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想飛嗎?
渴望自由嗎?
深夜時分,一家路邊小吃攤有三個剛下班的男人在那裡吃消夜。
「喂喂,有沒有聽說顧誠禮要競選年底的立委啊?」跑政治新聞的記者如是開頭。
「我說這個顧誠禮啊眼光還真遠,不急於嶄露頭角,先在自家捧紅的立委底下做機要秘書,表面上說好聽只是秘書而已,我聽說啊他有時也參與決定呢。」跑財經新聞的記者灌了一大口啤酒後也開始發表高論。
「所以我早說顧誠禮很厲害嘛!世代經商,到他這代還懂得打入政界,嘖嘖,『政商勾結』這四個字,他可真貫徹到底。」跑政治新聞的記者補充道。
跑娛樂新聞的記者在吃了三分之一碗面后也加入他們的話題。「可我覺得奇怪的是,為什麼都沒人去探查顧家的秘辛呢?」秘辛這兩字對他們這些娛樂記者是最棒的題材。好消息報,壞消息當然更要報嘍。
「他們黑白兩道都吃得很開,就算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也沒人敢查。就我所知,他們自家人更不會傻得去爆料。所以你想探查『秘辛』,省省吧!」跑政治新聞的記者又道。
所以他才不想跑娛樂新聞,成天要挖人秘密還要被罵,他才不幹那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又吃了好幾口面塞胃,娛樂記者笑笑的說:「現在我對顧誠禮的長子顧念海比較有興趣呢!」
「你喜歡他啊?」新聞記者稍稍離開娛樂記者幾公分的距離。
「當然啊,他可是我未來的大金主呢!」
「大金主?」新聞、財經記者異口同聲露出不解。
「我聽說他長得很好看不是嗎?」娛樂記者曖昧地說。
財經記者也離他遠了些。「聽誰說的啊?」
顧念海不曾在媒體前露臉,因此好不好看他不清楚,不過這個娛樂記者怎麼會比他們消息還靈通?
娛樂記者咬著筷子,拿出公文包里的雜誌,指著上頭有段介紹顧念海的新聞,內容真實性如何有待考證。
呿!那種八卦雜誌有什麼好相信的!政治、財經兩名記者同時揮揮手,有幾分不認同。
「所以只要我能找出顧念海跟哪位女明星的緋聞,哈哈哈!到時候我就名利雙收了啊!」說完以一個仰天長笑為收場。
採訪政治與財經新聞的另外兩名記者,雙雙對看一眼后搖了頭。
所以他們才不想跑娛樂新聞啊,真是不知政界黑暗的蠢蛋!
倘若顧家的新聞好揭發,那他們就別混了。
「唉,面趕快吃,早點回家睡覺吧,明天九點還有立委的記者會呢。」政治記者感嘆地說。
「是啊是啊!」財經記者連忙附和。明天的記者會也是要跑整天的。
對媒體而言,顧家是一塊寶,因為始終沒人能窺視究竟,但顧家的人口風緊、行事低調,令他們這些記者們大嘆工作難為。
想一探顧家究竟嗎?
除非你是顧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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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窗外,斜陽映照,暈黃的天色透入辦公室內,拖曳出長長的影子,使得辦公室內的氣氛呈現一股凄涼的美感。
身材挺拔的男人站在窗前,面對透明的窗,手指間夾著煙,眼神落寞出神,五官也因為黃昏顏色的點綴,顯得更加憂鬱了。
跟著,一聲類似嘆息的聲音由他嘴裡逸出。
其實,他不累的,身體不累,心靈也不太累,今天的工作量與平日相較之下一點也不重,但為何他就是覺得有種全身都使不上力的感覺,甚至,還有些疲倦感?是未老先衰嗎?
