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日陽高照,晴朗無雲這是窗外宜人的景緻,最適合全家人野外踏青。
窗內,則是——陰霾一片、死氣沉沉,彷佛是暴風雨將至的前夕,隨時都有陣亡的危機。
里與外,天壤之別。
今天,傲雲廣告公司內部正在做比稿作業,會議室里因此顯得劍拔弩張,方有一開戰就有血流成河、不可收拾的地步。
比稿的三組成員,個個莫不正襟危坐、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因為他們都深怕一個不小心就被颳得滿頭包。
就在第一組呈現完畢自己的作品后,又聚精會神觀摩下一組的作品。
而會議室內除了呼吸、講解與兩者停下所取而代之的空調聲外,再也沒有半點聲音,只因大伙兒都看得出來今天總監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所以,他們皮要繃緊點。
廣告這種東西,是講創意、講流行,但呈稿上去的時候,也講一點心情問題,反正,只要牽扯到人這個因素,就脫不了情緒。
比如:總監心情好,你的東西不太好,他會「好言」跟你說,要你「小小」修改一番即可。
假如:總監心情不太好,就算你自認東西完美到前無古人可比、後無來者可追,他依然會鐵著一張臉,指出你還有哪裡不好仍需要改進,然後讓你自己乖乖收回去,等待修改完畢后,再來叩關。
而今天,顯然總監的心情不太好,因此,大伙兒只好更使出渾身解數,以期望平安度過,回家吃消夜。
唉!若是加班,能趕回去吃消夜的情況,就算是祖上積德了,要不然在公司打地鋪、挑燈夜戰就很可憐了,一個禮拜見不到家人,他們會思念的。
廣告這種東西,還真害人不淺,但趨之若騖者,又如過江之鯽,只進不退,都是一群傻子。這便是他們這些過來人的經驗談。
等第三組介紹完畢,時間又猶如一世紀般的才經過了十分鐘,而始終坐著,臉上一副沉思樣、不曾起身過的男人,這才緩緩離開椅子。
頎長的身形,經由筆挺西裝相稱,更顯出完美比例;飛揚的劍眉、一雙深邃猶如可勾人的黑寶石瞳眸、挺立鼻樑再加上顯得有些無情的薄唇,組合成一張讓男人看了嫉妒、女人戀慕的絕美五官,對外表的自信加上天生的傲氣,繼而造就出他外表不可一世的模樣。
這男人不是別人,正是今天心情不太好的傲雪廣告公司創意總監——靳雷遠。
他不愛生氣,雖然脾氣不太好;他不太愛說話,只講重點;他表面看上去頗為嚴肅,但偶爾也是會有幽默。
可惜,幽默今天沒帶出門。
會讓他表情沉下的原因通常只有一個,那便是移民澳洲的父母又來電催婚了。
昨晚,他就被炮轟整整三個小時,幸好無線電話有靈性及時沒電,否則他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得過去那宛若機關槍不間斷掃射的要命聲音。
他實在不能理解,為何父母總喜歡花他的錢打電話給他逼他做不想做的事情,結婚——有那麼重要嗎?或許他父母婚姻仍「健在」,但也不表示他這個兒子就得照辦不可。
在這種速食愛情時代中,結婚已不再是最重要的議題,應該說,只要兩情相悅,同居不就成了,又何必弄出一張未來有可能會再重複使用的證書呢?
叩叩!
