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蕭榭做了個美夢,全身輕飄飄地彷佛浮在雲端,一陣陣暖流注入他體內,好像沐浴在春陽下。四周蕩漾著淡淡的花香,更讓他精神清爽。
過了好久好久,意識逐漸恢復,他緩緩地張開眼睛,心想他今天真是做了一堆怪夢:身上會發光的銀狼、沒有臉的泥人、還有個綠眼睛的魔王自稱叫做什麽牧天……
視線驟然清晰,只見一個銀色的人影坐在他身旁,一雙綠眼凝視著他:「睡得好嗎?」
「!」蕭榭跳了起來,這不是夢!
牧天完全無視他的驚訝,慢條斯理地說:「你睡得可真久,我還以為你一定會一覺到天亮呢。不過也難怪,折騰了一天,想必也累壞了吧。」
蕭榭瞪大了眼睛四處張望,發現他正身在有生以來所見過最詭異,也最華麗的房間。房間非常寬廣,約五丈見方,牆壁居然是弧形,和屋頂一體相接,連成一個大圓頂,因此整個房間便是一個大半球。圓頂畫的不是龍鳳花鳥,而是整片漆黑如墨的夜空,綴以千百萬顆燦爛耀眼的明星。要是沒看仔細,還真會以為此刻身在野外。
他自己正躺在一張巨大的床上,這張床非常柔軟,鋪著綴滿燦金和艷紅的錦被。床腳低矮,離地不到一尺,就算睡到一半滾下床也不會有知覺,更何況地上還鋪著厚厚的織錦地毯。而這間房間的主人牧天,就在床邊席地而坐。
房裡沒有燈也沒有蠟燭,只有在四個角落上各擺著一個大水晶球,散發出柔和的光芒。除此之外,其他的傢俱就只有放在床對面的一張矮腳卧榻,還有在地板正中央,鑲著一面大鏡子。
「這裡是……」蕭榭心中疑惑不已,因為從外表看來,那間祠堂怎麽看也沒有這麽大。
牧天看穿了他的心思:「是祠堂的地下。那間祠堂只是擺著好看的,地底下才是我真正的住所。」
蕭榭的疑惑更深了:既是地底,卻什麽卻沒有半點窒悶的感覺?還有,這房間到處都看不到門,到底要怎麽出入呢?
牧天彷佛覺得很有趣似地,笑道:「小心點,眼珠子快掉下來了。你一定很餓吧?我已經備好飯菜了。」說著拍了兩下手,床邊的牆壁上居然自動開了一個大洞,五名婢女(當然又是沒有臉的泥人)各捧著一張小茶几從洞中走出,將茶几放在床邊,就退了出去。牆上的洞又自動合了起來。
「慈王爺,一點小菜不成敬意,請用吧。」
蕭榭原本不太敢吃泥人端來的食物,但是他聞到一陣陣香味,這才想起自己今天未進飲食奔波了一整天,早就餓得發軟了。再仔細一看,每張茶几上各放著一道菜肴,每一道都是連在宮裡也不曾吃過的珍饈美味,甚至還有在深山的佛寺里絕對不可能出現的東西──龍蝦。他這下再也忍耐不住,也顧不得妖魔作的菜會不會有毒,抓起碗筷便狼吞虎咽了起來。
沒一會兒,便像風捲殘雲似地將菜肴一掃而空,五名婢女再度從牆洞中走出,將茶几收走。蕭榭吃得發撐,仰躺在床上,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
牧天自始自終沒開口,免得打擾他進餐,此時才問:「好吃嗎?」
蕭榭這才想到自己有多失禮,連忙坐起:「好吃。多謝你了。」
「別客氣。我可不像光明寺那群小氣和尚,凈會虧待客人。看看你,都十五歲了,個頭還只有這麽一點,比十二歲的女孩還不如。那群人居然讓正在長大的男孩成天吃些不入流的東西,我看他們比我這妖魔還造孽哩。」
「你……你怎麽會對我這麽清楚?」
「我在這九華山上待了一千年了,別說是你,就連一根草一隻小蟲,我都認得。」語氣瀟洒,臉上的笑容卻隱約比剛才多了一份蒼涼。
蕭榭見他態度隨和,又對自己如此盛情款待,實在不像傳聞中無惡不作的邪魔,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麽會被關在這裡?」
牧天像是終於找到聽眾的說書人,馬上變得精神抖擻:「話說一千年前,我一時興起,從金星降到這裡來散心……」
「金星?」
牧天指著圓頂上的星空的一點說:「差不多在那個位置,等月亮出來才看得到。」
蕭榭聽得目瞪口呆,他一直認為所謂的妖怪,不外乎山野里鬼鬼祟祟的狐精水怪之類,沒想到眼前這個居然是從天上的星辰下來的!
