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馬上趕回台北,對伍冰蔓而言,眼前沒有什麼事比辛瑞傑好好活著還重要,在離開他、和他分手之前,她認為愛是成全,希望對方可以過得更好,她不要自己成為辛瑞傑得到一切的絆腳石,可是現在,只要他還活著,那她只希望和他在一起,其他的她都無所謂了。

只要他還好好的活著。

塗承剛的電話給了她一切訊息,瑞傑的別墅,那個她曾經待過,充滿了被刁難和幸福的地方,現在已成了一片廢墟,幸好是獨幢的建築,沒有波及到其他人,而徐爺爺因為訪友不在,瑞傑……則因為正好要出門,在打開門那一剎那,氣爆的威力將他震部到院子里。

不幸之中的幸,辛瑞傑只受到了輕傷,本來還不想就醫的他,硬是被消防隊員送到了醫院,以防萬一。

於是伍冰蔓直接趕赴醫院。

曾經她認為塗承剛是那麼有心機,但現在,他是她全世界最感謝的人,如果沒有他,她恐怕還像一隻無頭蒼蠅般不知所措。

當她心急如焚的來到辛瑞傑所住的病房,只見陪伴在他身旁的還是老管家。

「徐爺爺!」她激動的叫了句,差點整個人因放鬆而虛脫,同時變看到了半坐半躺在病床上的人。

辛瑞傑雖然穿著病人的衣服,但是從外表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大礙,看到趕來的伍冰蔓,想到她堅持分手、堅持要離開他的那種無情臉孔,他的第一個反應是把頭別開。

「小蔓,沒事、沒事。」徐國晟在兩人間成了潤滑劑。「虛驚一場。」

「徐爺爺,幸好大家都平安。」她上前給了老人家一個擁抱,「好可怕!」

「是啊,以前在電視上常看到什麼瓦斯氣爆的新聞,這會兒發生在自己家裡,雖然沒有受傷,但是餘悸猶存。」他邊說邊看看辛瑞傑。「我去買個咖啡,順便伸伸腿,在附近走走,你們聊。」

「小心,徐爺爺。」

「好,小蔓,你和瑞傑要平心靜氣,別吵架哦!」

她點點頭,辛瑞傑則始終不發一言。

於是病房中一片寂靜,幾乎連彼此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伍冰蔓慢慢地踱到了病床邊。「要不要喝點水?」

「不要!」他說話了,雖然仍是一張臭臉,但至少沒有不理她、沒有轟她出病房,態度比他們第一次碰面時友善多了。

「按摩?」

「我沒有哪裡酸痛!」

「伍冰蔓,我不需要特別護士,」辛瑞傑仍然撇著頭,語氣非常的冷。「我不需要你。」

這一句「我不需要你」,當然很令她下不了台、很受傷,但是比起她剛複查做他的特別護士時所受到的刁難、羞辱,這一點並不算什麼,所以她馬上又是個樂觀、陽光、正面的積極心態,她不走了!再也不離開他了。

「或許你有吸入性的嗆傷,我看你最好還是別掉以輕心,要乖乖和醫生、護士配合。」伍冰蔓揚起輕快、給人溫暖感覺的聲音。

辛瑞傑終於轉過頭直視她,這個令他失眠、痛楚,咬牙痛罵了一、兩個星期的女孩,如今像個沒事人似的要他乖乖和醫生、護士配合,「哪一個護士?」他故意冷問她,「你的特別護士。」伍冰蔓指了指自己。