以指尖敲了兩下桌面,靳雷遠剛轉向窗外的目光這才正視面前一群正等待他頒布結果的下屬。
眾人見他轉過頭,全部吞吞口水,屏息以待,因為這結果不僅攸關這個禮拜要不要繼續不要命地加班,更影響年底的年終獎金。
靳雷遠緩緩地開口道:「小邦,下禮拜的汽水廣告,就由你第二組負責。其它兩組,交給我下下一期金飾廣告的廣告企畫。」
外人不知道,以為靳雷遠生氣,就猜測他大概思緒也亂了,會作出錯誤的決定;但其實不然,他是愈怒,思緒愈清晰,因此在廣告界里,有不少人就曾吃過他的苦頭,以為他年輕好對付,下場是被電得慘兮兮。
傲雲廣告是靳雷遠花了五年才使其名在廣告業界奠定基礎,他不僅是老闆也是創意總監,公司業務觸及平面廣告、電視廣告,有時候也會接洽政府單位的公益廣告。
公司內人才濟濟,有的是慕名而來,有的則是靳雷遠親自挖角,加上靳雷遠本身的個人形象又不輸偶像明星,以致於傲雲在廣告界以外也頗具知名度,但知情的都清楚在自家總監面前絕對百分之百忌諱提到「長相」,否則免不了一頓苦頭吃。
作出正確的決定,靳雷遠一聲散會,逕自往門外走。
而在會議室里得到勝利的第二組,這才高興地歡呼兼痛哭流涕,因為他們終於可以包袱款款回家看親人一面了。
靳雷遠踏出會議室準備要下樓到辦公室,他的助理唐少郢顯然早已等候多時,見到他,立刻跟上。
「總監,剛剛有通澳洲的急電……」
靳雷遠剛想阻止唐少郢說下去,怎知唐少郢居然連氣都不換地逕自接下去說:
「內容如下:『你這該死的兒子!要是今年再不給我結婚,就看你老媽我怎麼整治你!別以為你大了、長得帥,又遠在台灣,你老媽我就拿你沒轍,小心明天我就回來找你。』」盡責的唐少郢亦步亦趨跟在靳雷遠後頭,轉述完畢,又問道:「總監,需要回電嗎?」
回電?又不是晚上睡不著要有人講古給他聽。
不過長得帥?
老媽這詞用錯了吧。
靳雷遠邊走邊說:「下次再有這種電話,你聽就好,不必一字不漏轉述給我。」瞧著唐少郢一副看好戲的模樣,也知道他在打什麼鬼主意。
這傢伙明著是他的助理,暗地裡大概早就投誠了。
明明他最厭惡有人這樣兩面討好,但偏偏又時常得藉助這個助理幫忙,所以他不能辭唐少郢,至少「暫時」不行,因為唐少郢不會跟他那些前任助理一樣,性別無論男女,都喜歡「不小心」獻身給他。
真的,他對那些人都沒有任何先入為主的觀念,只是他們實在太亂來,長相漂亮能當飯吃嗎?雖然,不可否認有一張好看的臉的確能無往不利,但也不表示他就來者不拒,他可是家教甚嚴又很有格調,不愛吃來路不明的食物。
再說,長得好看不是他造成的,是他那雙優良父母的遺傳,所以要不小心獻身,也是該去找他那對閑閑沒事做的父母。
「總監,能不能給個明確的區分?」唐少郢做起事來,一絲不苟,與他謹慎的個性如出一轍。
停下步伐,靳雷遠一個回身,下了個再確切不過的指示:「就是有關『婚姻』、『結婚』、『相親』這些字詞的事情,統統別轉述。」他也懶得聽,再聽也進不了耳。
「但是——」
唐少郢一個但是沒完,靳雷遠壓根兒不想聽,再轉身,立刻踏出步伐,接著——
碰碰碰!連三響,他人跌下樓梯,姿勢不怎麼優美。
站在後頭的唐少郢,臉色未變地補充:「總監,你的母親說她幫你請人算過命,要是你今年不結婚,肯定災難纏身……」
真是好一句——災難纏身啊!
這棟樓的樓梯整修,怎麼沒人跟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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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是悲慘的一天,至少對杜若秋而言,是很悲慘。
自父母車禍過世后,為了扛起整個家,她到處打工,大學畢業也立即投入職場,根本不管工作與自己的興趣是否相符,在妹妹好不容易大學畢業,欠債也還清后,她才正式卸下重擔,開始找尋自己的興趣。
對於自己父母的婚姻,她很嚮往,所以一直以當紅娘為最大的目標,後來終於善心感動天,她才如願進入「鴛鴦婚姻介紹所」,成為旗下的一名現代紅娘。
只是,憑藉熱誠與衝勁,對現實不一定有幫助。
進入婚姻介紹所兩年,她前前後後不過也才湊合了四對情侶,其中有一對還是因為女方年齡逼近四十大關,不得以才勉強接受。這樣的結果實在令她的信心大失,加上後來又有一件青天霹靂的事情發生。
介紹所有鑒於最近經濟實在不景氣到了老闆都要跑路的地步,所以老闆便說,這個月每個人至少都要拉到一個會員,否則只好讓你回家當免費紅娘。
「唉!」
大清早醒來,杜若秋不由得嘆氣。
她其實很少嘆氣,就算是過去背負過沉重經濟壓力,也不曾如此頹喪,但如今面對這慘況也不得不以嘆氣來表示自己的凄慘。
她是有雄心壯志,但辯才有點礙,口若想懸河……嗯,得回去再練練,總之,她是真的很煩惱。
「姊,發生什麼事了?」杜若橙邊喝牛奶邊問。
杜若橙是個天生的模特兒,從來不知何謂減肥與保養,與杜若秋同一組基因,同一對父母生,卻不同樣貌。
杜若秋生得極為普通,走在路上不太會有人去注意;杜若橙卻是那種即使穿睡衣倒垃圾,也會令人驚為天人。
看著妹妹,杜若秋不願意讓她跟著也煩惱,便扯謊:「沒啦,只是在想今天晚上要煮什麼才好。」
「姊,有心事要說出來。」杜若橙淡淡地說。她還不了解她姊姊嗎?有事總愛往肚裡藏,以為自已是宰相肚裡能撐船嗎?
