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顛倒八門陣!\"
\"長蛇陣!\"
蕭榭指揮著地上的泥偶,排出一個又一個的陣勢,牧天在旁邊看著,不時出聲指正某個錯誤的位置或步法。大軍現在正藏身在一個小山谷中。雖然正值隆冬,仗著地的天然地熱與溫泉,氣侯倒是十分宜人,完全不似谷外的酷寒。
那天,蕭轅在戚長風帶來的軍隊幫助下,大敗追兵死裡逃生。原來高句麗王聽說女婿在如此不利的條件下,居然還能連戰皆捷,便派兵增援,沒想到卻正好救了蕭轅一命。眾人便某位侍妾的引導下,來到這座小山谷休養。
眼前的大難是逃過了,但後面的麻煩卻一點也沒少。蕭轅跟戚長風原本就不合,這回戚長風正好在蕭轅最狼狽的時侯救了他,太子殿下在他面前自然是加倍抬不起頭來。此外,戚風出兵的名義是為了支援蕭轅,按理他也應奉蕭轅為主將。這次來的一萬多人全是戚長風的手下,相反地蕭轅麾下只剩到二千名殘兵,可說是毫無威信可言,那麼接下來到底要讓誰來指揮呢?因此,現在軍營里雖然表面上十分平靜,檯面下卻是暗潮洶湧,氣氛詭異得不得了。
蕭榭見哥哥心情惡劣,自己當然也是士氣低落;再加上惱怒牧天先前故意不告訴他追兵的消息,氣得完全不想跟他說話、但當紮營的第一大晚上,牧天開口說:\"趁這時候,我們學兵法吧!\"他馬上就乖乖投降了。
牧天見蕭榭將各種陣武演練得差不多了,便開始正式驗收:取出另一隊泥人,要蕭榭跟他對戰。蕭榭聽到牧天要親自下海做他的對手,先是大吃一驚,隨即興奮起來。
牧天偏著頭想了想:\"等等,以前在銀狼谷里,你要是比試失敗了都要受罰,那現在該怎麼罰呢?\"
蕭榭心下冷笑:\"哼,我還不曉得你腦子裡在打什麼鬼主意,果然牧天一拍手:\"你每輸一次,就欠我二次(想也知道是什麼),如何?\"
我就知道,蕭榭心想。狠狠瞪這大色魔一眼,說;\"過反過來,我每贏一次,你就兩個晚上不準碰我。牧天原本得意洋洋的臉頓時暗了下來,青翠的美目中流露出深深的失落,\"你就……這麼討厭讓我抱嗎?\"
蕭榭從沒見過他這種表情,頓時慌了手腳,整顆心都揪成一團,連忙結結巴巴地解釋:\"不……不是,我的意思是……\"
牧天專註地凝視著他,形狀優美的嘴角開始微微上翹,出了一句:\"不是討厭,那麼就是喜歡羅!\"
蕭榭被他瞧得直發怔,一時沒聽懂他說什麼,無意識地點了下頭,猛地回神才發現自己出糗,連忙更正;\"不不不,我是說……\"然而魔王已經\"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蕭榭這才知道自已又被他耍了,頓時轟得滿臉通紅,羞氣交集地從床上抄起枕頭,沒頭沒腦地朝牧天身上敲打:\"你!你這混蛋,你可惡,你……\"
牧天一面大笑著,一面躲避枕頭攻勢;\"好了,好了,快點開始吧!\"
蕭榭氣呼呼地坐下開始讓泥人整隊,腦筋也清醒了,忽然想到自己剛剛的舉動,活像個耍脾氣向情郎撒嬌的小姑娘?這,這……他可是堂堂的慈王爺,手下帶三千士兵的大將耶!成何體統啊!想到這裡。真恨不得一頭鑽到地里去算了。
\"王爺!要開戰啦!真打仗的時候敵將可不會提醒你哦!\"一個時辰后,蕭榭面色鐵青地呆坐著。
牧天在旁收拾泥人:\"嗯,我現在已經贏了,呃,五次了。要再比一回嗎?\"
蕭榭表倩獃滯地搖頭。輸了五戰,也就是說--十次……牧天賊兮兮地笑著:\"那麼,你欠我的十次,是不是該今晚一併付清呢?\"
蕭榭臉色發白,幾乎要哭出來,十次!他會死的,一定會死的!\"好啦,一晚上兩次,讓你分五個晚上付清總行吧?不過要是你明天又輸了,可得累加喲。\"
蕭榭咬著下唇點頭。
\"現在呢,我們來檢討一下你剛才敗戰的原因。\"牧天緊挨著蕭榭身邊坐下。
