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婚姻猶如魚刺吐不出咽不下
三
今天是周末,剛做完手術的張亞林疲憊地坐在辦公桌前,陽光透過窗紗,斜照在窗台上那一盆長勢旺盛的文竹上。凝視著那些文竹,張亞林覺得它真的是細若蚊足,顧名思義啊!他不得不感嘆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
下邊的人見他總是在沒事的時候擺弄這盆文竹,以為他喜歡養花,幾次建議要給他弄幾盆名貴的花來放在窗前,都被他拒絕了。
張亞林什麼花都不喜歡,就單單喜歡這貌不驚人的文竹。可能是文竹那份綠意和柔弱讓他頓生憐愛之心吧!反正沒事的時候他就愛盯著這盆文竹,這讓他緊張而忙碌的工作,能在短時間裡得到放鬆和平靜。
張亞林出身於中醫世家。其父是這個醫院的前任院長,母親是婦產科的主任,兩人都已退休在家。張亞林本人畢業於上海醫科大學,他本不想學醫,可父命難違。但他沒有按父母的意願去學中醫,而是選擇了臨床醫學。父母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尊重了他的選擇。
雖然不想學醫,但既然決定了,張亞林還是全力以赴,很快就在學校里表現得出類拔萃。
畢業后,張亞林本來是有條件留在上海的,當地的幾家醫院在他還沒畢業時就有了要留下他的意向,但張亞林考慮到父母年紀大了,而且只有他這麼一個兒子,再說自己也不是那種特別有野心的人,所以畢業后,他最終還是回來了。
由於幾次大手術的成功,很快使張亞林成為醫院裡有名的「一把刀」,再加上其父母在醫院的威望,三十五歲那年,張亞林就順順噹噹地坐在了醫院業務院長的位置上。雖然他從不刻意追求這些,他只想當個好醫生。
冬日的太陽下去的早,才五點多鐘,窗外便蒙上了一層暮色。一陣涼意襲來,張亞林不由得打了個冷戰,他這才意識到從手術台上下來后,他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換。
站起身來,張亞林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站在窗前,他一邊漫不經心地喝著熱水,一邊望著樓下正在下班的醫院的工作人員。
別人都急匆匆地往家趕,他卻不想回家,寧願一個人呆在這兒。
辦公室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現在是下班時間,他沒有去接。但電話仍執著地響著,沒有人會這麼不禮貌地打電話,不用猜也知道是妻子賈靜打過來的。由於剛才在做手術,張亞林的手機還沒來得及開。
想起賈靜,他的心裡便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感。
當張亞林第一次把賈靜帶回家時,便遭到了父母的強烈反對,他們說賈靜雖然漂亮,但看上去沒有什麼家教,身上有一股難以駕馭的霸道和邪氣。再加上賈靜父母都是做生意的,難免會帶有小市民氣,再加上兩人性格也反差太大,一致反對他和賈靜繼續交往下去。
當初在報考志願上由於父母的干涉,張亞林不得不捨棄了自己最喜歡的水利而報考醫學院,到現在他還一直耿耿於懷。所以他和賈靜的婚姻在很大程度上,是在和父母賭氣的狀況下而促成的,那時的他,太想擺脫父母對自己的駕馭了,現在想來自己還是賭輸了。
張亞林很不情願地拿起話筒,賈靜那沒有任何過渡的聲音便傳了過來:「晚上你自己想吃什麼就在外邊吃吧,我和兒子回我媽那去了!」還沒等張亞林回話,電話便掛掉了。
張亞林苦笑著掛了電話,他又重新坐回了椅子里。
今天這個手術本來是不用他做的,醫院裡的行政事務已經夠他忙的了,可他是醫院裡有名的「一把刀」,患者又是衛生局長的小姨子的小姑子的婆婆,肚子裡面長了個瘤子,本來只是一個小手術,普通的外科醫生都會做,可局長點名要他做,他也只能勉為其難的做了。
張亞林不是那種有野心的人,他討厭官場上的傾軋。他的尚無人能比的一把刀,他的對患者一視同仁的平常心,和他對工作一絲不苟的精神,為他在院內外贏得了很好的口碑。
夜色更濃了,辦公室里很黑,張亞林站起身來拉亮燈,不得不換上衣服準備回家。
當他從車庫裡把車開出來時,卻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裡去?他不想回家,不想一個人回家面對家裡的冷鍋冷灶,回父母家吧!他們去南方旅遊還沒回來。
張亞林駕駛著車子,漫無目的的在市區里轉來轉去,車窗外的霓虹燈在他眼前交替閃過,撲朔迷離難以捉摸,他在腦子裡想著可能要去的地方,朋友都是有家有口的,老去打擾也不好意思,再說他今天也很累,只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於是他把車調了個頭,向郊區方向一路駛去。
經過七拐八拐的,張亞林的車子在一個狹窄的巷子口停了下來,把車停好后,張亞林徑直向巷子里走去。
大約走了幾分鐘,張亞林在一個學校操場的盡頭停了下來,這是張亞林上小學時的操場。雖說現在的操場早被瓜分得沒有了往日的氣勢,可張亞林還是覺得這裡很親切。
路上沒有一個行人,今晚也沒有月亮,整個天空像是蒙上了一層黑布,四周一片死寂。
張亞林在一個籃球架下坐了下來,他習慣性地拿出一支煙點上,只有在這沉寂的、似乎一切都凝固了的世界里,他才能冷靜的面對真實的自己。對婚姻的無奈和失望只有張亞林自己知道,而這種失敗感就猶如卡在嗓子里的魚刺,吐不出又咽不得。
坐的時間長了,腳都有些麻了。張亞林站起身來,一邊跺著腳,一邊順手又從身上拿出一根煙來,隨著煙蒂的忽明忽暗,張亞林那張本來線條清晰顯得俊朗的臉,看起來更加憂鬱而冷峻。
和以往不同的是,今晚的張亞林心裡有一種隱隱的期待,期待能像上次那樣碰上那個女人。
那天晚上兩人在一起聊了那麼長的時間,彼此卻沒問對方的任何情況,只是很隨意的聊各自對生活的認識和對社會上一些事的看法。張亞林還從沒遇到過如此有見地而博學的女人。她不像別的女人那樣,或沉浸於自己的痛苦渲瀉個沒完,或對別人充滿了好奇而刨根問底,嗲嗲不休…..她就那樣坐著,靜靜的聽著張亞林的訴說,間接表一下自己的看法,言語間充滿了理解和真誠。
好久沒有如此心無城府心無芥蒂的和別人聊過天了,那天晚上回來后,張亞林覺得自己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放鬆和愜意!他甚至想大聲的唱個歌,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表達出他愉快的心情。
回想自己和賈靜之間,好像結婚後就沒有真正的靜下心來交流過。剛結婚時,賈靜熱衷的是帶著他周旋於各大商場和美容院,而這正是他所厭惡的,勉強跟了幾次,弄得本來興高采烈的賈靜也興味索然,所以再出去的時候也就索性不扯著他了。加上賈靜的成長環境,兩人在對問題上的看法也是天壤之別,張亞林慢慢的也就放棄了和她的交流。
想到這裡,張亞林深深地吐了一口氣,他又想到了那個女人,「她應該是教師吧?從談吐上感覺出她氣質不俗,很有涵養。」張亞林在心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