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為了掩人耳目，尹春天從辦公室一路偷偷摸摸下樓離開，縮在騎樓最不起眼的角落，可是這還不夠，必須時時提高警覺留意四面八方，瞄見熟人得趕緊轉身背對，若是齊夏天，還要縮著脖子拿著手機，佯裝講電話的樣子，因為那個女人眼睛超厲害，單從背影就可以認出她。

總之，她此刻看起來真的很像專門跟蹤偷拍的狗仔，如果還是不小心被人家逮到，那就丟死人了!

「你在這兒躲雨嗎?」黎智曜低沉的嗓音帶著笑意從後方傳來。

嚇了一跳，她轉身瞪他。「你幹麼突然蹦出來嚇人?」

「我在你後面站一分鐘了，可是你都沒有一反應，我才不得不出聲提醒你。」他無辜的眨了眨眼睛。「你幹麼躲在這裡?如果不是我眼尖，還找不到你。」

「呃……我不喜歡跟一大堆人一起窩在大門口。」

「這樣啊。」他看了一眼大樓的入口，只有小貓兩三隻，與她口中一大堆人的盛況實在差太大了。

「……咦?人怎麼一下子全跑光了?」她懊惱的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瓜，說謊之前也不先打個草稿，這個臉真是丟大了。

「今天又不是小周末，下了班就趕著回家，沒有人會在這裡逗留。」

「對喔，今天不是小周末。」難怪大伙兒走得那麼匆忙。

「走吧。」

「等一下，我可以自己回家，你用不著特地送我回家。」若非上班時間，她不方便用簡訊跟他溝通這個問題，她也不會站在這裡等他。

「我們要去吃飯。」

「吃飯?」

「對啊，難道你不吃飯嗎?」他索性拉起她的手走進辦公大樓。

雖然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壞她了，可是眼前更令人擔心的是遇見熟人，她忙著東張西望的同時，還要問清楚眼前的狀況。「不是要吃飯嗎?你要帶我去哪裡?」

他好笑的回頭瞥了她一眼。「我的車子停在地下室的停車場啊。」

這真是糗大了!她現在真的是低著頭不敢見人，不過，她並沒有忘記留意四周的動靜，心裡一次又一次重述著「千萬不要遇到熟人」，直到坐上黎智曜的車子，卜通卜通狂跳的心臟才稍稍恢復平穩。

今天這樣的情節若是一再上演，她只怕還沒有真正享受到戀愛的甜蜜，就先嚇死了，這真是一個不明智的交易!

他們來到一家名為「庭園餐廳」的義式餐廳，餐廳不大，可是如同店名，無論坐在餐廳哪個位子，都擁有美好的庭園景觀。

「今天是我們第一次約會，我自作主張選了這個地方。雖然這裡距離公司遠了一點，可是我很喜歡，無論哪個角落，都可以成為一幅畫，你覺得如何?」黎智曜像個獻寶的孩子，滿懷期待她會喜歡他收藏的寶貝。這裡對他來說就像他收藏的寶貝，疲倦的時候他就會跑來這裡，也從來不跟別人分享這個地方。

對她，他是不是太迫不及待了?迫不及待將她帶進他的世界，分享他的心情，分享他的感覺……也許，他只是想趁早看清楚他們是否適合彼此吧。

她點了點頭，明白他的感受，不過她喜歡這裡的原因跟他不一樣。「這裡的感覺很溫暖，很像家裡的客廳，心情很自然就會放鬆下來。」

「沒錯，這裡的感覺很溫暖，就像家裡的客廳。」他招來服務生點餐，兩人點好餐，他望著庭園接著道：「這裡養了兩隻松鼠，它們偶爾會下來散步，你靠近它們，它們會躲到樹的後面，可是又會忍不住窺探你。」

「今晚我可以遇到它們嗎?」

「它們晚上不會下來，擔心被人踩扁了。」

她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真的嗎?」

微微傾身靠向她，他故作神秘的小聲道：「騙你的!」

她沒料到他會像個孩子般惡作劇，一時之間傻住了，他見狀忍俊不住的笑出聲，她傻楞的樣子真是太可愛了!

