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處理母親的相關後事，陸陸續續花了一個星期時間。
遺體決定火化，在市效殯儀館舉行了一個簡單的告別儀式，即送入焚化爐。參加的人只有三個：肖石自己，耿辰之和華薇薇。
他並沒有告訴其他人，也沒有其他人可以告知。
生來寂寞，走得也是如此寂寞。
兩個小時后，一隻小小的骨灰盒，就交到了肖石手上。
摸著骨灰盒堅硬的邊緣，他不禁感慨萬千。
「你打算怎麼辦？」全身黑衣，戴著黑色墨鏡的華薇薇，看起來像位十足的少奶奶。
「我想把骨灰帶回南部老家的清水鎮，她一生因賭債而顛沛流離，我希望她今後能安寧地生活。」肖石說。
「你那自己呢？」
「我不知道。」肖石苦笑，「也許會呆在老家吧，也許會到別的地方，也許……」
「我才不要什麼也許，你一定要回來啊，如果你去別的地方，我就見不到你了，我會想你的。」華薇薇緊緊抱住他的手臂，彷彿生怕他會平空消失一樣。
「也許吧……」肖石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髮。
雖然這個城市有愛他的人，也有他愛的人，可是……他應該不會再踏足一步了吧。
「給你！」華薇薇遞給他一張龍飛鳳舞的支票。
「是什麼？」
「二千萬，不用擔心，全部都是我的私房錢。欠我總比欠他好吧。」
「薇薇……」
「傻瓜，幹嘛這種表情。」華薇薇微笑晃著他的手臂，「把債還清楚，一身輕鬆，就可以好好再談個美妙的戀愛了。放心吧，這次我絕不食言，一定介紹個好男人給你……」
「喂喂……」耿辰之忍不住了。
「你幹嘛？首先，你的臉長得那麼像那個臭老闆，就已經被我們三振出局了，對吧，小石頭。」
「你的外貌岐視真嚴重。」耿辰之苦笑。
「哼，我才不要小石頭被你們耿家的人傷了一次又一次呢，我就不相信，這世上沒有一個配得上我家小石頭的好男人！」華薇薇用力握拳，鼻孔噴出兩團豪氣。
「那就多多拜託了。」肖石冒出一句很日式的話。
「放心吧，放心吧！」華薇薇用力拍著他的背，直到鑽入車內，還在用力叫嚷，「放心吧……一切都交給我……」
剩下的兩人，齊齊露齒微笑，揮手送她遠去。
耿辰之收回目光，「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我的提議？」
「什麼提議？一起跟你去義大利？」
「我好好待你，細心照顧你，給你王子般的生活，一生衣食無虞，也會竭盡所能讓你一輩子開開心心……」
「可是你明明愛的只有柯純一個人。」肖石靜靜看著他。
「我是愛他，無論他是生是死，這輩子都不會改變。可是，我也很喜歡你。我的確不可能不把你當成柯純的替身，但我至少會明白告訴你這一點。
「餘下的生命，我註定要在無盡的悔恨和思念中渡過，如果有你陪伴的話，至少我會好過一點。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來？」他看著他的眼睛。
那雙蘊含無限滄桑的眼眸令他心痛，同樣寂寞而無望的人聚在一起，大概的確能借彼此冰冷的軀體禦寒吧。可是……
「對不起。」
「還是這個回答？看來，我徹底地輸給了那小子。」耿辰之苦笑地看著他，「你知道我最欣賞你的是哪一點？」
「哪一點？」
「從頭到尾，你都沒有問我一句有關『柯純』的事。」
「是嗎……」肖石也淡淡笑了，「或許是因為……我愛的還不夠深吧。」
並不是愛得不夠深，而是愛得太深了吧。
是不是每一份愛情都要打破沙鍋問到底？都要有吞噬一切的獨佔欲？如果只是沉默地注視一個人、平靜地思念一個人、即使分開了還牽挂著那個人，這算不算是愛情？
小小的骨灰盒捧在手裡，重逾千斤。
生與死，不過一線之隔。
愛情往往在很遠很遠的地方發生，卻又在咫尺之距黯然消亡。難道，這真的就是最終結局？
他深深吸氣，把所有的回憶與痛楚都埋入心底。
***
提著簡易的行李，耿辰之最後環顧一眼T市的這個家。兩小時后，他就應該在飛往羅馬的國際航班上。