「沒有,放心吧!我是姊姊,不會有我解決不了的事情。」杜若秋以微笑掩飾過去。
杜若橙瞥眼,隨即又說:「那種爛工作,若不想做就回家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以我的存款,夠我們用一輩子了。」
杜若秋摸摸妹妹的頭,她很清楚妹妹是想保護她,可是也保護太過頭了,她才二十剛有六,大好人生豈能就在渾噩中度過,至少也得對社會有貢獻才是啊。
「放心,那種『爛』工作,姊姊我還適應得過來,你好好照顧自己,我就放心了。快八點了,我去上班了。晚上沒事早點回家吃晚飯。」
看著姊姊拎著皮包,又在玄關穿鞋的背影,杜若橙淡然回答:「我知道。」
「再見。」
杜若橙沒說再見,目送姊姊離開屋子,又靜靜喝牛奶配土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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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不結婚,就災難纏身?
都什麼年代了,還信那種江湖術士,真是——蠢!
真是的,結婚就一定孝順嗎?
難道都沒人在看電視新聞?
現在是每四對就有一對離婚,那麼結婚做什麼?不過是一種浪費金錢、時間的無聊步驟而已。
現在對他而言,事業比女人還可愛些。
早上八點鐘,在家裡等不到助理來接上班的靳雷遠,不太高興的以手機撥了通電話。
一接通,他便提醒:「八點了。」
「總監,不好意思,我的車子臨時拋錨在路邊,你既然摔傷腿,要不要今天乾脆休息?」手機傳來唐少郢的聲音。
「算了,你忙你的車,我自己坐計程車去。」除非必要,他從來不放假,這也是他會成功的另一個要素。
掛了手機,靳雷遠穿上西裝外套,拄著拐杖,一拐一拐地走出大廈,又一拐一拐來到大馬路邊。
眼見有輛黃澄澄的車子由遠而近,他立刻伸手招攬,但那輛計程車卻筆直經過他身前,朝前面繼續開,然後停在一個穿著鐵灰色套裝的小姐面前。
靳雷遠見狀,不悅挑眉。
計程車司機難道也會性別歧視?是沒看見他更需要計程車嗎?
本以為還要繼續等候的他,沒料到前頭那輛計程車竟然向後倒車,不偏不倚剛好後車門停在他面前,門一開,走出剛剛那位搶他計程車的女子。
女子蓄著一頭俏麗短髮,五官不特別突出,不過笑容很搶眼,是那種會使人眼睛突然一亮的驚艷!就因為五官過份平庸,所以笑起來有加分效果。
「先生,我看你行動不太方便,要不要一塊兒搭個便車?」杜若秋跟司機小高商量后,決定載他一程,助人為善嘛!況且,剛剛見他也是同一社區走出來,互相幫忙嘍。
篤信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靳雷遠為了以後不想有麻煩,當下就斷絕任何會發生的可能性。
非是他自大,而是他對自己的容貌有絕對的自信,很多女人,都是看上他這張不太有用處的臉蛋。
「不了。」他可以再等下一輛。
杜若秋一臉擔憂地望著他的腿,以為他是不好意思便抬頭說:「可是,你再這麼站下去,可能還要跟石膏繼續做一段時間的朋友。」她笑笑表示,純粹出於善心。
「沒關係。」這次,靳雷遠冷冷回絕。
與其跟黏人又麻煩的女人有牽扯,他情願跟石膏天天為伍。
他真的不是對女性有歧視,只是在他身邊的女人,通常都是以貌取人的比較多,美是美,沒內涵的多,有內涵的,他也不太喜歡。
「真的沒關係。你一定不常坐計程車,這裡很少有計程車經過的,對不對,小高?」為了讓自己的話更有可信度,杜若秋轉頭跟小高求證。
車裡的小高回了頭應聲。
「你看,都快九點了,就別再跟我客氣,舉手之勞而已,真的不用跟我客氣的!」
他真的不是跟她客氣,他還是寧願等。
「真的謝謝你的好心,不過『真的』不需要。」瞥見她和善的笑臉,他不禁納悶:沒事,她幹嘛笑得那麼開心?
