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本來夜班第二天一向是鍾儀的徹底休息日,但是這一天她沒有那麼好運了,早上很早的時候睿陽就衝進她的房間,把她從床上拽了起來。
「喂!」鍾儀睡眼惺忪地抗議,「你太無恥了,悍然闖入一位淑女的房間……而且還這麼早!你知道我……」
「我從一生下來就認識你了,所以別在我面前裝什麼淑女,」睿陽不由分說地坐在床邊,「你那套如何做淑女的書呢?裡面餐桌禮儀那本借我看看。」
「啊,可能就在那裡。」鍾儀打著哈欠指指桌上那一大堆書籍,有言情小說,有漫畫,有醫學書,也有雜七雜八的什麼小手工心情小札之類的書,睿陽一看就傻了:「你不能指的稍微明確一點嗎?」
「我哪知道!」鍾儀重又倒回被子里,「我連自己的書都看不過來了,再說那種書有什麼用?」
她用力甩甩頭,稍微清醒了一點,然後神情古怪地打量著睿陽,睿陽正在忙著翻書山,沒有工夫理她。
「我說,小弟。」
「幹嘛?表妹小姐?」睿陽心急如焚,他沒有想到夏君傑這麼快會給他打來電話,約了今天晚上的晚餐,本來他以為至少也得等到下一個星期天的。
這麼快,是不是因為夏君傑也很想見他?
他多少有些自我陶醉地想著,然後就決定再也不發生象上次那樣的糗事,所以,他得預先做好功課了。
「你該不會是要去吃西餐吧?」鍾儀皺起了眉頭,「我就知道你們就愛來這一手,什麼氣氛啦,浪漫啦,還有西餐!天哪!有多少老外來吃中國菜呢,你們卻要去花錢吃什麼西餐!」
「公司有人升職請客。」睿陽簡單地說。立刻聽見鍾儀放心地舒了一口氣,愉快地說:「啊!那又不同!是該去嘗試一下不同的口味了,你們打算去什麼地方狠宰那個幸運兒?」
「黑貓。」睿陽終於在一本又大又厚的《急診中毒手冊》下面找到了他要找的書,漫不經心地回答。
鍾儀倒抽了一口涼氣:「哇噢!」
睿陽敏感地回頭:「很貴的地方嗎?」
「為他的錢包祈禱吧,很貴?你知不知道到那種地方需要提前至少一周預約?還有,要是他看你不順眼,就可以乾脆拒絕掉你的預約……我們醫院裡,也只聽說有頭兒們去過。」
睿陽的胃開始痙攣,他能做好嗎?他不會又給夏君傑出什麼洋相吧?
「你去過嗎?」
「開什麼玩笑?去那種地方?」鍾儀瞪大了眼睛,「有這筆錢我可以吃上一個月了,而且我還沒有釣到這麼大的凱子……不過,如果你想了解的話,我知道可伊去過。」
「可伊?」睿陽好象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
「和我搭班的外科醫生啊,有個有錢男朋友的那個,你要有什麼問題就問她好了,不過她現在……很可能也在睡覺。」
「沒關係,我先看書,」睿陽乾脆地說,「等下午再找她也不遲。」
他拿著書,鬥志昂揚地走出了房間。
鍾儀聳聳肩,重新躺回床上,舒服地把被子捲成一個筒,長嘆了一聲:「何必呢?為了一頓飯緊張成這樣……喂!要是可以打包的話記得給我帶只龍蝦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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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點整,睿陽出現在黑貓的門口,他特意去把頭髮修剪了一下,更加襯托出他清秀的面容,不過價錢也不菲,要是鍾儀知道了,一定會跳起來大喊:「那麼多錢,不如給我!我來幫你剪好了!」
反正他花的都是夏君傑給他的錢,那一次,他不是給了他一千,而是三千。
捏著鈔票,睿陽都有些眩暈,一夜就可以賺這麼多錢嗎?他有些理解為什麼某些事是無法制止的了,錢的誘惑,還有生理的誘惑,是這麼脆弱的人類無法抵禦的。
他決定要徹底地在身上花錢,反正都是夏君傑給他的,他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給夏君傑看。
他下了計程車,瞥了一眼那看上去並不起眼的餐廳招牌,在這樣的小巷深處,外面又沒有指路的招牌,難怪司機也不認識,幸虧他早就向沈可伊打聽清楚了,還有所有的餐桌禮儀他也背下來了,應該不會有事的。
他自我寬慰著,伸長脖子尋找著夏君傑的蹤影。
沒有讓他多等,夏君傑的身影從巷子的另一頭走了過來,穿著風衣的人影高大挺拔,瀟洒地揮揮手:「小陽!」
睿陽竭力忍住要向他的懷抱飛奔過去的慾望,只是淡淡地『嗨』了一聲。
「今天你真守時呢,我停車的時候浪費了一點時間。」夏君傑愛憐地摸摸他的頭髮:「餓了嗎?進去吧。」
睿陽點頭,把手放在他伸出的大手裡,那麼溫暖的感覺,他又開始想入非非了。
夏君傑走到雕著花的門邊,穿著紅黑制服的服務生為他打開了門,很優雅地一鞠躬,說:「歡迎,夏先生,兩位嗎?」
「是的,老位子。」
接過夏君傑脫下的大衣放好,服務生帶著他們向裡面走去,沒有燈,溫柔的黃色燭光搖曳著,雪白的桌布,偶爾碰響的酒杯,幾乎低不可聞的耳語聲,還有點綴著的大叢大叢的紅色玫瑰花……睿陽有一種如在夢裡的感覺,他不知所措地跟著夏君傑走著,好幾次都險些拌倒。
「小陽。」夏君傑低聲地嘆息著,放開他的手,改成摟住他的腰,「你還真是……一定要把你抱在懷裡才行嗎?」
睿陽紅著臉,一方面是為了自己的笨拙,另一方面,是為了夏君傑語氣里的親昵。
服務生帶他們走到一個靠窗的位子,夏君傑滿意地點點頭,坐下之後對睿陽說:「坐在這裡看下面的河,特別的美麗。」
睿陽昏昏地站在那裡,服務生正在用奇怪的目光看著他,夏君傑也是,他又做錯什麼了嗎?書上不是說一個淑女不能自己去拉開椅子坐下,而是應該等同行的男士或者服務生為她拉椅子嗎?就算夏君傑沒有這個意識,那一旁的服務生又是怎麼回事?(某A:那是女士!你是男的啊!)