這個公寓，到現在還似乎殘留著小純生活過的氣息。印象中卻並沒有多少快樂的畫面，因為那時的他驕傲自大、任性惡劣，每次小純都被他欺負得臉色蒼白，卻依舊寸步不離，像只寵物犬般忠心耿耿地守在他身邊。
是否意識到自己所剩無多，所以才對他格外順從縱容？
如果有來生的話，小純，請讓我們再次相遇。到時不管你怎麼折磨我就像我當初折磨你一樣，我也會像你對我那樣情深無悔。
只可惜，這一切，都只能留待來世了。
一生的幸福早被自己任性斷送，只希望唯一的弟弟不會這樣，但是他有肖石，那個和小純一樣溫柔善良的男孩，他能成為他的救贖吧。
一打開房門，正巧同時走到門外的男人顯然沒意識到他會提著皮箱出來，臉上有一絲錯愕。
「你要走？」耿暮之皺眉看著自己的大哥。
「是啊，回義大利。」
「肖石呢？」
就知道他會這樣問，耿辰之微微一笑，「他當然是跟我一起走。」
「什麼！」
果然不出所料，他的衣領被自己的老弟一把揪住。記憶中他們也有不少次像這樣互相衝突的畫面，以前是為了柯純，現在則是為了肖石。
「以前你就喜歡任意搶走別人身邊的東西，柯純我無話可說，因為柯純愛的，從始至終都是你！我早就知道這一點，只是不忍心看到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你傷害，才出手給他一片可以自由呼吸的天空。是不是因為這樣你才故意對肖石出手，就是為了報復我？」
「自從小純走後，這是你第一次向我發這麼大的火，也是你第一次對我說這麼多話。」
「混蛋，我忍你很久了。」耿暮之咬牙切齒。
「我也是！」耿辰之同樣兇狠地看著他，「當初你把小純從我身邊帶走時，我恨不得親手宰了你。完全因為你是我血脈相連的弟弟，我才忍了下來，放你們自由。沒想到，我才放手沒多久，小純就因心臟病發而去世，我連他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還不是因為你太令他絕望，他才躲到我身邊，如果你能早點意識到自己的感情，對他好一點，也許他就不會……」
「我知道一切錯都在我，可是，你畢竟霸佔了小純這麼長時間，我恨不得狠狠揍你一頓才解氣。」
「我也是，你根本就是個欠揍的混蛋。」
兩人越說越激動，開始不顧兄弟情面，大打出手。你一拳，我一腳，雙方既然已經撕破臉，就不再客氣。
成年男子的力氣不客小覷，幾分鐘下來，雙方都已傷痕纍纍。
「臭小子，害我趕不上飛機，全都是你的錯。」
耿辰之氣喘吁吁地坐在地上，背靠著沙發，鼻尖傳來濕熱的感覺，用手背一抹，一道殷紅的血跡。看看耿暮之也好不到哪裡去，他的嘴角破了，眼睛還青了一塊。
「前天，你去拜奠過柯純的墓地？」耿暮之恨恨地擦著嘴角，靠在沙發的另一頭喘氣。
「你怎麼知道？你也去了。」
耿暮之嘴角一撇，示意承認。
「我到現在都不明白，你對柯純，到底是怎樣的感情。」耿辰之開口。
「這並不重要，柯純愛的，從來都只有你一個，雖然你是個令人討厭的不折不扣的混蛋。」
耿辰之聽了，反而咧著嘴笑起來，「你還是那麼不可愛，小時候明明那麼粘我的，一天到晚巴著我，就跟柯純一樣，誰知長大了，卻和我一起搶他。」
他們三個人錯綜複雜的關係，又豈是一言兩語能夠說清？
「你不會明白我對他的感情，與其當戀人，我寧願把他當成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弟弟。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他，也傷害我們。我小時候是那麼崇拜你，所有的東西，你要，我都可以給你，包括柯純。可是這次不行，肖石他是我的，只屬於我一個。」
耿辰之緩緩挪過來，輕觸著自己弟弟的臉頰，耿暮之動了一下，並沒有掙脫。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眸，映出彼此心中深切的痛。
「看來你是真的愛他。」耿辰之深深嘆息，「可是這樣柯純會寂寞吧，我也會。」
