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嚴格來說，簡筱喬對邢雨霖的印象一直是負面的，這麼多年來見面的次數大概不超過二十次吧!每次都是以不愉快的回憶收場。

最後一次見到他的面好像是高一那年某天放學，她收到生平第一封情書，而他不曉得從哪冒出來，當著那名告白的男同學面，將情書搶了過來當場撕毀，還嘲笑她醜小鴨怎麼會有人喜歡。

好像就是那一次，她氣得放聲痛哭后，一直到他出外念書，簡筱喬都不曾再見過他。

萬萬沒想到自己再見他時，會是在這個時間、這個場合！

簡筱喬哭喪著臉，見到他完全沒有任何久別重逢的喜悅，只有一種即將大難臨頭的感覺。

此時屬於夜神工作人員的休息室里，籠罩著一股不能再低的低氣壓。

她如坐針氈，扭著手指不敢看向低氣壓之首。唉——明明這麼多人，他為什麼會認出她來呢?

「嗨……好久不見了。」她笑得僵硬。笨哪!她怎麼只會說這句話。

「誰准你到這裡來上班的?」

邢雨霖蹺著修長的腿，手點燃一支煙，看似平靜的語氣，只有多年的好友費爾東知道，這是他發怒的前兆。

「我……是來代班的。」面對他有股說不出的壓迫感，她直覺地想從這裡逃脫。「剛才的事謝謝你的幫忙，如果沒其他事的話，我先出去工作了。」

人才開了門，就被後頭一股力道給拉離門邊，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門被某人用力地甩上。

邢雨霖的火氣終於爆發出來。

「我有說你可以出去了嗎？」個複雜的環境，他會讓她繼續做下去才有鬼！

「你凶什麼啊!」

雖然有點怕他的氣勢，但不代表他有權管她，簡筱喬掙脫開他的手，兩手叉腰表示自己的不滿。

好!一見面就要吵架的話，她奉陪，她可不再是以前那個不會反擊的簡筱喬了!

「回家去！這裡不是你該來工作的地方。」

「我說過是幫朋友來代班的，既然答應了就要負責到底。」簡筱喬回瞪過去。開玩笑，他以為自己是誰，憑什麼要她回去！

訝異她竟敢回瞪的目光，邢雨霖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以前的她不是被他吼幾句就乖乖的落淚嗎?

「你那朋友叫什麼名字?」

「沈憐憐，你要幹嘛?」

「爾東，」他示意一個眼神給站在角落看戲的朋友。「立刻辭了她!」

他的話令簡筱喬衝上前拽著他的衣領。「你好過分，憑什麼這麼做?」

「憑我是這裡的老闆。」

「你……是老闆!」

她想起了邢媽媽那日說的話，一張小臉慘白著，自己竟然好死不死跑到他開的店代班。

「不行，你不能辭了憐憐!」想都不敢想自己會被憐憐用哀怨的口水如何淹死，說什麼她也不能讓他這麼做。

「我說了算。」

「我討厭你，邢雨霖!」幾乎是用吼的，簡筱喬一口怒氣也提了上來。

察覺到好友眉頭驟然一緊，費爾東搖了搖頭走向怒意相對的兩人，準備當個和事佬。

「雨，我想你不應該無故辭退那位沈小姐，而且筱喬妹妹也沒做錯什麼，你也不能無故就叫人家回去。」

簡筱喬因為他的公道話，當下對這男人起了好感，對他投出感激的跟神。不過奇怪，她不認識這個人，為什麼他知道她的名字?

她有禮貌的發問：「你好，請問你是?」

「叫我爾東就好了，我和雨他們兄弟倆都是朋友，也剛從美國回來，這裡是我和雨合資的，算是半個老闆。」他看出她眼底的疑惑，瞭然一笑。「會知道你完全是因為雨的關係……哦!我說的雨是指雨騏，你知道，他們兩人長得完全一樣，所以我通稱雨。」免得叫錯嘛！

「邢大哥……呃，我是指雨騏大哥有跟你提過我?」簡筱喬喜滋滋的笑著。

無視一雙快噴火的眼睛，費爾東繼續說道：「當然啰!你可是他心頭上的一塊肉，一日不見你就渾身不對勁，在美國，大至雨的房間小至他的皮夾，都放有你的照片，我想不認識都不行。我想想……這就叫做『睹物思人』吧!」他誇張的攤了攤手。

