黎芯蕊立即平斷了他的自責,轉過臉去不看他。「……在愛情面前人人平等,你愛上他而沒有愛上我,只是緣分深淺的問題。」
「可是,我讓你痛苦了……」韋景騁將她的身體輕輕轉過來,溫柔地為她拭去終於忍不住從眼中滑落的淚水。此舉讓黎芯蕊迅速收回還表曾泛濫開的傷心,眨了眨眼,努力恢復了神氣。
「開玩笑——在失戀時候撒幾滴淚水也是應該的蘇,要不然我豈不是太對不起最鍾愛的言情小說了!」
韋景騁被她的說詞引出了笑意——「心蕊,你變得堅強了。」
「那也是拜你所賜啊!」黎芯蕊看著面前已成為過去式的戀人,再度眨眨眼睛,「所以為了報答你,我只好把你讓給你最喜歡的人了。」
「謝謝你,芯蕊。」韋景騁注視著這張和他所愛的人相去無幾的美麗臉龐,淡淡的感動在心中慢慢洋溢開來。
「你可要記住,此行只許成功不許失敗,要不然我的犧牲就太丟臉了。」黎芯蕊朝周圍張望了一下。「好了,已經開始登機了。景騁,你快去吧,你最愛的王子殿下正在西雅圖等著你去解救呢。」
韋景騁微笑著提起隨身攜帶的小件行李,準備朝登機口走去。
「希望你回來的時候,身邊已經站著你最愛的他,而且你們都在幸福微笑著。」在最後吻別了黎芯蕊后,她在他的耳邊輕輕地這樣祝福他。
「我也希望當我回來的時候,能看見你的身邊也站著你最愛的人。」景騁也在她耳邊回應道。
望著漸漸消失在人群中的高大身影,黎芯蕊的眼角再一次滑下了兩顆晶瑩的淚珠,可是她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傷心的淚水,而是為他——她曾經最愛的人,獻出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