「你什麼時候成了我的特別護士?」

「就是現在!」她俏皮地伸伸舌頭。

這時他起碼有幾十個罵人的形容詞可以羞辱她、教她難堪,但是他一個也不忍心用,此刻自己能平平安安的坐躺在這裡,還能和她一起說話而不是陰陽兩隔,他已經很感恩了。

「誰請你當我的特別護士?」他整個人往病床上一躺,冷冷、懶懶的語氣。

「我是自告奮勇。」那種恍如隔世的感受已漸漸淡去,她現在只想和他廝守在一起。原先迷惘的心結,一旦面對生死,再也不重要了!是她傻,一時想不通。

「那你還真是善變.」他只是小小的挖苦了下她。「之前你不是急著要從我身邊逃開?」

「瑞傑……」

「叫辛先生!」他糾正她。

「辛先生?」她露出一個滑稽、失笑的表情。「你的腦袋沒有缺氧吧?」

「伍冰蔓,你當我是什麼?」他要為自己出一口氣。「你說分手就分手,想回來就回來,而且如果沒有這一場瓦斯氣爆,你會回來嗎?」

「不會。」她誠實地說。

「不會?」辛瑞傑的臉一黑。

「為了萬全你、為了我認為的愛是應該讓對方更好,我不會回頭。」她說出原先的心境。

「那你回來幹麼?」他吼著,不怕全醫院的人都知道他有多生氣,「當我發現可能因為一件意外,再也不有見到你時,」伍冰蔓有點哽咽。「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我們倆能廝守在一起,只要我們是手牽著手,任何阻礙我都不怕,只要有你,只要有你愛我!辛先生,我怎麼都不會再離開你了,你拿掃把趕我、用推土機來轟我,我都不會走了。」

辛瑞傑知道她在說他倆第一次見面時的對話,她可記得真牢。

「辛先生,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她用一種討饒、哀求的語氣道。「我本人可以用不支薪,只要你能捐點錢給育幼院。」

「我捐過,但被人臭罵一頓!」他斜著頭,給了她一個白眼。

「那個臭罵你的人,」伍冰蔓羞愧的低下頭。「現在願意和你到天涯海角,不要說是舊金山,非洲蠻荒她都願意去。」

「那個人對育幼院的責任呢?」

「對育幼院有那份心比較重要,人在哪裡還可以研究。」她現在是完全妥協的配合者,「而且我們一輩子都不回台灣嗎?或許有天你會想回台灣定居。」

「我們?」

「對啊,」伍冰蔓努了努嘴。「難道一輩子住舊金山,不要自己的家鄉嗎?」

辛瑞傑一個冷哼,但眼中已有笑意。

「怎麼樣嘛?」她更靠近他一些,扯了下他的病人服衣袖。

「別碰我!」他喝斥她。

「護士碰病人……」她不再扯他的衣袖,而是偷偷去拉他的小拇指。「很合理啊!」

「伍冰蔓!」

「對不起嘛,」她向他撒嬌。「我該考慮你的感覺、你的想法,幸好,一切還來得及,並沒有造成遺憾,瑞傑,原諒我啦!」

在沒有愛上她之前,他就做不到鐵石心腸,愛上她之後更做不到,於是……

「上來。」他命令。

「哪裡?」她不解。

「病床啊!」他凶。

「辛瑞傑,這裡是醫院病房啊。」她花容失色,「我又沒有要做什麼。」他一臉無辜。

「如果被醫生或是護士看到怎麼辦?」伍冰蔓瞪他一眼,可是眼中也有濃濃的情意。

「我是病人,我只想抱著你,難道要我下床?」他威脅她。「也可以,但如果我有什麼意外,例如不小心摔個一跤,那麼醫療疏失看誰要負責。」

「你少裝了!」

「你上不上來?」

「這實在不成體統。」她想到自己的「一世英名」可能會毀在他手裡。

「病人的需求比你這個特別護士的面子重要吧?」說完他馬上把她拉上床,完全的生龍活虎。「伍冰蔓,我可還沒有原諒你。」

「瑞傑……」她倒進了他的懷裡。

「就看你怎麼表現了!」他可是很期待呢。

警方把辛瑞傑上次車禍意外和這次瓦斯氣爆連在一起調查,雖然有巧合的機率,可是接二連三出事,他們覺得值得探究。

辛瑞傑為了和伍冰蔓每天在一起,暫時搬到育幼院住,捨棄了豪華的六星級飯店。因為小蔓不想浪費錢,既然別墅不能住了,在想到下一步前,先這麼安頓,而徐叔就暫時到塗承剛那裡住。

才兩、三天的時間,他已經和育幼院里所有的人打成一片,住的環境或許不理想,但是這裡濃濃的溫暖和彼此之間那種關懷、愛護、需要,已徹底的融化了他的心。

他被愛打敗了。

然後更不可思議的是,一個他認為絕不可能出現的人,竟然來找他了。

雍容華貴、姿態高傲的岑斐玲,仍然是那副貴婦模樣,不過她眼中已少了過往對他的那股殺氣及恨意。

「阿姨。」雖然不是那麼情願,但辛瑞傑還是這麼稱呼她,給了她一份尊重。

岑斐玲看著這個她一丈夫和另一個女人所生,出色不凡、卓然挺拔的孩子,她告訴自己除了放下,還能怎樣?

