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接下來在養傷的幾天里,可說是歐陽樊有生以來最難熬的日子。
雖說他是生長在官宦世家,盡可過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然而他爹卻不以眼前的富貴與權勢為滿,總是告誡他天有不測風雲,凡事得靠自己才行。
因此他不但自小熟習四書五經、琴棋書畫,同時他還跟著柳州一位有名的武師習藝,而練就一身紮實的好本領。
洒掃、雜役,甚至挑水擔柴這些工作對他來說都不算什麼,最痛苦的卻莫過於像個廢人似的躺在床上,動也不能動。
相較之下,他寧願起來像其他的家丁一樣幹活去。
「喂、喂、喂!你這是幹什麼?」歐陽樊一腳才剛跨下床,門口便傳來驚天動地的驚嚷。
幸好每天總有活潑的宓兒來陪他說話解解悶。
「宓兒,我的傷已經好多了,我要出去幹活去,總不能讓人笑話我成天家廢人一樣躺著吧!」歐陽樊皺著兩道濃眉,臉上堆著這兩天在床上憋出來的鬱悶。
「老爺說一定要等你的傷完全好了才准你下床,還特別要我看著你,如果有人要笑就儘管讓他們去笑好了。」唐宓不以為意的說道。
「我的好宓兒,求你行行好,就讓我下床去動動筋骨,我躺在床上幾天,骨頭都快散了。」歐陽樊一臉痛苦的抱怨道。
「真沒見過像你這麼笨的人!老爺特別允許你休息幾天,你不但不藉機偷閑,竟然吵著要回去幹活,你腦筋有沒有問題啊?」宓兒見他正直敦厚得幾近憨傻,忍不住要罵他幾句。
「我爹常說『吃虧就是佔便宜』,我可不能白白放著便宜不佔哪!」歐陽樊不以為意的一笑。這個傻小子!成天就只會將「爹說、娘說」這兩句話掛在嘴邊,他究竟還是不是個大男人啊!
「這種話也只有像你這樣的傻子才會相信。」唐宓搖搖頭,實在弄不清楚他的腦袋瓜里究竟在想些什麼。
「傻人有傻福嘛!何況我又不是真的傻,你瞧!我還會念李白的『將進酒』,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夠了,夠了!」唐宓氣極忍不住罵道:「你……你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不怕有人為你心疼啊?」
「有人會為我心疼?你說的是誰?」宓兒的話,隨即引起了歐陽樊的興趣。他好奇的睜大雙眸,直盯著她看。
「是……是……」唐宓心虛的急急轉過身,忍不住指了自己一把,怪自己多嘴壞事。
「你說的那個人不會是宓兒你自己吧?」歐陽樊見她神情扭捏,不禁取笑起她來。
「怎麼可能是我,當然是我家小姐啦!」唐宓急急的辯稱道。
「你家小姐?」歐陽樊的眼中登時散發出光彩。「你跟她提過我的事了?她……知道我?」他急忙拉住宓兒追問道。
「嗯!我昨天跟她提了。」此時唐宓就算想收口也來不及了,只得順著謊編下去。
「她怎麼說?」此刻神采奕奕的歐陽樊一點也不復見養傷的鬱悶。
「她聽了很感動。」唐宓不自在的編造道。
「我想見唐小姐,宓兒,你可以幫我嗎?」歐陽樊再也忍不住多日來的渴望,衝動的抓住宓兒的手要求道。
「你……你這是幹什麼?你先放手啦!」唐宓被歐陽樊一雙溫暖厚實的大手握得心慌意亂,一顆心好似要跳出胸口,只得急忙甩開他的手,轉身掩飾她嫣紅的臉龐。
她怎麼了?一顆心怎麼跳得那麼快?那種感覺跟她爹爹牽她手的感覺截然不同,尤其是當她近得能聞到他身上獨特的氣味時,就好似害傷風似的,腦子裡昏沉沉的一片,完全無法思考。
「宓兒,你怎麼了?」歐陽樊關心的拍著她的肩頭問道。
「你……你別靠近我!你會害我得傷風的。」唐宓防備的急忙躲開他的手。
「我會害你得傷風?宓兒,你究竟在說什麼?」歐陽樊看著可憐兮兮的宓兒,臉上的疑惑更深了。
有時看這小丫環挺活潑機靈,有時卻凈做些莫名其妙的舉動,讓他實在摸不透這個小女娃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總之,你別太靠近我就是了。」唐宓噘著唇,悶悶的警告道。
「好!我不靠近你就是了,但是這個忙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幫我。」進到府中已經一個多月了,所有打掃、雜役再辛苦的粗活兒他都咬著牙撐下來了,只不過遲遲未見到他思慕許久的唐家小姐,他已經快按捺不住了。
「可是,我們家小姐她……」唐宓兩眼骨碌碌的轉著,邊支支吾吾的找著借口。
原以為這個傻小子捱不過幾天苦,就會自動收拾行囊回柳州去,沒想到他事情做得勤快不說,還樣樣做得乾淨利落,連仆園的大總管都三番兩次向她誇讚。
看來,她是錯估這傻小子的耐力跟決心了。
「宓兒,你不要再找借口了,我知道一定是唐家的小姐不肯見我,對不對?」歐陽樊見宓兒面有難色,便篤定認為是唐家小姐不願見他一面。
自從他來到唐府之後,就未曾見過唐家小姐,雖說名門閨秀絕不輕易出房門示人,然而將近一個月都未曾見她出現過一回,就未免有些不尋常了,
除非,她存心在躲著他!
