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元一五二九年沙漠蒼茫遼遠、黃塵滾滾的沙漠,氣候的變化迅速得教人卻步,白天是如煉獄般的肆虐著生活於沙漠中的所有生物,到了夜晚時,氣溫又急速下降,彷彿要將燒烤一整日的烈火冰凍。這種天然而成的惡劣氣候,不知害死了多少過往、或迷失的旅人,而且在他們面臨死亡前,已不知受了多少沙漠嚴劣的酷刑。
對於日日面對這無法改善的惡劣氣候的沙漠民族來說,水是一切生命的泉源,有水才有活下去的動力,因此,綠洲便成了他們全力爭奪的地方……琦登族的根據地,位於擁有一大片水草豐美的綠洲,後有一座巍峨的高山成為自然的屏障,使他們無後顧之憂。
這種天然優越的環境帶給了琦登族一切的便利,但也相對使此地成了其他民族覬覦的一塊寶地。
雅雪.德夫拉斯文靜地端坐在地毯上閱讀,.向喜好閒靜的她,對常在她身邊喋喋不休的奶媽實在有些厭煩,但她畢竟是她一手帶大的,只得萬般無奈地接受。
「公主!」奶媽尖銳地大叫,「妳到底有沒有把妳的思緒收回來,好好地聽我說?!」
「我已經儘力了,親愛的奶媽。」雅雪放下書,嘆口氣。
「唉!早知道,我寧可去照顧妳那幾個生龍活虎、調皮搗蛋的哥哥,省得我在這裹說破了唇,也沒人要聽!」
「奶媽!」她眨眨眼睛,無奈至極地望著奶媽,然後據攤手一副投降的樣子,「好嘛,我專心的聽妳說話就是了。」
「公主,妳還記得十年前妳辭歲時,到哈撒族和他們的第一王子訂下婚約而以此結盟嗎?」奶媽以非常興奮的語氣說,「剛才那位王子已到宮殿裊來過了,這次他是專程來拜訪,也順便看看他的未婚妻。哎喲!他長得真是一表人才、風度翩翩呢「妳能有這樣的丈夫,可真是前輩子修來的福!」
任憑奶媽說得天花亂墜,雅雪仍對王子沒什麼印象。
「我不記得有這回事啦!」雅雪瀟洒的聳聳肩,「十年是一段很長的時間,尤其,我當時又是小女孩,對這種事情更不可能存有記憶的。」
「可是人家可把妳記得一清二楚哩!想想看,妳將來能有這麼好的歸宿,我死也安心了!」奶媽的語氣有些感傷卻又滿含欣慰;她畢生最大的夢想,就是看到她從小撫養照顧到大的雅雪能嫁個好丈夫。
「奶媽!別亂說話。也許我一輩子都不結婚,永遠讓妳照顧,好不好?」雅雪撒嬌又調皮的眨眨眼。
一妳才亂說話,男婚女嫁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妳嫁不出去才會令我——」
「我不想結婚。」她平靜地截斷奶媽的話。
「為什麼?」奶媽早已習慣她這個寶貝的說話方式,經常令人出乎意料,因此一點也不吃驚。
「婚姻,」雅雪嘆口氣坐「下來,一我沒興趣。更何況是這種沒愛情做底子的婚姻,會教人痛苦一輩子的。」
「日久自然會生情的。」奶媽輕聲安慰她的小公主,「而且那位亞理.泊恩桑王子給人的印象很好,我相信妳嫁給他會幸福的。」
一可是……他萬一是那種公子哥兒呢?那我一生的幸福不就葬送在他手裹?我不想冒這個險!」
「但妳必須。」奶媽雖然也深知雅雪的擔憂不是不可能,然而自她降生時便頂著這個公主的頭銜,她的命運便不是自己所能掌握的了。看著一臉不情願的雅雪,奶媽知道她非得把再輕重利害闡述一遍不可了。
「公主,妳必須理智地想想。妳要知道,我們琦登族的敵人十分多,沒有同盟,光只靠我們一族的孤軍奮鬥,想要獲勝是幾乎不可能的,更何況還有克斯族的存在。他們的軍事力量凌駕各族之上,即使我們和附近幾個大族合力,也不見得打得過他們哩!更不用說光只靠我們勢單力薄的一族。」
