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二天,幸運地是個艷陽天。雷拓帶著關若月來到附近的大鎮上,販賣自己在深山裡採集到的藥材。
先將她送到織錦坊中,他囑咐道:"在這裡等我。我賣了草藥就回來接你,嗯?"
"好。"關若月微笑著點了點頭,目送他離開,隨後從掌柜手裡接過那厚厚的樣本冊,翻閱起來。
一如掌柜前些日子告訴她的,他們的確是從江南進了一批布料。可是一眼就看得出,論手工、論質感和色澤,都比江南的各大名織坊差了一大截。
她……到底還是有些嬌生慣養的吧?曾經富貴過,總有些挑剔的習慣,怕是一輩子也改不掉了。
在心底嘆息一聲,關若月挑了一匹稍微滿意的素色絹布,要夥計裁了兩丈,打算回家為自己做套新衣。
看看時間還早,她猶豫了一下,隨即步出織錦坊,朝藥鋪的方向走去。心中思量,不過隔了三條巷子的距離,既然橫豎都無事,由她去找雷拓,也是一樣。
時間漸漸接近正午,原本逛街的人有一大半去吃午餐,或是回家午睡去了,讓偏僻的巷子中顯得有些冷清。關若月忍不住加快了腳步,有些暗暗後悔自己的輕率了。她一個未婚女子,單身行走在街上,終究容易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繞了一個彎,眼看再穿越一條巷子就可以看到藥鋪。正暗自鬆了一口氣,突然,眼角瞥見一個人影,嚇得關若月倒抽一口氣,硬生生地停下腳步。
是那惡賊!他……他怎麼會在這裡?!
腦海中才剛模糊地閃過想要逃跑的念頭,對方卻已經看見她,只見他亦楞了一下,隨即緩緩地露出一個下懷好意的笑容。"唷……這不是若月姑娘?"
關若月轉身就逃,對方卻搶先一步追了上來,扯住她的袖子,嘿嘿冷笑:
"若月姑娘,多時不見,怎這麼冷淡啊?"
"顧公子,你……你放開我!"
不能怪她花容失色,眼前的這個人,正是當初仗勢嘆人,企圖強奪她清白的惡少!若非當時賓士少王爺及時相救,她早就……
"放開你?"惡少看著她,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貪婪和怨毒。"若月姑娘,你可害得我好苦啊!你知不知道?他媽的!明明是少王爺的女人,還裝得正經八百的樣子……為了上你,老子差點連命都沒了!"
想當初,還不是為了躲避賓士少王爺的怒氣,他才不得不大老遠地從花紅柳綠的杭州,跑來這鳥不生蛋的窮鄉僻壤過活。滿腹怨念堆積已久,所以此時他真好像是看到了天賜良機。
"若月姑娘,多時不見,又是獨身一人了?怎麼樣,現在你總願意跟大爺我玩玩了吧?"
關若月不能剋制地顫抖起來,腦海里陡然想起那一夜,眼前惡少粗俗下流的言語、自己的驚駭欲絕,以及撕裂的衣裳、捶打哭喊和停不住的眼淚……
那種場景,絕不能再出現第二次!
她陡然伸出手,用力朝惡少臉上抓去。惡少吃了一驚,不覺鬆開了她的袖子,關若月不知從哪裡生出的一股力氣,立刻拚命推開他,從他身邊擠過,拔腿飛奔。
"媽的!幾個月不見,小婊子居然變得這麼潑辣!"回過神來,惡少頓時暴跳如雷,口出穢言,追了上去。
關若月邊跑邊回頭,眼看惡少追得近了,不禁魂飛魄散,一不留神,猛地撞上一個人。
"啊!"嚇得尖叫了一聲,卻立刻被一雙堅實的手臂扶穩,抬頭看清眼前的人,關若月的滿腔恐慌頓時轉為驚喜:"大哥!"
眼前她一頭撞上的人,卻不是雷拓還有誰?關若月如釋重負,連忙躲到他身後,緊緊捉著他的手臂。
"大哥救我!"
