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哥，」宛宛很順口的叫道。「這就是我們住的地方？」她好奇的東瞟西瞟。

「你的房間在這，」家驄有些不情不願的領著她走到家奇以前睡的房間。

在這「尉芊芊」出院之前，他和家奇已經先為這房間做了努力，將原本的男生房轉為粉色系的女生房，衣櫃里還有家奇上街去搜刮來的女性衣物，甚至梳妝台上還有女性的化妝品。

要演戲就要演得像！家奇如此的強調著，所以他把房間布置得就像有人住一樣。

「很漂亮。」宛宛進房后仔細打量著。雖然她一向討厭粉紅色，倒也不能否認他們的用心。

「當然嘍！」那可是家奇興緻勃勃布置一下午的成果，哪能不好看。

「為了今後方便，我還是再跟你交代一次。」家驄指了指這房間。「這兒是你的私人禁地，我不會擅自進入，同理，我的房間也請你別擅入。還有，這房子是屬於紀氏企業名下的產業，所有人就是你剛才看到的那位紀大哥，我們只是向他承租的，如果你想要對房子做什麼大變革，最好還是省省工夫。

「這是不是說……大哥不太有錢？」宛宛小心翼翼的問，一般的男人大概不喜歡人家這麼問他吧！

「要養你還沒啥問題。」家驄只是咧嘴一笑。

大學剛畢業時，把家奇接來和他一起住，經濟自然不太寬裕，尤其還得負擔家奇的學費，兄弟倆過得很拮据。當家奇大學志願選擇餐飲學校時，負擔更是沉重。所以嵐旭將這兩房兩廳的房子租給他，僅收取微薄的房租。

最近幾年，家奇早已自力更生，更開了一家義大利餐廳，他肩上的擔子早解除了，本想貸款買棟房子，家奇卻因私人因素而堅持獨居，最後只好兩相妥協，讓家奇住在他的隔壁。

只是這樣一來，他想買房子的理由已經消失，家奇不願和他同住，他只好繼續在這房子住下去。至於原本存的那些錢，他拿去買了基金和股票，獲利頗豐。

現在的他，早離「不太有錢」有一段距離。

「那……我都沒有工作嗎？就整天待在家裡讓大哥養嗎？」她可不要那麼沒有，尉家驄啊，好歹你得「編派」個工作給我！

家驄挑挑眉，笑了笑才回答道：「你當然有工作。平時白天你就在你二哥的餐廳端端盤子，洗洗碗碟，晚上你就回來做飯等我回來吃。」

這傢伙是不是有意整她？宛宛在心裡想道。她可是拿到博士學位的人，為什麼得做服務生的工作呢？

「大哥，」她故作可憐狀。「可是現在的我不知道還會不會做飯，你還想繼續吃我做的菜嗎？」

的確是有些危險。家奇經過審慎思考後，決定不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大哥也捨不得你太累，你才大病初癒，也不好太勞累。」家驄臉上堆滿笑容，若不是宛宛心知肚明，大概也會被他騙過去。

不過這個笑口常開的尉家驄讓人順眼多了，總比三年後那個冷酷的他好，而且是好太多了。

「可是這樣大哥的晚餐該真怎麼辦？」

「雖然你喪失記憶，對大割還是這麼關心，大哥很感動。」家驄拍拍她的頭。「這麼辦吧！你到二哥的餐廳工作時，順便幫我帶份外食就可以了。你二哥的廚藝可是好得不得了。」

「是嗎？」宛宛在心中狠狠咒了他幾遍。不是才說捨不得她嗎？居然還要她去工作，還得幫他帶晚餐，太過份了吧！

「等你自己吃了之後，也會讚不絕口的。」

瞧他那個嘴攙樣，這話大概是真的。不過——

「二哥居然是廚師，好難想象他站在廚房的樣子。」宛宛蹙眉說道。

曾在醫院被她錯認為天使的人，突然戴上高帽，穿梭在油煙滿布的廚房中，嗯，有些無法想象。

「你也這麼想？」家驄喜道。總算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了，他現在才對這平白冒出來的妹妹多些好感。

