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清晨一大早,唐府就來了個客人。
指名要找唐老爺的是一名年輕人,家丁招待來客上座之後,便急忙奔往書房傳達去。
「老爺,門外有一名姓龔的年輕人說有要事求見。」家丁一入書房,拱手恭敬的報告道。
正專心鑽研音律的唐老爺與歐陽樊聞聲同時回頭。
早已被老爺撤掉廚房工作的歐陽樊,現在每天一早都到書房教唐老爺彈琴兩個時辰。
而與宓兒的感情也仍維持在一種若即若離的狀態,雖然跟宓兒有了多次的肌膚之親,但是宓兒卻仍不願深入提及感情之事,他只得將滿腔的感情暫時壓抑下來,等待一段時日,宓兒態度軟化之後,他再來慢慢說服她了。
「姓龔的年輕人?」唐老爺納悶的攏了攏長須,才緩緩回道:「你去請那位龔公子稍待,我一會兒就去。」
「是。」家丁點點頭,很快走出房去。
「阿樊,今日先到這裡為止,明天咱們再繼續。」唐老爺笑呵呵的對著歐陽樊說道。
「是的,老爺。」意外撿得一時半刻的時間,歐陽樊不禁有些竊喜。
一想到能早些看到宓兒,笑容不覺浮上了他的嘴角。
「又要去看宓兒了?」唐老爺瞭然的笑道。
「是……是啊!」歐陽樊不好意思的搔搔頭。
唐老爺有些納悶的看著歐陽樊,不敢相信堅稱只有兄妹之情的兩人感情竟然這麼好!
說也奇怪!阿樊這個老實敦厚的年輕人,竟然會跟他那鬼靈精怪的女兒處得這麼融洽,著實讓人難以置信。
雖然他相當中意阿樊這個小夥子,也有意將他收為女婿,奈何以前他曾說過要將宓兒許給他,他卻以心中另有喜歡的姑娘為由婉拒了,所以他也就不便再提。
看他們兩人一副兩小無猜的模樣,還幾乎讓他以為他們相互喜歡著呢!
「那你去吧!」
待歐陽樊歡天喜地的離開之後,唐老爺才緩緩起身往大廳走去。
一進大廳,唐老爺就見到一位年約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正坐在廳里,由衣著看來,像是一般平民百姓。
「這位公子,不知閣下如何稱呼?今日所為何事而來?」唐老爺坐上舒適的太師椅,捻著須客氣的問道。
「在下姓龔,名鎮南,江南揚州人氏。」這名年輕人倒也溫文客氣。
「江南揚州?真巧,跟老夫還是同鄉,真是有緣哪。」唐老爺自從二十多年前離開揚州之後,就不曾再回去過了,今日偶遇同鄉,不免心頭大喜。
「不瞞唐老爺,我今日登門,是想前來要回我龔家的『東西』!」這名自稱龔鎮南的男子,也不多說廢話,就直接表明來意。
「東西?」唐老爺愣了好一下。「我與龔公子素不相識,不知我唐家欠你何物?」他拱起手,客氣的問道。
「相信唐老爺不會忘記約莫三十年前,在揚州那場大水災中,你撿到了什麼東西吧?」龔鎮南眯起了一雙凌厲的眼,陰冷的說道。
「你……你怎麼會知道?」唐老爺震驚的瞠大了眼,身子也不禁震了一下。
「我當然知道!因為那塊金子原是我龔家之物,只因那場水災給沖得不知去向,原以為是長埋地底,或流進大洋里,沒想到自我一年前搬到曲水縣來之後,聽鎮民提起這件傳奇,推算各種巧合之下,我篤定你拿走的那塊金子是我龔家之物。」龔鎮南憤恨的指控道,一雙帶著恨意的眼眸也緊盯著他。「就因為你一時的貪念,害我龔家落魄流落為乞丐,母親因為長期貧飢交迫含怒而死,父親也因罹患怪病沒錢投醫而病死;而你,一個窮小子卻侵佔了我龔家的財產,住起了豪華的大宅、家僕成群,穿著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你可知道過去二十幾年來,我過的是什麼生活?」
「我……我沒有想到金子是有人遺失的,我以為那是老天爺給我的。」忠厚的唐老爺被他這番話說得心頭滿是罪惡感。
那時才二十齣頭的他單純得近乎憨傻,一撿到那麼大一塊的金子,直覺就是以為老天爺可憐他無親無故,特別賜給他的,哪會想到是因為水災從他處衝來的?!
