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南海幻劍
丁文松經脈受損,**道於塞,楊飛真氣未行多遠,便即停下,他無奈只得強行運功打通那些阻礙之處,若是不行,便另尋道路,如此走走停停,功行一個小周天,已足足耗去一個時辰。
丁文松武功盡失,毫無抵禦之力,被他這般沖得幾下,已是七竅出血,周身痛疼欲裂,還道楊飛想趁機報復,他挺了半天,實在經受不住,又昏了過去,幸好楊飛這般搞法雖是危險,倒還有效,收功之後,丁文松臉上微見紅潤,氣息勻和,傷勢也好了不少。
楊飛睜開眼時,陡覺身畔不遠有極細氣息,他還道是蘇花語,轉望去,那人卻縮了回去,他心想此處到底不是自家地頭,不敢聲張,飛身掠出,一掌劈去。
那人險險避過,嬌呼道:「楊大哥,是我!」竟是朱玲芷,她玉手托出,亮光倏現,卻是顆夜明珠,只見她瘦弱身體裹在厚厚棉衣之中,更顯嬌小玲瓏之感。
夜入民宅,被主人撞個正著,楊飛臉皮再厚,也頗為不好意思,搔囁嚅道:「玲芷姑娘,你為何會到這裡?」冰天雪地的,朱玲芷跑到假山所為何事,難道有甚不可告人的秘密?
朱玲芷見了楊飛那身裝扮,一聲輕笑,不知是否故意的答非所問道:「楊大哥,這是我家,玲芷不在此處應在何處?倒是楊大哥你,不聲不響的來到這裡,也不告知玲芷一聲,好讓玲芷儘儘地主之誼。」
「呵…」楊飛老臉一紅,迎上朱玲芷那雙好似夜空星辰的美目,不覺避開,訕然一笑。
「楊大哥,玲芷見你在運功替朋友療傷,便未打擾!」朱玲芷盈步輕挪,行入洞中,用夜明珠照著丁文松,瞧了半天,柳眉輕蹙道:「楊大哥,這位公子是你朋友么?受傷不輕,玲芷幫他請位大夫來吧!」
朋友?楊飛暗道仇人還差不多,若請大夫,豈非弄得人盡皆知,何況丁文松死活干他屁事?他見朱玲芷似欲離去,心中一急,拉住她左手道:「不必了,玲芷!」
朱玲芷輕輕一掙,卻未掙開,垂下螓,聲若蚊吶道:「楊大哥,你…」
楊飛方才驚覺,鬆開朱玲芷,訕訕的道:「此人乃朝廷重犯,不可讓人現,我一時心急,真是唐突,玲芷姑娘且莫見怪。」他道出此言,心中暗自納悶自己何時變得如此文謅謅的?難道是受了朱玲芷的影響?
朱玲芷嫣然一笑,輕聲道:「楊大哥,天寒地凍的,呆在此地,難保你朋友傷勢加重,我閨房之中平時也沒什麼人,不如先到我那裡暫避一下,再想法子送出城去。」
「你閨房之中?」楊飛心兒砰砰直跳,自己這等寒門布衣竟能受邀進入這種豪門千金的閨房,他以前可是想都沒想過,客套了兩句,隨她而去,連在此等蘇花語之事都忘了。
來到朱玲芷所說閨房之中,楊飛大失過望,這哪是閨房,閨樓還差不多,朱玲芷所居離假山不遠,是一座古色古香的三層紅樓,闊達數十丈,只怕住上幾十人也不成問題。
深更半夜的,樓中仍明燈高懸,二人步入大堂,楊飛將如同死豬的丁文松放到椅中,一**坐了下來,鬆了口氣,暗罵這傢伙看起來精瘦,背著卻好生沉重。
朱玲芷嬌聲高呼道:「來人哪!」
自里行出兩名宮裝少女,生得固是美艷之極,容貌服飾,竟似一人,她們不約而同偷瞥楊飛一眼,齊齊施禮恭聲道:「小姐,不何有何吩咐。」聲音嬌婉,無分彼此。
朱玲芷輕揮玉手道:「你們去將客房收拾一下,這兩位公子今日要住在這裡。」
二位少女齊聲應是,退了下去,身形動作,絕無二致,楊飛看得眼花繚亂,心中暗嘆:若非親眼所見,怎敢相信天下有如此相象之人?