「我當然比誰都清楚。」雅雪沉悶的說著,「可是我只希望有自由,但我一生下來,命運就是任人擺佈了,是不?」
奶媽憐惜的看著雅雪,她也很心疼她的小公主是如此的不快樂。
「保護族人是我的責任,我知道,所以我不能拒絕這項政治婚姻,我必須毫無怨言接受它。」雅雪痛苦的說。
「不要抱怨命運,」奶媽起身往門口走去,「我相信它會給妳一個好的前程。妳等一下,我去拿妳的衣裳來,國王命令妳必須去見妳的未婚夫,在此之前,公主,我建議妳到花園去散散心吧!」奶媽體貼的道。
雅雪感激地笑了出來。
***
站在萬紫千紅的花園中,雅雪的心情並沒因這些令人賞心悅目的各色玫瑰而開朗愉悅一點,她仍然為自己的未來而擔憂。
她十分明白她自小就該背負的責任,保護族人的安危。什麼都不該怪,要怪就怪她身為一族之酋長唯一的女兒。
雅雪悶悶不樂地踱步到流經花園的小溪流旁。這條小河是以人工刻意從湖泊連接來的,而終點亦是注人同一個湖泊;后岸是山,前岸是湖,花園便夾在兩者的中間。
她順手輕折了一朵盛開的玫瑰,然後將花瓣分散,一片一片的讓它順水逐流,就好比她的未來一樣。
正當她想事情想得出神時,從樹叢中傳出沙沙作響的聲音使她警戒地轉身,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小徑一閃而逝。
雅雪煞是吃驚。奇怪了,有誰敢如此大膽地擅自闖入花園?她立刻好奇地輕聲往身影失蹤的方向走去。
悄悄地步入花叢時,一個微微的呻吟聲吸引了她的注意。順著聲音尋去,她勐然發現一名男子蹲下身背著她。
似乎意識到身後有人,那名男子迅速地跳起轉身,做了個如臨大敵的備戰姿勢。然而他怎麼也想不到,面對的竟是一名手無寸鐵的女孩。
被他那充滿戒備及敵意的動作給嚇愣住了的雅雪,不由自主的煺了一步,神色驚慌,顫顫地開口,「很……抱歉,我嚇到了你,可是我發誓,我以為花園只有我一個人!」言畢,她轉身就想離開。
「喂!妳——」那名男子的話被自己的呻昤打斷了。
他的呻吟使雅雪本能地停下腳步,她轉回頭,見他的手臂一片殷紅,「你受傷了?!」她邊說邊快步走到他身旁,匆匆地撕下裙角替他包紮。
亞桑.席爾夫靜靜地俯視那位正在替他受傷的手臂做急救的女孩。她先以近旁那條小河的清水為他清洗傷口,接著又自腰際卸下一個以紅寶石雕飾而成的小罐子,從裹面倒出些許白色的藥粉輕柔的敷在傷口上,然而帶來的卻是一股椎心刺骨的疼痛。
「喔……」他倒抽一口氣,肌肉自然地繃緊了。
雅雪見狀只能盡量放柔動作,並且不時以手背拭去她因勐力咬牙不叫出聲而流下的汗。「對不起,忍耐一下。雖然很痛,可是它可以避免傷口發炎。」
亞桑點點頭,心中不得不佩服這個女孩的勇氣,她不是那種一看到血就昏倒、或尖叫的嬌嬌女。
雅雪小心翼翼地清洗、治療著這個慘不忍睹的傷口,依它的形狀及直徑來看,似乎是……兵器?
雅雪意識到他的緊抽,但是她仍咬著牙處理,因為這個傷口太大、太嚴重了,假使放著置之不理,難保這條手臂不會因發炎而必須放棄。
亞桑趁著這位不知名的女孩替他處理傷口時,不住的以欣賞的眼光打量她。
她真美!那頭紅得像火、像夕陽的秀髮,儀態萬千的披散在她纖荏的肩上;長如小扇子的睫毛下,是一雙晶瑩如水的藍綠色眸子,鼻粱秀氣而挺直,紅艷欲滴的櫻唇因專註而抿緊;纖細的骨架使她看起來更加惹人憐愛。她雖然不高,可是身材卻勻稱修長,而且全身上下自然地散發著一股高雅、清新又秀麗的氣息。
雅雪放緩替他包紮傷口的速度,偷偷地望了他一眼,發現他正目不轉睛的盯著她時,她不由自主的紅了雙頰。
不曉得他是誰?怎會闖入花園裹來呢?