「等我到了以後,發現這裡雖然環境不錯,可住的全是些不堪一擊的下等蠢物,我心裡真是沒趣極了。為了找樂子,我就玩了幾個小小的惡作劇,偏偏有個不上道的小子,認為我玩得太過火了,就跳出來找我挑戰……」
蕭榭聽他稱呼自己的同類為「下等蠢物」,不禁心中怒火上涌,再想到他口中輕描淡寫的「小小惡作劇」,對凡人而言不知是多大的災厄,更是不痛快,忍不住便插嘴打斷他的話:「結果你就被他封住了,是不是?看來下等蠢物的本事還是比你大得多啊。」
牧天並沒有被激怒:「如果真是這樣,又怎麽會我還活著,他卻連骨灰都不剩?我會落敗,是因為他利用了九華山天然的靈氣,擺了我一道,可不是他自己的功勞。」說著,卻又嘆了口氣:「不過話又說回來,我還真羨慕他。他倒好,時候一到,兩腿一伸,什麽都不顧了,樂得輕鬆自在;而我卻得一直困在這小小的谷底,什麽事都做不成,悶得腦筋都糊塗了。就算本事再大,又有什麽好誇口的?」
蕭榭聽到最後那兩句話,想到自己也是籠中鳥一隻,不禁生出同病相憐之感,剛才那股憎惡也跟著淡了。
「可是,既然你一直在這谷底,又怎麽會認得我?」
牧天示意他起身,一起坐到地上那面大圓鏡旁:「我從這鏡子里,可以清清楚楚看見外面的情況。來,你也瞧瞧。」往鏡子一指,鏡面立刻浮現照海等一干年長僧侶和一名官吏坐在方丈禪房裡談話的景象;沒一會兒便換成了食堂,再一下又變成僧房,果真是一目了然。
牧天笑道:「幾年前你上山來的時候,我也是這樣坐在鏡子旁看著你。那時我就決定,總有一天一定要找你來玩,可惜那陣子魔力有些消耗,不宜妄動,這才拖到今日。」
有沒有搞錯,我可是被抓來當奴才的,還玩咧!蕭榭心想。忽然心念一動,衝口說出:「我……我想見我娘!麻煩你照我娘出來給我看!」
然而鏡面仍是一片混沌。
牧天苦笑:「實在抱歉,這鏡子只在九華山上有效,凡不屬於九華山領地的地方,一概看不見。」
蕭榭失望極了,低下頭去。
「唉,你也別難過成這樣,這不成了我招待不周了嗎?我看這麽著,既然已經吃飽了,就來點餘興節目消遣一下吧!」
「什麽餘興節目?」蕭榭生怕他會現場表演「小小惡作劇」給他看,開始擔心起來。
「別緊張,看了包你喜歡。」
又拍了兩下手,婢女再度出現,不過這回手上拿的是全新的衣服鞋子。
「王爺,我迴避一下,你先更衣吧。」
蕭榭抬手:「麻煩你,別叫我王爺。」這兩個字對現在的他而言根本是不折不扣的諷刺。
牧天笑著點點頭,便消失在牆裡,等婢女服侍蕭榭將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換掉後才出現。他領著蕭榭站在那面大鏡子上,說:「抓緊了。」鏡面忽然發出耀眼的光芒,兩人竟像箭矢一樣筆直向上飛竄,蕭榭大吃一驚,連忙抓住牧天衣袖,牧天也伸手扶著他,不過他的手剛好就停在蕭榭腰間,讓蕭榭感到有些異樣,只是現在也沒時間考慮這些了。
屋頂仍是自動分開讓他們通過,兩人繼續急速向上飛升,蕭榭緊閉雙眼,不敢睜開。好不容易上升停止了,蕭榭感覺自己的腳又踩在地上,這才睜開眼,發現他們已來到小祠堂里。
這祠堂果真像牧天所說,只是擺設,裡面空無一物。門扇已經全部打開,廊下設了兩個席位,桌上各放著酒壺酒杯和一些水果點心。而外面的平台上,剛才襲擊蕭榭的六個泥人守衛,正分成二列,一列穿紅衣,一列是黑衣,面對面地站在平台兩側。