朱玲芷見楊飛一副獃頭鵝樣,微笑解釋道:「楊大哥,她們是雙胞胎姊妹,一個叫寶兒,一個叫貝兒,是我的貼身婢女,決計不會泄密的。」
楊飛回過神來,望著她笑道:「我又沒說不放心。」
堂中四周燃著暖爐,熱氣騰騰,楊飛倒還不覺,朱玲芷坐了片刻,小巧鼻樑上滲出細密汗珠,嬌艷無比,看得楊飛心中一盪。
楊飛看得目不轉睛,大膽無禮之極,朱玲芷殊無嗔怪之意,芳心羞澀,微垂螓,俏臉微紅道:「楊大哥,玲芷衣裳穿得多了些,好生炎熱。」
不會是要我幫你脫衣服吧?楊飛心中這般心思,臉上倒是正經的微笑道:「你自個忙吧,不要管我!」
朱玲芷歉然一笑,蓮步輕移,便即離去。
楊飛目送她上樓而去,除去身上夜行衣,閑之無事,細看這樓內布局來。
此樓全木結構,樓高三層,底層是宴賓之用,二層顯是居室所在,至於三樓,卻不知有何用途,楊飛所在便是底層大堂之中,裝飾得古樸典雅,四壁懸滿字畫,即使是楊飛這個外行也看得出自名家手筆。
樓中一木一物,充滿書卷之氣,不過決非朱玲芷長年閨居所在,楊飛思想前晚之事,暗道此地不會是他們渡假之地吧?不由更是疑惑朱氏兄妹是何方神聖來。
盞茶功夫,朱玲芷下得樓來,已然換過一身宮裝,微敝衣領露出一小片如雪肌膚,見多了蘇花語冰肌玉膚的楊飛也不禁偷偷咽了一下口水。
與蘇花語恬雅自然不同,朱玲芷舉手投足,透出一股尊貴氣息,顯是自小養尊處優方致如此。
許是屋內熱氣熏的,朱玲芷嬌靨滿是紅暈,一雙水汪汪的俏目顧盼生情的望著楊飛道:「楊大哥,客房已收拾好了,玲芷帶你去吧。」
楊飛色與魂授,頭如雞喙,連聲道:「多謝玲芷姑娘。」
楊飛又負起丁文松,心中暗嘆:姓丁的,老子今日對你比老子還好,你還不領這個情!自己何時變得如此好心?真是奇也怪哉?他打小便死了父親,何曾伺侯過?