「老天爺賜給你的?唐老爺,你以為我還是三歲孩童嗎?這分明是你的脫罪之詞,撿到金子你不但沒有設法物歸原主,甚至還將之佔為己有,你這樣的行為與小偷何異?」龔鎮南咄咄逼人的聲勢讓唐老爺幾乎無法招架。「這件事要是傳了出去,恐怕大名鼎鼎的唐老爺將在一夕之間,變成道天下人所不齒的宵小之輩。」他的眼中隱約閃著威脅。
「真的很對不住,當時我確實沒有想那麼多,才會害得你……」唐老爺抬頭瞥見龔鎮南譴責的目光,「家破人亡」四個字也驀然哽在喉頭。
貧窮的滋味沒有人比他更能體會!打從他一出生就沒見過自己的爹,母親含辛茹苦的將他拉拔大,最後卻不堪長期的操勞也病死了。
此刻龔鎮南那種一無所有的無奈與悲哀他懂!
對於他一手造成的悲劇與不幸,唐老爺深感歉疚,他打算用剩餘的下半輩子好好來補償他們。
「我會補償你的。」唐老爺紅著眼眶,急急的說道。
「補償?你以為區區幾兩銀子,就可喚回我們原本幸福和樂的一家人嗎?如今我爹、娘都已經死了,我成了舉目無親的孤兒,你說!你要用什麼來補償?」龔鎮南激動的抓起唐老爺的前襟,使勁的搖晃著。
「你……你別激動,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也知道再多的銀兩也無法補償你們損失的萬分之一,但是我一定會好好的照顧你,讓你衣食無缺,也願意將我的家產分一半給你。」
「你要將一半的家產分給我?」龔鎮南聞言,倏然頓住了。
「是的,這一半家產已經遠超過當年那塊金子數百倍的價值,希望能略盡一點補償的心意。」
「我是不希罕你那些不義之財,不過,為了給你一點懲罰,也順便替我爹娘討回一個公道,我決定收下你的一半家產。」龔鎮南冷冷的哼道。
「謝謝你願意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唐老爺感激得幾乎老淚縱橫。
「爹!我告訴你……」就在此時,唐宓突然自內堂蹦蹦跳跳的跑了出來,一見她爹有客人,隨即住了口。
「唐老爺,這位是……」龔鎮南一見美麗的唐宓,雙眼倏然一亮。
「喔,我來為你引見。這位是小女,單名宓字,今年十八歲。」唐老爺熱絡的為龔鎮南介紹道。「宓兒,來見過龔公子。」
唐宓第一眼見到這名男子,就有種說不出的反感,總覺得他那雙眼睛過於深沉,而且他凈往自己身上瞧的目光,也教人渾身不舒服。
「龔公子!」唐宓不甚熱絡的隨便招呼一聲,就徑自別開頭望向他處,理也不理他。
「宓兒,瞧你這是什麼態度!」唐老爺兒女兒態度如此傲慢,不禁惱怒起來。
唐宓一言不發的噘起小嘴,倔強的和唐老爺對峙好半晌,遽然就轉身往堂內跑。
「宓兒,你這丫頭……」唐老爺望著女兒飛奔而去的身影,簡直是又氣又無奈。「龔公子,讓你笑話了,宓兒這孩子都被我給寵壞了。」他有些羞愧的頻頻歉道。
「不,唐老爺,令嬡這麼標緻,我怎麼忍心責怪她呢!」龔鎮南虛偽的一笑。
「那就好。」唐老爺終於釋懷的露出笑容。
「唐老爺,在下若提出一個不情之請,不知您可願意?」沉吟了許久,龔鎮南終於開口請求道。
「請說!只要是老夫辦得到,絕不推辭。」唐老爺不疑有他。
「在下已年屆三十,奈何家境貧寒尚未娶妻,方才見到令嬡,我便心生傾慕,不知唐老爺是否願意將令嬡許配給我?」龔鎮南這番話說來算是請求,卻更像是威脅。