「嗯，我本來以為家奇哥哥是什麼藝術家之類的呢！」宛宛點頭道。

「當初我也這樣他，與其當廚師，不如去當畫家算了，一樣都是動手的，他就偏偏不聽。」

「也許是二哥不能體會大哥心疼他的心情吧！」宛宛倒是能深切體會。一說到家奇，家驄神色間的淡漠便消失了，早知道家奇這麼好用，她早該抬出來了。

「就是啊！為了他那間餐廳，家奇每天忙東忙西的，又要忙著他那個情人的約會，都快沒時間見我這個大哥了。」

這話中分明有抱怨之意，瞧他那一臉備受冷落的模樣，敢情積怨已久。

「二哥的情人是誰呀？」宛宛試探的問。「看大哥好似不怎麼滿意的。」

「我的確是不滿意，不過不滿意又能如何？」家驄聳聳肩。「那是家奇的選擇，我只能接受。」

「你是個好哥哥。」宛宛欣賞的道。

「沒辦法，誰叫我只有他一個弟弟。」

「大哥，你偏心哦！」宛宛提醒道。「你還有我這個妹妹，你忘了啊？」

「……我怎麼會忘呢？」他真是一時忘了。「光顧著說話，倒忘了你需要休息，大哥就不吵你了。」

宛宛笑了笑，「謝謝大哥。」這傢伙好可愛，一說錯話就想溜，真有意思。

宛宛在他關上房門后，將自己往後一拋，躺進柔軟的粉紅床褥里。在醫院待了快一星期，等於浪費了一星期的時間，距離家奇死期只剩二十幾天了。

到底這二十幾天會發生什麼事呢？她得睜大眼睛注意觀察才行，萬一千辛萬苦的回到過去，卻還是一場空的話，她一定會嘔死的。

「芊芊，我回來了！」

人才進門，家驄的聲音已傳進在廚房的宛宛耳中。

「回來啦！」宛宛手中端著一盤炒青菜，走出廚房來招呼他。

本來家驄進門都是無聲無息的，幾次下來，宛宛常被他的突然出現給嚇了一跳。所以，在她的強力要求之下，他也慢慢養成了出門前和回家后都會說一聲的習慣。

「你下廚了？」家驄驚異的走到餐桌前，桌上已有三菜一湯。

「我哪有這本事？」宛宛笑著放下手中的菜，邊接過他的公事包。「是二哥讓餐廳小弟打包送來的，我只不過是把菜熱一熱而已。」

「難怪這些菜有點眼熟。」家驄這才恍然大悟。

本來他不懷好意的建議她去家奇的餐廳打工，一方面是讓家奇多個幫手，一方面他也少個麻煩，可家奇卻像識破他詭計一般，在他帶她上餐廳見習時，就把他們給攆了出來，宣言不須她的幫忙。

逼不得已他只得再帶她回家來。搞不懂，人是家奇撞的，為什麼是他來照顧？這道理怎麼也說不通。

不過幾天下來，他倒也習慣了。這個女娃兒不但沒有給他惹麻煩，反而照顧起他來了。不但早餐有了著落，晚上空暇時間，也有人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聊著一些話題，一時之間，他居然有了一種家庭般的溫馨感覺。

就想回來時必須喊一聲「我回來了」，這在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因為他總是一個人，就算回到家，也沒有人等著他，這話要喊給誰聽呢？就算後來接了家奇一起住，兩個大男人也不興這一套招呼法，偶爾兩人在繁忙的課業和工作中，能擠出共進晚餐的時間，就要謝天謝地了。而芊芊，不管多晚，她還是要和他一起用餐，家驄的心因為這貼心的舉動而感動起來。

