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凌棄從前也坐過船,但那是很普通的大型交通船,哪像海馭遙駕駛的快艇,簡直就是在海面上飛行一般地快速,擦著浪尖,在遠處人們的羨慕眼光中,一晃而過。
好看是好看,坐在上面的人並不舒服,本來不暈船的凌棄臉色發白,死死地抓住海馭遙的衣服,轉彎時艇身傾斜得那麼厲害,他都害怕他自己會飛出去從此做了魚食,海馭遙本人倒是神采飛揚,被浪花濺了一身也毫不在乎,全速地沖向碼頭,嫻熟地在幾乎要相撞的瞬間把快艇擦著碼頭的水泥壁穩穩停住。
拔下鑰匙拋向碼頭上聞聲趕來,恭敬地打著招呼的人,海馭遙反身拉起凌棄,笑著說:「上岸啦,真是的,男子漢連這點風浪都禁不住,來,我抱你。」
本來頭暈眼花的凌棄聽到他最後一句話,忽然來了力氣,憤憤地一把打掉他伸過來的手:「你故意的?!開那麼快!」
海馭遙無辜地眨眨眼:「怎麼會哪?這是正常速度啊,哪天我帶你去坐摩托艇,那才叫快,別看遺珠喜歡飆車,那時候一樣叫救命。好啦上岸!」
下午四五點鐘的陽光依然灼熱,但是陣陣海風吹來,卻讓人感覺不到多少暑氣了,海馭遙毫不避諱地拉住凌棄的手,大搖大擺地在人群中走著,黑色T恤緊裹著他強健的身體,古銅色的皮膚,笑起來一口燦爛的白牙,不知吸引了多少女孩子的目光。
自從這個島和陸地用一條防波堤連起來,並且開闢了一個海濱浴場之後,以前很安靜的小島陡然變成了黃金旅遊勝地,尤其現在是夏天,四面八方趕來避暑的遊客多得如過江之鯽,熱鬧非凡。
凌棄皺著眉頭,不知道海馭遙突然把自己帶到這種地方來幹什麼,游泳?曬日光浴?參加沙灘煙火晚會?簡直開玩笑。
「帶我去哪裡?」他實在忍不住了,再一次問。
「問那麼多幹嘛?跟著我走不就行了?」海馭遙回頭對他眨眨眼,顯然心情好得不得了,「難道你真怕我把你賣掉?放心吧,我捨不得的。」
他拉著凌棄的手,在陽光下走在人群中,堂堂正正的,彷彿這本來就是理所當然,就算有人投來異樣的目光他也滿不在乎,凌棄的心不由得猛烈激蕩了兩下,曾經以為是決不可能的事情,居然發生了……雖然,拉著他的手的人是海馭遙。
終於,他們走到島上浴場外的大廣場上,廣場兩面一律是新建的兩層小樓,都掛著海鮮的招牌,廣場中央,白日賣紀念品的攤位也在逐漸收攤,取而代之的是排列整齊的大排擋,人人忙著支棚子,升爐火,擺桌椅。
海馭遙帶著他走到東面第一家的樓門口,正在擦桌子的一個五十幾歲的大叔看見他眼睛一亮:「是小海啊!你這個死小子,今年都沒來,還以為你掛了啊!」
「石叔,呸呸,怎麼一見面就咒我啊?」海馭遙顯然和他非常熟,笑著把凌棄往身前一推:「我朋友小凌,喂,叫人啊!」
凌棄有些不習慣地低聲叫了一句:「石叔。」
對方被海風吹得黧黑起皺的臉上忽然綻開一抹笑意:「嗯,嗯,好,好,這才像個樣子,小海你過去那些狐朋狗友啊,哪一個都沒這麼斯文,看樣子,你也走回正路來啦?來來來,坐下吧,今天你運氣好……」
他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一邊往裡面讓,海馭遙攬著凌棄的肩膀,笑著說:「先不進去了,石叔,我這個朋友啊可是小饞鬼,今天特地帶他來嘗鮮的,您先準備開店吧,我帶他去買料。」
「咦?還買什麼料啊,我這裡什麼沒有?說吧你想吃什麼?」
「不用啦,就是帶他去到處玩玩散心。」說著海馭遙低頭親親凌棄的額角,「我知道您這裡什麼都有,這樣吧,您先給準備半斤白蝦嗆上,兩件啤酒,要冰的。」
交代完了,他拉著凌棄走到廣場外圍,從這裡到碼頭是一溜排的海鮮攤,全用大鐵盆裝著海水,養著各種各樣的海鮮,有的遊客買了就拿到裡面的大排檔去加工,有的趕著回市區就買了帶走,吆喝聲討價還價聲響成一片。
「喜歡吃什麼就自己挑吧。」海馭遙放開了凌棄,笑著說,「別擔心,我跟在後面付帳。」
凌棄獃獃地站著,一時還是有些恍惚,海馭遙帶他到這裡來,就是為了和他吃一頓飯?他幾乎不能相信這個事實。
「快挑啊,正新鮮的,你不是很喜歡吃海鮮嗎?」海馭遙見他不作聲,索性自己拿過一個塑料袋,蹲下身來熟練地挑著,「這可都是最新鮮的,到哪裡也沒有這麼活的了……你呀,不會就知道排場氣氛,連什麼好吃都不知道了吧?買櫝還珠!」