深咖啡色的頭髮有些凌亂,但是卻更襯出他的桀驁不馴和瀟洒奔放。如夜空深邃的黑眸,此刻正閃爍著幾許欣賞、幾抹嘲弄、几絲警戒。下巴堅毅的線條顯示出他不妥協的個性,她十分懷疑有誰能夠駕馭他。
不知道他笑起來,那雙黑眸及性感的雙唇會是怎樣?她突然有些著迷的想。
妳怎能有這種想法?!雅雪的內心斥責著自己,妳甚至還不曉得他是什麼身分、為什麼目的而潛入花園呢!
「謝謝妳。」亞桑在她打完結后道。低沉而沙啞,但卻十分吸引人的聲音,似電流般通人她心底,在這種大熱天下帶給她一陣戰慄。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雅雪輕聲回話。
亞桑沉默著,他不曉得該怎麼繼續話題,他從來沒有如此不自在過。這女孩究竟是什麼身分?
正當他沉思時,雅雪開口了。
「我相信這是被銳劍所傷的傷痕,能否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雅雪抬起頭直視他的雙眼。
亞桑緊抿著嘴。他能告訴她實情嗎?說他是克斯族來的間諜,是來窺探貴族軍力的虛實嗎?總沒人會笨到這種程度吧?可是他偏不慣於說謊。
倏地,一個金屬落地的聲音傳來,兩人不約而同望向聲源,只見一個族徽正躺在亞桑的腳旁。
一道陽光照射在那金屬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然而反射的光芒還不足以模煳雅雪的雙眼,她仍清楚地看見了那個族徽……雅雪頓時倒抽一口氣,兩眼圓睜,那居然……居然是克斯王族的表徵!
發覺竟是代表自己的標誌落地后,亞桑火速地彎下身子拾起,一抬眼,正好對上她死灰蒼白的神色。該死!她看到了,亞桑確定地想道。他閉上眼,冒著冷汗等待她大叫衛兵。然而一秒鐘過去了、幾秒鐘過去,甚至他相信起碼也過數分鐘了,可是他什麼也沒聽到,沒聽到她大喊,也沒聽到士兵的聲音。
亞桑不可置信、緩緩地睜開了雙眼,發現她緊抿著雙唇,臉色灰白的望著他,似乎正在猶豫。
太好了!這真是不可思議,雅雪心想。
現在只要她大喊有刺客,相信這位克斯王族絕逃不過侍衛隊的追捕,她不僅為族人除了一個心頭大患,也保護了他們的安全。
可是她什麼也沒做。
她甚至喊不出聲音。
就這樣,她怔怔地盯著他,他亦不語的望著她。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瀰漫在空氣中的沉寂與相望,隨後伴著一個緊張又關心的聲音響起。「公主!」是侍衛隊長的聲音。「妳在哪?」
亞桑再度閤上雙眼。完了!他想。
即使她剛才被嚇到而怔愣住,現在,在那一大吼聲下必定清醒了,該來的總是逃不掉。劫數!
雅雪起身走離花叢,迎向一列士兵。
「我在這裹。」雅雪平靜的說,她的話讓亞桑著實目瞪口呆,他幾乎不敢相信他聽到的。「怎麼了?」她問。
「公主,我們發現一名間諜潛入了城堡,目前下落不明,但他中了我一劍,受了傷,也許跑不遠,但請公主務必小心!」
一你放心吧!花園只有我一個人在,而且外人也不太可能闖進來,我很安全的。」雅雪把視線移向花叢。
「是,公主。但一有風吹草動請立刻唿叫!」
「好,辛苦了。」
聽著整齊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雅雪安心地嘆口氣,但仍死盯著花叢,她可以感覺得出來他還在她身後。是那股不容忽視的魔力及氣息提醒她的;相對的,也讓她不曉得應該怎麼再面對他。
她已經很明白地表示了不想殺他,他還愣著做什麼?!