「不,不是的!」不知為什麼,唐宓一見歐陽樊滿臉失望,竟覺不忍。「只是小姐身子骨較弱,不便隨意出門,而且最近小姐還在房裡趕綉一幅鴛鴦戲水圖,所以沒什麼時間。」唐宓急忙扯謊安慰他道。
「原來是這樣。」歐陽樊聞言頓時露出釋然的笑容。「真是難為她了,天底下竟有這樣賢淑慧黠的女子,要是有朝一日我歐陽樊有幸能娶得唐小姐,那可真是我前輩子修來的福氣啊!」他眼中寫滿著濃濃的傾慕與愛意。
「是啊!小姐真的是很賢慧,若有朝一日你們結成連理,必定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唐宓強扮出笑臉附和,心卻莫名的隱隱作痛。
她是怎麼了?歐陽樊那傻小子在做他的白日夢,她幹嘛跟著難過?她現在只要想辦法將他趕出唐家大門,一切就天下太平了,她何苦為一個不存在的虛構人物來庸人自擾呢?
「宓兒,說來這一切都要感謝你。」突然間,歐陽樊握住了宓兒的肩頭,無限感激的說道。
「這沒什麼,你用不著如此客氣。」唐宓只覺一股熱氣驀然衝上腦底,在他掌下的肩頭也隱隱發燙。
「要是有天我能跟唐小姐成親,我一定會重禮好好的謝你!」歐陽樊無視於宓兒驀然一沉的神色,兀自喜滋滋的說道。
「嗯。」唐宓勉為其難的扯了扯嘴角,心卻沉甸甸的。
「那若唐小姐得空了,請宓兒務必安排我們一會,我會耐心等待你的好消息的。」歐陽樊臉上寫滿著為情等待的喜悅。
「你放心!我會的。」唐宓不自覺的迴避他的目光,心虛的應允道。
「那我做事情去了。」歐陽樊好心情的笑著朝她揮揮手,便往門外跑去,留下唐宓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怔立在原地。
跟唐小姐成親?那是不可能的,在她寫的每封信中、甚至歐陽樊一心傾慕的那個才貌兼備,溫婉賢淑的女子全是她一手捏造出來的,永遠也不可能成真!
一想到這,唐宓突然覺得好似天上的雨水全跑到眼睛里似的,弄得她難受極了。
她憤憤的用力眨去眼底的雨水,忍不住扯開嗓子朝身影消失的方向悲嚷道。
「你永遠也不可能跟唐家小姐成親的!」
他所相信的一切,只是個謊言罷了!