「這……」雖然虧欠了龔鎮南一家,但是唐老爺怎麼樣也不忍心拿女兒的幸福開玩笑。「龔公子,不瞞您說,小女自小一向任性,個性又頑劣,若將小女許給您,恐怕會鬧得龔公子家中雞犬難安哪!況且我也曾允諾婚姻大事由她自個兒作主,老夫絕不干涉,此事……恐怕老夫無法答應。」唐老爺考慮再三,還是婉拒了。
「你……」一抹怒氣驀然自龔鎮南眼底一閃而逝,然而他很快就恢復了自然神色。「唐老爺,我已即將步入而立之年,卻還沒有娶妻,這歸咎起來,全是因為你所造成的,方才唐老爺一再聲稱要好好補償在下,難道這就是您所說的誠意嗎?」
「這……」唐老爺頓時語塞了。
「在下素聞唐老爺樂善好施、崇信尚義,相信在情與理的權衡之間,必能做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決定。」龔鎮南見唐老爺猶豫的神色,隨即又下了帖猛葯。
「龔公子……」龔鎮南的話像支鐵槌,重重擊上唐老爺的心坎。在情與義之間,倒是教唐老爺進退維谷、難以抉擇了。
雖然他只有這麼個女兒,而且他的夫人在臨終前也特別囑咐他,要他好好照顧宓兒,尤其是婚姻大事更不可自作主張替她決定,必先征許女兒的同意才行。
但是,他年輕時無心犯下的一個錯誤,卻導致一個和樂家庭就此家破人亡,他身上背負的不只是兩條人命,而是對這個無心之過更深的歉疚。
也許將宓兒嫁給她不喜歡的人,有違他對夫人臨終前的承諾,但是如今在情非得已之下,相信夫人在天之靈一定能諒解的。
「我答應!」唐老爺沉重的點點頭。
「唐老爺果然是深明大義,實在教龔某深感佩服!」龔鎮南嘴邊不禁浮起一絲狡獪的笑意。「我相信唐老爺為人必是一言九鼎,但是為了以防意外,咱們還是先立下字據,以免將來事有生變。」相信有了這張金牌,那刁蠻的丫頭絕不敢不聽從。
「唐仁,取紙筆來。」唐老爺沉重的朝身旁的大總管吩咐道。
就這樣,在這短短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裡,一張契約、短短几行字,就此決定唐宓的未來。
「芸兒,我有了。」
一天晚上臨就寢之際,芸兒正給唐宓鋪被褥,就聽見唐宓在背後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
「有什麼了?」芸兒正將枕頭拍軟,不以為意的順口問道。
「有歐陽樊的孩子了。」
唐宓的話果然立刻讓芸兒停下手邊的動作,一臉震驚地轉過身來。
「你……你是說……」芸兒看著唐宓的肚子,嚇得結結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的天葵已經遲了兩個月了。」桌前的唐宓一臉平靜,不知是悲抑喜。
「說不定……是……是沒睡好、精神太緊張、吃不好,不是有了……那個……孩子了……」芸兒七嘴八舌的拚命想安撫唐通。
「芸兒,我們都別再騙自己了,你明知道我天天吃得好、睡得飽,心情還好得不得了。」不知道為什麼?唐宓就是有種直覺,自己已懷了歐陽樊的孩子。
雖然一開始得知這個消息,她的確是又驚又慌,在妾身未明的情況下,她一個待字閨中的黃花大閨女懷有身孕,而且孩子的父親愛的還是別人,怎麼說她都不該留下這個孩子。
可是,一向樂觀的唐宓看著近來對她日益溫柔深情的歐陽樊,心底不免還存著些許的希望。
或許,在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歐陽樊對她會有些許的感情也說不定啊?
眼看著肚子漸漸隆起,恐怕也瞞不了多久了,況且她肚子里的孩子需要一個名分,她得姑且一試才行!