雷拓微微挑眉,反手摟住了她顫抖的嬌軀。目光定定地落在眼前形貌猥瑣的男子身上,黑眸眯起,頓時迸射出怒意。
惡少初時見關若月撞到了人,只道這下子她成了瓮中之鱉,連忙追了上來。哪知道她捉住那凶神惡煞般的大漢,開口就喚大哥?這下頓時頭皮發麻,想要落荒而逃,卻被對方凌厲的目光瞪得手腳發軟,整個人都傻住了。
"我……那個,我……"
雷拓濃眉皺起,伸手一把揪住他的領子,頓時好像老鷹捉小雞,把他整個人給提了起來。
一手將那惡少懸在半空中,不理會他的死命掙扎,雷拓轉頭望著關若月:"沒事吧?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我……我沒事。"偎在雷拓身邊,突然覺得好安心,關若月悄悄地探出半個頭,打量著那個還在半空中掙扎,臉色漸漸發紫的惡少。"大哥……你快把他掐死了。"
雖然那傢伙是個十足的人渣,她卻不希望雷拓鬧出人命來。
雷拓冷哼一聲,手腕一抖,惡少頓時像卧泄了氣的皮球,癱倒在地,手摸著脖子,連連咳嗽喘息著。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當街調戲女子,你膽子倒不小!"
雷拓冷冷地瞪著他,本就令人懼怕的容貌,此刻更顯得陰沉嚴厲,讓那惡少嚇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瑟縮發抖。
"我、我……"結結巴巴地開口,眼睛在雷拓和關若月之間晃來晃去。"我不知道……而且,她、她又不是什麼良家……"
"你說什麼?"雷拓跨前一步,厲聲打斷他,手緊握成拳頭,眼中怒火更熾。
"沒有、沒有!是……是我調戲良家婦女,是我該死!"識時務者為俊傑,那碗大的一個拳頭砸下來,自己才當真是必死無疑。惡少立刻搖手連連,抖著聲音求饒:"我下次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還有下次?"雷拓一把將他從地上拎起來,和自己眼對眼,厲聲說道:"你給我仔細聽著,絕對沒有下次!以後只要再讓她看到你這張臉,哪怕一眼,我馬上宰了你!你聽清楚沒?"
"殺、殺人犯法的……"
雷拓冷笑:"到時候你自己已經在陰曹地府遊盪了,還管我犯不犯法?"
"不敢,不敢……"惡少最後一點氣焰也滅了,唯唯諾諾。
雷拓微微挑眉:"你倒是不敢什麼?"
"我、我下次再也不敢冒犯壯士,"他結結巴巴地說道,偷偷看了關若月一眼。"也、也不敢再靠近關姑娘一步……"
"你最好說到做到。否則……就別怪我不客氣。"眼中的殺氣是毫不掩飾,將人重重摔了出去。"滾吧!"
惡少連滾帶爬地逃走了,不過片刻已經蹤影不見。雷拓卻依然沒有轉身,背脊僵直,渾身緊繃,似乎正竭力抑制著什麼。
"……大哥?"
聽見她的聲音,他終於轉過身來,臉上的表情卻依然嚴厲,嗄聲說道:"我不是讓你在店鋪里等著我嗎?你為什麼自己跑出來?"
"我……"關若月嚇了一跳,楞住了。從相識以來,雷拓溫文有禮,甚至不曾對她說過一句重話,如此不假辭色還是第一次。
他……為什麼這麼生氣?
看見她怔楞的表情,雷拓搖了搖頭,努力剋制住自己的情緒,放緩了聲音:"下次……不要再隨便亂跑,好?我有多少仇家,你是知道的。若你有個三長兩短,讓我如何是好?"
若今天遇見的不是色慾薰心的紈桍子弟,而是挾恨報復的練家子,只怕此刻她早就被人擄去,甚至……更糟。
"大哥……"關若月明白了。他並不是對她生氣,而是在害怕。他……是在擔心她的安危啊!走上前去,她拉住了他的袖子,表情柔柔地瞅著他,低聲道:"我下次不會了,對不起。"
雷拓閉了閉眼,似乎內心在掙扎著什麼,突然伸手,緊緊地將她擁入懷中。
"大哥?"她有些愕然。
"我不許你出事,知道?"關若月還在怔忡時,雷拓低沉的嗓音已經在頭頂響起。"你是我……是我唯一的親人,我絕對不能允許你有任何差池!"
他……是這麼在意她的嗎?眼中含淚,關若月抬手回抱他,輕輕點頭:"我明白了。"
靜靜地相擁許久,雷拓終於微微鬆開手臂,讓關若月退出他的懷抱。她理了理鬢角,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兩人還站在大街上,而路過的人都用奇異的目光打量著他們。
關若月頓時羞窘地垂下了頭,臉頰脹得通紅,彷佛盛開的海棠花。
雷拓似乎也有些尷尬,輕咳了一聲,說道:"走吧。"
"嗯。"她不敢抬眼看他,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沉默地並爒而行,漸漸走出鎮外,雷拓正想說些什麼來化解尷尬,關若月卻突然開口了:"大哥?"
"嗯?"