牧天招呼蕭榭入席,然後伸手朝二列守衛分別一點,各叫出一名佩劍的泥人。二名泥人向主人鞠躬行禮,隨即拔劍對戰起來。
蕭榭第一次看到武鬥表演,頓時興奮起來。兩名泥人動作流暢,攻守進退的招勢都是十分優美,而且虎虎生風,完全看不出是假人,他雖不懂劍術,也是看得過癮之至。
沒一會兒,泥人劍招忽然一轉,變得兇狠凌厲,即使是蕭榭也看得出來,這根本不是純粹比試,而是生死相搏;他竟忘了那是沒有生命的泥人,擔心得冷汗直流。
忽然間,紅衣泥人胸口出現破綻,黑衣泥人立刻一劍長驅直入,刺向紅衣泥人心口,眼看紅衣泥人已是避無可避,蕭榭心頭一緊,跳起來大叫:「啊……!」
紅衣泥人身子往右一偏,黑衣泥人的劍刺入了左肩;紅衣泥人就趁對手的劍一時還拔不出來的時候,右手回劍,砍掉了黑衣泥人的頭。勝負就這麽定了。
這一下當真是出乎意料,蕭榭原先還發怔,沒一會兒就如雷地叫起好來。
紅衣泥人將插在肩上的劍拔出,黑衣泥人也將自己的頭安回頸上,二名泥人再度向觀眾鞠躬行禮,便退回隊伍中。
接下來牧天又點選了其他的泥人出來對戰,換了各種不同的武器,刀、槍、流星槌、長鞭、判官筆……每一場比試都是精彩絕倫,看得蕭榭目不暇給。
對戰告一段落後,蕭榭才坐了下來。牧天看他滿臉通紅,氣息急促,笑道:「怎麽?你還比下場的人激動啊。」
蕭榭仍是興奮不已,笑道:「太精彩了!」
牧天伸手為他斟了酒,說:「你喜歡就好。來,我們來乾一杯吧。」
蕭榭拿起酒杯,只覺迎面一股濃冽的花香撲鼻而來,頓時薰得他一陣暈,不禁有些遲疑:「敢問這是……」
「這是我們金星的酒,風味絕佳,哎呀!」說著一拍自己額頭:「你看我這腦袋,這麽烈的酒怎麽可以給小孩子喝呢?真是失禮,來來,你等一下,我讓下人給你換茶來。」
「小孩子」這三個字聽在蕭榭耳里可真是大大不受用了,他大聲說:「不必換,我能喝!」一仰頭便將整杯酒倒進喉嚨里。入口只覺甜中帶苦,並不難喝,酒性也不甚烈,頓時覺得這魔王未免把他看得太扁了。
牧天拍手笑道:「好,好氣魄!」
蕭榭自己也覺得有些得意,忽然心念又是一動,霍地離席,雙膝跪地,雙手貼在地上,道:「魔王,蕭榭有一事相求,還請您千萬要成全!」
見了這唐突的舉動,牧天並不吃驚,伸手將他扶起:「第一,我說了,叫我牧天;第二,你想跟我借這些泥人去殺蕭閔,是不是?」
「正是!」
牧天長嘆一聲,苦笑道:「你腦筋動得很快,只是想得不夠遠。我被困在這山上,我的法力自然也只在九華山上有效,這些人偶一下了山,馬上就成了不會動的死物,又怎麽舉得起劍,殺得了人呢?」
「…………」蕭榭的一線希望再度被澆息,頓時整個心都冷了,只得頹然坐下,喃喃地說:「我本來還想去救我皇兄……」
牧天體諒地笑笑,說道:「看到你這麽擔心兄長,我真是感動。你皇兄想必是很疼愛你了?」
這回蕭榭可真的說不出話來了。事實上,宮門深似海,他跟太子蕭轅平常根本沒有什麽機會見面說話,又何來情誼可言?再加上蕭信中生前專寵德妃,冷落了皇后,兩宮之間早已勢同水火,更不可能私下交際往來。現在他甚至不能肯定,蕭轅是不是還記得他這個弟弟。