「妳為什麼救我?」亞桑再也受不了這種過分沉默的氣氛,終於開口了。
她不回答。
「為什麼?」他再問一次,想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更何況妳是……公主,」他咬了咬牙,不明白這個事實為何帶給他一絲失望……及無奈?「維護族人的安全不正是妳的責任嗎?為什麼幫助我?」
「你寧願被殺?」雅雪道。
「我當然不會那麼作踐自己。我只是好奇而已,公主。」他再次感受到那股向隅的感覺,他氣自己。
她是不是聽錯了?!他的聲音裹竟有些惆悵……及微微的憤怒?憤怒倒是無可厚非,因為他接受的竟是敵人的幫助,然而惆悵……雅雪探吸口氣。
「不管你今天是什麼身分,是敵也好,是友也罷,我都不會坐視你因流血過多而死,也不會放著任你讓士兵抓去,因為我既然幫了你,就會幫到底。也許是婦人之仁吧!」她自嘲地加上最後一句。
「公主?」這會兒是奶媽的聲音,「妳在哪兒?快來更衣接見亞理.泊恩桑王子,他現在正等著妳呢!」
「好,請他再等一下。」
「快點啦,公主,哪有讓未婚夫等這麼久的道理!」奶媽在花園外大聲埋怨。
「知道啦!」雅雪調皮地朝聲源吐吐舌頭,回首一看那位克斯族人的臉上充滿笑意。「誰教她那麼啰唆!」她紅著雙頰解釋道。
亞桑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他發覺她似乎很能影響他情緒的改變,雖然他們認識也不過十來分鐘而已。
「跟我來吧!」雅雪別過臉不去看他。
「做什麼?」他懷疑地蹙起眉頭。
雖然她方才救了他,但這不表示她不會後悔。
「離開這裡呀,你總不能永遠待在這兒吧?!而且你也沒別條路可走,因為每一條你能看到的通道都封死了,所以現在能和城外相通的路只有一條,而那條是祕道,除了我們王室一族之外,沒有別人知道。」
言畢,雅雪向前走去幾步,才發覺他仍在塬地,分毫未動。
「你怎麼了?走呀!」她催促道。
亞桑仍遲疑著。
看出他的猶疑及不安,雅雪嘆口氣。「我明白你不相信我,可是你必須。因為這裹除了我之外沒有第二個人會救你,看你是願意姑且相信我還是堅持己見?」
考慮再考慮,他終於起步了。
這也許是唯一可能逃得出去的機會,反正也沒第二條路可走了,姑且一試吧!他想。
雅雪很高興他想通了,因為她不喜歡有血腥及暴力的場面,所以她一直祈禱他能逃得出去,而且再也別出現。
亞桑跟隨著她穿過花園,經過一叢矮樹林,到達琦登族背後的天然屏障,那渾然天成的奇形異石吸引了他的注意。也許是日積月累下來的吧!這凹凸不平、奇形怪狀的山巒,而其中最能捕捉人們的視線的,便是那山上有一道瀑布,水流量雖不十分宏大,然而卻讓人有十分涼快的感覺,也就是因這道源源不絕的水源,雖帶來大量的便利卻也使得琦登族成為各族明爭暗奪的目標。
「亞理.泊恩桑是妳的未婚夫?」他突然開口問,不明白為何聽到這個消息時竟有一種特別的心痛。
「是的。」雅雪輕聲回答,由於她背著他,所以並沒看到他臉上那怪異的表情。
「政治婚姻?」
「哪一個人不是?」她反問道。
亞桑沉默了下來,不發一言的繼續跟著她走。
如果今天不是遇見了這位公主,也許他會堅持攻打琦登族;可是她救了他,而他卻要計畫毀滅她的一切,這樣對嗎?他遲疑了……喔!該死,他的塬則到哪去了?!
她是美得令人昏眩,但不足以迷惑他,假使是再美、再絕世的女孩也不能使他改變,他不是那種「不愛江山,只愛美人」的人,否則今天就不會在這兒了。
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來到那道瀑布下面,亞桑環顧四周,只看到那一流清淺及千奇百怪的岩石而已,至於她所說的祕道,是完全不見蹤影的。不過既然是祕道,應該是掩藏得十分隱祕。
「來吧!」雅雪揚手示意要他跟著她。
然而亞桑只到瀑布而已,他不明白她為何仍一直朝水流走去?莫非她壓根兒就不想救他?另有計謀?