"你……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突兀的要求,讓雷拓停下腳步,錯愕地轉頭看她:"你要學武?"
這麼一個生性沉靜、柔柔弱弱的大家閨秀,要跟他學武功?
關若月點了點頭,靜靜地回視著他,對自己的要求顯得十分確定。
"行不行?"她認真地問道,水光盈盈的大眼中並無戲娛之意。"我知道,現在開始或許是晚了些,可是……我曾學過樂舞,身段還算靈活,所以……"
雷拓輕輕抬手,打斷了她:"你若是想學,我當然會教你。只是……為什麼?"
"可以強身健體,不是?而且……"她垂下了目光,輕聲道。"我想,如果我有些自保的能力,大哥會比較安心些。"
她不能忘記,剛才從雷拓眼中看見、從他聲音中聽見的恐慌。那日負傷逃進紅香院中,他依然臨危不亂,處變不驚,剛才卻因為一個惡少欺負她而失了冷靜……
驀然明白,曾幾何時,她已經成了他的弱點。
他需要她是安全的……所以,她要學會自衛。
第二天開始,雷拓就趁著空閑時候,把拳腳、劍法以及內功一些最基本的門道,慢慢地教給了關若月。
學武,本就是件異常辛苦的事,更何況是對她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剛開始時,她馬步扎不到半炷香的時間便已經香汗淋漓,搖搖欲墜。好幾次晚飯過後,連碗都沒力氣洗,全都留給雷拓打點,爬到床上倒頭就睡。
雷拓見她如此,自然不忍心逼她,甚至幾番心疼地勸她就此罷手算了,她卻總是笑著搖頭,硬是咬牙撐了下去,不斷地要求自己變得更強,突破了一個個她為自己訂下的目標。
她深深明白那天在市集上,雷拓的恐慌從何而來,挑了劉瑾生手下那麼多分堂,他的仇家,早就不止她表舅一人了。
所以,她要努力,不讓自己繼續成為他的負擔。
不知不覺中,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幾個月。院中大樹的樹葉變黃、枯萎、終至脫落,進入嚴冬。
關若月開始愈來愈明顯地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
原本一到冬天就手腳冰冷,需要不時地烤火取暖,現在卻可以大雪天在院子理站上一個多時辰,依然四肢溫暖。她的身材沒什麼改變,食量和力氣卻明顯比以前大了,做事亦輕鬆敏捷,而且整天精神奕奕,鮮少感到倦累。
此時,她正坐在桌前縫補雷拓的長衫,俏麗的臉上娥眉微蹙,有一抹深思的表情,和淡淡的憂慮。
這幾個月來,雷拓又離開過三次。昨天清晨回來時,他的模樣狼狽,眼中布滿血絲,左腿上有一道深深的刀傷。她嚇壞了,連忙幫他清理、包紮傷口,然後將他扶進房中。那時他似乎早就筋疲力竭,歪歪地倒在床榻上,立刻閉上了眼睛。
她正不知所措的時候,他突然又睜開眼睛,朝她勉力一笑,輕輕說道:"別擔心。很快,一切都會結束了。"
說完,他便累極睡去,留下她楞在當場。
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後,今天早晨雷拓起床時,又像個沒事人一樣了。可是,他說的那句話卻就此印在她腦海中,盤桓不去。
他說一切都要結束了,是什麼意思?是不是代表已經將表舅逼入窮途末路,很快就能正式向他討回公道?
奇特地,這個念頭並不使她覺得不安,她在乎的只是──那是否代表著,自己不會再一次看見他受傷后灰敗的臉色?昨天是第一次真正明白,他在外面過的,是那樣隨時可能喪命的危險生活。想起來,依然心悸不已……
指尖突然傳來一陣刺痛,讓她倒抽了一口氣,連忙扔下針,將手指含入口中。燈火下仔細一看,布上已經沾上了一點血跡?
嘆了口氣,她坐著楞了片刻,突然擱下針線活,站起身來披上斗篷,推開門踏入院中。
先前明明看見雷拓走到院中練劍的,這會兒四下張望,卻看不見人影。關若月微微蹙眉,輕聲喚道:"大哥?"
"我在這裡。"雷拓低沉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關若月一抬頭,立刻看見他正坐在樹上,背倚著樹榦,雙手抱胸,似乎想著什麼心事。
"大哥,你不冷?"她擔心地抬眼看他。三九寒天的,他卻只穿著一件單衫。
"剛練完劍,不冷。"雷拓低頭看著她,微微一笑。"從這裡望出去,視野不錯。你要不要上來看看?"