「誰……誰說的!」凌棄陡地紅了臉,實際上他以前也確實沒來過這種地方,上學的時候是窮,等到工作了,自量身份,又什麼事都在不自覺地模仿著海馭遠,自然更不可能去吃什麼大排檔,吃海鮮僅有的幾次,也無非是在有名的餐廳里,從來不會光顧這樣的小攤。
「小資小資!」海馭遙扭過頭來故意笑話他,看見凌棄白皙的臉漲得通紅又趕快轉過頭去,大聲吆喝著:「老闆!這個雞腿螺給我拿二十個!還有那個琵琶蝦來半斤!……蚝不錯?真的嗎?那也來點……」
他挑好了之後付過錢,說了一句:「麻煩送到石叔那裡去。」就拍拍手站起來,親昵地攬住凌棄的肩膀:「又生氣啦?當心氣飽了等會兒什麼都吃不下去,替我省錢嗎?餓瘦了還不是我心疼,走吧走吧,今天非把你喂得飽飽的不可!」
羞惱交加之下,凌棄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聲音簡直就是在對他撒嬌:「我還要!……我要吃石斑!龍蝦!老虎魚!魷魚!還要……螃蟹!我要吃螃蟹!」
「沒問題!」海馭遙擁著他繼續往前走,「就憑你,吃什麼也吃不垮我海馭遙啊!走!想吃什麼,買給你!」
他們在喧鬧的小市場整整轉了兩個小時,買到的東西都是海馭遙交代一聲,攤主立刻很熱情地答應著會送過去,所以他們手上基本什麼都沒拿,兩手空空地逛著,等到回去的時候,石叔老遠就叫了起來:「小海!你是打算把整個市場都搬來是不是啊?!你們兩個哪裡吃得了這麼多喔!」
「啊呀石叔,我難得請一次客總不能太寒酸吧,吃不了就先放在你這裡,總比讓他餓著肚子回去的好,來,小凌,坐下,石叔我們可等不及了啊。」
「饞鬼!」石叔笑罵了一句,「屋裡坐吧,裡面有空調。」
「那還叫什麼海邊,就是要在外面坐啊。」海馭遙拉著凌棄在外面一張空桌子旁坐下,拿過碗碟匙筷放在他面前,連玻璃杯都細心地先用餐巾紙擦過才給他。
此刻天已經黑了,回城的遊客大多已經離開,廣場上卻分外熱鬧,好幾千人都坐了下來,邊吃海鮮邊喝啤酒,談笑風生,各家攤位上的小燈像一串串星星散落海濱,映照著所有人的臉,特有的海腥味一陣陣地傳來。
嗆蝦是先上來的,一揭開扣著的盆子,裡面的蝦就開始亂跳,有幾個甚至蹦到了桌面上,凌棄吃了一驚,手忙腳亂地捉住一個,看著在手裡亂動,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動手啊,難道還要我喂你?」海馭遙大口喝著冰涼的啤酒,看著他手足無措的樣子,沒辦法地『嘖』了一聲,放下杯子,拿過一隻蝦,三下兩下剝乾淨了,塞進凌棄嘴裡,「就知道吃……」
凌棄的臉忽然紅了,幸好在燈光底下看不太出來,他慢慢咀嚼著海馭遙送進嘴裡的蝦肉,帶著濃濃的酒香,有點腥,後勁卻又甜甜的,心裡就像是被不停亂跳的蝦撓著的手心一樣,痒痒的……
「張嘴!」海馭遙看著他的樣子,只好嘆著氣,又剝了一個送到他嘴邊,「想讓你拋掉那些煩死人的禮節吧,你乾脆連自己動手都省了,來來來,我喂你。」
「誰……誰要你喂啊!」凌棄嘴硬地說,「都是活的……我……下不去手。」
海馭遙揶揄地說:「下不去手?我看你吃起來倒是怪香的嘛……別悲天憫人了啊,想我伺候你就直說,哪,清蒸石斑來了,這次是不是還要我挑了刺喂你啊?」
不自覺地白了他一眼,凌棄自己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肉送進嘴裡,鮮嫩的魚肉入口即化,比他之前在什麼地方吃過的都要美味,眼睛不由自主地亮了起來:「這個好吃!」
「好吃吧?」海馭遙高興地問,給他又夾了一塊魚肉,自己才開始吃起來,「我每年夏天都會過來,這裡的海鮮,什麼好手藝都不用,只要加點蔥姜鹽,無論炒著還是蒸著,都鮮得不得了啊,嘗嘗,燒烤來了。」
十幾串烤得滋滋作響的海鮮串送到了桌子上,魷魚,蝦,小螃蟹……香氣撲鼻,凌棄伸手抓起一串,海馭遙急忙說:「小心!燙!」說著湊過來幫他吹著,兩人的臉幾乎挨到了一起,呼吸相聞,凌棄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睫毛,臉又紅了。