說是客房,倒比尋常人家客堂更甚,乃楊飛生平見過最最華麗之處,房內所有物事,極盡奢華之能,最誇張的是連那洗漱水盆,金光燦燦的,好似黃金所鑄,楊飛心想臨走之時順手牽羊,拿上兩件,後半生必衣食無憂了。
楊飛左瞧右望,先入目便是那張躺上七八人也不覺擁擠的大床,他也未多想,除去丁文松身上那件髒兮兮的囚衣,塞進被中。
朱玲芷右手多出一個玉瓶,笑吟吟道:「這種雪蟾丸乃大內貢品,對醫治內傷甚具靈效,楊大哥,你且收下,讓你朋友每日服上兩爛,傷勢或許會好轉一些。」
楊飛吶吶道:「玲芷姑娘,深更關夜,如此叨擾你,真是不好意思得緊。」他口中客氣,手卻不老實的收了下來,依言和水與丁文松服了兩粒,暗道大內貢品可是珍貴得緊,用不完拿去賣銀子也不錯啊,浪費在丁文松身上可真是暴軫天物,他心中愈篤定朱玲芷乃皇族貴胄。
「楊大哥是玲芷的救命恩人,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朱玲芷稍稍一頓,又道:「寶兒和貝兒從未伺侯過男子,又不好驚動別的奴僕,這些瑣事只好勞煩楊大哥了。」
楊飛忙道:「本來就是我的事,怎能說是勞煩?」他心想丁文松這個短命鬼,當然無此艷福讓兩個嬌滴滴的大美人服侍了。
朱玲芷嫣然一笑,並無離去之意,反而斟了一杯香茗,遞與楊飛,問道:「楊大哥,請恕玲芷冒失,先前我聽你與白日那位公子商議劫獄之事,所劫便是此人么?」
楊飛驚道:「這你也知道。」臉色轉和,小聲道:「你可別說出去,那可是殺頭之罪。」
朱玲芷亦輕聲道:「此乃楊大哥密事,玲芷決計不會對第三人道出。」
楊飛心道此刻城中鬧得風風雨雨,別說第三人,就是第一萬人都知道了,他想起丁文松之事,頭痛之急,不由嘆了口氣。
朱玲芷道:「楊大哥可是心憂你朋友如何出城之事,這個玲芷倒可幫得上忙。」
楊飛大喜道:「真是謝謝你了。」接著又問出老早便想問的問題:「玲芷姑娘,你可是皇族之人。」
朱玲芷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楊大哥,你說呢?」
「要我說的話,一定是的!」楊飛打了個哈哈道:「咱們這些布衣百姓,生平最大的心愿可是瞧瞧當今聖上金面,玲芷若真是皇室中人,可否幫我完成這個心愿。」
他一臉垂涎之色,朱玲芷瞧得「撲嗤」一笑道:「皇上的面哪能說見就見,玲芷無此本事,不過玲芷倒有一個法子,不必他人幫忙,便可償楊大哥心愿。」
楊飛奇道:「什麼法子?說來聽聽!」
朱玲芷板起俏臉道:「楊大哥若肯守窗苦讀,參加科舉,待高中及第,見當今皇上倒也不難。」
「要我去讀書。」楊飛慘兮兮道:「還不如殺了我吧。」又問:「玲芷,你沒否認,大哥我便當你是皇族了,不知皇宮裡面是何光景?」
「皇宮?」朱玲芷怔了一怔道:「玲芷也未去過。」
「這倒也是,並非天下所皇族子弟都居在皇宮之中。」楊飛倒先幫她找了理由,問道:「那你們皇族又是如何活法?」
「活法?你當我們是什麼?」朱玲芷笑道:「還不是吃五穀雜糧,生起病來比平民一般無二,看起來風光得緊,其實…」她俏臉泛起一絲淡淡哀愁,言及此處,忽然停了下來。
楊飛愕然道:「其實什麼?」心想你們一生錦衣玉食,還愁什麼?
朱玲芷幽幽道:「其實若籠中金絲雀,間中苦楚,旁人哪能明白?」
楊飛奇道:「玲芷你滿臉幽愁,是否有何解決不了的地方?」
朱玲芷美目盯著他,欲言又止。
楊飛拍胸保證道:「玲芷你有何煩累,儘管道來,若我楊飛辦得到的,必儘力而為。」
朱玲芷含含糊糊道:「說難也不難,只要楊大哥能帶著玲芷遠走高飛,找一個沒人找得到的地方就成了。」
「鐺」楊飛手中瓷杯落到地上,摔個粉碎,獃獃盯著朱玲芷,活像吞了個大鴨蛋,心想這不是私奔么?我跟你又不是很熟,不必如此吧,難道我楊飛真有如此魅力?所有女子都歡喜自己?他思及此處,不禁暗暗得意起來,尋思自己身為鏢局中人,最近老接這種生意,若是收銀子,必狠賺一票了。
朱玲芷見他如此,神色黯然道:「楊大哥,玲芷只是說說而已,你別放在心上。」
楊飛沉吟道:「天下如此之大,帶你偷偷藏起來倒也不難,只是如此一來實在對不起你哥哥。」
「我哥?」朱玲芷貝齒輕咬紅唇,許久方道:「不瞞楊大哥,其實玲芷此次亦是逃出來的。」
楊飛小心問道:「你到底有何苦衷,要三番兩次逃走?」
朱玲芷道:「我家中要我嫁給一個根本不認識之人。」
逃婚!楊飛一副原來如此的神色,心想為了逃婚便甘心跟稍稍相熟的自己私奔么?