倘若是的話,那就太悲慘了,他不過才二十九而已,人生還有一大段路要走,他可不想提早結束。
既然工作量不重,事事又都順利得很,那為何會讓他有這種疲倦感?思忖片刻,他終於歸納出一個原因。嗯,原因一定是……
「叩叩!」輕脆的敲門聲拉回男人的思緒。
「進來。」他低沉帶有磁性的聲音下令。短暫的沉思結束后,他又變回那個握有顧氏生殺大權、永遠公事擺第一的顧總經理。
不過他想,就算自己再如何變化,也不會有人在意,他們都只關心他會不會幫顧家賺錢而已。
「總經理。」走進來的是他的秘書。「明天的機票已經訂好了,待會還要去『龍圖企業』開會,司機已經在樓下等您了。」
「我知道了。」對了,明天他要南下高雄開個臨時的商務會議,剛剛一下子出神太久,差點忘了。「丁秘書,我的百葉窗帘呢?」就因為沒有百葉窗帘,黃昏的陽光才照得進來;就因為黃昏的陽光照進來,才導致他的情緒有點低落。
「昨天晚上工人拆下,本來準備要換新的,可是後來發現規格帶錯了,所以今天下班時間才會再來補裝。」丁秘書善盡職責的稟報。不過她也挺奇怪的,照說這是小事,總經理應該不會注意才對呀。
那就表示從高雄回來后,百葉窗帘已經安裝完畢,那他也就沒有異議了。
「嗯,走吧。"他整整西裝道。
又要作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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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綠野牧場
春天燦爛的陽光落在大地上,溫暖又舒服,會令人非常想偷懶,不過工作沒做完,哪能好命?遙望無際的晴空,正在餵魚的童千綠不禁仰起頭來,凝視萬里無雲的湛藍蒼穹。
大學畢業一年,苦無工作的她,好在遇上昔日很照顧她的高中老師。
她的高中老師家境不錯,又退休了,於是把自家的地變成一個民宿牧場,招待他喜歡的朋友或是喜歡這座牧場的客人;而童千綠本來就喜歡大自然,自是一口答應來幫忙,之後又拉著他的好友夏懷一塊。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樣的生活真是美呆了。
「太棒了!」
忽然之間,感到身心舒暢,童千綠不禁大喊一聲,也引來附近客人的頻頻注目,她吐吐舌頭,繼續乖乖餵魚。
「一早起來就吃錯藥嗎?」
童千綠嘴角一撇,不以為意。「這叫人生得意須盡歡,夏同學。」
夏懷是她國中的死黨,兩人不同性別,曾被認定是男女朋友,可後來兩人沒有走入別人的期望中,於是大伙兒也就對他們放棄了。
夏懷相貌粗獷,態度瀟洒,每個人都以為他的個性該是大剌刺才是,可唯有她才明白夏懷雖然偶爾會調侃她,不過卻很體貼又細心,且對於喜歡的絕對不會放手,個性有時候異常的執著,因此她相當慶幸自己不是被夏懷喜歡的對象。
再說,她也不想做被夏懷執著的對象,她與夏懷可是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呢!
夏懷走來傳達旨意。「千綠,老師說等會兒要我們去發消息,他最近又有新的菜色要推出了。」他懂網頁,因此網路的事就由他負責,傳單則由童千綠寄發。
張老師是家政老師,沒事就愛下廚,有些客人甚至是慕張老師的精湛廚藝而來。每每張老師又有新菜色時,便會要他們把消息放出去,讓有緣人來嘗一嘗。
不過這最有緣的人應是他們兩人才是,因為無論何時,他們總能吃到張老師的一手好菜。
「你昨天晚上就是和老師在忙作新菜嗎?」昨天她去牧場幫忙喂小牛,晚上才回到民宿,發現他們兩人在廚房有說有笑,但因為她已經累得倒頭就睡,所以也就沒問。
「我是去幫忙試吃。不過那五道菜真的不是蓋的贊,我敢拍胸脯保證,沒吃絕對會後悔。」夏懷豎起大拇指稱讚。
童千綠笑了笑,露出滿臉的期待,將最後一把魚飼料灑入池塘里。「好想早一點吃到喔……」她對吃向來沒有抗拒力。
「妳最愛吃了。」夏懷忍不住損她一句。
童千綠理直氣壯的響應:「民以食為天。」
「可也沒人像妳這麼貪吃。」只要身邊有人餓了,童千綠隨時隨地都可以從身上的口袋裡掏出三、四樣餅乾點心之類的,就算沒有口袋,她還是可以變得出來,因此他認定她根本就是間會走路的零食店。
「你不覺得『能吃』是一種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嗎?」童千綠拉高音量,雙手朝天,滿臉漾著幸福,不過動作有點誇張就是了。
夏懷搖搖頭,任何人都別想跟童千綠爭「吃」這字的定義。
「總之,那就早點發完早點回來,今天的客人吃過中飯之後就會離開了,我們還得整理呢。我先進去了。」
「嗯。」童千綠朝夏懷揮揮手,繼續她這個月的例行巡視工作。
在綠野牧場里,有張老師、夏懷、小海和她,共四人。
張老師負責廚房、接待他的朋友;小海是農牧系,最會照顧牧場里的牛群;而她與夏懷則負責其它雜事,有空閑也會去幫小海。四個人不能說遊刃有餘,倒也不會手忙腳亂。
民宿是建在牧場旁邊的一棟三層樓房子,二、三層共有六間房,五間租給客人,一間是屬於她的,張老師和夏懷則住在一樓,樓下尚有廚房、大廳等,小海住在附近,所以不住民宿內。
綠野牧場開業兩年,有口皆碑;上次,他們還曾招待過政府官員呢!