菜幾乎是流水一般地上來,很快他們面前就堆起了一大堆魚刺蝦殼,凌棄忘我地大吃大喝,把什麼風度禮儀完全忘在了腦後,熱氣騰騰的蒸螃蟹上來的時候,他不加思索地伸手就去抓,而根本不考慮是不是還要藉助工具了。
海馭遙吃得很少,基本上每個菜凌棄快吃完了他才插一筷子,大部分時間不是替凌棄服務,就是喝酒,微醺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也是那麼英俊,濃黑的眉毛高高挑起,深邃的黑眸帶著笑意看著凌棄,不時舉起杯子,大口地喝著金黃色的啤酒,然後是伸過手來,輕輕抹去凌棄嘴角的食物殘渣,隨即夾起什麼,寵愛地喂進他嘴裡……
心好像在不停地亂跳,一點都不顧自己的感受了,凌棄昏昏乎乎地看著海馭遙,忽然覺得他很英俊……很有男性魅力……也很溫柔……
他絲毫不懷疑,自己已經愛上這個男人了……
無法抵抗的……愛上了他……
就算他粗魯野蠻,就算他嘴巴壞,就算他並不愛自己……
就算他是海馭遙……
還是愛了……
他吃吃地笑了,指著剛端上來的一盤不知什麼東西說:「那個!喂我!」
海馭遙依言夾了一塊給他:「這是烤海螺,沒吃過吧?特別費時費火,石叔一般都不做,好不好吃?」
凌棄掛著滿足的傻笑,一邊嚼一邊用力地點點頭:「好吃!」
「小資?你不會是醉了吧?」海馭遙吃驚地問,他知道凌棄酒量差,可是這些啤酒基本都是自己一個人喝的,凌棄……總共也就喝了一瓶半吧,怎麼就能醉了呢?
「誰醉啦?!」凌棄口齒不清地低聲嚷著,整個身子都朝海馭遙懷裡歪了過去,被對方趕緊接住摟著怕他掉到地上去,「好吃!」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顫抖著筷子伸過去,好不容易夾起了一塊海螺肉,醉態可掬地送到海馭遙嘴邊:「你也吃啊……」
「好好好,我吃我吃。」海馭遙張開嘴接住了他送到嘴邊的肉,苦笑一聲,給他服務了整整一晚上,終於也想到要回禮了啊,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他吃不下了才……
接下來的事情凌棄就不記得了,暈暈乎乎中有人硬是撬開他的嘴給他灌了一碗微辣濃香的熱湯,很好喝,接著身體就像騰雲駕霧一樣有規律地顛動著,身下是什麼溫暖寬厚的東西,很舒服的感覺。
當他在涼涼海風的吹拂下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海馭遙背在背上,正在月光下的海邊小道上走著。
「馭遙?」他模模糊糊地問,抬手揉了揉眼睛,「你幹嘛?」
「我在背你!」海馭遙沒好氣地說,「丟不丟臉啊,一瓶啤酒也能叫你醉成這個樣子!」
凌棄這才想起自己喝酒的事,紅著臉掙紮起來:「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算了吧,都背你這麼半天了,你現在良心發現也晚了。」說著海馭遙用力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掌,「別亂動!好好趴著,你下來萬一摔到哪裡我不是還得背著你走啊!」
本來還想爭辯兩句的,但是凌棄的頭還是暈暈的,不敢擔保自己下來走會不會真的摔個好歹,只好乖乖地趴回海馭遙背上,雙臂摟住了他的脖頸。
小路坑坑窪窪,非常難走,海馭遙身上還背著一個他,卻走得非常穩,夜風很涼,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T恤一陣陣地傳到凌棄胸前,令他舒服得想嘆氣,雖然這種想法很自私,但是他還是偷偷地在祈禱:希望這條路長一點,再長一點,最好永遠都不要到頭……
拐過一個彎,海馭遙終於長出了一口氣:「到了!可算到了!你這傢伙,吃得不多,背起來倒挺沉啊,下來吧!」
他的手一松,凌棄順著他的身體滑了下來,迷迷糊糊地靠著他站穩,四下打量一下,並沒有看見什麼別墅房屋之類的建築,難道海馭遙今晚要和他露宿野外?那何必到這裡來,就在剛才的浴場海灘上不行嗎?