「你有完沒完?外頭還有很多事要做，有時間聊天還不如去調你的酒!」邢雨霖火大的打斷他的話。

知道觸碰了地雷，費爾東乖乖的行了童軍禮。「遵命，我這就馬上滾出去!不過……」

他若有所思的看著邢雨霖，突然變得正經起來。「我去做我該做的事，那你呢?何時才打算做真正的自己?別錯過老天給你的機會。」

邢雨霖聽進了他的話，面色一變，但不語。

眼看著唯一幫著自己說話的人離開，簡筱喬立即恢復起原來的兇悍樣，握緊他衣領的手沒有鬆開的跡象。

她使勁一扯，讓片刻失神的他低下頭與她對視。「看來你的合伙人不同意你辭退憐憐，你聽見了沒?」

「你別吼這麼大聲，我不是聾子，當然聽得見，不辭就不辭吧。」他的聲音放輕了，也變柔了。

對於他迥然不同於先前火爆的語氣，簡筱喬顯得不知所措，現在的他怎麼變得這麼好說話了?

擱下手，她吶吶開了口。「既然我們都達成了共識，那我也不打擾你，我出去工作了。」不曉得為什麼，他不凶的時候，她竟也凶不起來。

沒讓她離開，他突然身手環住她的腰，笑得很不和善。「我同意你朋友留下來，但不表示讓你繼續代她的班。」

「我答應過她的。」不代班就沒工錢拿，她一樣會被憐憐罵死。

「說服我。」

簡筱喬的表情像是看到了怪物，面部神經僵硬。「你說什麼?」

「只要說服我，我就會讓你留下來。」他決定賭一賭這個「機會」。

「見鬼了你!我怎麼會知道該怎樣說服你?」眼前的他讓她有一絲錯亂，險些將他當成了邢大哥。

「這樣就能說服我。」

才說完，他稍施力，輕而易舉地讓她貼近自己，猝不及防地攻取他渴望已久的目標。

他的動作迅速，頂著錯愕的表情，她還沒意識過來，小嘴就讓他侵犯住。

***************

不同於邢雨騏斯文含蓄的親吻，邢雨霖給她的是一記極具侵略性的熱吻，吻得她暈頭轉向，分不清東南西北，只能失去思考的靠在他懷裡，不但沒推開他還忘了出去做事。

這一定又是他想整她的花招。

「筱喬，你在想什麼?」

邢雨騏注意到了她的分神。

「啊?沒有呀，我沒在想什麼!」簡筱喬趕緊收回思緒。

天哪!她怎麼可以在和邢大哥約會的同時想著另一個男人呢?

趁著紅燈的空檔，他騰出手指點了下她的鼻尖。「你很不專心唷!」

「那是……因為昨晚沒睡好，所以頭有點昏昏的。」她是真的沒睡好，原因是……

臉一熱，簡筱喬微微側開了臉，不想讓邢大哥察覺自己的失態。

「如果你累的話，那我們回去好了。」邢雨騏體貼地對她說道，他可捨不得她累著。

「不行！簡筱喬動作迅速的抓著他欲轉向的方向盤。「人家好不容易有時間可以和邢大哥出來，才不要那麼早回去呢!」但一想到六點她還得去上班，她的心低落了些。

抬起她黯然的臉蛋，盯著那雙從不知隱藏心情的明眸，邢雨騏知道她有事瞞著他。

「筱喬，有什麼煩惱嗎?」

「沒有呀!」眨著一雙大眼，她覺得沒必要將昨晚的一個失誤和那份在PUB兼差的工作告訴邢大哥。

「真的?」他不信。

「真的真的，好了啦!邢大哥，我肚子好餓，我們快去吃午飯吧!然後就上陽明山賞花去……」

今天算是他們正式交往的第一次約會耶!再怎麼說她也要玩得盡興才對，至於那些惱人的東西，就全都給她滾到腦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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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半!完了完了，她玩得太快樂，遲到了!