她笑著搖頭。"這麼高,我上不去。"
"憑你這幾個月練出的身手,你絕對可以的。"雷拓彎下腰,朝她伸出手。"不要怕。先把斗篷扔上來給我,然後試試看。"
從小到大,還從沒做過爬樹這種事,說真的,心裡有些躍躍欲試。而且,看他的樣子,似乎不認為她爬樹是什麼粗野的事……
迎上他鼓勵的目光,關若月終於點了點頭,解下斗篷拋到樹上給他,隨後伸手搭上離地最近的樹啞,咬了咬嘴唇。
"手要抓牢,要看準可以落腳的地方,其它的都不用害怕。"雷拓鼓勵道。"萬一你失手的話,我會接住你的。"
有他的承諾,她的膽子大了很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抓住粗壯的樹榦,手中用勁,把身子撐了上去。
真的……沒有她想像中困難。這幾個月跟著他練武,不知不覺中,身手竟已經變得如此敏捷。纖細的手臂有了力氣,可以穩穩地支撐自己的重量,手腳並用,不一會兒,已經離雷拓很近了。
"沒有什麼困難的,是不是?"他微笑著把手伸向她。"來,我拉你一把,"
一手緊緊抓著枝椏,她把另一手遞給他,立刻被他牢牢握住,微一用力,將她拉了上來。
在他身邊坐下,她一低頭,這才發現自己離地多遠,嚇得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大哥。"
雷拓輕笑出聲。"別緊張,只要你坐穩了,就不會摔下去,"將斗篷披回她肩上,他溫言道:"樹枝這麼粗,不會折斷的,你就放心好了。"
見她漸漸定下心來,鬆開了他的袖子,他把手遙遙一指。
"你看那裡,美不美?"
關若月抬起頭,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立刻忍不住驚訝地低呼了一聲。
從這裡,可以清楚地看見遠方的小鎮。夜空下,點點燈火和天上的繁星遙相呼應,如夢如幻。
"真的好美……"坐在高高的大樹上,和在閣樓中憑窗遠眺,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滋味,那空曠而奔放的自由感,讓關若月為之屏息。
雷拓僅是微微一笑,一手放在她身後,防止她突然滑落。與她一起眺望著遠方,許久,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最後,雷拓低聲打破了沉默:"昨天,我摧毀了劉瑾生手下最大的一個分堂。再加上幾個月來,陸續有人膽怯出逃,現在他的勢力,只剩下半年前的三分之一而已。"
他……從來都不曾主動對她提起這些事。關若月側頭望著他,秀眉微蹙,低聲問道:"那麼,大哥是打算去找表舅算帳了?"
雷拓點了點頭。"剩下的人已經不足為患,差不多是時候了。"
關若月的眼中憂心更濃。"大概什麼時候動身?"
"這次受了傷,我怕會讓人查到我的行蹤,所以愈快愈好。"雷拓頓了頓,說道:"最遲五天,傷痊癒了我就動身。"
關若月點了點頭,放在膝上的雙手悄悄扭絞起來。她突然覺得掌心有些發涼,開始滲出冷汗。
"怎麼了?"他敏銳地發覺了她的異樣,眼神一黯。"對不起。也許,我不該對你說這些……"
"不是的。"她立刻搖頭,清澈的眼中驀然蒙上一層水霧,聲音也變得低啞而微微顫抖了。"大哥,你千萬……千萬要多加小心!"
還不明白嗎?和他保護她的心一樣,她亦只在乎他的安危啊!
雷拓的臉上出現一抹柔色,在他能剋制自己之前,話已經脫口而出:"你真的這麼在意?"
"我不在乎你,還在乎誰?"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隨即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臉上一下子爆出了一層艷彩,連忙掩飾。"我……表舅根本不是我的親人,大哥才是!而且,你和賓士少王爺一樣,都是我的恩人,我當然在乎你的安危……"
天哪!剛才她說的話,簡直……簡直就像是一個妻子才會對丈夫說的話!
關若月又羞又窘,低下頭去不敢看雷拓的臉。也因此,她完全錯過了當她慌亂地提起賓士少王爺時,他眼底一閃而過的黯然。
親人……是嗎?在她心目中,他終究只是一名兄長啊!她所愛慕的,終究是像賓士少王爺那樣,俊美而出身高貴的男子……
低嘆一聲,他強打起精神,搖了搖頭。"不用替我操心。對付劉瑾生,我還是有些把握的,尤其現在他的勢力已被我削弱大半。我……會解決他的。"
"嗯。"關若月輕輕地點了點頭。"不管怎麼說,大哥還是小心些。"
"我會的。"雷拓說著,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了關若月半晌,看得她渾身不自在:心跳也突然不受控制地快了起來。"大哥,怎麼了?"