春末夏初之際,午後一場突如其來的雨,讓在唐府中專管後花園的歐陽樊,頓時落得一身清閑。
歐陽樊站在仆園的廊檐下,望著外面的綿綿細雨,不禁勾起了鄉愁。
不自覺的,他嘴裡朗誦起來李煜的詞句來。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食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好一句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好調,好詞!」
詞還沒念完,身後就突然傳來讚歎的笑聲,讓歐陽樊不禁嚇了一跳,回頭一看,竟是唐老爺。
原來唐老爺恰巧有事要到仆園找唐仁,沒想到意外發現,這仆園裡竟也藏著才子。
「老爺!」歐陽樊恭敬的喊著。
「嗯!」歐陽樊不卑不亢的態度,再加上溫文爾雅的不凡氣度,很快就獲得唐老爺的好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就是那日幫宓兒擋下一棍的家丁是吧?」
唐老爺上下打量著他,見他的言談舉止不同於一般家丁,神態相貌也不經意流露出一股來自名門的雍容氣度,不免對他格外好奇起來。
「回老爺,我就是。」
「你姓啥,名叫什麼?家住何處?」唐老爺手撫著長須問道。
「這……」歐陽樊抬頭瞥了唐老爺一眼,想起了宓兒說過的話,當下決定還是暫時不揭露自己的身份。「小的姓歐,名阿樊,家就住在離曲水縣二十裡外的小村莊里。」
「阿樊,你念過書?」唐老爺好奇的再度問道。
「不,小的未曾上過學堂,只是家母曾是名門之後,在家道中落後才下嫁我爹,所以小的所學全是由家母所教授的。」歐陽樊不得已的編派道。
「難怪,」唐老爺瞭然的點點頭。「你的言行相貌實在不同於一般人,讓你做家丁實在太委屈你了,若老爺要你當伴讀書僮,每天到書房念詩詞給我解悶,你可願意?」唐老爺雖然不識字,但近來卻十分熱衷文人詩詞,因而心生一計道。
能乘此機會接近唐世伯,改變他對自己的印象,也可藉機解開他與爹之間的誤會,豈不是一舉兩得?
只是,一想到他必須成天在書房陪唐世伯念書,可能再也沒有多少機會見到宓兒,心裡就不禁難受起來。
「承蒙老爺不嫌棄,阿樊榮幸之至,豈有推辭之理,只是小的有個不情之請,望祈老爺成全。」
「你說。」唐老爺好奇的抬了抬眉頭。
「請老爺准許小的繼續做原有的工作待閑暇之時再替老爺念詩,不知您覺得是否可行?」這是歐陽樊唯一能想到的兩全其美之計。
「你這個年輕人真奇怪!有輕鬆的工作你不要,反而要做勞累的工作,我可真是想不通。」唐老爺聞言不禁露出了頗有興味的笑容。
「回老爺,小的雖然做的是卑賤的勞力工作,但是卻能天天看見宓兒姑娘,要是一旦成為老爺的書僮,恐怕見到宓兒姑娘的機會是少之又少了。」歐陽樊略帶靦腆的解釋道。
「喔,原來是為了宓兒。」唐老爺點了點頭,用一種若有所思的目光看了他好半晌。「如果你想看宓兒,我可以叫她到書房來……」叫她一塊來讀些詩詞,或許可定定她的性子也說不定。
「不,老爺,相信宓兒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用不著為了小的而如此大費周章。」宓兒有唐家小姐要服侍,他可不能影響了她的工作。歐陽樊忙搖頭拒絕道。
宓兒?唐老爺蹙起了眉,是啊!她是有事要做——成天忙著玩耍遊盪。
「好吧!那就照你說的這樣吧。」唐老爺失望的嘆了口氣。
「謝唐世……不、謝老爺!」歐陽樊及時察覺改口道。
「那記得明天午時過後,就到我書房來。」唐老爺臨走前不忘囑咐道。
「小的定將牢記在心,準時前往,請老爺放心。」
「阿樊呢?」唐宓午睡一起來,到後花園遍尋不著歐陽樊,便抓著正在一旁幹活的小柱子問道。
「他去陪老爺吟詩作對去了。」小柱子指了指書房。
「吟詩作對?」唐宓一臉不敢置信。
「是啊!今天午飯過後,老爺就把阿樊叫到書房裡去,說是要他去念詩。」小柱子一臉不明所以的聳聳肩。
「哎呀!不妙了。」唐宓聞言一刻也不停的就轉身往書房跑。
他爹怎麼會跟歐陽樊湊在一起?
這麼一來,她不就很快就被揭穿了計謀?那她就真的完蛋了。虧她適才還睡得著覺!
唐宓急急忙忙來到書房外,望著房門干著急卻不敢進去,趁著四下無人之際,她附耳在紙窗外偷聽著裡頭的動靜……
「缺月桂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抑揚頓挫朗誦著詞句的果然是歐陽樊的聲音。
「好、好、好!」詞句一念完,就聽到她爹鼓著掌,開心的連聲稱好。
怎麼辦?唐宓轉身咬著手指,不免擔心起來,真不知他們在裡頭做些什麼,不知會不會聊著聊著就識破了她設計的一切?