「看,那就是我的寶貝,漂亮吧?」海馭遙的語氣里充滿了自豪,凌棄疑惑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艘白色的遊艇在月光中靜靜地停泊在下面的碼頭旁。
凌棄像是夢遊一樣,任憑海馭遙拉著他的手上了遊艇,站在一邊,看著海馭遙開動遊艇,緩緩地駛出碼頭。
月光下的海面波光轔轔,遠處城市的燈光此刻看起來很遠,像是在另一個世界一樣,倒是天上的星星在閃閃發光,就像在頭上,隨手可摘。
「很漂亮啊……」凌棄眼睛眨都不眨地看著面前的美景,嘆息著說。
「喜歡嗎?」海馭遙停了機,讓遊艇就在海面上緩緩地漂浮著,自己走到凌棄身邊摟著他,「酒醒啦?要不要出去吹吹風?」
他擁著凌棄走到甲板上,從背後環著他的腰,在耳邊低聲說:「本來我還準備了一瓶紅酒的,現在看來,是不敢給你喝了……喜不喜歡?嗯?」
凌棄心裡有點酸,借著酒勁,笑了笑:「喜歡啊,這麼浪漫的氣氛,之前來過的客人……也都很喜歡吧?」
「之前?」海馭遙有點愕然,很快就明白了過來,不輕不重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小資,你又在吃醋啦?這艘遊艇是年前我才買的,哪有什麼之前的客人,乖,我平生第一次啊,把別人帶到我的船上來哪。」
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凌棄不放棄地追問:「大小姐呢?她也沒有來過?」
「你又犯規一次啊,該打屁股!遺珠她自己的遊艇在國內就有三艘,她跑到我的船上來幹什麼?」海馭遙忽然把臉埋在他肩窩裡悶笑了起來,凌棄覺得怪怪的,忍不住向後推了他一下:「你笑什麼?!」
「沒什麼!」海馭遙迅速地忍住笑,在他臉上親吻著,「沒想到啊,我的小凌雖然一直裝做不在乎的樣子,實際上心裡還是很看重我的,是不是?我真的很高興呢。平時啊,給你買什麼你都一臉漠然,我還以為,怎麼也打動不了你呢!」
凌棄越聽越煩躁,猛地回身,仰起臉看著海馭遙,迫切地問:「馭遙!你……喜不喜歡我?!」
話一出口他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臉上露出惶恐的神色,他怎麼會問這麼愚蠢的問題?從一開始,海馭遙就從來沒有說過喜歡他,明明是他自己送上門去的,現在卻去問他這種問題,海馭遙一定笑到連腰都直不起來。
他羞慚地低下頭,恨不能立刻跳到海里去讓自己死了算了,起碼也不用看見海馭遙嘲笑的臉!
出乎他的意料,海馭遙沒有出聲,只是緊緊地抱住了他不停掙扎的身體,過了一會兒,輕聲在耳邊說:「喜歡啊。」
不知為什麼,凌棄的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他使勁搖著頭,抽泣著把臉埋進海馭遙的懷裡,沙啞地喊了出來:「騙人!騙人!你這個大騙子!大騙子……嗚……」
你怎麼會喜歡我?!一定是騙我的!笑著漫不經心地隨口說那麼一句,以為就可以騙我對你死心塌地嗎?!海馭遙你好狠,你就這麼笑著把我的心碎成一片一片……其實我對你,也就是一個玩具,你對我好,也不過是因為這是你的遊戲規則!
可是我……為什麼還是愛上你了?為什麼?難道我真的已經沉溺於你付出的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溫柔,難道我真的已經毫無退路了嗎?!
「小凌……」任他痛痛快快地哭了一會兒,海馭遙稍稍放鬆了一下手臂的力量,把他的臉抬起來,盯著他已經哭成紅腫的眼睛,清清楚楚地再說了一遍:「我喜歡你。」
淚水再一次洶湧地在臉上肆虐,凌棄哭得都說不出話來,只是拚命地搖頭,雙手死死地抓住海馭遙後背的衣服,渾身抽搐著。
「小凌,小凌!乖,別哭了,聽話,凌棄,別哭了!」海馭遙揉著他的頭髮,拍哄著,最後不耐煩地直接低頭吻上了他的雙唇,硬生生地堵住了他的哭泣。
他吻到凌棄幾乎癱軟在他懷裡,連喘氣都喘不上來才把他鬆開,額頭相抵,溫柔地問:「相信了,小傻瓜?」
凌棄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海馭遙笑了一聲,重新把他摟回懷裡,拍著他的背:「今天是怎麼了?請你吃頓平民飯菜就生氣啦,小資?好了,以為你會喜歡呢,這樣吧,明天我帶你出去吃五星級餐廳,好了吧?」
「馭遙……」凌棄從他的肩頭露出眼睛,靜靜地看著欄杆外正在起伏的海面,海風吹來,他單薄的身體有些顫抖,更緊地往海馭遙懷裡縮了縮,「你真的知道我想要什麼嗎?」
「嗯……我要是知道,早就給你了。」海馭遙開玩笑地說,「看見你眼睛閃閃發亮的樣子,像看見新玩具的小——小孩子一樣。」
你是想說小狗吧?凌棄自嘲地笑了一下,沒有說出來,幽幽地說:「我想要的,只是一個家……一個愛我的人……你能給我嗎,馭遙?」
「給啊,怎麼不給?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給你的。」海馭遙很自然地說,「好不好?」
凌棄搖了搖頭,低聲說:「我的名字……你就從來沒有感到奇怪嗎?為什麼我要叫這個名字,好像掛著牌子要告訴天底下所有的人,我是個孤兒,我是個……沒人要的,被拋棄的……孤兒……」
說著,他眼裡的淚水又有要決堤的趨勢,急忙在海馭遙的肩頭擦了擦,繼續平靜地說:「楓曉是十歲的時候,父母出了車禍,親戚們……都不要他,才送到福利院來的,他的名字是母親起的,因為他出生的時候,是一個秋天的早晨,從病房看出去,正好是一樹紅紅的楓葉……很好聽的名字,對吧?」