雷拓半晌沒有回答,最後才沉聲說道:"這些事情都過去之後,我們搬家吧。"
"搬家?"關若月一楞。才在說著報仇的大事,他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
"嗯。先前我為了不讓劉家的爪牙發現我的行蹤,才會隱居在此,只要收拾了劉瑾生,其他人不足為患,也就不必再躲躲藏藏了……"雷拓的眼神,在此刻顯得十分複雜難解。"到時候,就找個氣候溫宜的大城,定居去吧!你一個未婚女子,總不能勉強你在這深山野嶺,陪我過一輩子。"
關若月這時才真正錯愕了。"大哥……你在說什麼?"
"你總要嫁人的,不是?難道你要單身過一輩子?"見她露出猶豫的神色,雷拓微微笑了,眼中有無限憐寵,以及深斂的一絲神傷。他低低嘆息了一聲,"若月,到人多的地方住下來,找個足以匹配你、值得你託付終身的男子吧!我……想要看到你幸福的樣子。"
不知為什麼,她的心突然狠狠地一陣揪痛,熱淚瞬時盈滿了眼眶。側頭迴避他的目光,一眨眼,淚水便撲簌簌落下,打在手背上。
她不知道此刻這種幾乎要脹破心房,又甜又酸的感覺從何而來,卻有一個念頭,甚至未經思索便帶著哽聲逸出喉頭:"那麼……大哥也會娶妻吧?"
"我?"雷拓聞言笑了,落寞的聲音里,難掩一絲淡淡的自暴自棄。"我這般醜惡的相貌,又有誰會看得上眼?"
"大哥!胡說什麼?"關若月低喊,震驚他竟有這樣的念頭。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衝動之下她忘記避嫌,伸手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急急說道:"相貌如何,又有什麼關係!大哥是好人……是我這輩子遇見過最好的人!"
"你……"雷拓也沒料到素來溫婉秀靜的她,竟然會用這樣激動的口氣說話,不禁楞住了。緩緩地,他的嘴角揚起,露出了一抹笑容,望著她的眼神是那樣柔和,低聲說道:"謝謝你。"
那笑容如同春風拂過大地,那麼溫柔,讓關若月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她……
她想要就這樣,長長久久地下去……
腦海中閃過這樣模糊的念頭,她沒有放開雷拓的手腕,反而握得更緊了些,在勇氣還未消失之前,深深地吸一口氣,一鼓作氣說了下去:"大哥,我……"
突然,頭頂傳來"嘩啦"一聲響,打斷了她的話。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突然被冰冷的積雪劈頭蓋臉地落下,砸個正著!
"呀!"關若月嚇了好大一跳,本能地扭動身子想要躲閃,卻失去平衡,立刻從樹椏上栽了下去。
"小心!"
雷拓手腕本就被她拉著,立刻巨手一扣,輕輕一扯,將她帶入懷中;自己也順勢躍下,足尖在下方的樹枝上輕輕一點,便抱著她穩穩地落在地上。
"沒事吧?"輕輕地放她下地,一手仍扣著她的腰,他低聲問道。
"沒、沒事……"驚魂未定,關若月環顧四周,略帶顫音地問道:"剛才那是什麼?"
"只是積雪壓斷樹枝,落了下來,卻把你嚇成這樣。"雷拓輕輕拂去她肩頭的雪片,低沉的嗓音中隱含了一絲笑意。
"我……"原來會了點武功,膽子卻還是一絲未變,居然被嚇成這樣!關若月羞窘地賬紅了臉,尷尬地退出他的懷抱。
剛才的那一點勇氣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狼狽地說道:"那……那我先去清理一下。"
"嗯,快進屋去吧。"雷拓輕輕推了推她,眼中閃過關切。"頭髮濕漉漉的,別受了風寒。"
關若月點了點頭,走進屋裡,忽又停下腳步,回頭望著他。"大哥?"
"怎麼了?"
"我……"她咬了咬嘴唇,遲疑片刻,垂下了目光。"沒什麼。我、我這就回房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好,我知道了。"雷拓靜靜地看了她片刻,點了點頭。"晚安。"
"晚安。"關若月匆匆地回到房中。
關上房門,將背抵在門板上,用力閉了閉眼睛,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那樣的話,她終究還是說不出口啊!尤其,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心意究竟如何。可是……她一定會弄清楚的。
若他對她也有那麼一點點的喜歡,只要有一點,那麼,她就一定要鼓起勇氣告訴他,她不想搬家,不想嫁給什麼富家公子……
她只想跟著他,一輩子不要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