待他笑夠了，她好無辜的噘著嘴。「這很好笑嗎?」

「你很可愛。」

尹春天臉紅了，有蹲到桌子底下躲起來的衝動，不過終究忍住了，因為這麼做，真的是丟臉丟大了!

這個時候服務生送來餐點，為她解了圍，她不禁鬆了一口氣。

「嘗嘗看吧，這裡的食物很棒。」

「那我開動了。」她拿起叉子享用第一道開胃菜，接下來她的嘴巴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機會，廚房上菜的時間安排得剛剛好，一道接著一道，他們沒有浪費時間等候。總之，如同他所言，這裡的食物很棒，她吃得非常愉快。

「你怎麼會發現這個地方?」這家餐廳位於住宅區，若不是這附近的住戶，很難發現這個地方。

「一次意外經過這裡，走進來休息，從此就離不開這個地方了。」

她有一點驚訝。「沒想到你是這麼隨性的人。」

「我喜歡背著照相機，走到哪裡拍到哪裡，不知不覺就會闖進一個平時不會踏入的世界，這是一種很有趣的生活體驗。」

「真是令人羨慕，我連腳踏車都不會騎，沒辦法背著照相機隨處拍攝。」這個男人真是教人意外，冷漠的外表下竟是感性的靈魂。難怪說人不可貌相，外表底下的自己，往往是另外一個人。

「我教你騎腳踏車。」

「不行，我學不來，我每一次都摔得很凄慘，每個教練都對我束手投降。」

「我絕對不會放棄你。」

「每個教練都是這麼說，可是我太不長進了，最後都還是放棄了。」齊夏天老是譏笑她，沒見過像她運動細胞這麼糟糕的人，若有一天她能不從腳踏車上摔下來，太陽一定會打西邊升上來。

「我不會放棄你，絕對絕對不會!」

他又不是在向她表白，她怎麼一下子心跳得那麼快?穩住，可別鬧出笑話。

「謝謝你，真的不用麻煩了。」

「我不是說過了，我很樂意為自己的女朋友麻煩。」老實說，他對自己的舉動也很意外，他從來不是一個懂得為別人付出的人，可是今天進公司之前，上早餐店買早餐，他很自然的就想到她，想到他們沒辦法一起吃早餐，但是他可以為她準備早餐，接下來，他就不由自主的扮演一個體貼的男朋友。

這個女人真的很特別，怎麼有辦法教他如此失常?

她覺得快喘不過氣來了，他又用那種教人怦然心動的目光看她……她深呼吸，試著不被他的目光干擾。「呃……如果我老是給你添麻煩，你一定會受不了。」

「我們來打賭好了，我絕對不會喊『救命啊』!」他唱作俱佳的舉起雙手。

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沒想到他也有這麼搞笑的一面。

「你不相信嗎?」

「不是，我絕對相信你不會喊『救命啊』。」因為他只會說「放棄了」。

「我怎麼覺得你好像還是不相信的樣子?」

「沒有，我相信，真的!」

「最近天氣不太理想，老是在飄雨，等到風和日麗的日子，我會找個適合騎腳踏車的地方，保證一天之內教會你這個學生。」

她沒有再拒絕他，開始進入梅雨季，根據氣象報導，未來一個禮拜都會飄雨，他的支票想要兌現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當然，他也不會太早發現她最不發達的就是四肢……他發現又怎麼樣?她幹麼害怕自己的缺點暴露在他面前?難道發現她的缺點，他就會跑得遠遠嗎?每個人都有缺點，沒有例外，如果不能接受對方的缺點，早早結束也好。

是啊，早早結束也好，可是現在她竟然有點害怕結束這兩個字。除了一開始的膽顫心驚，這個夜晚是甜蜜的、愉悅的，如果這種感覺繼續持續下去，她一定會愛上他……這個愛情交易究竟是對的，還是錯的?

