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相依
清晨的一縷陽光穿過濃密的樹枝,斑駁地撒在暗黑色的岩石上,蟲鳴鳥叫伴隨著這點點斑駁漸漸敲入一個人的耳中……
「嚶……」
一聲輕哼,程雲吸了吸咸澀的空氣,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只是……
黑夜似乎還在眼前?
「好痛……」
「好臭……」
她厭惡地皺皺鼻子,有些嫌棄這空氣中瀰漫著的咸澀的臭氣。下意識地推開了壓在身上的重量,她迷迷糊糊地望見了眼前的光亮和那光亮中土黃色的大土磕,旁邊的岩石直壁上翹,參差嶙峋,高聳直立。
歪著頭,一頭參差不齊的亂髮胡亂地垂在肩頭披散在背上,她開始回憶昨天的夢,那個驚險之極的夢。
只是,那個夢似乎太真實,真實得晃若就在眼前……
夢中的女主角是自己,而男主角是……
靳其墨!
「天呀!」
身體上的淤青和酸痛告訴她,這不是夢!這就是鐵錚錚的事實!而剛剛被她推開的重量竟然正是夢中的男主角!
「靳其墨,你醒醒!」
她忍著痛,試探性地推著他的身子,可是他沒有絲毫的回應……
他的面色暗黑,皮膚上不帶一絲光澤,薄唇發白,但唇的邊際卻是黑色一片,與唇中的白色形成鮮明的對比,他眼睛緊緊地閉著,眉間有著深深的褶皺,沒有一點生氣。程雲向下望去,只見他的左肩頭的衣服上一片黑紅色,還散發著陣陣的臭味……
程雲呀程雲,你怎麼忘記了那把刀是浸了毒的呀!
剎那間,她已想起昨夜的一切,在他們下墜的過程中,靳其墨一直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裡,緊緊地護著她。是他的身體撞在峭壁的石頭上,是他的身體擋住斜伸出來的樹榦,是他的身體劃過凌空的樹枝,是他的身體最先落地,卻又翻身嚴嚴地將她護在身下……
懊惱、後悔、慚愧、感激、害怕、擔心、無助和一股莫名的情愫開始在她心中徘徊,揮之不去!
撕開他的上衣,她震驚地看著他左肩頭一片黑色,昨夜的傷口已經乾涸,那可怖的黑色正在向著他的右半身散去……
「靳其墨,你不要死!」一顆晶瑩的淚珠墜下,掉落在靳其墨的傷口上,碎成幾瓣飛濺開去,「是我不好,是我的錯,你快醒來……嗚……」淚珠越來越多,滴滴答答濺落開去……
突然,程雲抹了抹臉上的濕意,和著眼淚將手擦乾淨,將手指伸到他的鼻下,感覺到那遊絲般的呼吸,這一認知讓她大喜過望。她握著他的手,手指輕放在他的脈搏之上,指腹感覺著那輕輕的振動,更加堅信了她的猜測!
他還活著!
她慢慢地撕開靳其墨已經乾涸了的傷口,頓時,一股濃黃色的膿水伴著陣陣腥臭味順著傷口流了出來……
程雲扯出自己還算乾淨的內衣,撕出一小條,輕輕擦著他的傷口,將那些膿水大略地都擦掉后,她俯身上前,將唇貼在靳其墨的傷口上,輕輕地吮吸著……
傷口所散發出來的血腥味和膿水的惡臭味混合在一起刺激著她的神經,口中的種種怪味更令她忍不住乾嘔了出來。一次又一次的吮吸,一次又一次的擦拭,終於,在看到他的肩頭的黑色開始變淺,才靠坐在一邊,忍著內心的翻動為他包紮。
程雲的腦中急速地梭巡著野外求生的救助知識,可貧瘠的知識儲備和幾乎為零實踐經驗卻令她搖頭嘆氣。「書到用時方恨少」和「實踐出真知」這兩句話究竟是誰總結出來的,這麼具有現實意義!