「本來二哥在八點多就送菜來了，不過大哥你一直沒回來，我只好再把菜熱一熱。」

家驄瞄一瞄時鐘，現在都快九點了。「你吃過了沒有？」

「我不餓。」

那就是還沒吃嘍，家驄的眉擰了起來。

「以後不用等我，肚子餓就先吃沒關係。」

這話中應該有一絲關心吧？宛宛笑著拉他坐下。

「快趁熱吃吧！」宛宛體貼的為他盛一碗飯。

家驄有些彆扭的坐下來用餐，他並不習慣接受人家的服侍。「謝謝。」

宛宛挑挑眉，笑顏逐開。她故意說：「我們是兄妹，何必說謝呢？這是我該做的啊！」

家驄一口飯梗在喉頭，艱難的吞下去。「說……說的也是、不過還是謝謝你。」

他早就知道亂認妹妹是不對的，現在良心果然狠狠地在撻伐他。他和家奇撒了這個騙局，剝奪了她恢復記憶的機會，也許此刻她的家人正急著尋她，而她——卻在他這兒為他打理家務。

這是不對的，可是家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大聲的糾正這個謬誤。

「不過，大哥，有句話我不知該不該說那？」宛宛故作遲疑道。

「有話就直說吧！」

「我老覺得……」她咬咬下唇。「我們三兄妹長得一點都不像，我們真的是兄妹嗎？」

家驄咳了數聲，放下手中的碗，宛宛忙遞了碗盛好的湯給他，似是早有預料。

「就算是一般兄妹，也不可能完全相似的，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家驄強笑道。

「誰叫你和二哥長相差那麼多，而我也一點都不像你們兩個，我才會懷疑的嘛！」

「這個……我和你二哥的確是不像，不過那是因為我長得像爸爸，而家奇就遺傳了媽媽的美貌。」

「那我呢？是爸媽的綜合體嗎？」宛宛介面問道。

「大摡吧。」家驄硬著頭皮承認。

「可是大哥你長得粗獷帥氣，二哥纖細雅緻，怎麼我就一點特色也沒有，爸媽好偏心哦！」宛宛嘟嘴抱怨道。她實在喜歡看家驄蹙眉苦惱的樣子，所以才忍不住一再捉弄他。反正離八月十三日還有半個多月的時間，她也不可能一天到晚跟在尉家奇身後，調查他周遭的事物，那還不如為自己找點娛樂；而尉家驄就成了她的娛樂來源。

老實說，他並不是很能理解他和家奇的心態。肇事者照顧受傷的患者理所當然，可沒必要硬把她認作妹妹吧？雖然這「妹妹」的身份讓她輕易的進駐他們的家，可……她並不喜歡當他的「妹妹」，一點也不喜歡。

「你並不是一點特色也沒有。」說這話的家驄顯得理直氣壯許多。

家驄第一次認真的打量起宛宛來：一張小巧的鵝蛋臉，細細的柳眉，靈活慧黠的大眼，紅灧的雙唇，說沒有特色是太過分了些。

「你很漂亮。」家驄再一次強調道。

這話中的真誠讓宛宛的臉頓時火辣辣的燒起來，這讚美的話出自先前總對他惡臉相向的人口中，更讓她的心雀躍不已。

「那是因為我是你妹妹，你才這麼說。」宛宛嬌道。「如果我們是陌生人，你大概會說我乏善可陳。」

「我不會這麼說。」家驄的眼中滿是欣賞，他第一次發覺原來他有個漂亮的「妹妹」！

「是……是嗎？」在他的眼光下，宛宛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

家驄察覺自己的失態，連忙再端起飯來吃。不讓自己手中拿些東西，萬一手跑到不該放的地方去就糟了。

「大哥，」宛宛喚回家驄的注意力。「二哥好像有了情人了對不對？」

「不是好像，是千真萬確有了。」家驄糾正道。

「那……大哥你呢？」宛宛探問道。「我都沒見過你去約會，該不會乏人問津吧？」

「我會乏人問津？！」家驄怪叫道。「我之所以沒女朋友，是不為也而非不能也，這之中的分別你可得搞清楚。」

「為什麼不為？」

「沒時間。」家驄一言以蔽之。

「可是，我看大哥現在時間多得很啊！」宛宛瞅著他瞧。

「這個——之前是真的沒時間，除了工作之外，我還得照顧家奇……和你。」家驄補上一句。「到了家奇自力更生后，四周突然沒了圍繞我的女性，或許是因為她們都以為我是為弟妹而活的，沒人願意做我心中的第二位吧！」