「有你想著他，他不會寂寞。」耿暮之望著自己曾那麼崇拜敬愛過的哥哥，當然，他至今仍很尊敬他。只是，太多事發生，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到從前。
「我是不是很自私？我希望你和我一樣，永遠都只想著他一個人。」
「我早說過了，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不過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忘記柯純，但是現在，我必須告訴你，我愛的是肖石。」
耿辰之大笑，伸手把他的頭緊緊攬住，兩人額頭相貼，呼吸交融。自懂事後，他們就從未如此親熱過。
「臭小子，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又有多恨你！」
「我也是！」
耿暮之緊緊地回擁他。
破裂已久的兄弟之情和內心的傷痕，在毫無邏輯地大打出手后，反而奇迹般逐漸癒合。
「剛才我都是騙你的。沒錯，我的確想帶肖石去義大利，卻被他一口回絕，沒有半點迴旋餘地。前天他母親去世，你看到我們在一起，其實只是我陪他到醫院幫他處理相關事宜，我和他之間，根本什麼都沒發生……」耿辰之細細解釋這些天的誤解。
「他今天上午剛剛把母親的遺體火化，還匯了二千萬到你的戶頭，錢是從華薇薇那邊借的。他說要送母親的骨灰到南部清水鎮老家，讓她可以過安靜的日子。你快去追吧，再不去的話，說不定你再也找不到他了。」
「真的？」耿暮之的眼眸剎間變亮了。
「快去吧！」耿辰之推了他一把。
耿暮之二話不說，就往門外沖。
***
列車飛速向後倒退，車窗外的風景不斷自眼前掠過……肖石正襟危坐地一動不動，膝上捧著一隻小小的包裹，裡面就是母親的骨灰。
身邊斜對面的坐著幾位似乎去效游的高中女生，一路上不是興高采烈地哼著歌，就是嘰嘰喳喳地議論哪位歌星現在最紅哪位明星最近傳出緋聞等八卦話題。
生與死，只在一線之隔。
肖石不無羨慕地看著她們，他根本不記得自己在念高中的時候，是否有過如此無憂無慮的時光，記憶中滿滿的，就只是像只喪家犬般，為躲避債主的逼債而東逃西竄。
現在好了，再也不用過這樣的日子，不過，昂貴的代價就是——失去了這世上最後一個親人。
自己一個人孓然於天地間的感覺並不好受，卻也不致於無法忍耐，只是……
他遠眺著窗外的風景，列車在飛速拉開與T市的距離，同時也拉遠自己和那個男人的距離……不過，男人本來就一直在自己無法企及的地方，現在只不過是讓一切回歸原位。
這樣也好……也好……
無數個往昔相處的片段，就像眼前這些掠過的風景一樣飛速跳閃……
無數個重重疊疊的未眠夜，在都市未盡的燈火里輾轉反側，也曾試過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這場相遇也許只是幻覺，就把它當成一場幻覺吧。可即使這樣，這幻覺所帶來的萬丈光芒還是那麼耀眼奪目、那麼明媚光鮮，令他刻骨銘心、終身難忘！
那些愛過的記憶，是否從此將變成褪色的風景？
那些緊緊相擁的夜裡，他曾那麼虔誠地祈禱明天永遠不要來臨，為此他願意付出一切，然而，光線還是一絲一縷，不由分說地掀開天幕。
那他要怎樣才能阻止時間的腳步，要怎樣才能令幻覺變成真實，把飄渺的風景鑄成永恆？
他是那麼不願意放開關於他的一切記憶，卻再也無法忍受在他身邊而沒有自己的生活。他畢竟是活生生的人呵，不是陽光下的遊魂。
生與死、愛與不愛、相守與分離，難道，真的只是一出永遠不會在現實上演的神話？
深深眺望著遠方，心潮起伏、思緒萬千，而終於止不住……熱淚盈眶……
列車靠站后，拖著沉重的腳步，往站台走去。
四周都是匆匆而過的陌生人，回到許久未曾踏足的家鄉小鎮，竟讓他有一種近鄉情怯的恍惚感。即使這個小鎮是他土生土長的故鄉，他卻仍然是個陌生人，沒有根、沒有家、沒有一切……
當務之急，還是先解決住的地方吧……
努力振作起精神，腳跟一轉，卻不慎撞上一堵軟牆。是他擋了另人的路？
「對不起……」
才抬起頭，他就驚呆了，微張的嘴巴看起來就像一條被人丟上砧板的小魚。