可是,這扇門她也進不得,眼前之計,也只能先守在門外,靜觀其變再說了。
「我唐府有這等的人才,我卻就此埋沒了你,真是可惜啊!」門內的唐老爺言談之間滿是對歐陽樊的欣賞。
「老爺,您過獎了!小的才疏學淺,尚不足以掛齒。」歐陽樊謙虛的一拱手。
「唉!我唐衍要能有像你這麼個優秀的兒子,那該有多好!」唐老爺不免遺憾的長吁道。
「老爺,唐小姐才貌兼備、溫婉賢淑,可謂是女中豪傑,堪比小的強上數倍哪!」歐陽樊衷心的稱許道。
「宓兒?」唐老爺一聽眉頭不禁皺了起來。「我那丫頭……」
「喵……喵……」
唐老爺說著,就聽得窗外傳來一陣凌厲的貓叫聲,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
「恐怕是上回在廚房後院那隻叫春的母貓。」歐陽樊好笑的瞥向窗外道。
「這府里怎麼會有貓?」唐老爺狐疑的皺著眉,走向窗邊,想開窗一探究竟。
「老爺,這貓生性溫馴,就算進得府里也無壞處,我看還是不要去驚擾她較好。」生性寬厚的歐陽樊,生怕唐老爺此舉會嚇著野貓,便好言勸阻道。
「是嗎?」唐老爺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收回手。
此時躲在窗下的唐宓屏著息,嚇得一動也不敢動,直到她爹的腳步聲又走遠,她才如釋重負的喘了口大氣。
方才歐陽樊差點就泄了她的底,幸好她聰明,及時扮貓叫聲引開她爹的注意力,否則這會兒免不了又是一陣暴風雨。
這個臭小子,待會定找他算帳!
「老爺,不如這樣吧!我畫幅圖送給你,以彌補未見貓兒之憾。」看出唐老爺有些許怏然,歐陽樊解意的說道。
「畫畫?」唐老爺又是一聲驚呼。
「是啊!請老爺靜待片刻。」說完,歐陽樊隨即取來白紙筆墨,沉思半晌,隨即提筆利落的在紙上舞動著。
「老爺,好了!」不到一刻鐘,一張圖已經完成,歐陽樊恭敬的呈到唐老爺面前。
「這……簡直是讓人嘆為觀止啊!」只見紙上畫著兩隻小貓,正追逐著一捲毛線團玩耍,栩栩如生的動作以及表情,就像是隨時會跳出畫紙一般,更教人不禁嘖嘖稱奇。
「不過是雕蟲小技,希望老爺會喜歡。」歐陽樊仍不喜邀功。
「老夫生平最喜文人之士,沒想到除了詩詞,你竟然還畫得一手絕妙好畫,可真是教老夫佩服,說,你還會什麼?」唐老爺拍著歐陽樊的肩膀欣然而笑,對他的賞識自不在言下。
歐陽樊見自己得到了唐老爺的賞識,便也不吝將自己過去所學一一展現,沒想到可真是教唐老爺大大開了眼界,打從心底喜歡上這個博才多學的小夥子來。
當歐陽樊興起,就琴隨手彈奏一曲后,唐老爺早已目瞪口呆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太神妙了!我曾聽過不少頂尖的人彈奏七弦琴,只是像你這麼年輕而又能彈得如此出神入化的,恐怕是第一人!」
「小的獻醜了。」歐陽樊收起琴,淡然一笑。
唐老爺看著歐陽樊,真是越看越中意!
這年輕人為人不但謙恭有禮,而且相貌堂堂,再加上一身豐富的才學,要是能成為他唐家的女婿,豈不是宓兒前世修來的福氣!
「咳咳……阿樊,你今年貴庚啦?」唐老爺輕咳兩聲,若無其事的開口問道。
「小的今年二十有四了。」
「你……是不是很喜歡我們家宓兒?」唐老爺一臉希冀的看著他。
從數月前,阿樊自願替宓兒擋下那一棍,一直到方才他說寧願放棄閑適的工作,只為能多見宓兒幾眼,這種種跡象顯示,他必定是暗自喜歡著它兒吧!
況且他也親密的跟他同樣叫他女兒「宓兒」哩!