但是,蕭榭卻清楚地記得,年紀很小的時候,坐在母親懷中,旁觀年長的眾皇子參加圍獵。那時的太子蕭轅,英姿煥發地騎在馬上四處賓士,一派少年英雄風範,比起懦弱的自己不知要強上千倍萬倍。從那時起,他就對這位無緣的兄長無比地崇拜敬愛,只盼有一天自己能跟隨在他身後。再加上這幾年來家破人亡,他和蕭轅兩人是蕭信中家族唯二的倖存者,這位皇兄更成了他心中唯一的依靠。幼年記憶中蕭轅的馬上英姿,也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牧天見他沈思不語,倒也不勉強他回答,繼續說道:「不過呢,可以帶下九華山的東西,我這兒倒也不是沒有。當年從金星上帶下來的一些寶物和武器,都是天下無雙的神兵利器,到哪兒都一樣能用。」
「真的?」蕭榭的眼睛再度發亮。
「但是,神兵利器也得要讓有本事的人來用才成啊。要是到了凡夫俗子手上,力量發揮不出來,寶物跟廢鐵又有什麽兩樣?」
說得也是。蕭榭心想。一轉眼他又多了個點子:「那……你來教我功夫!你可以把泥人變得這麽厲害,教我一定也沒有問題的。等我學成了,再跟你借寶物去攻打蕭閔!」
牧天哈哈大笑,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好一會兒才止住:「你算盤可打得真精啊!」
「……」蕭榭想到自己的厚臉皮,忍不住有些窘,但還是鼓足力氣繼續說:「我……我是逼不得已才這樣求你啊!」
「這我自然知道,但是你倒說說,我這麽幫你,對我又有什麽好處?」
「這個……」蕭榭努力地想:「你教了我功夫,自然就是我的師父,我以後一生一世都會謹守師徒之份,好好孝敬你。而且,等我皇兄複位之後,我會請他傾全國之力,來幫你解開九華山的封印,讓你早日脫身回金星老家去。」
牧天搖頭:「我在這兒待了一千年,用盡各種方法都解不開封印,你們的全國之力又做得了什麽?況且我是妖魔,只喜歡享樂,你的師徒之禮跟孝敬對我是沒有意義的。」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享樂呢?」
牧天再度笑了起來,那是蕭榭從未見過的,無比妖邪魅的笑容,蕭榭不禁全身起了一陣寒顫。
「對我們妖魔而言,最大的享樂,就是血腥殺戮。」
蕭榭心中一凜,不敢再多說。日後一旦跟蕭閔開戰,是會死很多人沒錯,但那是為了復國大業,可不是為了取悅妖魔。他開始覺得這個外表親切,內心卻深不可測的魔王有些可怕,連帶著也覺得此地不宜久留。
「怎麽?被我嚇著了嗎?別緊張,我是請你來玩的,可不是要嚇你。這事既然談不攏,我們就別再提了。來,再喝一杯吧。」
蕭榭有些僵硬地笑著:「我想還是不用了,出來這麽久,也該回寺里去了。」
牧天訝道:「回寺里?為什麽?留在這裡不好嗎?」
「!」這回換蕭榭吃驚了,他可從沒想過要一直待在這裡:「這個……」
「這裡吃得好,穿得好,又有很多好玩的物事,待在這裡不是比回去讓那群和尚欺負強得多嗎?」
蕭榭搖頭:「蕭榭若是不能報殺父奪母大仇,就算身在極樂世界,也跟在地獄里沒兩樣。好意心領了,多謝你的招待,蕭榭就此告辭。」站起來欲離開,卻猛然一陣天旋地轉,兩腿竟變得軟綿綿地,撐不住身子,又跌坐了下來。
牧天關心地問:「怎麽了?」
蕭榭想回答,氣息卻急促起來,心臟跳得又急又猛,完全開不了口。他一面不斷搖手,一面努力調整呼吸,卻徒勞無功。身體開始湧起一陣陣熱潮,幾乎連血液都要燃燒起來,視線逐漸模糊,眼前彷佛出現七色極光四處流轉,讓他頭暈目眩。
「糟糕,你一定是喝醉了。真是的,我早說不該讓小孩子喝這種烈酒。」
蕭榭氣喘如牛,無法回答,心裡也不住罵自己:幹嘛去喝那種來路不明的酒?然而這時,更難堪的情況發生了。他發現,自己的兩腿之間,竟然起了變化……