想來擁抱大自然嗎?
記得請先預約,免得向隅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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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一抵達小港機場,顧念海才離開機場,便有人來接機。
「顧總經理,你好,我們是這次舉辦商務會議的『東海集團』,敝姓詹。」
顧念海的記憶力很好,只要見過一次面,他便能記住對方的長相。他當然認得出眼前的詹經理正是東海集團的少東,估量出對方的斤兩后,他伸出手。
「詹經理客氣了,還勞動你來接機。」
平常人說客套話,不免會加上一句「不好意思」或「麻煩」之類的,但顧念海卻很吝惜說這些,因為旦說了,姿態往往就低了。
他是受邀前來的,姿態當然不能低。
這次的商務會議說好聽是會議,其實還不是希望他們顧氏集團也能加入,給予更多資金上的協助。一旦牽扯到錢這回事,他就更加小心謹慎,要不然可有不少人等著看他出洋相。
「應該的。」詹經理含笑,帶著顧念海和他的秘書步向他的賓士轎車。「我們已經幫兩位訂好飯店。」
坐上車,顧念海才說:「詹經理,謝謝你的美意,不過這次南下,公司有給我出差費,不花的話,公司會懷疑我,你也知道的。」下顎微點,顧念海相信對方也是聰明人,不會不懂。
詹經理會意,馬上點頭響應:「唉呀!差點就犯了顧總經理的忌諱,放心,我不會讓顧總經理難做人,我只是幫兩位先預定飯店而已。」
顧念海閉上眼睛。「嗯。」
之後,車上便一片靜默。氣氛有些冷,詹經理也不知該開什麼話題,只好欣賞沿途的窗外風景。
商界里早有傳聞顧氏集團的總經理顧念海非常難搞,行事作風難以捉摸,再者,他又從不私下應酬,更令人無法掌握他的喜好,要對付他,從沒有人敢說能絕對成功,也因此有人建議當顧念海的敵人比當他的朋友容易多了。
約莫半小時,就快抵達飯店時,沉默已久的詹經理又開口:"三點的時候我會再來接顧總經理。」
顧念海睜開眸子。「不用了,高雄我不是第一次來,丁秘書會幫我打理。」
當場被潑一盆冷水,詹經理的臉色有些僵。
一旁的丁秘書趕忙出來打圓場。「其實我們總經理這趟南下也是要去找老朋友敘舊,所以才必須拒絕詹經理的好意,請詹經理見諒。」
丁秘書合宜的話總算替詹經理搭了個梯子,讓他慢慢走下來,免得跌倒。「原來是這樣,那我就不來接兩位了。」顧念海有朋友?真是天方夜譚。
「經理,飯店到了。」前頭的司機又適時的提醒,立即吹散這份無法揮去的尷尬氣流,讓詹經理決定回去后就加他薪水。
詹經理跟著兩人下車。「那麼,我就不來接兩位了,還請三點準時抵達『華洋大樓』。」
顧念海含笑點頭。「謝謝你來接機,慢走。」
客氣的笑容、得體的回禮,這回又讓詹經理摸不著頭腦。果然,顧念海真的如外界傳聞那般難搞。
外表看來溫和,不似顧誠禮的嚴肅有威嚴,好象不會很難應付,可實際上一開口就會令人不由得正襟危坐,也相當難猜透他究竟在想什麼。
這樣的人,他壓根不會列入朋友之列,因為太令人捉摸不定,他情願把他當敵人,至少,最後還可以把敵人殲滅。
剩下兩人後,顧念海輕輕敵口問:「原來我有好朋友在高雄,我都不知道。」
對他而言,沒有真正的朋友。不可以利用的,早被他拒絕在門外;可以利用的,利用完畢也會讓他踢開,所以朋友--他不需要。
丁秘書笑答:「總經理,秘書的工作很難的。要瞻前顧後、顧全大局,老闆不小心出錯,要幫老闆收;老闆突然失職,要幫老闆補強。因此這工作絕對不是一般人能擔當得起。」
「示意我加薪嗎?」
「若總經理不麻煩的話。」丁秘書有禮響應。
當了顧念海三年的秘書,她很了解顧念海,不過僅限在公事內。