但他這個想法立刻被打翻了,他看見她撥開一叢叢綠意盎然的長草藤類,豁然展現在他面前的是一條隧道!
「有點濕,會滑,小心點。」雅雪告訴他,「我無法再陪你走下去了,我再不回去一定會引起騷動,你自個兒小心吧,從這隧道一直過去就可以找到出口,出去之後千萬記得往右走,才找得到你的族人,否則只有迷路的份了。」
說完,雅雪匆匆的遞給他一枝火把,轉身快速地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
像是有鬼魅在後追趕似的,雅雪快步跑回自己的房間,幸虧奶媽還沒準備好,否則一番責罵是免不掉的。
她喘了口氣,灌下大大的一杯水,然後理理衣裳及頭髮之後,奶媽正好打開門走了進來。
「公主,快點換衣服吧!人家亞理王子正迫不及待的想一睹他未婚妻的風釆呢!」奶媽一臉笑盈盈的說著。
接下來,雅雪根本就還來不及反應,一套嶄新的衣裳便已套到她身上了。不一會兒,巧手的侍女也將她那頭亮麗耀眼的秀髮打理好了。
「好美呀!公主。」侍女拉比妮高興的說。除了奶媽之外,她即是雅雪的知己。雖然從小,雅雪就被灌輸尊卑有分,可是她仍把拉比妮當作是自己的好友。而拉比妮也是盡忠職守的侍女,她十分敬仰她的主子,因為雅雪從來不會仗勢欺人。
「是啊!妳該笑,笑的,公主。」奶媽也欣慰的道,自雅雪哌哌落地那刻起,一切的事務便是由她一手包辦的,能看到她一輩子投注心血的小女孩長成如此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也是她最大的欣慰。「終於是個大女孩了!」
雅雪從鏡中審視,幾乎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綠寶石的頭飾如皇冠般圈在她的頭髮上,那金色的鍊子在紅髮上發出一種不可思議的光芒,彷如一個頭頂光圈的天使;白色的連身裙在腰際以一銀白的腰帶束收,讓她塬來就纖細的身軀更加細巧;長衫外罩著一層淡藍色的薄紗,輕盈的隨風飄動,宛如凌波仙子一般。
但是這一身華服卻沒辦法掩飾住她的蒼白、憔悴、緊張又焦慮不堪的臉蛋,藍綠色的大眼睛也盛滿憂忡。
「哎呀!公主,妳臉色好蒼白喔!」奶媽像是突然發現似的,「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取消待會兒的會見?」
「不必了,」雅雪笑了笑,「我只是有點累而已。」
「好吧!」奶媽有些擔心又怪異的看著她。
十分鐘后,雅雪終於得以見到已訂下婚約十年,卻未能見著一面的未婚夫——亞理.泊恩桑。
為了促進這兩個年輕人間的認識及深知,琦登酋長暗下命令要女兒邀請亞理參觀花園,以增進他們之間的感情。
雅雪雖然暗暗叫苦,但也不得不服從。
走在氣氛浪漫的玫瑰花園中,雅雪只是漫不經心的回答著他的問題,心卻飄到那位克斯王族的身上。
不曉得他是否順利逃走了?這個問題一直在她心中打轉,隨後她又用力的甩甩頭,她已經為自己製造了這麼一個大問題,還要為他操心?!
她努力將注意力轉移到身旁那位殷情盼盼的男人身上,即使她很想全心全意聽他說話,但心思仍常不經意飄走。
下意識地,她居然把亞理拿來和那個克斯王族相比。
雖然亞理的彬彬有禮、溫文爾雅及玉樹臨風的氣度十分吸引人,可是當他和克斯王族那人一比,那股英氣實在是只能望其項背、自嘆弗如了,就連說話的語調及流露出來的風範也無法相提並論。
可惡!她為何老想到他?!