\"你曉得要利用地形作掩蔽,這點子是很不錯,但是你過分遷就地形,反而把戰線拉得太長,所以當中鋒往前沖時,右翼就來不及掩護--\"
蕭榭正聚精會神地聽著,冷不防一隻濕熱的大手不規矩地搭上了他的右腰,一陣酥麻襲向全身,他驚跳了起來。\"喂,你……\"
\"所以啊,當中鋒深入敵陣(手一路滑進衣襟里),就很難回頭,一個弄不好就會卡在原地打轉(手按在左胸紅蕊上,反覆按壓揉搓\"……\")
\"你……\"蕭榭快喘不過氣來了:\"你要講解就認真點!\"
\"我很認真啊,還\'身體力行\'呢。\"牧天的舌頭反覆卷舔著蕭榭的耳垂,還不時惡劣地朝耳里呼著熱氣。
\"啊……\"蕭榭下意識地轉頭想避開,下頷卻被牧天固定住,動彈不得……
拜生長環境所賜,蕭榭必須裝出一副世故剛強的模樣來保護自己,卻總是在不經意中流露出他天真稚氣的一面,讓人忍不住就想疼愛(或欺負)他;對牧天而言,光是將這樣的蕭榭納入自己懷中,看著那張全副武裝的臉孔逐漸渙散,然後終於投降,就足以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亢奮。然後就像上了癮一樣,一次又一次地要他,永不饜足。
雖然蕭榭的夜晚過得如此\"精采\",他的白天卻是無比苦悶,兄長蕭轅仍在跟他冷戰;土兵們無精打采,殷飛羽還火上添油,整天說些刺耳的廢話。然而最讓蕭榭困擾的,卻是新加入的戚長風的態度。
那天當高句麗援軍和官軍交戰時,蕭轅軍中只有蕭榭帶著徐慶奮不顧身上陣殺敵,英勇的表現給戚長風留下深刻的印象。因此戚長風雖對蕭轅一行人萬分不屑,在表面上仍維持著一定的禮數。麻煩的是,他總會清楚地讓大家知道,他全是看在蕭榭的面子。這一來當然讓蕭轅更加面上無光,因此他也始跟三將一樣,認為蕭榭在存心賣弄,根本不是大將之材。
現在的蕭榭己成驚弓之鳥,為了避免多生是非,整天帶著徐慶縮在最偏僻的角落練武談天,看到殷飛羽等人,馬上遠避開。徐慶見到英明神武的結義兄弟竟變得如此窩囊,連帶自己也得當縮頭烏龜。心中早氣憤不已,迭出怨言,蕭榭生怕受不了刺激,又勾起以往的狂性,只得努力安撫,弄得心力交瘁。
然而這樣的小心翼翼,仍是不能阻止衝突發生。這日戚風以壓驚為名,擺下酒宴,邀請蕭轅等人參加。蕭轅自然是不甘情不願地帶著部下們去了。
不出所料,戚長風從頭到尾不住地盛讚蕭榭,幾乎沒把蕭轅等人放在眼裡。蕭榭眼看哥哥和三將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卻又不能對戚長風失禮,著實尷尬不已。
只聽戚長風話鋒一轉,問道:\"聽說慈王爺這幾年一直被關在九華山上,想必過得很辛苦了?\"
蕭榭苦笑:\"階下囚還有不辛苦的嗎?反正就是整天給他們打雜做工便是。\"
戚長風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打雜做工?只有這樣嗎?\"蕭榭不解:\"戚將軍這話是什麼意思?但說無妨。\"
\"這個……的吧,恕小將直言了。\"戚長風的笑容更邪門了;\"王爺這樣的一表人才,九華山的和尚怎麼可能只讓您挑水打柴呢?不是太暴殄天物了嗎?\"
\"這關長相什麼事?\"蕭榭的聲音冷得像冰。
\"中原有句俗話:\"和尚是色中餓鬼。蕭閔平白送了個美年到寺里,那群和尚會不物盡其用嗎?\"
此話一出,蕭轅等人都是臉上變色。徐慶霍地跳起,拍大喝:\"姓戚的,嘴巴放乾淨點!\"
蕭榭用力拉住比自己年長的義弟:\"兄弟,不得無禮!\"\"我無禮?你聽聽他說的是什麼話?\"
戚長風滿臉驚訝地說:\"咦?徐將軍生氣了嗎?小將只是按常理猜測而已,何必動這麼大的氣呢?\"
\"姓戚的你找死!\"
蕭榭看見徐慶臉上布滿殺氣,隨時打算撲上前去,而帳下那群戚長風的親兵也是一個個手按劍柄,已成一觸即發之勢,立刻放聲大喝:\"徐慶!你給我坐下!不然滾出去!\"