硬被那份恨意掐著自己脖子,她未來的日子豈不像是在「心牢」中度過,太可悲了。

「是我!」她向他承認。

「阿姨?」

「你的車子是我找人動了手腳。」岑斐玲向他承認,已經不計任何後果。那種不安、日夜受良心譴責的痛苦太難捱了,即使她對他母親和他有那麼深的恨,她也撐不下去了。

辛瑞傑其實不意外,他現在比較意外的是她為什麼要來向他承認。

「我的用意只是想嚇嚇你,讓你受點傷。」她並沒有那麼壞心腸、那麼惡毒。「我要你回舊金山,不准你來搶接班人的位子。」

「我沒有要那個位子。」

「承剛告訴我了。」

「我一直就是要回舊金山。」他看著這個已步入老年的可憐女人,看似擁有一切,但心靈是多麼空洞、多麼沒有安全感。

「我……」岑斐玲沒有說出對不起,但是眼中有悔意。「可能誤會了你。」

「然後想要我的命?」

「瑞傑,你可以向警方告發我,而事實上我的良心,」她自嘲的勾了下嘴角。「已經折磨了我好幾個月。」

「那這次的瓦斯氣爆?」

「和我無關!」她馬上澄清。「你不會以為也是我做的吧?」

辛瑞傑搖搖頭。他相信阿姨,如果真是她計劃、主使的,她根本不必來和他說這些。

「對你媽媽的恨和對你的怨,」她深深一嘆。「在這次瓦斯氣爆中,我想都一筆勾銷了,瑞傑,我希望你好好活著。」

「阿姨……」他有點動容。

「是我自己看不開、過不去。」岑斐玲自承。「後來有一次我去坐捷運……」

「你會坐捷運?」

「我只是想四處晃晃,」她的聲音哽咽,「感覺很多人在自己身邊,於是我從台北坐到淡水,又從淡水坐回台北,再又坐去淡水……」

「阿姨!」這一刻,辛瑞傑對她沒有任何恨意了。她和他媽媽一樣,都是令人同情又可悲的人,都是傷害也同時被傷害的人,老公的外遇、私生子的出現,她一定痛徹心扉。

「捷運車廂中有一則廣告……」岑斐玲喃喃的說著。

辛瑞傑靜靜的聆聽。

「它上面寫,「過不去就和過去和解,雖然微笑時依然會落淚,雖然思念間依然會感傷,但是我已明白,人生總會過去,愛卻沒有終點。」」她念了出來,「和我的心境很像。」

他不語。

「瑞傑,我們和解吧!」她說了出口。

他感動地直看著阿姨。

「我會去向警方自首。」

「不,那天剎車並沒有問題,是我自己沒有把車開好。」辛瑞傑馬上給了她一個回答。

「瑞傑?」岑斐玲很震驚聽到他這麼說。

「阿姨,」這一聲阿姨是真的有感情、有尊敬在裡面。「我們和解了。」

「瑞傑,謝謝你。」她直到這一刻才真正得到解放,她的心靈在經過十幾年的折磨之後,真正得到了解脫。

解脫了!

鄒靜敏並不認識這個年輕清秀、小家碧玉的女孩,但是塗承剛既然說她想要見她,那她就來會一會,因為這之中必然有緣故,而想必和辛瑞傑脫不了關係。

伍冰蔓這輩子是第一次做這種事,雖然是透過塗承剛的安排,但嚴格說來是她主動,她要親自會會她的「情敵」,她要讓這們千金小姐知難而退,這的確是一件有點難度的事。

「很抱歉,這麼冒昧,我……」

「伍小姐,你直接說重點吧!」鄒靜敏不想多費唇舌。「是辛瑞傑?」

「謝謝你的明快果斷。」她真心地讚美。「就是辛瑞傑。」

「你想說什麼?」

「我聽說你有個「婚姻論」,」伍冰蔓是做了功課才來的。「你認為同一個分數或是同一個階級的人在一起才會幸福。」

「難道不是這樣嗎?」

「我以前也認為是如此,但是經過一場可能的生離死別,我改變想法了。」

「你是說那場瓦斯氣爆?」

後來被證實是瓦斯管的管線老舊,造成破裂,所以才會有那場意外,但是那意外改變了很多人。

「原來我是要放手,祝你和瑞傑幸福美滿的,因為王子與公主的結合,比較符合社會的期待,可是一想到我可能永遠失去那個男人,再也看不到他……」伍冰蔓仍是餘悸猶存。「鄒小姐,我愛他,我要和他在一起。」