忘了跟邢大哥說她下午還有事，結果兩人還吃了頓晚餐才回來，這下慘了，上班第二天就遲到，那個邢雨霖絕對又有借口可以趕她回去。

果不其然，站在夜神門口，一襲黑色皮衣的他，似乎算準了她會遲到，一臉睥睨的表情看著急速奔跑過來的她。

一見到他佇立的身影，她就憶起了昨天那個令人窒息的吻，不由自主整個人緊張了起來，她聽見自己的心跳有如擂鼓般不停地咚咚作響，越是接近門口，那聲音就越是劇烈大聲。

低著頭，她假裝視若無睹想從他面前走過。

「大小姐好閑情，上班第二天就遲到一個多小時，我還真請得起你這位大牌員工啊！」

「對不起。」她不得不停下腳步，但兩顆眼珠瞧左瞧右往上往下就是不敢直視他。

他很順手的替她拍著背。「反正都遲到了，幹嘛跑得那麼賣力?」

她試著用氣憤的情緒壓下心慌的感覺，好讓她有膽瞪視他。」那是因為我敬業呀!不像某些老闆無聊到只會窩在大門口逮遲到的可憐員工。」

他因她哀怨的可憐表情笑出聲來。

「笑?有什麼好笑?笑死你算了！」她現在只想躲他躲得越遠越好。

「等等，你想到哪裡去?」出手繞過她的頸子，將徑自越過他面前的她給勾回來。

「進去……工作呀!」咽了口口水，她為他勾著自己脖子的親昵舉止差點站不住腳。

「我說過你還沒說服我。」

「昨天那個……你不是已經……」她要鎮靜，那一定是他的惡作劇，她若慌了手腳不正合他意。

「那是昨天。」他一臉正經道。

莫非他今天還要再來一次?

想到他有可能像昨天那般吻她，方才故作的鎮靜模樣全都打散了，她慌亂道：「我……警告你，我可是你大哥的女朋友，你……不可以再吻我了。」下意識地，她用手捂住了小嘴。

「哈哈……」他沒想到一句玩笑話可以引出她這番逗趣的舉動。

邢雨霖笑得狂妄，不客氣地倒在她嬌小的肩膀上。「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可愛?」

她臉一紅，不知是氣還是羞。看吧!他果真是在捉弄她。

「你可不可以不要靠在我的肩膀上?很重耶!」

邢雨霖聽話地倒向身後的牆壁，順勢一摟，自然也讓她整個人跌進他胸懷裡。

沒料到他有這種舉動的簡筱喬，嚇得將遮嘴的小手攬上他肩頭好站穩，因而兩人身軀極親密地緊貼在一起。

邢雨霖不容她掙扎，按著她的頭，將她抵著自己的心口上。「告訴我昨天的感覺?」

她想尖叫。「感覺?」

他怎麼可以這麼放肆的抱著她?更可怕的是，她居然不會討厭和排斥?

「沒讓你神魂顛倒?」如果沒有，那就表示他不夠賣力了。

「你……在胡說什麼啦！」耳根微微一熱，她的聲音小到快聽不見。

這個男人變了，變得讓她不知所措，他到底還要捉弄她到何時?

頭頂上傳來他開懷的笑聲，簡筱喬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吸引人的笑聲跟她心上人的笑聲簡直完全一樣。

她仰頭，他低頭。

他的熟悉令她困惑，她的微愣讓他情不自禁。

隨著他逼近的臉龐，她縮了脖子一下。

這是不對的，她告訴自己——可是她卻無法反抗。

就在兩唇即將觸碰之際，一道從門內竄出的慌亂聲打斷了兩人的動作。

「雨，你人到了怎麼還不進來?」費爾東完全沒注意到簡筱喬正處在他懷中，一心只想著趕緊將人帶進去，他快被裡頭等不到雨的女人給吵死了。「真是的，遲到了這麼久，你再不進來表演就要開天窗了。」

「你也遲到？！」簡筱喬驚道。

出乎意料的女音，讓費爾東愣了下。「咦?筱喬妹妹，怎麼……你也來了啊!」還在某人的懷裡……慘了，他是不是打擾了雨的好事?

「過分!原來你自己也遲到，還好意思說我。」

推開他的胸膛，方才暖昧的感覺全然消失，簡筱喬將理直氣壯的臉孔掃向他。

「不曉得這位失職的老闆肯不肯讓我這位大牌員工回去工作了呢?」你再神氣給我看呀!

「費爾東，你吃飽閑閑沒事做是不是?」氣惱的邢雨霖馬上將怒氣投向那個該死的破壞一切的大嘴巴，恨不得把那傢伙捉來揍一頓。

他用手耙著頭髮的無力模樣好孩子氣，讓簡筱喬差點失笑出聲。

驀地，她發現到，原來他也會有可愛的一面，對他的印象好像也沒小時候那麼討厭了。

***************

她終於明白那群女人尖叫的原因了。舞池中那名野性十足的男舞者，擁著一名抽籤抽中的女伴，兩人接近火熱的肢體動作，令人血脈僨張，健壯的體魄揮灑出完美的舞姿，讓人驚艷得移不開視線。

簡筱喬懷疑，如果自己不認識他，是不是也會像那群人似的瘋狂為他著迷、喝彩?