「來,我扶你回去房間休息。能站嗎?」牧天伸手來扶他,但是蕭榭想到自己一站起來,身體上的變化一定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不禁羞愧得滿臉通紅,拚命搖頭。
「不……」
「啊,站不起來嗎?那我抱你吧。」不由分說將蕭榭攔腰抱起,再度來到祠堂中央,二人又筆直往下墜。
蕭榭現在不只是全身火熱,更感到一陣陣越來越劇烈難忍的麻癢,他顧不得此刻正在下降,不住扭動身體想阻止這種感覺。
牧天柔聲說:「別亂動,會摔下去。」不知何故,這沈穩的聲音進了蕭榭耳里,非但沒讓他鎮定下來,身體竟變得更加酥麻無力,熱度也變本加厲,逼得他眼前更是一片繚亂。
不一會兒便回到原來的房間,蕭榭勉強睜開模糊的雙眼,看見原先的星空已經不見了,房裡現在畫著一片春光明媚,而在花團錦簇中,隱約有什麽東西在動。蕭榭硬是睜大了眼睛去看,才看見那是兩個赤身露體的青年,身體交纏著正在……蕭榭頓時滿臉通紅,連忙別開眼睛不敢再看。
牧天笑道:「怎麽?不喜歡這壁畫嗎?我還想說換換口味會比較輕鬆呢。」蕭榭緊咬雙唇,心想這魔王怎麽越來越不正經了。
牧天讓他平躺在床上,伸手撫著他臉頰:「臉好熱,可是發燒了嗎?」
蕭榭閉著眼,只覺他手心涼涼地很舒服。那隻大手輕柔地撫過他的臉頰、頸項,然後緩緩地滑入衣襟,在他平坦的胸膛上游移,輕輕地揉搓起胸口小小的果實……
蕭榭猛然一驚,睜開眼睛用力揮開他的手,大叫:「你在做什麽?」然而他的雙手立刻被牢牢箍住,固定在床上。上方的牧天俯視著他,原本平靜的眼光露出邪笑。蕭榭這時終於恍然大悟:他中計了!
「你……」
原來這外表道貌岸然的魔王,腦袋裡裝的是跟玄敏一樣下流的東西。
牧天微笑著:「妖魔最喜歡的是血腥殺戮,這第二喜歡的嘛,就是『血肉之軀』。蕭榭啊蕭榭,我想要你想了七年,總算讓我給等到這一日呵!」
「你……你這卑鄙小人!」
「卑鄙?打一見面起我就告訴你我是魔王,你偏要當我是聖人君子,我又有什麽辦法?剛才我也勸你別喝那酒,你又不聽,現在怎麽能怪我呢?」
他現在完全露出真面目,目光變得銳利邪魅,彷佛帶著熱度,蕭榭身上被他視線掃過的地方開始發熱,而且感到好像有螞蟻在爬。
「你……放手!」蕭榭已經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這幾個字自然也是說得虛弱無力。
「你心裡一定在想,原來我跟玄敏那個人渣是一個德性吧?我告訴你,你錯了。玄敏只知道要洩慾,可是我,我會教你什麽是人間的極樂。」俯身下去,封住了蕭榭的唇。
「!嗚……」
他的確跟玄敏不同。玄敏粗暴而令人作嘔,跟他卑劣的人格相符;而牧天的吻卻是前所未有的強勢,強得讓蕭榭心神全數飛散,只能用身體專註地感受他的氣息。
牧天靈巧的舌輕輕分開蕭榭的齒列,鑽進他口裡,在裡面大肆掠奪,蕭榭的舌被他糾纏得無路可逃,不由自主地發出了陣陣細微的哀鳴聲。然而這樣的聲音,對牧天而言只是更加催情而已。
不過蕭榭已經無力為他淫蕩的聲音羞愧了,隨著牧天在他口中的動作,身體的最深處燃起了一股熱意,不一會兒便像星火燎原般遍布全身。這跟夏天的悶熱不同,而是狂暴無比,在體內四處奔竄,他覺得他的意識好像快要被粉碎了,身體快要變成一匹野馬,隨時準備脫韁而出
……不行,不行啊!