「靳其墨,你最好快點醒來,否則以我這種三腳貓的求生技能,咱們兩個人都會掛在這慌郊野外的!」
為他包紮完,她強撐著快要散了架的身子,壓住胃部湧上的一波一波噁心的感覺,爬到了一個比較高的岩石上,舉目四處望了望。
這時太陽已經升起,陽光也不再吝惜地灑向大地,但這裡除了大石頭和幾棵歪著脖子的樹,就只剩下滿地的黃土和被秋風吹落的樹葉了。誰說秋天是豐收的季節來著,為什麼她待的這塊地連個野果子都沒有呢!她側耳聽了聽,卻除了風聲、鳥叫和蟲鳴,她什麼都聽不到,看來想要找些水喝,恐怕還要走上很遠!
失望地又從岩石上爬下來,又瞄了一眼昏睡過去的靳其墨,雖說她是個野外生存的白痴,卻也知道現在最需要的是用來救治靳其墨的藥品和用來果腹的食品。
「也不曉得這個吸出毒血的招管不管用,不過武俠劇上面都是這樣演的。」程雲噘起小嘴,一臉的愁容慘淡,「如果不成功,也只是電視劇誤人,等我有幸返回現代一定會勸誡年輕人不要上電視劇的當。可是,現在該怎麼辦?我不會什麼飛檐走壁,不能帶你離開這深谷;我也不懂得打獵,找不到可以充饑的食物;如果沒有人來救咱們倆,我看咱們最多只能撐三天!」
她從地上拾起一根樹枝,在地面濃密的落葉中翻來翻去,企圖找到任何類似食物的東西,可結果卻只是枉然……
她揮著數枝,無奈地在一堆落葉中寫著SOS,寫著寫著,她似乎想到了什麼,開始搜羅起岩石上的大石頭,而後將這些石頭整齊地排列在一起,費了大概一個小時的時間,在地面上赫然出現了一個用石頭擺的「求」字!
已經滿頭大汗的程雲望著這個大字,臉上閃現著希冀,她又轉身走到靳其墨的身邊,望望沉默的他說:「本來想寫個『救』字,可筆畫太多了,就寫了個『求』將就一下吧!希望有人看到!」
她往他身上摸去,試圖找到一些可以利用的工具,卻只找到了兩快雞蛋大的石頭。
「自大的男人!」程雲低聲磨叨著,「出門在外就帶這兩塊石頭,有什麼用!連個防身的武器都不帶,你還真以為自己是獨孤九劍呀!」越說越氣憤,程雲恨恨地將兩塊石頭扔在一旁,意外地發現兩塊小石頭在撞擊的瞬間擦起了火花。
「火石?」她歪著頭看著還在滾動中的石頭,思緒又回到了那露宿荒野的一晚,朱建功他們似乎就是用這種小石頭將篝火點燃的。
想著想著,她的嘴咧了開去,從他身邊爬開,用石頭圍成一個大圈,她聚攏了一堆厚厚的枯葉放入圈中,「噹噹當」地燃起火石來。漸漸地,白煙慢慢冒出,而後竟真的燃起火來,火光漸大,濃煙也一股一股地開始冒出。程雲興高采烈地急忙往火中添加枯葉和樹枝,望著漸漸升騰的黑煙,她笑得更燦爛了,想來搜尋他們的人若看到了這黑煙,勢必會向這個方向找來!
她背靠在火堆的岩石邊輕喘著氣,剛剛這一番折騰顯然讓她這個腹中空空的人有些吃不消,她的頭不知為什麼開始暈暈沉沉的,鼻間呼出陣陣熱氣,噁心的感覺也越來越明顯。
她不知道,此時的自己唇已經開始腫大,厚厚的宛如鴨嘴;原本就因大病初癒而憔悴的臉如今血色全無,且也如嘴唇一樣開始發腫。如果此刻這裡有面鏡子,站在鏡子前的她恐怕也快認不出自己來了。
她望了眼岩石角下鑽出來的四瓣小白花,順手連葉帶花摘了下來。重新又坐回靳其墨的身旁,雖說面色難看卻也難掩飾那抹得意神情,對著他沉睡的面容說:「我很聰明吧!」而後她將那四瓣小白花別在靳其墨的耳畔,笑嘻嘻地看著他有些滑稽的樣子。
深秋了還能看到這麼漂亮的小白花,還真不容易呢!她擦了擦手中剩下的心型葉子塞到自己嘴裡,有一搭沒一搭地嚼著。想來她真的是餓壞了,當真吃起野草來。
「好苦!」程雲難受地噘起腫大的雙唇,紅軍走雪山過草地的場景不知為何閃現在她腦海里,現在她才深刻的體會到那時的條件有多艱苦,革命前輩有多偉大!