「咚咚咚」門口響起敲門聲,不知是寶兒還是貝兒的聲音道:「小姐。」
朱玲芷開了門,她自是分得出寶貝雙姝,問道:「寶兒,有事么?」
寶兒道:「剛剛大公子派人來說官府走了欽犯,要搜查此處,奴婢…」一雙美目瞟到楊飛身上,心想這傢伙賊眉鼠眼的,必非善類,另外那個傷者容貌模樣不就是那個欽犯么?小姐為何跟這些人混在一塊了?
「他們好大的膽子,竟然搜到這裡來了!」朱玲芷沉吟一下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回望了楊飛一眼,又道:「呆會你來收拾一下。」
寶兒應了一聲,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楊飛不待她走遠,急急道:「玲芷姑娘,我還是離開這裡,免得讓你受到牽連。」
朱玲芷微笑道:「有什麼牽不牽連的?何況官府的人已至府內,要走也走不了了。」
楊飛心中一慌道:「那怎麼辦?不如硬闖吧。」心想憑西廠那幾塊料,自己隻身脫險倒也不難,不過說不得要棄卒保帥,扔下丁文松這個累贅了。
朱玲芷道:「楊大哥,你急什麼?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同這位公子,且隨我來。」
楊飛大嘆命苦,負起丁文松,隨朱玲芷行去,走出不遠,又進入一間房內,室內迷漫著一股淡淡的幽香,楊飛不由問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朱玲芷俏臉微紅道:「我的卧室!」她匆匆掀開榻上錦被,打出暗格,露出一個暗道,方道:「楊大哥,下面有間可藏身的密室,你到裡面躲一下,我沒出聲的話,你別出來。」
楊飛看得大奇,心想為何有錢人家都喜歡搞這種東東,不過倒挺方便實用的,他猶豫一下,跳了進去。
朱玲芷未待他行遠,便砰的一聲合上暗格,裡面立時一片漆黑。
楊飛運起夜視之術,小心行入,開始是一截樓梯,看來是處在此樓一二層的複壁之中,直通地下。
下得樓梯,楊飛推開兩扇沉重鐵門,本來昏暗一片的長長通道兩旁油燈無火自燃,看得楊飛嘖嘖稱奇,研究半天,才現燈芯之下藏有火石,設計得精巧無比,鐵門一推,火石相擊,將油燈點燃。
通道兩旁有無數鐵門,顯是密室,大半緊閉,楊飛緩緩前行,現這間地下密室工程浩大之極,大概覆蓋整座別園下面,姚府那間僅可藏身的密室較之差得遠了。
通道七彎八折,好不容易到了盡頭,卻是一堵石壁,哪有朱玲芷所言那間可藏身密室?