「你是嗎？」

「什麼？」家驄愕然不解。

「你是為弟妹而活的嗎？」宛宛問得沉重。

「或許吧！」家驄再次發下碗，這頓飯似乎是食難下咽了。「自我開始領第一份薪水后，心中所想的，就是要把家奇從孤兒院里接出來……呃，還有你，我沒有心思想別的事，那是在爸媽墳前立的誓。即使是現在，我心心念念的，也只是家奇能過得幸福快樂，還有你。」

「大哥，家奇應該不會希望你這樣為他犧牲吧？至少我就不希望你這樣，我們都已經長大了，大哥你也該學著為自己而活。」宛宛語重心長道。「我和家奇會希望大哥過得幸福快樂的。」

家驄笑了笑。「只要你們都過得好，我怎麼會不快樂、不幸福？」

「可是，你該有屬於自己的幸福啊！」宛宛急道。「或者，你該為自己的事業規劃規劃吧？大哥現在只是一個經理，你該不會這樣就滿足了吧？」

「錢夠用就好了，不必太多。如今你和家奇都大了，不必大哥供養，我要那些權位虛名有何用？還不如一家人多團聚來得實在。」

「哎呀！只要你肯努力，當總裁就不是夢想。有一天，大哥會擁有一家屬於自己的企業。」宛宛嗟嘆，眼前這人和三年後的他相差太多了嘛！

「紀家待我們不薄，又在我最需要幫忙時幫助了我，除非萬不得已，否則這輩子我不會離開紀氏。」家驄堅決道。「我想，這個總裁夢是離我太遙遠了。」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宛宛苦著臉想道。

「何必愁眉苦臉？」家驄含笑道。「真那麼希望大哥當總裁啊？那下次見到嵐旭時，你再幫大哥說情，請他把總裁的位置讓給我坐好了。」

「恐怕不成吧！」宛宛沒好氣的瞟瞟他。

這傢伙還是很難開導耶，她好說歹說，他還是不開竅。他的生活老是以家奇為中心，難怪家奇死後，他會性情大變，理所當然的嘛！一旦失去了生活重心，一般人都會受不了的，何況他這個愛弟成痴的人。

不管她為什麼救家奇，尉家驄這種生活態度都是不對的，應該及早導正才對，他的生活沒有自我，太偏執、太不正常、太……太可憐了！

如果……她能成為他生命中另一個重要的人就好了，但她哪有這樣的福氣，她在這個只有兩個月的時間，根本就不夠，比不上家奇在他心中的分量。

家驄望著她恍然若失的神情，奇怪的問：「真那麼希望我當總裁？」

「不是啦！」宛宛又瞪了他一眼。「我哪有那麼膚淺？我才沒有那麼愛錢呢！」

「大哥也不以為你是那種人。」家驄鬆了口氣，他希望她就如她的外表一般，那樣的清麗脫俗不為世俗所染。不過她是何種人，實在不關他的事，他又何必為這種事煩心呢？家驄無法理解自己的心態。

或許，這幾日相處下來，他是真把她當成了妹妹了吧！尤其她的年紀和家奇差不多。

「謝謝大哥對小妹還有些基本的信心。」宛宛笑得很開心，因為他的話應該是一種讚美吧！「啊！趕快吃飯吧！光顧著說話，才都要涼了。」

「那倒是！以後別在吃飯時找大哥聊天了。」

「會食不下咽嗎？」宛宛抬抬眉，故意問道。

「既然知道以後就別問東問西的了。」家驄沒好氣的瞄著她。

「遵命！」宛宛調皮的行了舉手禮。

這一刻，家驄突然覺得她……好可愛。

察覺自己的失神，家驄低頭猛扒飯。

當尉家驄上班時，宛宛的日常生活通常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那就是「無聊」。為了打發時間，她通常會到家奇的餐廳去坐坐，有時耗到家驄快下班才回家。