雖然他唐家在地方上是有頭有臉的富貴人家,但是自小窮苦出身的他,卻一點也不因此瞧不起窮人,更不會有所謂的門第觀念。
他深信女兒嫁給一個有品德、有學識的人,遠比你給一個空有財富的人,會幸福太多了。
「這……」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倒讓歐陽樊傻住了。「回老爺,小的承認對宓兒很有好感,只是,那種感覺只限於兄妹之情罷了,絕沒有其他的非分之想。」
「唉!真遺憾。」唐老爺無限惋惜的嘆道。「要是你也喜歡宓兒的話,我願將她嫁給你,只可惜……我們家宓兒沒這個福份。」
「老爺,你千萬別這麼說,宓兒姑娘真的是個不可多見的好女孩,只是我心中已另有所屬,所以只能辜負老爺的盛意。」歐陽樊一臉歉然的說道。
「也罷!那丫頭的婚姻大事就由她自己去了吧。」唐老爺不由得感嘆起自己的女兒始終乏人問津。
一直到歐陽樊出了書房,唐老爺還是鬱鬱寡歡的直嘆著氣。
「老爺跟你說了些什麼?」
一出書房不到幾步,歐陽樊就被宓兒急忙拉到一旁逼問道。
方才她正聽到緊要關頭上,卻被小柱子硬將她拉到仆園裡去幫兩名正起口角的家丁評理,害得她錯失了最重要的一段。
「老爺說要把你嫁給我。」歐陽樊得意的宣佈道。
「老……老爺說要把我嫁給你?」唐宓愕然的瞠大了雙眸,一臉不敢置信。
「是啊!方才在書房內他自個兒親口說的。」歐陽樊煞有介事的說著。
「那你怎麼說?」唐宓又緊接著追問道。
「我跟老爺說,宓兒姑娘人漂亮,心地又好,能娶到她,是我阿樊夢寐以求的事。」歐陽樊如假似真的說道
「你怎能這麼說?那老爺答應了沒有?」唐宓的臉馬上就皺成了一團,她爹要真這麼將她許配給歐陽樊,那恐怕他很快就會知道她就是真正的唐家小姐了。
「老爺直誇我是個人中之龍,當然二話不說就答應啦!」歐陽樊見宓兒緊張的模樣,不禁想逗逗她。
「哇……我完蛋了啦!」唐宓忍不住哭了起來。
「宓兒,嫁給我有那麼糟嗎?」見宓兒哭得那麼傷心,歐陽樊難免有些不是滋味起來。
他可是堂堂柳州縣令之子,雖說不是家財萬貫,但起碼也是一輩子吃喝不盡了,再說,他長得也算不錯,在柳州可迷煞不少名門千金,如今卻被區區一個小丫環嫌棄,就算是有再大肚量也不免氣結。
「我不要嫁給你啦!」唐宓索性放聲大哭。一想到被她爹發現事實真相后,恐怕又是一頓讓人三天下不了床的家法伺候,她就不免懊惱。
「我騙你的啦!」見宓兒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歐陽樊也頓時心灰意冷起來。
「你明明喜歡的不是……你還要答應老爺……咦?你說什麼?」正哭得好不賣力的唐宓,好半天才將他的話聽進耳朵里去,她半信半疑的抬起淚眼,不確定的再次問道。
「我說方才那些話全是逗你的,我沒有答應老爺。」歐陽樊又好氣又好笑的再度重述了一遍。
「這麼說,我不用嫁給你了?」唐宓可憐兮兮的眨著殘淚猶存的眼眸,小心翼翼的求證道。「是的!這下你可以收起那淹死人的眼淚了吧?」歐陽樊無可奈何的點點頭。
「臭阿樊!害我白掉了那麼多眼淚。」一向只有作弄人的唐宓,這次可終於嘗到了被作弄的苦果。
然而,聽到歐陽樊這麼說,唐宓心底雖然放下了一塊大石,卻又不禁有點莫名的惆悵。
「對了宓兒,你到底跟你家小姐說了沒有,我究竟什麼時候能見她?」不一會,歐陽樊又想起了這件事。
「這……」唐宓這次不知該用什麼樣的借口來搪塞他。
「到底怎麼樣?」歐陽樊的眼底開始出現一點譴責的意味了。
看來,該來的還是躲不掉了!
「我家小姐說,就明天晚上亥時,在後花園的涼亭邊碰面。」唐宓垂著眼眸,急急的說道。
「真的?太好了!」歐陽樊興奮得眉開眼笑。「宓兒,真是太謝謝你了。」他忍不住拉起她的手,連聲謝道。
「沒什麼啦!」唐宓不起勁的勉強回以一笑。
「那我先回去準備了。」歐陽樊喜孜孜的揮揮手,轉身就往迴廊里跑。
回去準備?唐宓以為歐陽樊聽錯了,忙叫住了他。
「喂……阿樊!是明天晚上……」
「我知道!可是第一次總要慎重些嘛,你說是不是?」歐陽樊不以為意的笑了笑,便一溜煙的跑走了。
看著歐陽樊興高采烈的背影,這頭的唐宓心情卻覺得異常沉重。
唉!該來的,果然還是跑不掉。
這下她將自己給逼上了峭壁懸崖的絕路,該怎麼走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