很早開始,他就不信助人為快樂之本了,要幫人,就要先看代價值不值得,他大膽猜測,想必對這位女子而言,自己絕對值得她的幫助。
杜若秋又看看他的故作沒事狀,便說:「小高,麻煩一下,他的腳不方便。」她決定好人做到底,因為她已經看見男人額前忍耐的汗珠。
靳雷遠眉頭一皺,說實在,他的腿的確有些痛了。
「小姐,我說了不需要……」結果,沒人睬他。
小高下了車,毫不客氣地與杜若秋強行把靳雷遠架上車,之後,看他一眼。
「先生,腳受傷就別逞強。」丟下這句話,坐回位子,準備開車。
這什麼跟什麼?
他不想接受好意不行嗎?
杜若秋笑哄著,那神情猶如對待一個不太聽話的小孩子。「忍耐點,坐下來會比較舒服哦,對不對?」
靳雷遠望著她的表情不說話了,不知怎地,杜若秋的表情與聲音讓他心頭浮現一股溫柔。
但為了掩飾心底的波濤,他隨即別過頭,注視窗外,至於心上那股令他詫異的感覺,他也草草埋了,不予理會,反正他們很快就會分道揚鏢。
杜若秋見他冷漠,不在意地逕自說起話來炒熱氣氛。「先生,你也住在這裡啊?可是我從來沒看過你呢。」
原來是鄰居。
「你在哪裡工作呢?」杜若秋甜甜地問。
人長得普通,聲音倒是甜如蜜,不過依然得不到他的回應,他已決定跟她劃清界線。
杜若秋見他不回應,攤攤手,一臉玩笑似的感嘆:「這位先生,你突然變啞巴了嗎?」
這句話,果然如她所願,換來他一雙冷眸注視。「小姐,我只想安靜地到公司上班,要不是你拉我上車,我不會坐在這裡。」
他最不喜歡的女人類型,就是那種自以為很好心,卻不知打擾到別人。
他對這種女人的忍耐度向來不好,根本不想給與好臉色,但是,眼前這名陌生女子,他偏生氣不起來,只因她的溫柔、她的善良讓他覺得很——真。
真是夠了,又不是電影的情節,他就是不願接受她的好意不成嗎?
杜若秋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麼眼前這個男人那麼不喜歡和自已共車,她今天外表有那麼糟糕嗎?
她挑了眉、微眯眼,然後朝小高丟了一句問話:「小高,在快車道上跳車,下場會怎樣?」
小高由後視鏡看了臉色僵硬不太好看的靳雷遠一眼,面無表情道:
「幸運的話,會被後面那輛大卡車當場碾斃;不幸的話,就是滾到一邊,讓連續而來的汽車、機車一輛一輛壓過去,然後還得送到急診室,讓醫生糟蹋;更不幸的是,糟蹋完畢,還沒死,就得過最悲慘的下半輩子。」
待小高解釋完畢,杜若秋露出明亮的笑容問:「先生,你想跳車嗎?」
這女人……實在令他想咬牙也會因為咬得太厲害而不小心咬到舌頭。
靳雷遠在心底不知罵過幾回,深呼吸了一遍后,才「和顏悅色」開口:「請載我到傲雲廣告,謝謝。」
自小,接受母親的嚴厲調教,使得他絕不會責罵女人,更不會動手動腳,在他的觀念里,打女人的男人很沒種。
她又笑了。
靳雷遠不懂,這樣她也能笑?有什麼好笑的。
她不美,在他的審美標準里,一點都不。
不過奇異的是,她的笑容很美、很溫暖,就像是天上那金亮太陽,也如深夜裡的一輪微亮明月,暖暖地包裹住冰冷的人心。
停停停!他在想什麼,真是廣告詞想太多,連這個也能聯想。
就算這笑容很美,又如何?關他什麼事。
總算又找到話題了,杜若秋繼續攀談:「傲雲廣告啊?我聽說過,那裡頭女孩子很少。請問你結婚了嗎?」
干她什麼事?「沒有。」
罵歸罵,靳雷遠依然說實話,這又得歸功他母親的教導有方。
小時候單純,就讓母親騙去跪在祖先牌位前發誓,以後絕對不能說謊,否則會被車撞死、被雷劈死、被水淹死。起因當然不是他,而是那個年輕時老愛欺騙他母親的老爸,害得母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女朋友呢?」杜若秋眼睛登時一亮,明亮的眸子彷佛門著光芒。
「沒有……」用膝蓋想也知道她的企圖了,他很想說謊,卻說不出口,真是夠了。