「你走路都不看的嗎？」耿暮之臉色陰沉地瞪著他。
搞什麼，白著個臉，像個遊魂一樣飄出來，晃晃悠悠，好象隨時都能昏倒一樣。
「你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肖石拚命揉眼睛，天哪，他真的產生幻覺了！
「你的臉怎麼了？眼睛腫了一大塊，還有嘴角也破了，怎麼會搞成這樣？」
「還不是因為你。」
聽他提起自己的尊容，耿暮之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因為我？」肖石當然是一頭霧水。
耿暮之也不解釋，只是撇了撇嘴角，「還有那二千萬……」
「什麼二千萬？」
是指他剛轉給他的那筆錢？
「是啊，那二千萬根本是張空頭支票，一個子也沒進我的帳戶。」
「不會吧，怎麼可能，薇薇不會騙我的……」
「我才不管，反正我一分也沒收到。所以，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沒還清就想溜？做夢！你得乖乖跟我回去，替我做牛做馬，直到把債還清為止。」
男人凶神惡煞的樣子，活脫脫一萬惡舊社會的地主。
咦？肖石愣愣的，拚命眨眼睛，搞不清到底是什麼狀況，過了好一會，才領悟過來……
「你看清楚了？我是肖石，不是柯純。」
縱有千言萬語，都化成這一句。
耿暮之凝重地看著他顫抖的雙唇，伸出手，抬起他的下巴，轉過來，再轉過去，沉吟……
「嗯，我不記得我喜歡的那個人，有叫過除了『肖石』以外的名字。」
「你你你……喜喜喜……歡歡歡……的人？」
肖石獃頭獃腦的模樣，令本來就脾氣不好的男人徹底抓狂了。
「笨蛋！有些話我可絕對不會說第二次。你現在給我聽好了！我喜歡的是你，看的也只有你一個，跟柯純什麼的根本沒關係。事實上，從始至終，我從來都沒有把你當成柯純的替身，都是我可惡的大哥、還有你自己這個小傻瓜，硬要往死胡同里鑽。」
「可是，你明明就不願意跟我提柯純的事啊，後來也是因為這樣才不理我的，不是嗎？」
「不想提柯純是因為他畢竟是我表弟，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他不幸去世，我們都很傷心，我當然不願意多提。不理你是因為我明明告誡你不要和我大哥走得太近，可你偏要和他出雙入對，搞得我火大，所以才刻意拉開距離，讓彼此冷靜一段時間。如果真的不理你，我又何必那天晚上等在你家門口，又何必今天跑去我大哥公寓找你……」
「……真的嗎？那麼……那麼，你喜歡我的事，是真的嘍？」
就算從天而降一百萬，且正好砸到他腦門，也不可能這麼幸運吧。他雲里霧裡，完全搞不清狀況。
耿暮之嘆氣，輕輕握住他的雙臂。
「如果沒有你，也許我也搞不懂，自己對柯純的感情到底是什麼。我、大哥和他從小一起長大，我是很喜歡他，將他當自己的弟弟一樣呵護。不過，他深愛的一直是我大哥。只是我大哥這個人從小就很有魅力，情人不計其數，男女通吃。他明知柯純深愛他，卻一直對他若即若離，忽冷忽熱，開心時就對他好一點，不開心就無情地將他拋棄，甚至故意當著他的面與別人親熱，令柯純痛苦不堪。我實在看不下去，才出手當面和我大哥爭柯純。其實，柯純早就知道自己有先天心臟病，即將不久於人世，他沒有告訴我大哥，只告訴我一個人，求我假扮他的戀人。如果不這樣做，他就沒有勇氣主動離開我大哥。
「果然，我大哥誤會我們真的是那種關係，盛怒之下，和柯純斷絕關係。柯純原本身體就弱，從那以後，無疑是雪上加霜。不久，大哥趁耶誕假期帶著好幾位情人到國外渡假，柯純忽然心臟病發，沒有搶救過來，從此天人永隔。
「失去柯純后，我大哥才知道他的可貴，然而為時已晚。看他那麼痛苦，我自然不忍心再責備他，但是畢竟心存芥蒂，我們也無法再恢復從前的兄弟之情。不久后，他就去了義大利，大概是想徹底離開這個傷心地吧。後來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原來是這樣……」
執著而凄烈的愛情，終以悲劇收場，想起鏡框中溫潤如玉的美少年，肖石不禁無限唏噓。