「小姐,你打算怎麼辦?」芸兒一臉憂慮的表情,好像有孩子的人是她似的。
「我想告訴歐陽樊。」為今之計,恐怕也只有坦白了。
「告訴歐陽公子?那怎麼成?他喜歡的是唐家小姐,而你是宓兒耶!」芸兒驚慌的嚷嚷起來。「我是宓兒,但也是名副其實的唐家小姐啊!」唐宓此刻不免開始懷疑,這個騙局能僥倖瞞這麼久,究竟是幸還是不幸?「雖然我編造了個這麼大的謊言,讓歐陽樊信以為真,並且遠從千里而來,但是真相終究還是有大白的一天,倘若今日我不說,他日也必會有揭穿的一天的,而現在是該讓事情做個了結的時候了。」
「小姐……」雖然芸兒很是佩服小姐破釜沉舟的決心,但是,她實在是替小姐擔心哪!
「去吧,替我把歐陽樊叫來。」唐宓雖然懷疑自己是否有足夠的心理準備面對歐陽樊發現真相后的反應,但是,如今不得已之下,也只有硬著頭皮了。
「小姐,我們可以用各種借口把歐陽公子趕走啊……要不然……」
「芸兒!」唐宓溫和而堅定的打斷她的話,眼中寫著芸兒從未見過的決心。
「我去就是了。」芸兒終究還是垮著肩,銜命而去。
不多時,就見芸兒帶著歐陽樊出現在門口。
「宓兒,我將歐陽公子帶來了。」芸兒怯懦得連頭也不敢抬,便匆匆準備藉機逃開。「你們慢慢談,我先出去了。」
唐宓還來不及反應,芸兒已經火燒屁股似的帶上門離開了。
「宓兒,聽芸兒說你有事找我?」
「嗯,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唐宓低著頭,心底亦是千頭萬緒。
「真巧,我也有事要告訴你。」他再也不能等了!今天他一定要向宓兒表白他的心意,並且懇求唐老爺將宓兒嫁給他。「你先說好了。」他凝望宓兒,無限深情的笑著。
真不愧是君子,連說話都力行謙讓,只是她唐宓不知有沒有這個福分,與他白首偕老?
「好吧!」她要說的話,肯定比他的重要多了,深吸了一口氣,唐宓豁出去似的驀然抬起頭。「其實我就是……」
「小姐!」突然間,門砰的一聲被打開了,芸兒緊跟著沖了進來。「老爺說有重要的事,要你馬上到書房一趟。」芸兒氣喘吁吁的傳達著使命。
「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不能稍後再談?你先出去,我待會再去。」唐宓不耐的蹙起眉頭,氣芸兒打亂了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
「老爺說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你『馬上』去。」芸兒不安的瞥了眼一旁的歐陽樊,慎重中隱隱透露著些許的不尋常。
唐宓狐疑的看著芸兒好半晌,終於還是決定先去擺平另一個小麻煩。
「阿樊,我看這件事晚一點再說吧!老爺可能有重要的事找我,我得先到書房去一趟。」唐宓轉頭朝歐陽樊致歉道。
「宓兒,沒關係,你儘管去吧!來日方長,這些事以後再談也不遲,你還是先去見老爺要緊。」歐陽樊體貼的一笑。
唐宓隨著芸兒走出房門之際,一股莫名的心慌促使她不禁回頭望了歐陽樊一眼,那抹始終溫文保情的笑容,卻依然安撫不了她的心。
她的心怎麼會這麼不安?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什麼?!跟龔鎮南成親?」唐宓遽然站了起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爹要你在下個月初一嫁給龔鎮南。」唐老爺沉重的說道。
「我不要!」唐宓大吼道。「我不認識他,更不喜歡他,我是你唯一的女兒,你怎能隨隨便便就將我嫁給一個陌生人?」唐宓連做夢也料想不到,她爹竟要將她嫁給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男人。「宓兒,你聽爹說,爹年輕的時候,有一年……」唐老爺耐著性子,開始說起了當年的往事。「……誰知道那塊金子不是老天爺賞給爹的而是龔家掉的,因為爹一時的糊塗,害得龔家家破人亡。爹也不想這麼貿然就將你嫁給別人,只是爹有愧於龔家,實在不得不委屈你為爹贖罪了。」內心的愧疚與對女兒的不舍,讓唐老爺一下子突然老了許多。
「你對不起龔家,你可以給他銀子、房子,甚至愛撥給他幾間鹽行店鋪都行,你怎麼可以把女兒當成賠禮?」唐宓跺著小腳,氣得忍不住哭了。
她寧願窮得一文不名,也不要嫁給她不喜歡的人!