「嗯,嗯,好了,其實你的名字也不錯啊……」
凌棄淡淡地一笑:「楊剛是三個月的時候被人扔在醫院,然後才送到福利院來的,他的名字是院長起的,那年正好是羊年,院長說:那就姓楊吧……男孩子要剛強些,叫楊剛……就好了……雖然普通,可是……也很好,對不對?」
海馭遙擁著他,什麼也沒有說,凌棄緊緊地抱住他的身體,眼淚無聲地流著,滿臉淚痕:「我的名字……是發現我的時候放在我衣服里的……你知道嗎?他們……他們……」
他突然閉上了眼睛,讓淚水瘋狂地滑落:「他們不但把我扔在福利院!還……還要讓我一輩子背著這個名字……讓所有人……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被拋棄的……我是沒人要的孩子……沒人……要我……沒人要……」
凌棄實在說不下去了,雙手抱緊了海馭遙的脖子,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淚水順著他的臉流下來,浸濕了海馭遙的衣服。
「乖……不要緊……沒事沒事,我在這裡,別哭了小凌……別哭了,我要你,你歸我了,好了別哭了……」海馭遙安慰著他,「別怕,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記著也沒有用,現在你是大人了還怕被人拋棄了嗎?你已經長大了……小傻瓜,難道你做了個惡夢也要記一輩子?名字不名字的有什麼要緊啊,再說了,也許……也許是你的父母當時的確有難處,給你起這個名字是將來比較容易找到你嘛,怎麼就往不好的地方想呢?乖啊,快別哭了……要麼我們進去吧?夜深了外面海風大。」
他想把懷裡的人兒抱起來回艙里,手剛一松,凌棄就受驚地抬起頭來,用儘力氣抱住他,惶急地喊了起來:「不要!不要!別離開我!別不要我!不要!我會乖乖的聽話,我什麼都干……不要……馭遙!馭遙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馭遙……」
凌棄陷入絕望的眼神讓海馭遙不忍再看,急忙重新把他抱回懷裡緊緊摟住,乾脆坐倒在甲板上,哄著他:「沒事沒事,我在這,我沒有不要你……小凌別哭了,我在這裡,抱著你,別哭了……我喜歡你我絕對不會不要你的!好不好?」
「真的……?」凌棄抽泣著問,「真的嗎?……馭遙……你發誓……我要你發誓!你絕對不會拋棄我……不然你就什麼都別說……別給我希望……我受不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好!我發誓!」海馭遙大聲說,「天地為證,我一定會好好地愛你,寵你,疼你,永遠都不拋棄你!所以你絕對別瞎想了!」說著俯身狠狠地吻了下去。
凌棄睜大淚眼,看著近在咫尺海馭遙認真的臉,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他到底說了什麼,就被吻住了,灼熱的吻在瞬間奪去了他的理智,模模糊糊心裡只是浮起最後一個念頭:他說了……他說他永遠不會拋棄我……
我不再是一個人了……
馭遙,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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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幸福中,夏天不知不覺地過去了,凌棄盡情地享受著海馭遙的呵護疼惜,出海游泳潛水,教他玩風帆和騎摩托艇,晚上大多去島上石叔那裡吃一頓海鮮,然後到遊艇上過夜,海馭遙有一次壞壞地笑著說:「在這裡好啊,四周十海里都沒有一個人,你可以盡情叫……哎喲!」
他的話沒有說完是因為凌棄紅著臉隨手抓起一隻龍蝦扔了過來,正打在臉上,海馭遙一邊笑著抹了抹臉一邊拿起龍蝦給他剝殼:「要我替你服務也不用這麼粗暴的方式啊,說一聲不就行了嗎,來,張嘴!」
每次都是從海馭遙的船廠出去,慢慢的,他和海馭遙手下的人也熟了起來,起初他聽到刺耳的『大嫂』兩個字都會羞惱交加,狠狠地對著海馭遙抱怨了半天之後,他們才逐漸改口,稱他『凌哥』,儘管聽起來和混黑社會差不多,但是總比被叫做大嫂強多了。
凌棄推開海馭遙名義上的辦公室的門,發現他正大模大樣地把長腿架在桌子上吞雲吐霧,看見他進來急忙把煙掐滅放下雙腿,笑著說:「今天怎麼來了?想我啦?來!」
「嗯?不是你早就答應我了,今天帶我去吃飯嗎?」凌棄微微不滿地問,「石叔說今天有很好的鮑魚……」
海馭遙打了自己的額頭一下,把凌棄拉到自己腿上坐下,狠狠吻了一下:「今晚上不能陪你出去了,不好意思啊小凌,別生氣……來來來,聽我說,今天晚上我有很重要的的事,真的,對不起啊。明天吧好不好?乖,明天一定陪你去……」
凌棄心裡有些不高興,但是海馭遙既然這麼說了,他也沒有理由生氣,淡淡地說:「那我回去了?你忙吧。」
「嗯。」海馭遙又親了他一口,「我叫兩個人送你吧,最近有些不太平,你在家裡別出門,知道嗎?」
凌棄本來已經要走了,忽然心裡一動,轉頭問:「今天……你有什麼事?」
「啊,沒什麼,有頓無聊飯局。」海馭遙隨口說,「你別擔心,回去吧。」
越想越不對勁,該不會是和海馭遠有什麼關係吧?凌棄回身湊到他身邊,輕聲問:「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
儘管他已經決定和海馭遙在一起,就算海馭遠從前怎麼對他好過,也都是過去,可是……他絕對不想看到海馭遙和海馭遠正面對決的那一天!