原本已因為酒的效力而起了變化的下半身,現在更加灼熱挺立。壓在他身上的牧天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他的狀況,空出一隻手伸到他的下半身,隔著衣服握上了他的堅挺,輕輕的摩挲著。
「!」這輕微的動作卻讓蕭榭猛然倒抽一口冷氣,彷佛被雷擊中一般地大力抽搐了一下,他一時不知從哪裡生出來的力氣,居然有辦法一把將牧天推開,自己翻身跳下床,拖著酸軟無力的雙腿,奮力跑向鏡子。跑了沒兩步卻跌倒在地,並不是跑不動,而是某種東西絆住了他。蕭榭回頭一看,只見兩隻腳踝都被銀色的絲線緊緊地纏繞住——牧天的頭髮。
「放開!」蕭榭拚命掙扎著,但是他越掙扎頭髮就纏得越緊,並且從他的腳踝往上蔓延,牢牢地困住了他的小腿、膝蓋,逐漸將他往床上拉回。
「不要!不要……!!!」
不到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兩手兩腳分別被銀線綁在四根床柱上,身體攤成「大」字形,任牧天一覽無遺。這種可恥的姿態,讓他恨不得一頭撞死。
「住……住手,我求你……」再也無法維持尊嚴,帶著哭音懇求著。
牧天溫柔地搖頭:「你已經喝了催情酒,要是就這樣放了你,你會全身肌膚並裂而死。」話才說完,便順勢在蕭榭的耳邊,輕輕地呼著氣;蕭榭嚶嚀一聲,將頭轉開,卻剛好讓牧天趁機含住了他的耳朵。」啊!」蕭榭忍不住驚喘出聲,然而這只是剛開始。
牧天一面輕咬著他的耳廓,同時手也沒著,撥開他的衣襟,褪到肩上扯下。然後貪婪的唇舌來到蕭榭光滑的胸膛上,不住咬嚙、吸吮與舔舐著。蕭榭從未承受過這樣濃烈的愛撫,全身不住痙孿,幾乎無法呼吸……
在劇烈的振動中,牧天的頭髮又開始蔓延,逐漸將兩人包圍,看起來就像一個銀色的繭。
在這個時候,就算有外人侵入,他一定也不會知道,在這個繭里,有一個少年正被魔王恣意姦淫著。
***********************************************************************
當蕭榭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掛得老高了。他發現自己躺在一棵大樹下,身上仍穿著昨天那套粗布衣裳。他仍有些恍惚,還以為自己是在砍柴的時候睡著了,然而稍微一動身體,一股足以撕裂四肢百骸的劇痛立刻貫穿腦門,全身上下也像是被灌了鉛似地沈重;這時他才憶起昨夜的遭遇。
他就像個沒長眼睛的白痴一樣,一腳踏入魔王設下的陷阱,然後被他給……
該死!惱恨的淚水頓時盈滿了眼眶。
還以為終於遇到了一個肯出手相助的貴人,終於有人對他以禮相待,沒想到他也只是個戴著假面具的偽君子!比起來,玄敏那樣的真小人還可愛些。
魔王現在一定在嘲笑他吧?嘲笑這個居然笨到去相信妖魔的蠢材?啊啊,他根本是自作自受!