楊飛毫不客氣的將丁文松扔到地上,一**坐到冰涼青石的地面,與方才樓上待遇相比,可謂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
楊飛不禁思起蘇花語來,不知她可否尋到南宮燕?若是尋到,來到別園假山,不見自己,可別瞎想。
「楊飛!」丁文松不知何時已然醒來,勉力爬起,來回走了兩步,漠然望著楊飛,他的傷勢經楊飛那般一搞,又服下兩粒雪蟾丸,已然好了一半,下地走路倒不成問題。
楊飛跳將起來,毫不避讓的對視道:「姓丁的,老子為了你賠了夫人又折兵,落得東躲西藏,你別不知好歹,否則…」揮揮手中飛雲劍,在丁文松面前晃來晃去,頗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
丁文松輕聲道:「謝謝你!」
「什麼?你說什麼?」楊飛豎起耳朵,大聲道:「你說什麼?我沒聽見,再說一遍。」
「裝腔作勢!」丁文松冷冷哼了一聲,問道:「此乃何處?」
楊飛嘿嘿笑道:「你的葬身之地。」
丁文鬆氣得七竅生煙,他為人恩怨分明,此番欠下楊飛救命之恩,恐怕此生極難償清,是以楊飛惡語相向,也只能忍氣吞聲。
楊飛得意了半天,見他如此,意興索然,望著丁文松,忽爾思起梅蘭,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
丁文松哼道:「姓楊的,你笑什麼?」他衣著單薄,在這地下呆了半天,已凍得竦竦抖,又不好說出來。
「沒,沒笑什麼?」楊飛笑得幾乎合不攏嘴,活像高中狀元。
丁文松雖然不知楊飛所笑何事?倒也知在笑自己,他生平快意恩仇,諸事率意而行,凡事敢作敢當,何曾受過這種鳥氣,心中怒不可扼,狠狠一掌擊在石壁之上,他武功全失,此舉無異自取其辱,在石壁之上留下一個血印。
楊飛瞧在眼中,樂在心裡,哈哈大笑道:「丁兄,今時不同往日,如此不自量力,實非智者所為。」心想丁文松是智者么,傻瓜還差不多。
「不用你管!」丁文松撫著受傷右掌,只覺疼痛入骨,面色卻是未變,看得楊飛暗自心驚不已,若是自己,早痛得呼爹叫娘了。
楊飛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嘲諷道:「不用我管?別忘了,是誰躺在那裡…嘿嘿,嘿嘿!」仰天大笑三聲。
「你…」丁文松怒氣填膺,瞪他半天,嘆了口氣,便即無語。
二人無話可說,你望我,我望你,大眼瞪小眼,瞪了小半個時辰,密道中遠遠響起腳步聲,忽聞朱玲芷的聲音道:「楊大哥,楊大哥!」
丁文松低聲冷笑道:「又是你的紅顏知己么?」
「關你屁事?」楊飛提高聲音道:「玲芷姑娘,是你么?我在這裡!」
朱玲芷快步行來,見得二人,向丁文松襝衽一禮,急急道:「外面官府正在到處搜查你們,此處不能再呆了,楊大哥,玲芷先送你們出城吧。」
「出城,現在?」楊飛呆了一呆,心道既是官府正在大肆搜尋,現在出去豈非自尋死路?