「我對柯純的感情，的確在兄弟之上，卻又戀人未滿。但是遇到你后，我明白了。我對他，始終還是兄弟式的親情居多，就像你和華薇薇一樣，更多的是家人的感覺。
「雖然我喜歡他，但是我不會想要吻他撫摸他，但是對你就不同，我想要緊緊擁抱你、溫柔地侵犯你，想要你一直看著我一個人，一輩子陪在我身邊。看到你對別人好我就會嫉妒，自從認識你以後，我的脾氣越來越壞，全都是你的錯。」
他居然可以把這個都怪到他身上？
「我只要愛上一個人就會想要完全霸佔他的一切，這就是我的個性，無法改變。如果你受不了，現在就跟我說，否則，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連靈魂都徹底屬於我！」
男人霸道的眼眸，閃爍著熾熱的光焰，亮得幾乎令人無法直視。
「你是說真的？」他獃獃看著他。
幸福來得太快，快得他差點以為這是另一種幻覺。他狠狠地掐著自己的掌心，借著疼痛，才能令自己清醒一些。
「難道在你眼裡，我就這麼不可信？」
「我……真的可以嗎？你……確定是我？你確定，你沒有看錯人？」他傻傻的問，禁不住熱淚盈眶。
「傻瓜，不是你是誰？！跟我在一起吧，我發誓，這一生，我都會好好愛你！」
不顧周遭眾人的目光，他一把將他緊緊擁住。
胸膛傳來男人劇烈的心跳，他的心，也會為他跳得這麼強烈嗎？然而，胸膛緊貼的觸覺是真實的，男人的心跳是真實的，男人的擁抱也是真實的……
肖石閉上眼睛，小心翼翼，卻又萬分珍惜地將手貼上他的背部，同時，把臉深深埋入他的頸窩，深深吸汲著他獨有的氣息。
是你允許的，是你縱容的，那我就抱住你！這輩子都不會放手了！
陽光下，兩人緊緊擁抱，從遠處傳來的微風，像是不會停息般，輕輕地，在他們之間流動。
這一刻美麗的風景，彷彿就此永遠定格。
***
今晚的」流星嶼」，熱鬧非凡，對外卻掛出了「暫停營業」的牌子。
吧台前側，一桌子人頭濟濟。
肖石、華薇薇、邱浩川、許小然、耿暮之、耿辰之（因延誤碼班機，沒有走成）、高俊和卓立凡幾乎全員到齊。
燈光忽然變暗，伴隨著歡快的「生日快樂」音樂，一隻碩大的蛋糕放在餐車上被耿暮之及眾人簇擁著推出來。
耿暮之含笑把蛋糕放到端坐著的肖石面前，「來，許個心愿。」
默默許好心愿，肖石一口氣把蠟燭吹滅，換來眾人的鼓掌和歡呼聲，「生日快樂……」，高俊和許小然則拚命吹著口哨。
「謝謝大家。」
燈光下，肖石清秀的臉龐顯得分外動人。長這麼大，這還是他第一次過被人祝福的生日，還有最愛的人陪在身邊，自然意義非凡。
親手切好蛋糕，一塊塊分給眾人，最後一塊遞給耿暮之，他不接，反而張開嘴，「我要你親手喂我……」
無恥的要求遭到眾人齊噓，耿暮之臉不紅氣不喘，「幹嘛，嫉妒啊，我就偏要讓你們眼紅。」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老闆的臉皮這麼厚。」
許小然偎在高大的邱浩川身邊，輕聲嘀咕，逃不過耿暮之靈敏的耳朵，頭一轉，雙眸如劍，射出一記飛刀，嚇得許小然躲到邱浩川背後不敢支聲。
「老闆，你這樣子太難看了……」華薇薇漲鼓鼓的嘴裡塞滿蛋糕。
「暮之，你也得意得有些誇張吧，小心引起公憤。」高俊皺眉，懶洋洋地坐在卓立凡身邊，後者只是以一貫沉靜內斂的神情，環視眾人。
「等一下，我也要你親手喂我……」耿辰之不甘示弱地湊過來。
「吵死了！」
耿暮之喝止他，兩人怒目而視，空中火光劈啪亂閃。
「臭小子，你又想打架？」
「誰怕誰，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你還是早點給我滾回義大利！」
兩人一言不合，立即動手，扭打成一團。
「不好了不好了，世界第三次大戰正在爆發，大家快看啊，兩雄相爭，究竟鹿死誰手？作為昔日『流星嶼』的員工，我當然要支持一下我們英明神武的老闆大人。老闆，打得好！對對，沒錯，就是這樣，用力扒他的嘴巴、摳他的鼻子、揪他的耳朵，踢他的老二……」滿屋子只聽見華薇薇興奮的尖叫聲。