「啊?!」海馭遙抬起頭來驚訝地看著他,笑了笑,「小凌,別鬧了,我不是去玩,這種飯吃多了會減壽的,吃了你非鬧胃疼不可,來,乖,回家吧,我吃完飯就回去,嗯?」
「不,我想去……」他越這麼說凌棄就越放心不下,抓住他的手,「帶我去吧,我……我……」他咬了咬嘴唇,低下頭,「還是我……根本見不得人?你不想讓你的朋友……看見我?」
「嘁!」海馭遙不以為然地抱著他,「怎麼好好的就給我安上這麼一個罪名?你是我海馭遙的情人,怎麼會見不得人……好了好了,帶你去帶你去!到時候你別害怕就行了!」
他一手摟著凌棄一手按下了桌面上的通話器:「楊剛?準備好了沒有?我們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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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船廠大門的時候,已經有好幾輛黑色的轎車在等候,楊剛一臉嚴肅地站在門口,看見他們出來了,迎上來說:「海哥,準備好了。」
「嗯,小凌,來。」海馭遙擁著凌棄走到車邊,親自給他打開車門讓他坐進去,關上門之後才對目瞪口呆的楊剛說,「今天我帶肖聞去吧。」
「海哥?!」楊剛吃驚得幾乎合不上嘴,「你帶他去?!肖聞那幾下子根本上不了檯面,帶他去不是誤事嗎?」
「誤事?」一個嘲笑的聲音從他後面傳來,肖聞穿著一身淺色休閑服,閑閑地斜倚在他後面的一輛車上,「今天海哥又不是去砸場子的,像你這種莽夫跟著才會誤事,你啊,就老老實實地在外面守著就好啦。」
楊剛瞪了他一眼,破天荒地沒有衝上去飽以老拳,繼續懇切地對海馭遙說:「海哥,今天不是善局,你是不是多帶些人手?」
「楊剛,」海馭遙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輕聲說,「是翟天華搶了我的貨,怕的應該是他,不是我。」
他的聲音很輕,卻透著一股陰冷之氣,連楊剛都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他猶豫著看了坐在車裡的凌棄一眼:「那……為什麼帶他去?海哥,凌棄……他可沒有經過這個,不如我找人送他回去吧?」
「是他自己提出來的,就讓他跟著去吧。」海馭遙縱容地看看凌棄,「既然跟了我,遲早也得知道,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他出事的。」
「楊剛,你還有完沒完啊?」肖聞不耐煩地說,「怎麼了?當了大舅子還不夠,還要當管家婆啊?」
「肖聞你給我住嘴!」楊剛正一肚子氣沒處出,暴喝一聲,青筋畢露。
「好了!」海馭遙低喝一聲,「都給我住嘴,肖聞上車!楊剛,按原來計劃。我們走了。」
他鑽進車裡,坐到凌棄身邊擁住了他的肩膀,凌棄好奇地問:「楊剛怎麼了?」
「沒事,和肖聞一天不吵嘴就難受,別理他了,我們走吧。」海馭遙輕描淡寫地說,把他往懷裡摟緊了些。
凌棄下車的時候心裡覺得有些不對了,面前是一棟完全中式裝修的酒店,門口停滿了車,屋檐下掛著大紅燈籠,廳里供著關公像,香煙繚繞,來往的人身體健壯麵貌兇惡,一點也不像是來吃飯的。
「馭遙?」他不自覺地抓緊了海馭遙的手臂。
「看看,叫你不來你偏要來,害怕了吧?」海馭遙捏捏他的鼻子,「知道你膽小,要不你呆在外面,別進去了。」
凌棄用力搖搖頭:「不要!我跟你進去。」
「好!」海馭遙笑了,「對啊,我們禍福與共吧,走!」
在眾人的簇擁下,海馭遙拉著凌棄的手往裡面走去,在大堂門口,有一群人恭敬地攔住了他們:「海哥,老規矩,別見怪。」
海馭遙微笑著舉高雙手:「那是當然。」
帶頭的人走上前來在海馭遙身上仔細地搜了搜,然後鞠了一躬:「請進吧海哥。請問哪幾位弟兄跟著進去?」
「肖聞,你和小鄭跟我進去,啊,威哥,這是我馬子小凌。」說著摟住凌棄在臉上親了一口,痞痞地笑著說,「也得跟我進去,他一時都離不開我。」
凌棄的臉紅得像有火在燒,不明白這麼尷尬的事他怎麼能這麼輕描淡寫地說出來,看著那位『威哥』用奇異的目光上下打量著自己,羞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肖哥,鄭哥,不好意思了。」他示意著手下上前,看著海馭遙圈在凌棄腰間的手臂,猶豫了一下:「那……海哥,這位……這位凌哥要進去的話,也得按老規矩來。」