「請隨我來。」朱玲芷也未解釋,在前引路,行至不遠,在一扇鐵門前停下,取出鑰匙,開了鐵門,裡面又是一條長長的通道,並無燈光,黑燈瞎火的不知通往何處。
朱玲芷輕聲道:「楊大哥,此路直通城處,你沿路走出去便成了,途中有不少機關,你切莫觸動。」
楊飛點點頭,反問道:「玲芷姑娘,那你呢?」
朱玲芷苦澀的笑道:「玲芷命該如此,只好聽天由命了。」
若蒙不棄,便隨我一起離去吧!楊飛一陣激動,若非一畔有虎視眈眈的丁文松,此言早脫口而出。
朱玲芷又將那顆夜明珠取了出來,遞與楊飛道:「前管茫茫,這個贈與楊大哥照明。」
楊飛怎好意思收,連連擺手道:「此物價值連城,無功不受祿,此物我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收。」
「楊大哥是玲芷的救命恩人,怎能說是無功?」朱玲芷不由分說,將夜明珠塞入他手中,眼眶一紅,哽咽道:「楊大哥,你去一別,不知何日才能相逢,你多多保重了。」言罷,掩面奔出門去,鐺啷一聲,關上鐵門,再無聲息。
借著夜明珠出淡淡瑩光,二人順著通道向外走出,一路上果有不少奇形怪狀的機關,楊飛最是膽小,哪敢觸動,免得動起來,小命不保。
行至途中,丁文松終忍不住問道:「那姑娘是什麼人?為何家中有如此龐大秘室所在?」
楊飛冷笑道:「你不是說她是我的紅顏知己么?」
丁文松早知問了也是白問,冷冷一哼,再未出聲。
轉過一個彎道,忽見岔道,楊飛不禁問道:「向左,還是向右。」
丁文松暗道我如何知道,他心知若如此回答,必遭楊飛取笑,索性不語。
楊飛咬咬牙,信步向左行去,丁文松怔了一下,方才跟上。
走得半里,又到岔口,這次楊飛也懶得問了,直接拐左,如此反反覆復,拐了七遍,足足走了七八里,終於見到出口,他又驚又喜,自吹自擂道:「看我多有眼光,這麼多岔路,一下便尋到出口。」
丁文松心中雪亮:當初造此密道之人為迷惑追兵,每條岔路通往一個出口,如此追兵便難以尋到。他也懶得道破,輕哼一聲,推開出口鐵門,大步踏出。
楊飛樂得他先去探路,免得外面跟韓先生所造密道一般,通向大河,抑或絕壁,遂不及防,出了大糗。
不過外面並非大河絕壁,只是一大片冰雪所封的樹林,出口在一個參天古木的樹洞之中,洞口枯藤交錯,隱密之極,更絕的是,洞內是個熊窩,還好都在冬眠,二人才不致喪生熊掌之下。
「終於出來了!」楊飛跳出樹洞,高呼三聲,自顧自的走出老遠,卻覺丁文松似未跟來,回一望,星光之下,隱見他已分道揚鑣,與自己反向反行。
楊飛不覺高呼道:「姓丁的,你到哪去?」
寒風中遠遠傳來丁文松的聲音:「不用你管。」
楊飛心道又是不用我管?如此正好,免得跟他這個朝廷重犯一起逮住遭受池魚之秧。
他走了兩步,思起一事,回運功高呼道:「姓丁的,青青被你所累,現在孤苦無依,你怎麼也得去太原瞧瞧她…」
聲音遠遠傳出,未聞丁文松迴音,也不知他聽到沒有,楊飛暗道這傢伙對姚柳青薄情寡義,又武功盡失,多半靠不住,還得勞自己往太原一趟。
楊飛環顧四周,此地離石家莊已然甚遠,前不搭村,后不著店的,不知所處何處?回去自然不對,逃遠也不對,不知蘇花語二女現在如何?他想了半天,遂決定打個地方歇歇腳,待明日再偷偷潛入城中打探她們的消息。
楊飛走得不遠,聞得水流之聲,他疾奔出林,原來面前是一條寬僅十丈的小河,何中水流甚疾,故而寒冬臘月的也未結冰。