「咱們老闆很吸引人對不對?」

「他?吸引人?哼，我怎麼一點都不覺得。」簡筱喬嗤鼻。

「哦?」小陳好笑的揶揄道：「那剛剛是誰一直盯著中間看，結果把酒杯的號碼弄錯了?」老闆的美色的確是讓人離不開眼。

「有嗎?是誰工作這麼不專心?」她只是在抓他有沒有跳錯舞步而已。

小陳嗤笑兩聲。「當年兩位老闆不過花了短短一年時間，就讓原本沒啥名氣的夜神擠下了台北數十家知名的PUB，人氣可說是一路竄升，主要吸引客人的原因就是他們兩人每晚的輪流演出，慕名而來的客人不知有多少。」女客尤其居多。

「他有這麼厲害?不就是在賣弄風騷嘛!」瞧他，擺明著就是個大色鬼，數十分鐘前才摟著她的手，這會兒倒攬上那名與之共舞的火辣女郎身上。

真是氣……等一下，她在氣什麼呀?

「要不是兩位老闆後來出了外，我想夜神可能不只是你今日所見的規模。」

是嗎?那他留在台灣就好，幹嘛跟著邢大哥去美國……

可惡!那女人竟然伸手摸他的臉，他是死人哪?就這麼任憑其他女人吃他豆腐！

是，她很生氣。叫她見到一張跟邢大哥一模一樣的臉被其他女人侵犯，她怎麼會不氣!呃……算他識相，還知道要揮開那女人的手。

簡筱喬這才滿意地放鬆緊握的拳頭，不料，此時邢雨霖競拋了個勾魂媚眼至舞池外，引得眾女尖叫聲不斷。

夠了，他一定是故意的!簡筱喬惡狠狠的別過臉，不讓他的動作再影響著她的情緒，但胸口的一股鬱氣是怎麼也甩不掉，不自覺地，她的眼神又再度瞄了過去。

「簡筱喬——」一個飽含怒意的人影晃了過來。

女領班踩著高傲的腳步，將裝有許多高腳酒杯的托盤，不客氣地遞到她面前。「你在混什麼?自己瞧瞧，客人都在抱怨送錯了酒!早知道你是個蠢包就不該讓你來工作了，你自己看看該怎麼善後！」

「請你先擺在桌上，我等會兒重新送去。」她的目光專註在那個故意讓人毛手毛腳的男人身上不曾離開過。

對於簡筱喬無視於她的態度，女領班簡直不爽到了極點。

「別以為昨天老闆幫了你就可以作威作福起來，連個簡單的工作都做不好，你以為來這裡是當廢物的嗎?」

「好吵……」啊——人家的手都快碰到他褲襠中間了，他竟然還有時間對自己拋了一記笑過來!

「瞧瞧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可是你頭上的領班，哪輪得到你這個小小的服務生撒野……」

見她仍就不為所動，女領班氣得一手用力扳過簡筱喬的臂膀，逼她將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我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嗎?」

「好痛!」筒筱喬吃痛的叫了聲。

小陳想阻止女領班粗魯的行為，無奈人隔個吧台，根本來不及出手，只能著急的喊道：「阿花，有話好說，別動手啊!」

三人沒注意到沸騰的人聲突然靜止了。

忍著肩膀上的不適，簡筱喬擠出笑臉，「不好意思啦!我這就馬上向客人道歉去。」

「別仗著有老闆撐腰，就不把其他人放在眼底了，也不想想，憑你這點姿色自以為可以釣上老闆，哈，等下輩子投胎再說吧!」像是不捏疼她不甘心，女領班沒鬆手，反而加重手勁。

好痛!簡筱喬疼得快落淚了。

才想掙扎，一隻大掌立即替她揮走疼痛的來源，隨後她就被人以保護的姿態護在懷裡。

「誰准你在這裡趾高氣昂大小聲?」儘管邢雨霖的臉色極為冷冽，但揉著懷中佳人臂膀的動作卻是相當輕柔。

「老闆……」

女領班被老闆的模樣嚇到了。

「從現在開始你不用來上班了。」他的地盤上可不準有人仗勢欺人。

「老闆——」她不相信老闆這麼絕情，她在這兒也做了兩、三年，他怎麼不顧顏面就這麼叫她走路！

「爾東，我不想再見到她。」

邢雨霖冷傲狂妄的態度，令圍觀的人竊竊私語，但他絲毫不在意，唯一挂念的只有——

他探下臉來詢問。「還很痛嗎?」

簡筱喬搖了搖頭，在這一刻，她意外覺得這副溫暖的臂彎能讓她安心，倚靠在邢雨霖的胸膛里任他保護著的感覺也挺不賴。

陡地，簡筱喬瞪大了眼。

等等，她是怎麼了?怎麼會有這種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