不過額頭上因為還貼著紗布，頂著這個傷，家奇怎麼也不肯讓她幫忙做些事，只能在一旁看著他忙來忙去的身影。所以她大部分的時間，就用來觀察餐廳中進進出出的人們。

家奇的餐廳布置得和一般的西餐廳大同小異，價格應該也不便宜，不過不知為什麼，生意倒是好得不得了。剛開始宛宛也訝異不已，不過後來仔細觀察，才知道原因何在。

除了餐點的確沒味之外，這餐廳有一點是別人所比不上的，那就是獨一無二的廚師。宛宛本以為不適合戴那高高的廚師帽，沒想到他戴起來競是意料外的合適。光看他在開放式的廚房中利落料理個項食物，被熱氣的薰得紅透的臉蛋，怎麼也會覺得料理出的菜肴的確是「色香味」俱全。

因此，這附近的上班族，幾乎一到用餐時間便會往這裡擠。逼不得已，家奇只得以價制量，減少些人潮。照他的說法是，做才是種藝術，不是為了賺錢，他不願為了多賺錢而累死自己。

由此看來，他們兄弟的個性還頗為相似，同樣安於平淡，不追求名利。一想到這一對出色的兄弟，變成了三年後的慘狀，宛宛實在不忍極了。

「叮咚」一聲，自動門打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宛宛眼睛一亮，全身都警戒起來。不過她謹慎的低頭，盡量不讓來人察覺她的存在，雖不怕被來人認出來，但還是小心為妙。

沈之芳一進門，游目四顧一番，便選中了尉家奇身前的一張桌子，通常坐那桌的客人，主要之意均在欣賞廚師做菜的手藝。想來她挑中那張桌子，也是為了觀察尉家奇。

不過宛宛並不認為她的奶奶有這等閑情意致做這種事，今天來這兒一定有其目的的才對。宛宛不禁慶幸起她挑了個好位置，既靠近兩位主角，又可以背對他們。

家奇顯然也注意到沈之芳了，他的表情有一刻的心慌，隨即又恢復鎮定。

「請問您要什麼？」沒讓服務生點餐，家奇自己傾身向前招呼。

沈之芳眸中精光一閃，才扯開唇角笑了笑。「我要什麼都行嗎？」

家奇微蹙眉，說道：「當然是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我才有辦法。」

「只要你願意，當然可以辦得到。」

這兩個人在打啞謎嗎？哪有人這樣點餐的，宛宛不禁疑雲滿腹。

家奇雖然表面鎮定，心中其實慌亂不已。旭哥的媽媽怎麼會無緣無故就冒出來呢？他雖和她未曾打過照面，但從一些報刊雜誌也可知道她的事迹，尤其她還是旭哥的母親，自然更讓他多了一分關注。她到底要做什麼？怎麼句句似是話中有話？不，應該是他自己心理作祟，他必須假設她什麼也不知道，只是一般的客人罷了。

「您要點什麼？」他再問一次。

「來一客招牌客餐好了，我很想嘗嘗是不是真如傳言中的那般美味。」沈之芳挑挑眉說道。

就一個年近七十歲的人而言，沈之芳的眼神著實犀利，家奇忍不住在心中打了個冷顫。在她的鷹眼注視下，家奇只覺得渾身不對勁，手腳也笨拙起來，沒一下他就把自己的手切傷了，血流如汪。家奇逼不得已停下手，抽張面紙為自己止血。