「喂，你們兩個！今天是我的生日，都給我安靜一點。」肖石滿臉黑線，太陽穴突突直跳。
經他一吼，撕打中的兩人立即安靜下來，乖乖坐好。
「唉，戀愛中人的都是傻瓜，對吧。」高俊看不下去似地搖搖頭。
「還是肖石最強，兩個老闆都能搞定。」許小然輕聲嘀咕。
「小石頭，你乾脆去做馴獸師算了，我看你有這個天份。」華薇薇硬是擠到他們三個人中間，挽住肖石的手臂……
「喂喂，肖石可是我的人。」耿暮之板著臉，盯著她的手。
「知道知道，借用一下會死啊。」華薇薇哼了一聲，用力親了親肖石的臉頰，大聲說：「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
肖石微笑看著身邊的摯友，還有緊緊握住自己手掌的最愛的男人，無比幸福地笑了。
還有比現在這一刻，更令他覺得幸福的嗎？
午夜已過，時候不早，大家紛紛離開。
「你是明天一早的航班吧，祝你一路平安。」肖石微笑向耿辰之道別。
「我會想你的。」耿辰之上前一步，將他抱住。
「我也會。」
「對了，問你一件事。」耿辰之在他耳邊輕聲說：「你是不是高中時就暗戀我弟弟？」
「你怎麼知道？」肖石很驚訝。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就提過類似的話題。
「那時你跟他在同一個學園吧，我經常看到你偷偷跟蹤他回家，他沒有注意，我卻看到了。然後有一次，你看到我，以為我是他，又像平時一樣跟蹤我回家。我那時一半是不耐煩，一半是存心想捉弄你，就對你破口大罵起來，你好象既吃驚又傷心，撒腿就跑得不見蹤影了。」
「什麼？罵我『變態』的是你！」肖石無比震驚地看著耿辰之。
「是我，小時候我的脾氣出奇地壞。其實把你罵跑后我有點後悔，想找個機會向你道歉，沒想到你卻再也沒有出現。不過，第一次看到你，我一眼就認出來了，你跟那時幾乎沒什麼改變嘛。」
「我……一直誤會是他。」
「我就知道你誤會了，別看我老弟表面很嚇人，其實他內心很溫柔，絕不會象我這樣惡劣。」耿辰之含笑凝視他，「怎麼樣，是不是覺得更愛他了？」
「……」肖石混亂成一團。
原來這從頭到尾，都只是個誤會！
「好了，我走了，再說下去，他一定以為我千方百計想拐你走，現在看我的眼光就像要殺人，好可怕啊。」
耿辰之不顧一旁耿暮之難看的臉色，再次緊緊擁抱了他一下，才放手，瀟洒離去。
肖石獃獃地凝視著他的背影……
「你們剛才在說什麼？」耿暮之走近，渾身散發著不悅的氣息。
肖石低頭想了想，抬起來，「沒什麼。」忽然微微一笑，趁無人注意，飛快地在他臉上印下一吻。
生性害羞的他難得這樣主動，耿暮之呆了呆，」怎麼了？」
「沒什麼。」他但笑不語。
這是他的小秘密，絕對不會告訴他。
耿暮之揚起眉毛，冷哼，「無事獻殷勤，絕對有鬼！說，有沒有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是不是想要和別人私奔？」
「沒有沒有……」
豎起毛的男人真令人吃不消，肖石使出渾身解數安撫他的逆鱗。
「真的不說？好，等會回家非得好好教訓你不可。」
「我真的沒有啊，你不要亂猜。」
「沒有？那你幹嗎現在一臉欲求不滿地看著我？」他一把攬過他的腰。
「不要……請高抬貴手……」
「可是你這裡，卻沒有半點不要的意思。」他輕輕磨擦著兩人緊緊相貼的下半身。
「不要……」
「到底是不，還是要？」
自從認識男人後，他們之間的對話素質似乎是越來越下品，尤其是兩人獨處時，更加不忍猝聽。
平淡生活也好，下品生活也好，幸福生活也好，只要有這個男人在，怎樣的生活，他都甘之如飴。
「在想些什麼？」
「沒什麼，只是在想，我和你的相遇，是不是命運安排的緣份？」
「一定是！」
「我想也是！」
身旁的男人傳來源源不絕的溫暖，他偎緊他，牢牢交握住他的手，一起往家的方向走去。
天邊悄悄的一線光，照亮東方。
雲朵翻湧著美麗的圖案，流星出沒，島嶼浮沉。
這場相遇的確是命運的安排，我，真的得到了你的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