杜若秋的整個五官頓時如燈泡一般,亮了起來,她這個月的「免死金牌」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果然,幫助人是好的。
「我看先生長得不錯,工作也很好,怎麼會沒有女朋友呢?」她開始切入主題。能不能安全撐過這一個月,就看她今天的功夫了。
「我對女人沒興趣。」現在對他而言,工作比較有趣。
杜若秋一聽,臉上立刻表現出她內心的詫異,可是有職業道德的她,很快揮去外界灌輸的那些歧視言論,很快露出一如剛剛的表情,不過這會兒笑容有些僵。
「呃……先生,其實,我們也有嘗試辦這樣子的『另類』徵婚,不知您有沒有對象?或是需要我們幫您介紹?請您放心,我們鴛鴦婚姻介紹所絕對男女無欺,就算您喜歡的是男人,我們也會幫您找到一個完美的情人……」不過得先說服老闆要辦這種「另類」介紹才行。
靳雷遠聽到一半,眉頭一皺,原本已轉過去的冷峻五官又回了過來,深邃的眸子直直瞪著她。
「你說什麼?」
以為男人終於對她的職業有興趣,杜若秋趕緊把練了一年才練成功的招牌微笑掛了上來。
「您好!我是鴛鴦婚姻介紹所的紅娘——杜若秋。」
「我是問你剛剛說要幫我找什麼?」
似快要冒火的眸子又冷冷逼近,使得杜若秋竟莫名有種覺得車內冷氣忽然變強了的感覺,忙不迭地往另一邊緩緩移過去。
「其實,同性戀不是很嚴重的問題,我們鴛鴦依然能幫您牽得紅線,只要您加入我們的會員,年費……」
未竟的話語讓靳雷遠打斷。「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怎麼辦?他好想、好想——宰了她!
怎麼車內一下子冷,一下子又熱了起來呢?
杜若秋仍然不知大難臨頭的回答:「杜若秋。」
靳雷遠又逼近她,直到她的背抵上了車門,兩人的鼻尖只剩一寸的空間,一個呼吸,兩人皆可嗅到對方的氣息。
她的身上,是清雅的香水味;他的身上,是淡淡的香皂味。
「先生,這樣的距離會不會有點……太近了些?」即使對方是同性戀,對自己應該沒有興趣,可是她可從沒有過與陌生男人這麼近距離接觸。
有點怪、有點呼吸不順,還有點心跳加速……怎麼回事?
「我、不、是、同、性、戀。」靳雷遠一字一句、口齒清晰的表明。
「喔,我知道了。對不起!對不起!」原來是自已誤會了,杜若秋連忙致歉。
等靳雷遠離開自己,杜若秋又不知死活的建議:
「先生,您的個性有點冷漠,這樣不太好,要改一下喔,否則會交不到女朋友。假使你覺得個性難改,也想要結婚的話,不如到我們鴛鴦看看,我們的服務有品質保證,還有完整的售後服務。」既然已經確定對方的真正性向,杜若秋又開始遊說。
婚姻介紹所有售後服務?他倒想聽聽。
「什麼售後服務?」
杜若秋笑得無害:「就是離婚啊!我們會有專門的律師幫你們訂契約、解決這類棘手麻煩事。」
靳雷遠聽了,眉頭一攏,他真的會讓這樣子的婚姻介紹所打敗。
「我自己也有律師。」
「先生,您排斥婚姻嗎?」杜若秋見這男人不太好說服,決定換另一個方向進行,採取一針見血法,就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招式,據說上一個年度紅娘總冠軍就是採取這方式,且屢試不爽。
「有沒有都無所謂。」其實他壓根兒都沒想過結婚這問題,一個人過活愜意極了,何必要找一個牢籠來關住自己。
杜若秋斂眉,開始發表她對婚姻的見解:「先生,有這種觀念是不對的,要想想,若沒有你的父母,又怎會有你的存在?所以說假使你沒結婚,就等於在剝奪你孩子未來的生存權利。」
「這樣的人畢竟不多。」他不過是少數里的其中一個,不值得重視。
「可是我面前的你——就是一個。」
瞧她說得嚴肅又正經,好似他不結婚就是天地不容,該以死謝罪,這會兒,換靳雷遠必須往旁邊移動。
「你忍心剝奪你孩子的將來嗎?若他是未來能改變地球的一名偉大科學家,或是下一個貝多芬,甚是諾貝爾和平獎的得主,你不生下他,不就等於扼殺了一個美好的開始嗎?」每次一遇到這類話題,杜若秋總是特別激動。
只是不結婚,結果有如此嚴重嗎?