「當心啊！凡事還是量力而為的好，別弄傷自己，做不來的事就別做了。」沈之芳軟言慈面的安慰，話中卻沒有一絲溫暖。

「謝……謝關心。」家奇咬住雙唇艱難的開口。

奶奶好厲害的口才啊！宛宛第一次見識到縱橫商場的女強人面貌，不禁咋舌。平日在家裡，奶奶不曾擺出這等架勢，宛宛幾乎快以為這是另一個人了。

「我要的東西還能有嗎？」沈之芳追問道。

「對不起，恐怕沒辦法了。」家奇虛弱的笑笑，舉舉受傷的手。「我受傷了，餐廳沒人可以做菜了。

「是嗎？那就算了。」沈之芳笑了笑。「既然沒得吃了，陪我聊聊可以嗎？」

「這……當然可以。」家奇不安的坐到她對座。

「你知道嗎？」沈之芳和藹的說。「看到你我就覺得好親切，忍不住想和你聊聊。」

「聊……什麼？」

「我有個跟你差了幾歲的兒子，今年也快三十了，不過他老是讓我很操心。」沈之芳沒頭沒腦的說。

「是嗎？」

「是啊！三十歲的人了，還拖拖拉拉的不肯結婚，存心讓我抱不到孫子。也不想想，我都七十歲了，再活也沒幾年了，他要是再不結婚，我真是要死不瞑目了。」沈之芳苦著臉說道。

「三十歲也不算老啊！」家奇戰戰兢兢道。

「可是我大兒子大學畢業就結婚了，生的女兒都大學畢業了呢！」

「既然已有了孫女，就沒有傳宗接代這類的問題，您何必再操心，就讓您的兒子過他想過的日子嘛！」家奇勇敢的道。

「可我想我心愛的兒子，為我生個心愛的孫子，這要求過分了嗎？」沈之芳語調放軟。

「是不過分，不過……」家奇囁嚅道。「也許您的兒子有他不想結婚的理由。」

「不管是什麼理由，我想他終究還是會聽我的話的，因為他一直是個孝順的孩子，不會忍心違逆我這母親的話。」

「這……這樣不就行了嗎？您根本不用操心的。」家奇澀澀道。

他是知道的，旭哥一向把家人放在第一位，否則他們之間不會經過五年時間，仍是一段見不得人的關係。是的，把他和旭哥的母親擺在同一天平，伯母一定是較重的一方，他毫無勝算。

不過，聽伯母今日的談話，嚴然已洞悉他和旭哥的關係，不肯撕破臉是要他自己知難而退嗎？

「我還是很擔心，我那孩子太花心了，要他定下來可不知等到何時嘍！」沈之芳嘆息的搖搖頭。

「花心？！」家奇吃驚的微張嘴。她是想騙他的吧！一定是這樣「哪個男人不花心的，等他找到心動的對象，自然就會穩定下來了。」他強笑道。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不過那孩子也真是的，我明明警告過他的，盡量不要碰公司的女職員們，不過他就是不聽。」沈之芳苦惱的皺眉頭。「唉！他居然還利用到美國出差的機會，跟公司的女秘書攪和上；就算是人在異鄉，容易因寂寞而培養出情感來，不過還是太不知節制了。你說對不對？」

「是……是呀！」家奇臉色難看極了。

家奇啊，你可千萬別相信，宛宛在心中祈禱著。這麼明顯的離間計，還中計就太愚蠢了。

「這也許是一場誤會？」家奇希冀的問。

「人家秘書都自個兒承認了啦！」沈之芳沒好氣的說。「這事兒沒道理女孩家會說謊，必定是真有其事，才敢上門來找我主持公道。」

「找您主持公道？」家奇不安的問。「那女人想要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當然是想嫁給我那笨兒子嘍！」

「那您兒子同意嗎？」

「還在考慮中，所以我才傷腦筋。」沈之芳嘆口氣。「你看起來是個好孩子，一定沒讓父母操心過吧？」

「我不知道，我和爸媽相處的時間太少了，應該還來不及讓他們煩惱。」

「不過你的父母一定也希望看到你有屬於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妻兒才對。」

「也許。」家奇扯開笑容不置可否。

「謝謝你聽我雜七雜八的抱怨一堆，老太婆老了，有時會嘮叨了點，你多包涵些。」

「沒什麼的，我喜歡聽老人家說話。」

「那我下次還可以找你聊聊嗎？」

「當然可以。」家奇只得客套的回答。

「那老太婆就先走了，你多保重，再見。」沈之芳綻出別有深意的笑，轉身離去。

而家奇，獃獃地坐在原位上，久久不發一言。

奶奶好厲害呢！宛宛吐吐舌頭。看來今天這番交手，她終於相信三年後的事其來有自……依奶奶這等身手，家奇哪會是奶奶的對手，恐怕三兩下就被生吞活剝了。可憐的家奇！宛宛同情的望著他無助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