多久的時間可以養成一個習慣呢?

尹春天不知道，只是當她今天面對著下班人潮和車潮，突然明白過去幾天有黎智曜送她回家是一件多幸福的事。

她取出手機，再一次查看黎智曜傳給她的簡訊--今天下台中開會，晚上沒辦法送妳回家，妳不要太晚下班了。

每天他都會傳簡訊給她，雖然只是提醒晚上一起下班，並非甜言蜜語，可是這短短的內容卻比吃了巧克力還教她心情愉悅，工作也變得更有勁了。今天她看到簡訊的內容時，覺得很失落，不是因為他不能送她回家，而是不能見到他……不過短短几天，他已經養成她的習慣，這就是愛情的魔力嗎?

她越來越害怕了，他養成她的習慣，可是在這同時，她卻成了他的麻煩。雖然他說很樂意為自己的女朋友麻煩，可一旦日子久了，麻煩可能會變成負擔，而負擔絕對不受人歡迎。

「喂!你幹麼站在這裡發獃?」齊夏天突然從後面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嚇了一跳，她慌張的趕緊跳出簡訊畫面，將手機收進口袋，轉身瞪人。「你幹麼嚇人?」

齊夏天饒富興味的揚起眉。「手機收得這麼急，你做了虧心事嗎?」

「什麼虧心事?」

「做了虧心事，才會那麼容易受到驚嚇啊。」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歪理。」她沒好氣的翻了一個白眼。「今天若是換你站在這裡，我無聲無息從後面拍你一下，你也會嚇到。」

齊夏天信誓旦旦的搖搖頭。「這種事絕對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要來打賭嗎?」

「你最好不要跟我打賭，因為我絕對不會像個傻子站在這裡發獃。」

「這種事很難說。」以前她也不會站在這裡發獃啊。

「如果哪天你逮到我在這裡發獃，我就任你予取予求一次。」

這可挑起她的興趣了。「真的嗎?」

眉一挑，齊夏天不悅的道：「我是那種說話不算話的人嗎?」

「不是，總要確定一下，以免你得了失憶症，忘了今天說過的話。」

咦?這個女人不太一樣喔!「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斤斤計較?」齊夏天目光賊溜溜的在她身上轉過來轉過去，衣著沒什麼改變，可是看起來變漂亮了。

「我只是不喜歡計較，並不表示不會計較。」

齊夏天賊兮兮的一笑。「聽說你最近都很晚回家。」

母親大人不至於為了女兒幾天晚回家，就跑去大肆宣傳，肯定是這幾天晚上回家的時候，遇到的下樓散步的那些住戶，他們八卦的到處報給人知……唉!四季花香會不會人情味太濃厚了?尹春天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避重就輕的道：「什麼最近，只是這幾天而已。」

「最近也好，這幾天也好，你在忙什麼?」

「沒什麼，只是朋友出了一點事。」

「朋友出了什麼事?」

略微一頓，她皮笑肉不笑的斜睨了好友一眼。「你是在審問犯人嗎?」

「你不要逃避問題。」

「我為何要回答這種沒意義的問題?你又不認識我的朋友，知道那麼多幹麼?」

齊夏天對她另眼相看了。「數日不見，你閃避問題的功力越來越高了喔。」

「我是就事論事。」

「我看是有高人在後面指點吧。」

「什麼高人在後面指點?」黎智曜可沒有教她如何閃避問題。

「這要問你啊，究竟是哪個傢伙讓你越來越滑溜?」

「我實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懶得再浪費口舌跟你說了。」

尹春天舉步走下大樓前面的台階，齊夏天突然想到一件事，連忙拉住她。

「等一下，你今天早上不是打電話找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