\"你……你居然叫我滾?好,好,我滾,你不要後悔!\"瘋子似地衝出帳去。
蕭榭望著他的背影,將拳頭掐得掌心出血,用力壓低聲音:\"戚將軍,我義弟多有得罪,還請見諒。不過,奉勸將軍,無憑無據的猜測還是少出口為妙。\"
戚長風惶恐不已:\"沒想到徐將軍會這麼生氣,小將罪該萬死!但是小將真的毫無惡意啊。只是因為小將一生居住在高麗,對中原的風土民情全然不知,一時好奇才發此問。中原不是常說:\'英雄不怕出身低\'嗎?所以我才以為你們中原人不會在乎這些事啊。\"
葉隱刀怒喝:\"那是你們這些不知廉恥的高句麗人做的事!\"\"匡階\"一聲,蕭轅手上的酒杯摔碎在地上,打斷了眾人爭執。只見蕭轅鐵板著臉,面無表情地說:\"本宮醉了,要回去休息了。\"
\"恭送駙馬!\"
走出戚長風的營帳,看見蕭轅和三將的眼神,蕭榭覺得心裡比呼嘯的北風還要冷。想追上去拉住兄長,說破了嘴也要明自己的清白,但是蕭轅的背影卻像一堵高牆,無聲地拒絕他。隨即又想起另一件事,連忙轉頭朝徐慶的營帳跑去。
\"兄弟!別衝動啊!\"蕭榭死命拉著徐慶,後者正把行李背上堆。
\"放手!是你叫我滾的!\"
\"我是不得已的啊!你沒看見帳里全是戚長風的人?這要打起來還得了?\"
徐慶用力甩開他的手,厲聲說:\"打起來又怎樣?又不不贏!我徐慶大好男兒,居然跟你這種懦夫結拜,簡直自甘墮落!你就整天窩在帳里跟那個小賤人玩好了!\"
\"啪!\"一個巴掌狠狠地甩上了徐慶的臉頰。徐慶撫著愕然發現蕭榭渾身顫抖,兩眼赤紅,眼淚幾乎就要奪眶而出。
\"你以為我喜歡這樣嗎?在九華山給人欺侮了七年,到這裡還得給高句麗蠻子取笑,你以為我不生氣嗎?我又不是木頭!今天如果我是自己一個人,早衝上去把姓戚的宰了,可不是啊!我是王爺,既要保護我皇兄,還得上陣殺敵,可以動不動就跟人拚命嗎?\"
\"……\"
\"為什麼每個人都討厭我?我皇兄氣我,那三個傢伙看不起我,戚長風嘲笑我,現在連你也罵我!我到底做錯什麼?\"幾天來累積的委屈終於一古腦兒爆發,蕭榭發狂似地猛槌山壁,山壁出現裂痕,手上鮮血直流,仍不停手。
徐慶被這瘋狂的舉動驚呆了,沒多久就回過神來,連上去拉住蕭榭:\"大哥,大哥,我知道我錯了,你快住手吧!\"他了下來:\"大哥,小弟只是心疼你,所以才憋不住氣,絕不是看不起你,你千萬別誤會啊!\"
\"你不用這麼客氣,想走就走啊!\"蕭榭還沒有消氣。
徐慶猛搖著頭:\"如果連我都走了,還有誰會站在你這邊呢?大哥你放心,我以後絕對不再惹禍,再也不跟那些人衝突,你原諒我吧!\"
蕭榭看見徐慶剛毅威猛的臉孔上出現哀懇的表情,不禁感到深深的愧疚:\"這末免太委屈你了……\"
\"我說過了,大哥到哪裡,我就到哪裡。\"
蕭榭一生從未聽過這等情深義重的言語:心頭一熱,眼淚再度粲然落下,但是嘴角卻是彎的。
可惜的是,言猶在耳,第二天就出了差錯。蕭榭看著雙手被縛,跪在地上的徐慶,再看看戚長風臉上的鮮血和淤青,感到到深深的脫力。蕭轅的臉再度結了一層薄冰,三大將倒是顯得十分悠哉,反正兩邊都是他們討厭的人。
徐慶羞愧不已,囁嚅地解釋著:\"大哥,這是我不好,我本來真的是想避開他的,可是他一直靠上來,口裡說著一堆不乾不淨的話……\"
戚長風撫著臉,口齒不清地說著:\"不乾不淨?我只是問將軍,為什麼會認一個年紀比他小一半的孩兒做大哥而已啊!\"
想也知道你還說了什麼話!蕭榭恨恨地心想,反正一定又會扯到那種事上。
蕭轅冷冷地說:\"王弟,徐慶是你的直屬部下,居然為了點小事,公然觸犯軍令,任意毆打上司,今天你要做個交代下來。\"
蕭榭只覺全身冰冷。他開始深深地後悔,後悔不該把這脾氣火爆,卻真情至性的好漢子拖來趟這渾水。一開始就不該找他來的!