「爹方才不是已經將事情都跟你說了,他要爹的一半財產還有你,爹實在無法拒絕他的要求啊!」唐老爺在勸說未果之下,不禁有些惱了。
「我不要!我肚子里已經……已經……」衝動之下,唐宓差點將她已懷有身孕之事說出,然而她看著一旁拚命朝她使眼色的芸兒,還是及時住口,她摸著下腹,負氣的轉身背對著唐老爺。
「已經有什麼了?」唐老爺狐疑的皺起了眉頭。
「沒……沒事!」唐宓終究還是沒有說出秘密。「反正我絕不嫁給那小子,我一點也不喜歡他,他長得狡獪陰險……」
「住口!我不許你這麼批評龔公子。」唐老爺憤怒的喝斥道。「不管你願不願意,反正這件事爹已經決定,沒有你置喙的餘地了。」說罷一甩衣袖,便含怒而去。
「爹!爹……」唐宓又急又氣的追著她爹的身後,想說服他打消念頭。
「小姐!你別跑啊,你現在的身子可千萬跑不得。」緊隨而來的是心驚膽戰的芸兒。
「芸兒,我該怎麼辦?我怎能嫁給龔鎮南?」唐宓倏然回頭,不知所措的抓著芸兒問道。
她看得出來她爹這次絕對是認真的!
「我也不知道!不過,這個叫龔鎮南的人昨天莫名其妙住進府中,先是分走老爺一半的財產,接著又說要娶你,我看他一定是有陰謀。」芸兒篤定的猜測道。
「我才不管他有沒有陰謀,只要能不嫁他,就算是將我唐家所有的財產全送給他,我也不在意!」唐宓一點也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
「小姐,那恐怕很難耶!我看老爺這次是鐵了心了,更何況咱們唐家欠龔家那麼多。」芸兒一籌莫展的搖搖頭。
「我要去找歐陽樊幫忙想辦法去。」唐宓說著就想往外沖。
「小姐!」芸兒一驚,急忙拉住早已慌了分寸的唐宓。「你現在是宓兒,你怎麼能就這樣去跟歐陽公子說嘛!」
「對啊!」唐宓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裝扮,不禁恍然大悟。「那我去約歐陽樊今晚見面。」說罷便往外跑。
唐宓相信,一心愛慕著唐家小姐的歐陽樊,一定會替她想出一個好辦法來的!
只要她能安然度過這次的逼婚危機,她定會好好將事實告訴歐陽樊……即使最終的結果是註定分離!
「我家小姐有要事相商。」唐宓來到歐陽樊工作的後花園,便匆匆丟下一句。
「宓兒,其實我……」歐陽樊呆了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就這麼說定了,今晚老地方,可千萬別遲到了。」唐宓沒有心思再與他多談,揮揮手便匆匆離去,留下歐陽樊若有所思的望著宓兒離去的背影發怔。
隆冬的夜幕降臨得特別早,草草吃完了飯,歐陽樊心不在焉的回到房裡,就躺在床上望著窗外出神,直到一輪月芽悄悄的升上了天際,才提醒他約定的時刻就快到了。
多麼諷刺啊!
以往日夜盼望的就是夜晚亥時,與唐家小姐相約時刻的到來,沒想到如今當他看清自己內心真正的感情,這樣的感覺卻全然走味,只剩負擔了。
懷著沉重的心情來到後花園,只見唐家小姐早已到達,他輕嘆了口氣,決定趁今晚將事情說清楚。
「歐陽公子,你來啦!」唐家小姐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熱切與期待,只可惜他全然無一絲喜悅。
「唐小姐,不知你今晚找在下前來,所為何事?」歐陽樊仍是一派有禮的氣度。
「歐陽公子,求你幫我想想辦法,我爹要把我嫁給龔鎮南了!」唐家小姐忘情的拉著他的手,急急的央求道。
「這……」歐陽樊為難的蹙起了眉頭,不知該怎麼對她說明他愛的不是她。
「歐陽公子,或許你可以向我爹提親,說你喜歡我,這樣我爹就不會勉強我了……」唐家小姐仍覆著薄紗的臉,只能從一雙寫滿恐慌的眼眸中看出心慌與焦急。
他打從心裡同情唐家小姐,只是,眼前的他無法對她做出承諾,只因他真心喜歡的人是宓兒,而不是她!