「既是如此,那等回去之後就幫妳加薪了。」顧念海笑了笑。他就是喜歡反應快又機智的下屬,好彌補他在商場上的冷漠態度。
cheakin后,顧念海發現詹經理不愧是東海集團的人,出手真闊氣,竟幫他訂了總統套房。不過才住兩晚而已,就算他家很有錢,也不是這麼花的。
對他而言,只要能躺的、能枕的,他就能一覺到天明。
他對睡,向來不甚在意,他每天躺在床上的時間根本不到五個小時,床再好、再舒服,也不能幫他賺錢;不過若要他趴著睡,可就難了,所以在他辦公室內就有一個小休息室,裡頭有浴室,還擺著張床,讓他隨時能在公司繼續沒日沒夜賣命。
現在是早上十點多,不能睡,他也不想看電視里的無聊節目,那就到附近逛逛吧。打定主意,他換上休閑服,搭電梯到大廳,步出飯店。
望著左右兩旁的人行道,顧念海掏出一枚十元硬幣決定了方向--左。
人生的方向,有時候都是這麼決定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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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顧念海剛往左拐沒多久,一張紙就這麼迎面而來打上他的臉。
由此又可得知,有時候人生的際遇是起起落落,他前頭剛欣賞完一位美人,下一秒,就被一張紙偷襲。
拿下紙,顧念海這才看清楚「偷襲」他的是一張廣告傳單,上頭沒有什麼精美的圖案,是計算機列印出來的普通傳單,但內容卻深深吸引他。
想飛嗎?想自由嗎?想徜徉在大自然里嗎?
「綠野牧場」有最接近大自然的環境,可以讓你享受最棒的生活,亦能讓你品嘗到絕對美味的佳肴。
咱們大廚又有新作了!不來可惜。
不來--你會後悔!趕快拿起電話報名!
電話是:********
「綠野牧場」等你光臨!
後悔--吸引他的正是這兩個字。
絕不是其它那一堆沒營養的無聊文案。
想他顧念海從來不喜歡做會後悔的事情。
不去會後悔--肯定又是廣告誇張的宣傳手法。正當他把揉掉的傳單要往垃圾桶里丟時,一聲大喝讓他停住動作。
「慢著!」
女孩筆直往他走來,美麗的青春容顏,配上一頭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烏黑秀髮,身上穿著短袖T恤,七分褲再搭上一雙白色布鞋,模樣十分俏麗迷人--也的確迷了他一下下。
過去,顧念海只認定一位美人,那就是他母親;他想若有第二,或許就是眼前的這名女孩了。
她的美,讓他無法以言語來描述,不過可以確定周遭的男土們注意的焦點全都是她。這樣的證明比任何形容詞都來得實在。
「做什麼?」
女孩--童千綠,盯著他,目光帶著微怒的質問:「這樣對嗎?」
「我想我把垃圾丟在垃圾桶里,應該沒人會說我錯吧?」他自認是奉公守法的好國民。
「我是說傳單!那是剛剛從我手上被風吹走的,」她是想把寄剩的傳單拿去各公司行號分送。「你居然就這樣把它丟入垃圾桶里,至少也要看看吧!」童千綠當然也曉得現在的人,路上發什麼都拿,唯獨要你掏錢的傳單不肯拿,不過夏天中午休息時間的時候偶爾會拿--拿來遮太陽,完全不會浪費它的作用。
顧念海反問:「妳怎麼知道我沒看?」
「你有看嗎?」她狐疑地問。一副「你就是沒看」的懷疑眼光。
他當然看了,就在剛剛,且還不予置評。
顧念海也不回嘴,立刻就把傳單上的內容默背出來:
「想飛嗎?想自由嗎?想徜徉在大自然里嗎?『綠野牧場』有最接近大自然的環境,可以讓你享受最棒的生活,亦能讓你品嘗到絕對美味的佳肴。咱們大廚又有新作了!不來可惜。不來你會後悔!趕快拿起電話報名!電話是:********。『綠野牧場』等你光臨。」
童千綠眨眨眼,連忙拿起手上的傳單對了起來。文案是她寫的,可也沒這男人如此厲害,一字不差耶!