\"不……\"聲音雖低,卻清清楚楚地傳進眾人耳中。蕭轅厲聲道:\"你說什麼?\"
\"我不能……\"忽然間,眼前一片綠光亂舞,隨即意識墜入一片漆黑的深淵中,他什麼也看不到,聽不到了。
\"大哥!大哥!你醒醒啊!\"
\"現在要馬上止血,沒事的人讓開!\"\"把葯拿來!\"
慌亂嘈雜的叫喊聲在耳邊迴響,蕭榭一頭霧水:發生什麼事了?
睜開眼睛,赫然發現自己飄浮在半空中,而在正下方,一人正擠在一張床邊,其中有軍醫,也有穆恬,正手忙腳亂地傳遞著繃帶和藥品。在稍後方的徐慶則發瘋似地不斷想撲上去,卻被士兵拚死拉住。最讓蕭榭震驚的,是他那魁梧的上身捆滿繃帶,背後不斷滲出鮮血,將雪白的繃帶染成一片殷紅。
\"徐慶,你怎麼了?怎麼傷成這樣?\"
怪的是徐慶完全沒聽到蕭榭喊他,只是不住哭喊著:\"大哥,你不能死啊!\"
蕭榭手足無措,一抬頭卻看見蕭轅臉色蒼白地站在營帳門口,怔怔地望著被人群包圍的床。蕭榭出聲喊他,他卻和徐慶一樣,毫無反應。
穆恬尖聲道:\"無關的人全出去!別在這裡礙手礙腳!蕭轅下令:\"好了,除了軍醫跟侍女,其他人都出去!\"
等人群散開,蕭榭渾身顫抖地發現,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人正是自己。怎麼會?我受傷了?什麼時候的事?可是,一點也不覺得痛啊。難道我死了?
最後營帳里只剩穆恬和軍醫兩人,穆恬臉上忽然浮現神秘的微笑,伸手在低頭忙碌的軍醫肩上一拍,軍醫應聲倒地。就在同時,蕭榭看見床上的自己臉色立刻恢復紅潤,流出的血以驚人的速度退回體內,然後他感到一股強大的拉力,飛快他拖回自己身體里。
蕭榭張開眼睛,坐起身來:\"發生什麼事了?\"
\"你哥要你處置徐慶,你本來不肯,看你哥快發作了,就拿起馬鞭抽了徐慶四十來下,然後跪在你哥面前以死謝罪,一刀捅入了自己肚皮。\"
\"什麼?我……\"
\"你真該看看你老哥那張臉,他嚇得差點昏過去。戚長風也呆了,站在旁邊連屁都不敢放一個。真沒想到你的性子這烈啊。\"
\"我……我不記得我做過這些。\"
\"你當然不記得,那些是我做的。我看你撐不下去了,所借用你的身體,把事情解決了。\"
\"你用我的身體打徐慶?還裝死欺騙我皇兄?\"\"要服侍帝王,有一招一定要學會,就是苦肉計。\"你把徐慶打成那樣?!\"
\"不打重一點,怎麼擺平你皇兄跟戚長風啊?況且像徐這種專給主子添麻煩的奴才,抽他四十鞭還算便宜他了!\"