昨夜的經過,此刻一一在腦中浮現,明明當時因為藥力而神智不清,回憶起來竟是清清楚楚。魔王那巧妙得可恨的愛撫,還有自己是如何淫亂地晃動身體去迎合他……排山倒海的羞恥幾乎將他燒成灰燼。
死。眼前只剩下這個念頭。與親人團聚的夢想,還有復仇的心愿,所有長久以來支撐他的支柱紛紛倒塌,連他最後的自尊都被踏在腳底。他除了一死,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師兄!小鬼在那邊!」刺耳的叫聲震動了他的耳膜,他認出這是光明寺弟子中排行第三的玄正的聲音。
蕭榭忍著酸痛,奮力撐起上半身,看見玄慧玄正領著一群和尚氣急敗壞地朝他跑來。
玄正一把抓起蕭榭,喝道:「小鬼!你在這兒做什麽?我大師兄呢?」
蕭榭腦中閃過玄敏喉嚨開花的慘狀,但他只是冷冷地說:「不知道。」
玄慧問:「昨晚大師兄出來找你,你沒遇見他嗎?」
「沒有。」
玄正猛力搖晃他:「你少胡說!」
蕭榭真想張口大叫:「對,我有遇見他,我還看見他死了!那又怎麽樣?他的下場有我慘嗎?」
玄慧止住快要發狂的玄正,說:「算了,再逼他也沒有用,我們再找找看吧。」回頭對蕭榭說:「你快回廚房去,矮頭陀一個人忙了一早上,快氣炸了。」
玄正恨恨地放開蕭榭,一群人又繼續搜尋。蕭榭心想,要是他們看到玄敏的屍體,不知會是什麽表情?不過,想必牧天早把他處理掉了。
他拖著沈重無比的腳步,行屍走肉般地回到光明寺。大部分的人都出去搜山找玄敏了,寺里瀰漫著一股令人不安的寂靜。
矮頭陀的牢騷咒罵他全沒聽進去,只是低頭默默地做事,心裡盤算著用什麽樣的死法最乾脆最徹底。
忙完廚房的事,他獨自到正殿里打掃。正當他拿著抹布在擦拭四大天王像的時候,增長天王像的頭居然轉了過來,朝他露出微笑,蕭榭嚇得差點癱在地上。
神像眨了眨眼,本該是木色無神的眼睛竟變得碧綠,頭上逐漸冒出比白銀還要耀眼的長發,沒一會兒,增長天的脖子以上就變成了魔王的頭。
「早啊,寶貝兒,昨晚睡得好嗎?」
蕭榭驚得魂飛天外:「你……」
「別緊張,我的身體不能出銀狼谷,你現在看到的只是我的影子,所以我不會在大殿里把你壓倒的。」
蕭榭轉頭就要衝出正殿,然而殿門卻在他面前一扇扇地關了起來,怎麽也推不開。
「你想做什麽?」
「來看你啊。都已經是這種關係了,關心你一下也是天經地義的吧?」
看著那張厚顏無恥的笑臉,蕭榭真想打爛他的腦袋。
「你滾開!我不要看到你!」
牧天嘆了口氣:「才多久沒見,怎麽就變得這麽凶了?你昨天晚上不是還那麽熱情的嗎?一直緊緊抓著我,我要出來的時候還叫著『不要,不要』……」
這番露骨的言語讓蕭榭的腦袋幾乎要爆開,雙手捂著耳,聲嘶力竭地大吼:「閉嘴!閉嘴!你再講我就死給你看!」
「你不會死的。」牧天的聲音冷靜無比:「你要是真的想死,早上一醒來就直接往懸崖里跳了,不會還巴巴地跑回來打掃。你根本不想死。」
蕭榭咬牙切齒地說:「你要不要試試看?」
「要是你死了,誰去殺蕭閔?你的復仇大業怎麽辦?」
蕭榭臉色一僵,顫抖著大叫:「根本沒有什麽復仇大業,全是我自不量力做的白日夢,因為我是白痴!這樣講你滿意了嗎?」
「只要有我在,就不是白日夢。」
「什……」蕭榭瞪大了眼睛。
「你昨晚不是要我教你武功嗎?我可沒說不教啊。」
「!」
「代價就是──你的身體。」
蕭榭怒火上涌,「呸」了一聲。
牧天仍是面不改色:「你們凡人的武術,在我眼裡根本是雕蟲小技,易如反掌。只要我稍加指點,保證不出半年,你就可以變成天下無敵的武將,並且我庫房裡所有的寶物兵器任你挑選,到時候別說是要離開九華山,就算你要直衝京城去取蕭閔的腦袋,也沒人擋得住你。」
蕭榭心中早已熄滅的火苗,不由自主地再度竄起,他強忍激動,冷冷地道:「我憑什麽要相信你?」
「不然你要相信誰呢?」
蕭榭咬緊牙關,瞪了他許久,才從齒縫中出聲:「都已經……都已經給你得手了,你根本犯不著跟我提這種條件!誰曉得你在打什麽鬼主意!」
牧天一笑:「那你倒說說,蕭閔為什麽要讓你這心腹大患活命?」
蕭榭一怔,想了一會兒,答道:「因為我娘答應他……」