她含在嘴裡咽不下去,苦著臉看著耳邊別著小白花的靳其墨突發奇想,將口中已經嚼碎了的葉子吐在他的傷口上,又重新將他包紮了起來。
「你可別怪我哦,也許這葉子還真的能治療你的傷口呢!」
程雲的嘴巴還因咀嚼那些葉子有些發麻,她靠在靳其墨的身邊輕輕擦拭著他的臉,在他難得沒有威脅的沉默中仔細端詳著他。
他像只沉睡的雄師,病情絲毫沒有影響他所散發的威嚴,要不是程雲已經知道他現在倒地不醒,她是決計不敢這麼靠近他的,只是那朵極不協調的小白花硬生生地將他的氣勢打了折扣。
「在陡坡之上你就知道已經中毒了,可為什麼還要跳下懸崖救我?」他迷惑地看著他沉睡的臉,自己的眉頭也皺起,對這個問題百思不得其解。
「你已經知道我不是倪幻雲,就更沒有理由將這個欺騙你的人留在身邊,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只為將我帶到倪家問罪?那也不用你冒著生命之險隨我一同落下來呀?」
她揉了揉眼睛,爭脫昏昏欲睡的感覺,食指緩緩地滑上他高挺的鼻樑,指腹最終落在他乾澀的唇邊,她笑眯了眼睛道:「真好看!」
「真是對不起,我沒有找到水,這裡又沒有塑料一類的東西,我沒辦法彙集植物用水和地下水,你是不是很渴?」手指肚摩挲著他乾澀的唇瓣,她的心中驟然凝聚著異樣的情感讓她非常難受。
是鬼使神差還是心念推動,她是那麼自然地取下靳其墨頭上的發簪,深深地往自己的左手臂刺下……
一注鮮血已經湧出,在她白皙的手臂上格外明顯,她緊咬著自己的唇瓣,閉緊眼睛用力一滑,硬是將自己的手臂撕開一道一寸長的口子。血一股一股地湧出來,她卻將手臂附在他嘴邊,讓血流入他乾涸的口中……
液體的滋潤刺激著靳其墨的神經,他本能地汲取著這滾燙且及時的補給。只不過,在昏昏沉沉中他感覺似乎有人在用力拍他的頭,伴隨著一聲熟悉的聲音,一切又歸於平靜……
「靳其墨,你是吸血鬼啦!」程雲積攢著最後一份力氣,勇敢地用力向靳其墨的頭上敲去,「只是解渴而已,你不必喝這麼多吧,這些毛細血管已經不夠你用了!」看著還在拚命吮吸的靳其墨將自己的手臂撤回,用衣服將傷口包好,嘆了口氣說:「你若再需求不夠,我就只能割開靜脈放血了!」
擦了擦他嘴角殘留的血跡,程雲再也堅持不住,倒在他的肩頭沉沉地睡去……
太陽已經升到天的中間,將這個深谷也照得通透,黑色的煙霧依舊裊裊升起,在這個白日內分外清晰……
靳其墨幽幽地睜開雙目,目光所及的範圍他看到自己已經包紮完好的傷口和一張腫脹的「豬臉」正靠在他的肩頭靜靜地睡著,卻不知是小憩一會還是沉睡不醒。只是靳其墨身上的傷情不允許他作更多的考慮,抿著口中那咸澀的滋味,他又沉沉地睡去……
只是在內心深處,那種莫名的掙扎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