「那是自然。」海馭遙大方地鬆開手把凌棄往前一推,「搜吧。」
「馭遙!」凌棄滿臉通紅,拚命地往後縮著身體。
「海哥……這個……」威哥苦笑著說,「這……這我怎麼好動手。」
海馭遙斜了他一眼,重新把凌棄圈回手臂中,冷冷地說:「怎麼?你動不了手,難道還要我親自把他脫光了給你看?」
「馭遙!」凌棄窘得幾乎想奪門而出,卻被海馭遙摟得緊緊的,動都動不了。
「海哥真會開玩笑。」威哥精明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凌棄一眼,看他穿著合身的襯衫長褲,不像是能藏著什麼武器的樣子,順水推舟地說,「不用了,請進吧。」
「謝啦威哥。」海馭遙皮笑肉不笑地說,摟著凌棄旁若無人地向里走去,肖聞和小鄭緊緊地跟在後面。
「叫你不要來,看,給嚇著了吧?」海馭遙一邊走一邊在凌棄耳邊悄聲說,「你已經上了賊船後悔也晚啦!乖乖地嫁雞隨雞。」
凌棄被剛才的場面弄得還心有餘悸,聞言只是抬起頭開看著他,目光中全是惶恐不安,看得海馭遙心裡也是一疼,剛才的事他只是借題發揮,要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可是……如今看來,是不是他太過分了?
「別怕,沒事了。」海馭遙安慰地拍拍他的肩,「是我不好,別怕了。」
凌棄的目光驚慌地抖動了一下,彷彿才意識到他在身邊一樣,身體微微發顫,死死拉住海馭遙的手臂不放。
再往裡面走,是本來的餐廳,其餘的桌椅都撤了,只留下中間一張紅木長桌,旁邊擺著的椅子上已經坐滿了大半,從剽悍的大漢到頭髮花白的老人,神態各異。沿著廳邊排了一圈人,神情嚴肅地站著。肖聞和小鄭也走了過去,找了個空地站好。
「孔叔,大家都來了?」海馭遙隨隨便便地打過招呼,一屁股在空著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拍拍自己的大腿:「小凌,來,坐這兒。」
他剛才的態度已經引起了別人的不滿,這下子更是火上澆油一般,面帶不忿地交換了一下眼神,坐在首位的白髮老人開了口:「阿海,這位是誰?」
海馭遙自從進了大廳就一幅弔兒郎當的樣子,渾身散發出痞氣,架起二郎腿笑著說:「這是小凌,我馬子。」
在一片嘩然中白髮老人厲聲說:「阿海!你還有沒有規矩?!這是什麼地方,對著這麼些爺叔兄弟,你還顧不顧自己的身份?!」
「規矩?」海馭遙長笑一聲,不顧凌棄的掙扎把他摟到自己膝上坐下,雙臂像鐵箍一樣圈住他,「有人搶了我的貨,孔叔卻不讓我拿回來,我倒是不知道,這算是什麼規矩了。」
凌棄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他摟著不放,早已經羞窘得無地自容,此時只好把臉埋在海馭遙肩上,不敢抬頭。
孔叔聽到他的問話有些不自然地轉過了頭:「阿海啊,這件事我已經跟你說過了,不是這麼簡單的,天華這次是有些過分,我們今天都到這裡來,也就是要為你討個公道。」
「那可真要多謝孔叔和各位費心了。」海馭遙笑著端起有人送到面前的青瓷茶盅,掀開蓋子吹了吹,柔聲問懷裡的凌棄:「渴不渴?想喝茶嗎?」
凌棄頭都不敢抬,海馭遙安慰地拍拍他,環視了一下四周,輕鬆地說:「看來,有人也不拿這當會事,到現在還沒影子,別是不來了吧?」
話音剛落,大門打開,一個叼著煙的瘦長個子帶著兩個手下走過來,誇張地張開雙臂,故作驚訝地說:「哎喲,大家都在等著我吧?真不好意思,路上塞車來晚了,嘿,你們兩個,趕快和海哥的手下去親熱親熱,人家正憋著卸我們八大塊哪。」
他聳著肩膀走過來,故意在海馭遙對面的椅子坐下,笑著說:「海哥,好久不見了,一向發財,發財。」
海馭遙譏誚地歪起嘴角:「托福,有你老兄在,想發財也難。」
「唉,海哥你大人大量,一點小貨還放在眼裡,還大張旗鼓地找來這麼多大人物坐鎮給你助威。喲喲。」他誇張地捧著胸口,「我好害怕喔。」
「天華。」孔叔咳嗽了一聲,「閑話就不要說了,我們還是開始吧。」
從他們粗聲大氣的爭論聲中,凌棄也逐漸聽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其實很簡單,海馭遙的一批『貨』在路上被翟天華的人劫了,結果海馭遙的人去要貨的時候兩方面發生了衝突,還鬧出了幾條人命。