「我可以試著去幫你求唐世伯收回成命,但是,請恕我無法向他提親。」歐陽樊遺的搖著頭道。
「為什麼?」唐宓望著歐陽樊一半隱藏在黑暗中的臉,頓時傻住了。「你不是說你喜歡我?不但為我千里而來,甚至願意委身為奴……」
「當我從柳州來到曲水縣,隱姓埋名進入唐府為奴的時候,我是一心以為深深喜歡著唐小姐,但是,在這幾個月裡面,我終於發現我所喜歡的不過是一個完美的幻象罷了!那是迷戀,不是愛!」歐陽樊還是決定不說出愛上宓兒的事實來,以免讓唐家小姐對她心存芥蒂。
「可……可是……」聽聞歐陽樊並不愛唐家小姐的消息,唐宓是該高興,可是此刻情況不同,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要是連一向對唐家小姐痴迷愛慕的歐陽樊也不能幫她,她該怎麼辦?
「唐小姐,我會試著說服令尊,但是請原諒目前我的身份只是一個下人,無法干涉令尊的決定,也無法給你太多的幫助,只能盡我所能而已。」歐陽樊不敢把握自己能否說服得了唐世伯。
「那我該怎麼辦?」唐宓慌了,她低下頭望著隨風飄揚的裙擺,不敢相信頓時她就這麼孤立無援了。
看著唐家小姐無助又茫然的神情,歐陽樊竟莫名覺得好生不舍,那種感覺就像見到宓兒心情沮喪時一樣。
不!唐家小姐跟宓兒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女子,他怎麼至今還會讓那種模糊不清的感覺給攪亂了心緒呢?!
趁著這次機會他已將事情做了交代與了結,就更該將這種混淆的情緒理清,並徹底從心中剔除。
走了幾步的歐陽樊,忍不住回頭望了佇立湖邊的落寞身影一眼,刻意忽略心中驀然升起的一絲抽痛,絕然的轉身離去。
悄悄地離開,該是結束這場錯誤最好的辦法吧!
唐宓心事重重的低著頭自東廂房出來,方走過小花園邊,就被身後驀然伸出的一雙大手給環住。
定又是歐陽樊那雙總愛乘機偷襲的手!
「阿樊,你別……」唐宓雖然是滿心苦惱,卻仍忍不住嬌羞的回頭,然而映入眼帘的卻不是預期中歐陽樊那張充滿笑意的俊臉,而是龔鎮南那張令她反感的邪佞臉孔。
「娘子!」龔鎮南親熱的喊著。
「誰是你娘子,你少在那裡痴人說夢了。」唐宓不屑的冷嗤道。
沒想到這個來路不明的人,從那天起不但大搖大擺的在府中住了下來,而且行為舉止狂妄囂張,還老是喜歡暗地裡偷襲她,簡直教她反感到了極點。
「唐小姐,這門親事可是你爹親自許下的,你別忘了當年你爹為了一筆不義之財害我家破人亡,難道你不該為你爹所犯下的罪孽贖過嗎?」龔鎮南一臉勝算在握的笑著。
「你別做夢了!我不會嫁給你的,你如果當真要娶的話,就叫我爹嫁給你好了。」唐宓嫌惡的掙扎著,要不是顧及她肚裡已經有了胎兒,她鐵定賞他一頓花拳銹腿。
「你和唐家的一半家產即將屬於我龔鎮南,這是你爹欠我的,你再怎麼反抗也沒用,反正你遲早是我的人了,就給我親一下嘛。」龔鎮南得意的笑著,隨即便想將嘴湊到唐宓的臉上。
「快放開我!否則要給我爹撞見,他一定會把你趕出唐家大門……」唐宓左右閃躲著他的侵襲,厲聲的警告道。
「你爹?哈哈……現在就算我脫光你的衣裳,將你按到地上快活一場,他恐怕連氣也不敢吭一聲啊!」龔鎮南氣焰囂張的撂下誑語。「我看你還是乖乖的聽話,趕緊討老子開心要緊。」說著便強行想吻唐宓的唇。
龔鎮南濃重的氣息噴到唐宓的臉上,讓近來對味道相當敏感的她驀然反胃,直想作嘔起來,而無暇去擋開他的侵犯。
就在這危急之際,一隻有力的大掌倏地將唐宓拉出龔鎮南的懷裡。