真厲害!
「原來你真的有看!」知道對方看了傳單,童千綠馬上展現開心的笑容。「那你覺得如何?」
既然有人問,顧念海自然認真響應。「做法太粗糙,最好能找家印刷廠印會比較好;內容也不夠說服人。難道妳以為憑這幾句話,就能讓人心甘情願掏出錢嗎?」這樣的廣告宣傳手法大概只有二十分,若是他下屬,早被開除了。
童千綠微蹙眉頭。「喂喂,先生,我不是問你傳單如何,我是問你有沒有興趣!」
「我也回答了『難道妳以為憑這幾句話,就能讓人心甘情願掏出錢嗎』。」休閑消遣?離他可遠了,或許等將來哪天,他對顧家再也沒有任何利用價值時,他們應該就會放逐他了,到時候他有的是時間。
童千綠笑得很誠懇,開始大力褒獎綠野牧場。「我們『綠野牧場』是出了名的價格公道、童叟無欺、品質優良、信譽良好的牧場,靠的是真材實料。」
「既然那麼出名,還需要發傳單嗎?」顧念海微微反諷。
童千綠重重拍了顧念海的肩一把,以一副「你出運了」的表情望著他。她自小在男生堆里混大的,因此不會太拘泥性別。
「碰上我,算我們有緣,我就跟你說吧,我們會發傳單的理由只有一個,就是我們家老闆又自創新菜色了,不吃,保證你後悔。相信我吧!」最後一句,她借用夏懷的話。
又是「你會後悔」!
幹嘛老要他後悔?
他這人平生最不可能做的一件事就是後悔。況且,他也相當不喜歡「後悔」這兩個字。
「我只信專家。」
童千綠搖搖頭,打算開導他。「難道你不知道專家只是一群訓練有素的狗嗎?」這句,她再借用前輩的話。
剛好被某雜誌評為最懂企業管理的專家--顧念海,聽她這麼說,不覺沉沉一笑。無心的一句話總是特別傷人。
童千綠也察覺到了不對勁,趕緊道歉:「對不起,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妳這樣說也沒錯。」算了,直來直往總比包藏禍心好。
童千綠髮覺自己必定是哪裡說錯了話,要不眼前這男人的表情不會這麼難看。夏懷就常說她太直了。她也想改啊,可好難啊。
好就好,不好就不好,幹嘛還要把心裡的話硬包裝加工后才出品?多了幾道步驟或許會讓話聽來更順耳,不過有時候也得看情況吧,每次都如此,不嫌累嗎?
「先生,今天天氣那麼好,要開心點,這樣才會有好運喔。」她再附上一抹恬淡的笑容。
從決定往左走後,他就跟好運絕緣了。
「妳的傳單。」
童千綠推了回去。「考慮考慮嘛!不來吃真的會後悔。來『綠野』本來都要預定,因為現在是旅遊淡季,才有可能訂到位,不來,你真的會後悔的啦!」
顧念海回她一句:「若我去才發現是錯誤,後悔也來不及,那誰來賠償我浪費掉的這幾天?」
經顧念海這麼提問,童千綠也楞了會兒--放鬆自己算是浪費時間?