「你……」說不出諷刺的話,因為可以感受到她對辛瑞傑的愛。

「當然不是從此就一帆風順、甜蜜快樂,可是,我願意和他一起往前走。」她表現出自己最大的勇氣和毅力。

「塗伯伯那邊呢?」

「我了解,所以我說要克服、要面對的仍然很多。」伍冰蔓已有心理準備。

「辛瑞傑和你一樣的心情?」

「他愛我!」

「伍小姐,光是愛夠嗎?」

「叫我小蔓吧!」她露出了真誠的笑容,「我知道愛那個東西有點虛幻,但是我和瑞傑希望我們未來的人生都有彼此,我們要在一起,我們要攜手度過未來的每一天,不論晴天、颳風下雨,不管有多少阻礙、不開心,只要我們是相守的。」

鄒靜敏不喜歡輸的感覺,可是眼前,她似乎已註定輸了。

「和一個愛你的人在一起會比較快樂些。」伍冰蔓再次提醒,「婚姻並不是數字遊戲,選個配你的,不如選個你愛的!」

「小蔓……」

「五十分的為什麼不能和九十分的配在一起?只要他們愛著彼此,很難嗎?」

她不解。

「四十分的差距太大了。」

「用愛來彌補啊!」

「你真的這麼認為?這樣可以嗎?」鄒靜敏還在水貨這個訊息。

「可以、可以,」伍冰蔓一迭連聲的回答,「只要有真愛就可以了。」

塗承剛敲了門之後,直接走進父親的辦公室。這一次,他要像個可以接班,有接班魄力、氣勢和架子的男人。

「爸,你要改變心意了,因為我決定主動接下這個位子。」他強烈表達他的意願,「你?」塗定男有點吃驚。

「我從一退伍就跟在你身邊,最了解公司、最熟悉公司的運作,最清楚公司的每一個環節,所以這個位子是該由我來坐,而不是瑞傑。」塗承剛說出他接班的理由。

塗定男問:「承剛,誰給你這勇氣的?」第一次他用一種不同的眼光去看他的大兒子。

「瑞傑。」

「你們兄弟事先講好的?」

「我們沒有講好什麼,瑞傑只是告訴我,如果這是我想要的,我就要為自己爭取。」他不再當個沒有聲音、沒有主見的兒子。

「所以你決定為自己爭取?」

「我可以做到的。」

「你真的認為自己有這個能力?」

「至少我不會比瑞傑差。」塗承剛在父親面前像是變了個人,給人一種脫胎換骨的感覺。「他能做到的,我相信我也可以做得好,更重要的是,我有這個心,他卻無意接這個位子。」

塗定男微微頷首,像是在肯定他的態度。「那麼鄒靜敏呢?要當我的接班人就要娶她。」

「爸,我的老婆,我要自己找。」

「我安排的妻子人選你也要推翻?」

「爸,鄒靜敏或許適合當你的媳婦,卻不見得適合當我的老婆。」塗承剛勇於表達。

「反了、反了!」塗定男雖這麼說著,但眼中、臉上滿是笑意。

塗承剛離開后不久,辛瑞傑也帶著伍冰蔓來到父親的辦公室,在老大已經先開第一槍之後,再來第二槍。

「爸,這是伍冰蔓,你可以叫她小蔓,我們要一起回舊金山了。」他直接告知他爸爸。

「塗伯伯,」伍冰蔓恭敬但是卻不卑不亢,為了辛瑞傑,她什麼都可以面對。

「我愛瑞傑,他去哪,我跟著去哪。」

塗定男一個輕哼,對這種結果,他雖不滿意,但除了接受,還是只能接受,好在這個小蔓長得甜美、機伶,看起來非常討喜。

「所以你們不是要來徵求我的同意吧?」他必須有保留地問。

「我們只是要你的祝福。」她乖巧的表示。

「如果我不祝福呢?」他要刁難這一對戀人。

「我們還是會幸福。」辛瑞傑緊緊握著伍冰蔓的手。「我們一定會幸福。」

「那就滾去舊金山吧!」塗定男笑罵一句,「接班人沒你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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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護士馴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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