蕭榭只覺一股令人作嘔的怒火和憎惡在體內翻攪。為什麼兄弟之情、朋友之義,到了這魔王手裡全變成三流的野台戲。
翻身下床欲往門口衝去,穆恬攔住他。
\"你上哪去?\"
\"我去向皇兄解釋!還要跟徐慶道歉。\"
\"別蠢了,要是讓你哥知道你欺騙他……\"
蕭榭猛一回頭,一個耳光迅雷不及掩耳地甩在穆恬臉上,雪白的臉頰立刻浮起一個火紅的掌印。\"我沒有騙他,是你!我告訴你,你愛怎麼玩弄我都行,拜託你別把我的兄弟也當成你的玩具!人是有尊嚴的!\"
穆恬原本一臉驚愕地看著他,隨即平靜下來,冷冷一笑:\"真是抱歉哪,我又多事了。\"說著,便化成輕煙消失了。
蕭榭衝出營帳,直往蕭轅住的主帳奔去。
出了這等大事,為了避免軍心浮動,士兵全被趕回營待著不準出來,因此倒也沒人看見\"重傷垂死\"的王爺在營中亂跑。
但是到了蕭轅營帳附近,蕭榭卻躊躇了。要是就這樣衝進營帳中,皇兄不知會受多大的驚嚇,自己又該如何解釋呢?越想越拿不定主意,只好躲到帳后的樹上,先聽聽裡面的動靜再說。只聽得蕭轅急急地問:\"軍醫那兒有消息沒有?怎麼都沒人回報!\"
一個老隨從勸說:\"殿下,生死有命,您要保重身體啊。\"
\"這叫什麼生死有命?我只剩這個弟弟了,結果我是怎對他的?我逼他自殺!戚長風那混帳本來就欠揍,槌他兩拳算得了什麼?我居然為了他跟自己弟弟為難,我算什麼哥哥?要是我皇弟死了,我……我……\"說到這裡,蕭轅己禁不住大哭起來。
蕭榭在帳外聽著,早已淚如雨下。自從跟蕭轅相認以來,蕭轅待他始終客客氣氣,把他當作倚重的大將,禮數周到總是少了分親匿。就算對他有所不滿,也從不開口責罵,只板著臉不發一語。蕭榭第一次看到兄長真情流露的表現。心中激動不已,覺得能聽到這番話,就是死也不枉了。
隨著感動,接下來湧起一股\"好險\"的感覺。他為了維護徐慶公然違抗兄長,在這種情況下,蕭轅真的很有可能像他所說的那樣,親手殺了自己,到時候,皇兄會有多麼後悔啊?是……要不是牧天及時解圍……
心情沉澱之後,許多剛才沒想到的事情-一浮上腦際。認為牧天的手段太卑鄙,完全沒考慮別人的心情,所以怒不可遏。但要是牧天沒插手,他跟徐慶有辦法全身而退嗎?蕭轅會息怒嗎?戚長風會乖乖閉嘴嗎?萬一真跟戚長風衝突,後果該如何收拾?而且如果不是演了這幕戲,他又怎麼會聽到皇兄的真情告白呢?
牧天總是用傷害最小的方法,一次又一次地幫他解決困難,雖然他根本可以不用管這些事。而這樣的人,他……打了他一巴掌,為何要打他?真的那麼恨他嗎?