靳雷遠啞口無言,這是他生平除了母親之外,竟還有另一個女人能讓他開不了口,厲害。
「我只是說婚姻有沒有都無所謂,並不是絕對排斥好嗎?」末了,他還得為自己辯解一番。
杜若秋說得更慷慨激昂:「有這種觀念就更不對了,既然要結婚,就要負責任、當作一回事,而不是隨隨便便就結,這樣是很不尊重神聖的婚姻。要結婚,就要抱持一顆虔誠的心。」
虔誠?又不是信教。
他被教訓了嗎?現下又該回答什麼?
除了沉默,靳雷遠不以為自己能夠說出比她更厲害的漂亮道理。
明明,他身為一個領導流行的廣告人,最會舌粲蓮花,卻竟在這名女子面前,說不出半個反駁的字句。
他想大概是她那認真又執著的氣勢壓過他吧,因為她很尊重婚姻,說出口就頭頭是道,至少看起來是那個樣子沒錯。
「小秋!小秋!」前頭的小高連喊她幾聲。
「什麼事?」她正忙著試圖改造一個迷途羔羊,苦海無邊,要他回頭是岸。
「你公司到了。」
小高這句話對靳雷遠來說,不啻是一個勝過中樂透的天大消息。
「喔,謝謝。先生,這是我的名片,請你下次務必要過來一趟,我再跟你詳細講解。」褪去適才的片刻激動,杜若秋又變回溫柔可愛的模樣。
父母的婚姻令她嚮往,因此一旦提到有關婚姻的問題,她總是特別激昂,因為她覺得婚姻就該是神聖不可侵犯。
靳雷遠順手將名片塞入口袋,隨口說好,便要小高趕緊開車,這地方,他是不可能會再來的。
現在,是有多遠離多遠。
杜若秋也不是傻子,她感覺得出來靳雷遠不是很喜歡自己,可是為了自己的理念又為了工作,她才會這麼厚臉皮啊。
「小高,拜拜。」她笑得溫柔的跟小高說再見。「開車要小心喔!」
開車要小心——靳雷遠冰冷的眸子調回她臉上,聽她溫柔的囑咐司機,不知怎地,他總覺得有點不快,當然不是嫉妒,而是一種受到冷落的不滿滋味。
剛剛明明還對他特別殷勤,是不是這會兒見他沒了利用價值,就轉向別的男人了?
真現實!
「記得準時下班,我會來接你。」
接?他們是什麼關係?
「好。先生,拜拜。」眼角餘光瞧見靳雷遠看著自己,杜若秋趕忙轉眸一笑,希望能挽回一點專業的形象。
靳雷遠不自覺也說了聲再見,等他發覺時,趕緊別過頭。當他要催促小高時,計程車忽然砰了一聲就熄火。
才剛要走進去的杜若秋又折返。「發生什麼事了?」
小高回頭,仍然面無表情:「我的車子好像有問題,隔壁有個車廠,我去去就回來,你就先在這裡等我三十分鐘。」
「不用了,我去搭別的車子。」他是一分鐘也不想待了,尤其,當他又瞧見杜若秋那雙明亮的眸子又開始打他的主意后。
「先生,我堅持,是我害你遲到了,所以我要免費載你到公司。」
小高那張性格的臉,還頗有威嚇的效果,不過靳雷遠可不是怕他,而是那個女人又進來拉他。
「先生,這是天意,上天決定要讓我幫你找到一個好姻緣,所以,請下車吧!」她笑得特別開心。
今早才想到那句話,真是一語成讖嗎?
他的災難,從跌倒之後,就開始了。
杜若秋拉著靳雷遠的手,喜孜孜地笑。
果然沒錯,該你的,跑也跑不掉,
這不應證了嗎?這名客人,就是她這個月的免死金牌,加上要撮合的第五對佳偶!
杜若秋,你絕對會完成目標的!
她有這份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