白日楊飛到別園喝酒,所食不多,餓了大半日,腹中已飢,咕咕叫了起來,他暗道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剛在絕谷捱了四個月,剛一出來,便成了欽犯,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落得深更半夜的,還要流落荒郊野外,而且連兩個老婆都搞丟了,外加未出世的寶貝兒子一個。
楊飛自嘆自哎,沿著河水向西走了半個多時辰,河道忽然拐了個大彎,不遠一個小山前陰建有一座宏偉的寺廟,正是可堪一宿之地,他心想總算祖宗積德,方能絕處逢生,大喜之下,懶得尋橋,掠過河去,來到廟前,只見廟門上高書隆光寺三個大字,他也懶得多看,鐺鐺鐺敲響門環。
未過多久,一個胖和尚前來開門,見了楊飛,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施主深夜來至,有何貴幹?」
楊飛暗道貴幹沒有,賤干倒有一些,他有樣學樣,雙手一合道:「在下想到貴寺借宿一宿,不知可否方便?」
「這個…」那和尚面現難色,還好楊飛衣著光鮮,一副暴戶的樣子,是以他未立刻趕人。
楊飛哪還猶豫,從門縫鑽了進去,笑嘻嘻道:「打擾大師了。」
「施主請隨我來!」楊飛左一句大師,右一句大師,那和尚受用之極,關上大門,持著油燈,領路前行。
這隆光寺佔地極廣,楊飛隨他七彎西拐,走了老半天,在一間房前停下,他看了半天,怎麼看都象柴房一間,暗道我在這還不如宿在荒郊野外呢?楊飛打了個哈哈,吶吶道:「大師,這好象人睡的地方吧?」
那和尚道:「兩邊廂房皆已客滿,只有柴房空著,施主暫且在這休息,還請施主多多見諒。」
「不知大師法號是…」楊飛心道你左一聲施主,右一聲施主,不就是想老子施點銀子花么?自己銀子沒有,銀票倒有不少,看來只好施一施了。
那和尚宣了聲佛號道:「不敢當施主大師之名,貧僧法號圓滿。」
楊飛暗道圓滿圓滿,你他媽長得如此之胖,果然又圓又滿。他也未多想,自懷中取出一張百兩銀票,恭敬奉上道:「圓滿大師,這是在下捐給貴寺的香油錢。」
圓滿借著星光,偷偷瞧了銀票一眼,又阿彌陀佛道:「施主,這是不合規矩的,貧僧看守寺門,並非收取香油錢的僧人。」
楊飛往圓滿懷中一揣,笑道:「有什麼不合規矩的,這香油錢本來就是捐給大師你的,在下也不會說給第三個人知道。」
「這個…」圓滿小眼一瞟,見左右無人,極快的接過銀票,塞入僧袍之中,換上笑容道:「施主請隨我來。」
圓滿帶著他來到一間房門前,細語道:「施主,這裡本來住著寺中一位長老,不過他數月前雲遊去了,暫時空著,施主,你就在此歇息一宿吧。」
「多謝大師!」楊飛心中大操他十八代祖宗,待他離去,砰的一聲關上房門,終罵出聲來。
燃起油燈,房內陳設簡陋之極,吃的當然沒有,床也是硬梆之極,楊飛心想那老和尚真不會享受,睡此硬床,真是活受罪啊,不過自己花了一百兩才住一晚,比在軟香居還貴上十倍有餘,實在太不划算,要是有空,必在此住上個三年五載,賺個夠本,哎喲,不對,自己住在和尚廟幹什麼?不但要吃素,還要聽那些和尚念經,想當和尚么?他躺在床上胡想了半天,終禁不住倦意,沉沉睡去。
未睡多久,黎明初曉,楊飛便被寺內鐘聲驚醒,剛想再睡,耳中又傳來一乾和尚念經的聲音,想必這禪房離大殿不遠,聽起來也特別清楚宏亮。
好不容易捱到念經聲止,寺內又喧嘩起來,那些上香拜佛的信徒已然來了,楊飛哪還睡得下去,口中大罵如來佛祖教的那徒子徒孫,強撐爬起,推開窗格,眺望片刻,忽爾聽得遠遠傳來一個年輕女子婉轉動聽的聲音道:「師父,你真的打算在這裡長住下去么?」