「既然沒人可以賠給我無法挽回的時間,我又何必去浪費。」
童千綠笑笑地回答:
「生命的定義很廣,當然也包括學習錯誤;因此,時間也就沒有所謂的浪費,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不會是浪費。況且,嘗試錯誤也是在吸收別人無法給你的珍貴經驗,不是嗎?」
簡單的字句,卻拼湊出深奧的意義。
女孩的一席話,直接沖入顧念海心底,讓他好似聽見心底那扇名為「原則」的厚重大門發出碎裂的聲音。
大部份的人一犯錯,就會開始責怪自己以外的人事物,完全沒想到反省自己,才會一犯再犯。他之所以會成功,就是因為懂得反省,然後會避開日後有可能發生的任何錯誤,可卻也沒想過嘗試失敗也是人生應該學習的一件事。
沒想到女孩年紀看起來頗年輕,還有些單純的模樣,卻說出了很多人都無法想透的道理。
顧念海薄唇淡淡揚高弧度,然後將傳單再度遞給她。
「你還是不接受嗎?」童千綠有些失望。因為她總覺得這男人應該要去綠野住幾天才對,他……太緊繃了。
「給我住址,幫我先預定三天,明天中午過後,我會抵達。」最多三天,不能再多了。
傳單、文案都不好,可是這女孩的論調說服了他。
童千綠聽了,笑得樂不可支,因為她又開發了位新客人。
「好的!你一定要來喔。」她邊寫邊囑咐。
「我說話算話。」
童千綠擺擺手。「我不打擾你了,到時候見。」往前跑了幾步,隨即又轉過身大聲問:「先生,你姓什麼啊?」
「照顧的顧。」
「顧先生,明天見!」
直到女孩不見蹤影,顧念海才收回目光。
生命的意義很廣,包括學習錯誤--他相當喜歡這句話。
「學習錯誤……」嘴裡喃念著這四個字,他的嘴角不禁露出一絲苦笑。
可萬一那個錯誤是無法補救的,那麼學習的意義又在哪裡?
這問題,從來沒有人能給他滿意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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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已進行了快五個小時,依然沒有結論。
其實,結論是有,只是他不答應;而他不答應,結論自然就不算結論。
顧念海銳利的眸子掃過在場的十幾個商界名人,嘴角露出一抹淺淺笑容。
他的眸子愈來愈冷,笑容愈來愈沉。
怎麼著?
區區十幾個人就想逼他就範?哼,他顧念海有如此好打發嗎?
顧念海的手指輕輕在桌面敲了兩聲,順利阻止了發言人的繼續勸說,眾人雙眼皆看著他,等著由他嘴裡迸出他們期待了五個小時的最後答案。
「基本上,你們說的,我統統支持。可是很抱歉,我無法參與。你們的論調太高、考慮不周全,只看到眼前的優勢,卻沒有注意到日後的危機。合資成立亞太金融中心的構想不錯,但你們有考慮到未來的通訊、交通與腹地夠支持嗎?這樣的構想在台灣已經提了不少年,但政府仍無法克服的某些困難,由商界來做或許不錯,可惜……」政商的勾結,我從來就不喜歡--這句話,他可不能說,得換個說詞。「困難就更多了。將來等到各位有更理想的解決方案時,可以再來找我。」他相當清楚他們今天要他參加這個會,一方面是需要資金,但最重要是想借重他父親未來的力量來影響政局。
他就是不喜歡污穢的政治,才改而投商的。
他們,犯了他的大忌。
打從他們開始提案,他就不願參與,會南下,只是不得不給一些前輩薄面,是一種必須做的表面功夫。
在商言商,無論如何,他做事都有分寸。
「顧總經理……」
「既然今天沒有結果,我先離開了。」顧念海起身道,他的秘書也隨他離開。
門開了又關,會議室里的人紛紛表現出不滿。
"哼!這小子真不知好歹。」
「以為自己主導顧氏集團,就可以那麼囂張嗎?竟敢不將我們這些前輩看在眼底!」
「我說這小子八成以為自己穩坐總經理的寶座,或許我們可以聯合顧重軒來對付顧念海。」有人提議。
「對啊!」有人附和。
「可顧念海是顧誠禮與蔣蕙菁的兒子,外界早認定他是顧家新任的大家長,除非有其它變故,否則地位不可動搖。再說他們顧家人向來團結,有可能兄弟園牆嗎?」自然有人懷疑。
「唉呀!高位誰不愛?反正是要扯下顧念海,就由我們來做,由顧重軒收尾。顧重軒照樣可以當他的局外人,然後接收顧氏江山啊!」
「也是也是!哈哈哈……」
頓時,會議室內一片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