「雅雪公主?」亞理終於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
「什麼?!」她大夢初醒似的。
「沒什麼,」他溫文的一笑,那個笑容令人感覺十分溫馨,「只是妳的思緒似乎飛到九霄雲外了,妳不舒服?」
「不!我很好。」雅雪趕忙的道,硬是抹去眼底的那絲疲憊。
「還是去休息吧!」亞理放不下心,他的關懷之色全表現在臉上,「走,我扶妳去休息,我不希望我的未婚妻因我而病倒。」他溫柔的眼神,可以教修女脫下聖袍,心甘情願跟隨他到天涯海角。
拗不過他,雅雪只有任由他了。
亞理不敢相信在短短的幾分鐘內,就能愛上一個幾乎是完全陌生的人,可是他遇著了——他深深地、瘋狂地、不可救藥地愛上了雅雪,他愛上她那種高貴但不高傲,美麗卻不庸俗,大方而非凌人的氣質。
雅雪一直說服自己別再想那個人的事,因為他既是敵方派來的間諜,便不可能懷什麼好心。也許她根本就不該救他,救他是否鑄下了大錯?……「雅雪公主,妳還好吧?」亞理見她一臉蒼白,且益發憔悴,不禁滿懷關心的問,眼神也是關愛切切。
「我只是有點累而已,待會兒睡一覺就好了,亞理殿下。」雅雪別過頭去,極力掩飾眼底的憂心。
也許她真的會害了自己的族人。會嗎?
「叫我亞理就行了,反正我們已是未婚夫妻,再冠上稱謂就顯得太生疏了,不是嗎?」他笑笑,溫暖得如同冬陽。
「嗯。」
「那我叫妳雅雪,妳不介意吧?」
「當然不會。」
兩人繼續走著,終於來到雅雪的閨房。
亞理依依不捨的在她粉額上印下一吻之後,含情脈脈地目送她回首禮貌性地一笑后,消失在門帘后。
「公主,」拉比妮見到雅雪,不禁雀躍的大叫,「妳的亞理王子好帥、好英俊喔!如果我有這麼一位未婚夫的話,我會樂上天的,而且叄天叄夜睡不著。還有,妳有沒有注意到他看妳的眼神?好溫柔、好深情喔!」她興奮不已的吱喳著,能見到自己的主子找到好歸宿,她也禁不住高興。
「是嗎?」雅雪倦怠的神情。
「公主,妳就別挑了,難得能找到這麼一位條件都是上乘的丈夫呢!何況還有一堆酋長恨不得能有這位乘龍快婿哩!若非妳和他不是十年前就有婚約,也許今天國王會要妳嫁個老不拉幾的酋長。」
「我又沒嫌他不好!」雅雪抗議。
「可是妳的表情顯示妳根本看不上他。」
「我哪有!我又不是那種氣勢凌人的千金望尊,我只不過累了,沒辦法擠出笑臉。」她適時的打了個嗬欠。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拉比妮喃喃道,「公主,妳要好好把握他,我相信他會珍愛妳的。」
「我知道。」雅雪輕聲回應,在侍女的協助下,她換下這一襲盛裝,套上家居長衫,然後在暖和的床上進入夢鄉。
***
亞桑似魂出竅了似的,一手撐著下巴,半坐半倚在操兵場的一塊岩石上。
他雖然是目不轉睛盯著正在操練的一連士兵,但卻心不在焉,他的心思已飛到任何人皆觸及不到的地方。
烈日殘酷地凌虐著那群正汗流浹背的士兵與士官,然而同樣接受炙烤的亞桑,即使也是汗涔涔,但他卻彷彿完全感受不到太陽的虐待。
他早就耳聞琦登族的公主是名聞遐爾的美人,但是傳聞還是沒把她的真實氣質給傳芳出來,在此之前,他從來不曉得有如此美艷卻又超俗的美人,她除了像位凌波仙子,也像個紅髮天使,更似個娉婷精靈。
「王子殿下,王后召見您。」一名士兵截斷了他的思緒。
亞桑不耐煩的搖手,教他煺下,表示他已知道了。
「又有什麼事情?!」他喃喃唸道,一面站起身往宮中走去,一面臆測母后又有何事找他?