楊飛頓覺這聲音好生熟悉,一時又想不起是自己認識的哪一位女子。
接著又聞一名男子輕輕嗯了一聲,那聲音充滿磁性,似極蒼老,又似極年輕,忽左忽右,忽東忽西,讓人不可捉摸。
楊飛不覺探出去,望向出聲之處,他不看還好,一瞧之下嚇得魂飛魄散,那名年輕女子正是與他有一夜夫妻之情,盜他精元,害他差點喪命的南海幻劍派妖女李夢柔,此番若被她撞見,見他不死,便沒這般好運道了。
李夢柔正攙扶著一名男子款款行來,那男子容貌俊朗,面白無須,雙肩極寬,一頭未束黑披灑在肩后,寫意自然,乍一眼瞧去,看不住多大年紀,不過光從外表看去,絕對不過三旬,若真是李夢柔的師父,那可真是駐顏有術了!最奇特的是他那雙眼睛,好似一汪潭水,深遂無比,卻又給人一種歷盡蒼桑的感覺,而且身上自然而然的透出一股王者之氣,不怒自威,令人心折。
楊飛呆了一下,急急縮進房內,關上窗格,心中求神拜佛,保佑李夢柔莫要現他。
他武功雖然大進,對上李夢柔,仍是連半成勝算都沒有,何況旁邊還有她那個高深莫測的師父。
他心中暗奇:寒冬臘月,這小妖精好好的不呆在南海,和師父跑到這裡幹什麼?難道千里迢迢來這隆興寺燒香拜佛也太誇張了吧!她師父是誰?似曾聽誰說過。
李夢柔的下一句話更是嚇得他心神俱喪:「師父,慧能禪師房中好象有人,難道禪師昨晚回來了?」楊飛不禁大罵那個圓滿,什麼地方不好帶,偏偏帶自己住在一個什麼什麼禪師房中?
那男子微微一笑,雙目射出兩道寒光,透過窗格,望向房內。
李夢柔又道:「師父,聽說這位老禪師德高望重,精通佛理,反正有暇,不如前去拜訪一下吧。」
楊飛心中大罵:臭婊子,又要來謀殺親夫了,你有暇老子沒暇。他環目四顧,禪房內三面皆是實壁,別無出口,他心念急轉,望著几上放著的那套僧衣,忽然靈機一動,急急除下身上衣物,換了起來。
「篤篤篤」隨著敲門聲,只聞李夢柔的聲音道:「慧能禪師,弟子李夢柔,同家師前來拜訪您了。」
楊飛匆匆換上僧袍,戴上白向天所留,未曾見過的人皮面具,將頭皮全部盤到僧帽之中,藏好舊衣,看看沒有大的破綻,方以故作蒼老的聲音應道:「阿彌陀佛,二位施主,老衲剛剛回寺,暫不見客。」他暗道自己真是越混越慘,先前一語言中,真成和尚了。
李夢柔道:「慧能禪師,家師亦好佛學,一向仰慕您德高望重,精通佛理,想與您共研佛道。」
共研個屁?楊飛心知今日若不見她恐怕不肯離去,便搏上搏了,他故作老沉的站起,緩步行到門邊,開了門,見到李夢柔的如花嬌靨,心兒一陣狂跳,咳嗽了幾下,凝定心神,方道:「二位施主請進。」
「禪師請!師父請!」李夢柔似未看出破綻,同那男子行入房內,與楊飛在房內圃團上相對而坐。
坐了片刻,那男子雙目似睜似閉,未曾出聲,楊飛當然不敢說話,免得說多錯多,在那默念連他自己也不懂的經文。
最後還是李夢柔先出聲打破僵局問道:「聽方丈大師說,禪師出去雲遊了,昨晚剛剛回來么?」
楊飛故作鎮定道:「阿彌陀佛,老衲昨晚匆匆回到寺中,已是三更時分。」
李夢柔道:「怪不得禪師一臉倦容,原來如此,弟子還是再來打擾吧。」
楊飛巴不得她這喪門星離去,連催帶趕道:「多謝二位施主關心,既是如此,老衲不遠送了。」
那男子面色不變,向楊飛微施一禮,與李夢柔轉身離去。
楊飛心驚肉跳的將二人送出房門,剛剛鬆了口氣,李夢柔忽然轉過身來,嫣然笑道:「禪師,您也習武練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