「龔公子!請自重。」
「是誰敢壞我好事……」龔鎮南定睛看清來人後,露出輕蔑的大笑。「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個狗奴才。」
「龔公子!雖然你是我家老爺的座上貴賓,但你若要這樣輕薄宓兒,可別怪我不客氣了。」歐陽樊冷著臉警告道。
「臭小子!你區區一個奴才竟敢這麼跟本大爺說話,你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別仗著自己是唐老爺跟前的紅人,就這麼囂張,我馬上就要跟唐小姐成親了,他日我一旦變成你的主子,准讓你吃不完兜著走!」龔鎮南一臉兇惡的威脅道。
「龔公子要跟唐家小姐成親,小的在此恭喜你,只是你已有婚配在身,非但不檢點行為,還如此非禮丫環,這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歐陽樊以身護住宓兒,毫不畏懼的說道。
「阿樊……」見歐陽樊不經意拆穿了她的謊言,唐宓急忙想阻止他已來不及了。
「宓兒,你別怕!相信老爺會為你主持公道。」歐陽樊轉頭給了宓兒一個安慰的笑容,要她別擔心。
「丫環?哈哈哈……」龔鎮南聞言看看兩人愣了好一下,驀然仰頭大笑。「狗奴才!你少給我裝蒜了,難道你不知道,你口口聲聲叫得親密的宓兒,就是唐家頂頂的千金小姐唐宓嗎?你攀上唐小姐不就奢想著打唐家龐大家產的主意,這會兒還裝出一副不認得唐家小姐的表情,不嫌矯情嗎?」龔鎮南扯出嘲諷的笑容。
「唐小姐?」歐陽樊寫滿懷疑的雙眸倏然掃向宓兒。
「阿樊!你聽我解釋……」唐宓著急的看著面無表情的歐陽樊,想上前解釋。
原來……宓兒那張與唐家小姐同樣甜美的紅唇,以及在暖池見到宓兒肌膚上與唐家小姐身上相同的殷紅印子,早已露出了破綻,只怪他沒及時察覺。
「用不著解釋了,『唐大小姐』,希望這段時間來你把我歐陽樊耍得團團轉,玩得還盡興。」歐陽樊吐出來的話字字如冰,嘴角那抹嘲諷的笑讓唐宓的心忍不住陣陣抽痛。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唐宓拚命搖著頭,想替自己說句話,奈何眼底的淚水像是決堤似的,拚命掉個不停。
歐陽樊森冷的表情讓她覺得遙遠又陌生,好像她只是個擦身而過的陌生人。
「過幾天就是你的大喜之日,小的在此先恭喜你了。」歐陽樊嘴上說著,眼底卻冷若冰霜,毫無一絲溫度,幾乎劃破她的心。
「我承認一開始我是想戲弄你,只是……情況……情況變了……」唐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認為我還會傻得相信你說的話嗎?」歐陽樊嘲諷的扯扯嘴角。
「阿樊,求你聽我說,我真的曾經試著想告訴你真相,絕非有意一直瞞騙你。」
歐陽樊冷冷的瞥了兩人最後一眼,隨即一言不發的絕然離去。
唐宓所有的感覺像是驀然自身體被抽離似的,渾身泛著虛冷,腳一軟,她終於痛哭失聲的跌坐在地。
完了!她怎麼也料想不到竟是在這種情況下公開真相,也想不到當真相大白的一天,竟也讓她失去一切!
「娘子,你用不著跟這種下人解釋什麼,反正你很快就要——」龔鎮南自以為體貼的上前來安慰道。
「你滾!滾得遠遠的。」唐宓痛徹心肺的吼道。
她恨龔鎮南!自從他來到唐家以後,所有的一切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