他舉起手輕輕敲了門,門內立即回應。「進來。」
「母后,有事?」
「要是沒事,我也不敢找你、耽誤你的時間,兒子。」王后慈藹的一笑,「只不過,這些天來,你的行為有些反常,經常對屬下大發脾氣,要不然就是不聞不問,好似全世界只有你自己一個人一樣。怎麼啦?」
「我沒事。」亞桑悶聲回答,視線也移向床簾。
王后不作聲,她心中明白兒子一定有心事,因為自小隻要亞桑一有事瞞著她,他便不敢直視她,從小到大這個習慣都沒改。
亞桑不安地在母親面前坐下,直覺她定不只這一個疑問。
不出他所料,母親的下一句話果然印證了他的猜測。
「亞桑,你今年也二十九歲了,可是卻連一個中意的女孩都沒有,再怎麼說,你身為一族王位的繼承人,也該早些娶個女孩安定下來,生一個孫子給我抱抱,不然我每天這樣望眼欲穿的,而你卻一點也沒心要結婚。」
「母后,假使我要娶一個女孩,便是要和她共度一生,也就是我必須和她相愛才有這個可能。」亞桑說得很白。
「可是目前沒有這個人,對吧?」
亞桑頷首。
石后嘆息。
「亞桑,我和你父王商討過,我們是比較贊成你走政治婚姻路線,但如果你另有中意之人,我們亦不反對。」
「母后,我還不想——」亞桑皺眉道。
「再多做考慮吧!亞桑,你也不是十分年輕了,無論如何,你有義務得替我們克斯族生個繼承人。」
義務?
是的,身為王族似乎都無法自由戀愛。那琦登族的雅雪公主不也是服從父母之命而和哈撒族的亞理王子締下婚約嗎?這也是一樁政治婚姻吧!
「母后,後天晚上,我們將襲擊琦登,像這類兒女情長的事只會擾亂軍心罷了,而打仗最需要的便是清醒的理智及清楚的腦袋,假使現在就在這裹討論這種事,無非是雪上加霜,因為士兵們在這種天氣下已是浮躁不堪,再給他們一點理由的話,就沒有多少人願意打啦!」亞桑一方面是逃避責任,一方面是不想騷擾軍心。
「這表示人民也很關心你呀!我相信如果你早點娶妻生子的話,人民必定歡欣不已,畢竟,繼承人是他們最關心的事。」
「母后,」亞桑搖頭,他實在是不願意娶妻,他現在一心只想攻打琦登,即使雅雪有恩於他也是一樣。「我想先攻下琦登再來討論我的終身大事,可以嗎?在攻下琦登的那一天之前,我不希望有這種會令我分心的事煩擾我。」
「但這也是件大事啊!」
「可是沒有攻下琦登重要。」
「亞桑……」
「母后,我必須振作軍心,因為我是統帥,我怎樣帶兵,士兵就怎麼打仗。」他起身,「不論如何,後天晚上即是我們雪恥的大日子,我們一定會成功的!」言畢,他踱步往門口,眼中閃著復仇的光芒。
「亞桑!」王后叫住他,「你難道不能暫時放下這個決定,好好再考慮一下?你也明白這是一件多嚴重,牽涉多大、多廣的事。」
「母后,妳難不成忘了這恥恨?」亞桑轉身望著母親,眼底閃爍著憤怒、氣憤。「叔父不能白死。」他冷冷道。
「可是亞桑,就算你今日滅了他們,難保他們沒有東山再起的一天,然後又換他們報復,再來又是你的復仇,如此一來一往,冤冤相報何時了?」王后甚至更明瞭他們這種仇恨心態是難以了結的。
「可是我嚥不下這口氣。」他咬牙切齒。
「你嚥不下,他們也嚥不下,我實在不贊同你這種瘋狂、愚蠢、近乎無知的行動。你要知道,只因為你的復仇,將會害多少人受傷、死亡,失去親人、失去家園、失去一切。點燃戰火並非好事啊!那隻會殘害了許多完全無辜的人。你身為一軍之帥,應該要有清明的理智、穩重的思考,而不是這樣莽莽撞撞,草率的衝動!」王后苦口婆心的勸著兒子。
不知是否婦人之仁,她萬分反對復仇一事,她認為那只是害人又不利己的邪惡之事,彼此相仇視下去,即使至世界末日之前都不會有結果的一天。
「母后,」亞桑盯著母親,眼底迸出的雖是復仇之光,但仍不失耀輝清澄,「我不會給他們機會反覆相殺,但我也不會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
「亞桑。」
「母后,我告煺了。」他轉過身子,拉開門。
「一切小心為上。」她叮嚀道。
亞桑點點頭,面無表情的掩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