「哈!你們母子落到他手裡,要殺要剮全隨他高興,誰管你娘答不答應?」
「…………」
「我告訴你吧。用自己的力量征服別人固然痛快,要是有辦法讓對方自己屈服,那才是人生樂事。」
蕭榭恨道:「所以你也要我屈服?」
「我只是想多看看你各種不同的表情而已──當然,每種都一樣可愛。」
蕭榭氣得滿臉通紅,憤怒的淚水在眼眶內不住打轉,咬牙切齒地說:「你少作夢!我絕對……我絕對……」
「沒關係,我有的是時間,你可以慢慢考慮。識時務者為俊傑,我相信你會做聰明人的。」說著,化成光影飛離了增長天像,朝著蕭榭筆直飛去。
蕭榭大驚失色,猛然後退,背撞到了緊閉的門扇,根本動彈不得。
牧天的幻影迅速來到面前,伸出冰涼的手,輕觸他的面頰:「我等你的答覆。」然後便消失了。
蕭榭雙腿一軟,癱在地上。過了好一會兒才站起身來,起來以後覺得有些異樣,隨即醒悟:他身上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連胸前的瘀痕都無影無蹤。
他緩緩走回水桶旁,低下身去擰抹布,不知不覺中,兩滴眼淚落在水桶里。
*********************************************************************
光明寺眾僧搜山搜了好幾天,始終找不到玄敏的蹤跡,只好對外宣布玄敏是急病死亡。然而這事實在太過離奇,眾人心中的疑竇都是越來越深。
雖然玄正一口咬定蕭榭跟玄敏的失蹤脫不了關係,但是大家實在很難相信瘦弱的蕭榭會有辦法加害玄敏,所以沒有人採納他的說法。玄正對此自然是憤憤不平,對蕭榭的態度也更加惡劣了。
不過對現在的蕭榭而言,玄正的欺凌比起真正的麻煩,根本就不算什麽。牧天雖然說要等他的答覆,不過他並沒有說要「靜靜地」等。常常就在蕭榭忙著洗衣服的時候,水盆中忽然會冒出一顆頭來,問他:「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這種四面楚歌的日子過了三四天,有一天下午,當他正在收衣服的時候,照海靜靜地走到他身邊,輕聲說道:「告訴你個消息,蕭轅昨天被擒了。」然後又靜靜走開。
蕭榭呆立在晒衣場上,心中一片冰涼。他知道是下決心的時候了。
是要留在山上等死,還是設法殺出一條生路。
蕭閔既然逮到了哥哥,難保他下一步不會朝自己開刀。至於牧天,他要把他弄到手,那是完全不費吹灰之力,自己根本無路可逃。蕭榭雖然不太敢相信他真的會履行承諾,但是現在他雖然還肯等他回覆,等他耐心用盡,照樣會把自己拖進銀狼谷里作他的玩物,到時候他可就沒有任何條件可談了。
母親都能為了救他一命,委身於蕭閔那老賊;那麽他為了報殺父大仇,犧牲一下又有何妨?
這副瘦弱無用的身體,與其困在九華山上日漸凋零腐朽,還不如抓住機會,賣個好價錢。
反正是已經被污染的身體……
當天夜裡,蕭榭偷偷溜出僧房,站在無人的廣場上,朝著西方樹林輕聲說:「來接我吧。」
過了沒一會兒,巨大的銀狼像風一樣疾奔而來,在他面前停住,低頭讓他跨上自己的背,然後又飛快地將他帶回銀狼谷里。
這回祠堂的門是開的,蕭榭往門裡望去,看見魔王斜倚在卧榻上,氣定神地等著他。他看起來可得意了,那當然,一切都在他掌握中。
牧天這次沒有穿上次那件朝服,而是蕭榭從來沒見過的式樣。與其說是衣服,更像是一大塊白綢直接斜裹在身上,露出寬闊結實的肩膀。衣服上點綴著各式各樣的寶石飾物,都是奇形怪狀,無比的妖異,卻又燦爛得讓人睜不開眼。他臉上漾著慣有的微笑,朝蕭榭伸出一隻手,示意他過去。
蕭榭困難地抬腳,緩緩走向牧天。走到一半的時候,忽然「啪」地一聲,他的腰帶斷了,接著身上就好像抹了一層油似地,全身衣物在一瞬間一件不剩地滑落在地上,他的肌膚直接迎向牧天狂熱的目光。
蕭榭轉開頭緊閉雙眼,忍受著這樣的屈辱。幸好這樣的狀況沒有維持太久,因為下一瞬間牧天就像野獸般地撲了上來,吞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