海馭遙反而很少說話,看著對面的翟天華口沫橫飛,唇邊噙著一絲冷笑,慢慢地撫摸著凌棄的後背讓他安心,不時在耳邊低語著問他怕不怕,渴不渴,等會兒想到哪裡去吃晚飯。凌棄死死地把臉埋在他肩窩裡,怎麼也不抬頭。
大約一個小時后,孔叔用手敲敲桌子,做了最後決定:「好了,都不要吵了,阿海的貨是被天華拿了,但天華的人也死了幾個,這樣吧,天華把貨還給阿海,阿海拿出兩百萬來作為賠償金……」
他掃了周圍一眼,沒有別的人說話,兩個當事人一臉淡然,翟天華眼睛朝天,在挖著鼻孔,海馭遙湊在凌棄耳邊,微笑著聽他說什麼。
「你們意思怎樣?」
「孔叔您真是老糊塗啦。」翟天華把挖出來的臟物順手彈了彈,「貨已經是我的了,幹嘛還要退回去啊?難道我費了半天力氣,花那麼多時間那麼多人工都白費了?找車,搬貨,運輸,租倉庫,有的包裝壞了我還得重新花錢包裝,我容易嗎?賠償金我是沒什麼意見啦,就看海哥給多少,可不敢嫌少啊,海哥那可是萬把人的老大,我小小的翟天華哪惹得起人家喔。」
海馭遙冷冷地看著他,低沉地說:「錢我一分不給,貨你給我吐出來。」
「海哥這麼敏感,該不會是太脆弱了吧?那我倒可以理解啊,身邊有這麼一位美人,難怪英雄氣短啦。」翟天華放肆地大笑起來,「不能坐這個位子就讓出來好了。這也算讓賢?」
「按道上規矩辦,你早就該在關二爺面前被三刀六洞了,還能坐在這裡吱吱歪歪的!」跟著海馭遙來的小鄭沉不住氣,叫了起來。
翟天華攤開雙手,做了個很無奈的手勢:「哎喲我說海哥啊,既然經不起折騰就不要出來混啊,大家都是混黑道的,本來就是無本買賣,誰控制得住手下,有財大家發嘛,要是不想冒這個風險,乾脆就正兒八經地開公司領執照好啦,反正有貨不愁沒人買啊,到時候我搶了你的貨,你也可以去報警嘛。不然您現在就報個警?我這裡有手機給您撥個號?就是不知道哪條法律保護走私貨啊?海哥不會是法盲吧?不然我給您先請個律師?自己屁股還沒擦乾淨還說別人哪?自己做的是走私生意,還要找法律保護嗎?警察能保護您嘛?傳出去可不笑掉道上兄弟的大牙!」
「天華。」孔叔看著他,眉頭皺了皺,「規矩就是規矩,你別太過分了。」
「什麼規矩,也不過是黑道上大家之間的約定俗成罷啦,孔叔你們那輩子人的規矩,現在早該改改,那時候為了什麼兄弟情義兩肋插刀,現在啊,也不過是為了大家發財,死抱著老規矩算什麼啊?!」翟天華放肆地笑了起來,「哎喲,只不過是搶了海哥一批貨,就找了這麼多人來助場子,怎麼啊?硬按著我的頭認罪啊?我好怕好怕哦,海哥我當然惹不起,人家是多大的面子,稍微放點風就這麼多人來討伐我,就差當場把我凌遲處死給海哥出氣啦!」
他忽然站起身來抓過面前的茶盅狠狠地向海馭遙砸了過來,砰地一聲,正砸在凌棄身上,滾燙的茶水潑了一身,凌棄猝不及防地挨了這麼一下,『啊』地驚叫起來!
「小凌!」海馭遙從椅子上彈起來,敏捷地一把撕開他被浸濕的襯衫,凌棄白皙光滑的背部被燙得一片通紅,看上去觸目驚心。
他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凌棄披在身上,小心不碰到被燙的地方地把他摟回懷裡,感受到他在懷裡疼得發抖,深邃的目光冷峻地看向翟天華。
「看什麼?!有種你打我啊。」翟天華不可一世地把腳踩在椅子上,蠻橫地說,「我就是不守你們的屁規矩,自己一群人圍了個小圈子,制定了幾條屁規矩就覺得自己了不得,成了亞洲第一黑幫了?!老實告訴你們,我就是不給你們面子,什麼破規矩,老子不理!該搶的搶,該拿的拿,要我把貨退出來,門都沒有!」
他正說的得意,對面的海馭遙身形一動,竄上了桌面,在場的人還沒有看清楚,翟天華眼前一花,海馭遙冷酷的臉已經放大在自己眼前,那就是他最後能看見的畫面。
一聲殺豬般的慘叫在突然靜下來的室內久久回蕩著,淡淡的血腥味慢慢地飄散開來,在座的人都是刀尖上打滾的人,但也不禁面色陡變!
海馭遙單膝跪倒在桌面上,另一個膝蓋壓住翟天華的胸膛,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右手裡的一支鋼筆深深地插入翟天華的左眼,已經沒底,翟天華的右眼仍然死不瞑目地大睜著,垂在桌下的雙腿還在不時痙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