蕭榭心中驟然雪亮,他並不恨牧天。他恨的是這世界也不像他所想的那樣美好,牧天只不過是讓他看清這點罷了,而他卻把這股莫名的怒氣全發在他身上,堂堂的魔王怎麼忍得了這種待遇?這下他一定討厭自己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一股恐怖的寒顫爬遍了全身:再也不會回來--
好靜,太靜了,四周沒有半點聲音。好像北風的呼號,營中軍士們的呼吸聲全是假的,沒半絲進入他耳中。周邊的一全消失了,他看不見東西,眼前只剩無止無盡的黑暗,無止盡的空白,連一口氣都吸不到。
牧天真的不要他了--
這幾個字像空洞的雷聲一樣,在他耳邊不斷迴響。
牧天總是會教他很多事情,不管是好事壞事,只要對他用,就一定會告訴他。
雖然自己等於是賣斷給他的孌童,他卻從來沒有對自己露出一絲輕賤的神色,雖然有時會出言嘲弄,那也是基於魔王對凡人的優越感,從來不是針對他蕭榭。當他處在法力消失生死未卜的關頭,他卻還是不忘幫他打點裝備,助他逃亡。
牧天從頭到尾,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曾捨棄他,這點連母親德妃都做不到,而自己卻一次又一次地猜忌他,厭惡他,直到把他氣走。
臉上的冰涼告訴他,自己已經淚如泉湧了。震耳欲聾的喊聲在體內騷動,眼看就要破胸而出,他緊緊咬住自己的咬得鮮血淋漓想壓制自己,但是沒有用,眼淚停不下來,胸口快要炸開了。
\"在哭什麼啊,打女人的王爺?該哭的是被打的人吧?\"
蕭榭如受雷殛,抬頭只見魔王立在半空中,燦爛的銀寬大的衣袖隨風飄揚,翩翩然有如天人。蕭榭先是發了一會怔,隨即身體自動猛地跳起朝他奔去,卻忘了自己身在大樹馬上筆直往地面掉落。
牧天一伸手將他撈起,抱著他回到樹上:\"王爺,走路好先看看腳下好不好?你可不會飛呀。\"
蕭榭靠在他懷中,渾身劇烈地顫抖著。而這絕不是因為驚嚇的緣故。
牧天拉起他咬傷的手,蹙起眉頭:\"這是在幹什麼?餓了也不用這樣啊。你要是不懂得愛惜自己,又有誰會來愛你?\"吹一口氣便將傷口復原了。
蕭榭只是緊抓著他的衣襟,頭深深埋在他胸前,貪婪地聞著他身上淡淡的薰香氣味,許久才抬起頭來:\"你到哪去了?\"
\"去借酒澆愁啊。活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讓人賞耳光呢。某人真是完全不曉得憐香惜玉,這麼美的臉也打得下去。\"
蕭榭愧疚地低下頭去,沒一會兒才逞強地說:\"你又不的女人……\"
\"什麼叫不是真的女人?信不信我明天生個孩子給你看!你要男的還是女的?\"
\"誰要跟你生小孩!\"
我在做什麼?我想說的不是這些廢話呀。蕭榭心中不斷掙扎著。
對不起,是我不好,請你不要再走但是這些話,竟是如此地難以啟齒。
彷彿在為他解圍似地,牧天望著主營帳說:\"看來你算是良心發現。\"蕭榭這才注意到,營帳中的蕭轅已不再情緒激動,但仍是不斷地長吁短嘆。
\"他現在的心情是這樣,只要你對他有用處,他就會念著你是他唯一的親人,不時想盡一下做兄長的責任。一見你給他了麻煩,他老人家一火大,就會記起你是他最恨的女人生子。所以他就算一天變兩三次臉也是很正常的事,你可得早習慣。\"
蕭榭無言地點頭,又想起一事:\"那個戚長風為什麼這麼厭我呢?\"
\"他不是討厭你,是立場上容不得你。你想想,高句麗為什麼對你哥哥這麼大方,又供吃住又借兵馬?當然是盼著你哥做了皇帝,他們的公主就是皇后,全高句麗跟著沾光。沒想到憑空冒出來一個王爺,而且本事大功勞又高,萬一皇位被奪走,那他們還玩什麼?所以自然到趁著你還不成氣候的時候壓你。\"
蕭榭跳了起來:\"我才沒想要當皇帝!從來就沒這念頭!牧天長嘆一聲:\"我知道。但是生在帝王之家,又有誰會信這話?總之你千萬記得放機伶點。\"
蕭榭咬緊下唇,再度將頭埋進牧天胸前。\"怎麼了?\"
\"討厭……討厭這些事……\"他抬頭望著魔王,眼中前所未有地流出了懇求:\"幫我忘了它吧。至少今晚……\"
牧天先是一愣,隨即臉上發光,絕美的笑容綻放開來:\"蕭榭啊,你總算是想床上的蕭榭雖然清醒,卻是臉色蒼白,神十分委頓--原因當然是前一天晚上的\"勞動\"。蕭轅見弟弟脫離險境,鬆了口氣,但是態度卻顯得十分生疏客氣。
沒了昨晚呼天搶地的深情,只是淡淡地慰問了幾句,要他不必擔心徐慶,便起身離去,雖然跟期待的有落差,蕭榭並不失望。一來他根本是在裝病心中有愧,二來他已經明白,自己心中在意的人,並不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