忽然在一秒種之內,三個人全明白過來了,睿陽手忙腳亂地要自己拉開椅子,服務生也在同時要為他拉開,兩人的手糾纏在一起,又立刻都放棄了。
還是夏君傑不慌不忙地站起來,一邊為他拉開椅子讓他就坐,一邊對服務生解釋:「對不起,我把他慣壞了,某些事,他是不肯親自動手的。」
服務生不是很明白地點點頭,走了,睿陽低著頭不敢看夏君傑一眼。
「好了,」夏君傑的手安慰地撫上他的,那溫暖多少緩解了一點他的窘迫,「對不起,我道歉,沒有照顧好你,下次一定不會這樣了,好不好?」
睿陽驚訝地睜大眼睛,夏君傑對他道歉嗎?明明是他的錯啊!是他什麼都不懂才會這樣的!可是,他還在對自己道歉,那麼溫柔的,怕傷了自己的心……
他是個我決不會愛錯的人啊,只是他愛的,卻不是自己。
「看看菜單。」夏君傑愉快地放開了他的手,靠回自己的椅背上去,「別替我省錢啊,想點什麼就點什麼好了。」
打開印刷精美,還鑲著金邊的菜單,睿陽一看見上面的花體字就暈了,他根本一個字都不認識!但是後面價錢的數字他還是認識的,他稍稍鬆了一口氣,並不象他想象的是天文數字。
「我……啊……」他拚命地回想著今天可伊教他的那些就是在中文來說也是晦澀難懂的東西,什麼是奶油萵苣兔肉湯?什麼是某麗某斯沙律?它們該怎麼搭配?是龍蝦不能和蝸牛搭配還是牛排?還有飯前酒和飯後酒……什麼是……天哪,他已經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帶著絕望的心情,他抬頭看著對面的夏君傑,發現他正專註地看著菜單,眉毛微微地上挑,顯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來。
是啊!他是那麼成功的男人,是站在社會的頂端,可以傲視下方芸芸眾生的那種天之驕子,連吃飯的地方也這麼講究,他和自己,完全不是一個世界里的人!
睿陽忽然覺得悲從中來,他這樣辛苦,到底是為了什麼呢?也只不過是為了和他在一起,度過短短的幾個小時啊,可是,每一次和他再一起,自己都要出點洋相,就象現在,他該怎麼辦?他連點菜都不會!
「怎麼了,小陽?」夏君傑放下菜單,擔心地看著他,「你在發獃。」
是啊是啊!我當然在發獃,我還能怎麼辦!睿陽悲憤地想著,手指緊緊地攥著菜單的邊緣,雖然可伊在教過他之後,又無奈地加了一句:「我看,你也記不住這麼多,這樣吧,實在沒有辦法,你就點套餐好了,套餐是永遠不會出錯的。」
可以嗎?點套餐?不會出錯?可是,夏君傑決不是那種點套餐的男人啊,看他那很熟悉一切的樣子,就知道他一定是很講究這個的人,在這樣的人面前,他可以就這麼點套餐嗎?
夏君傑嘆了口氣:「沒辦法,法國人就是這樣,對自己的民族文化驕傲得要命,到了中國也這麼自大,連菜單也用法文寫,看得我真吃力。」
睿陽吃驚地睜大眼睛,看著他伸手招呼服務生,面不改色地說:「給我一客牛排套餐,六分熟的。」
「什麼?」連訓練有素的服務生都不由得再問了一遍,夏君傑不慌不忙地重複:「一份牛排套餐,六分熟。」
「好的,好的,那麼,酒呢?」
「就來個紅葡萄酒吧,我平常喝慣的那個牌子。」夏君傑在菜單的上方對睿陽眨眨眼睛,一副無辜的表情:「沒辦法,點套餐是最安全的,而且也會吃得最全面,你不想試試嗎?」
有什麼熱熱的東西湧上了睿陽的眼眶,他眨眨眼,不讓眼淚落下來,然後勇敢地抬頭看向服務生,用他能做出的最自然的表情說:「一客牛排套餐,七分熟,一份巧克力冰淇淋。」
服務生點點頭,離開了。
「瞧,多簡單,是不是?」夏君傑雙手交叉在桌子上,對著睿陽笑,「有時候也不是那麼難的,說出來就可以了,對不對,小陽?」
睿陽的心陡然漏跳一拍:他在暗示什麼嗎?
「其實……我也不是很想吃法國菜,只不過這裡的氣氛很不錯,有許多朋友都推薦這裡。你看,從這裡看下面的河,尤其在夏天的時候,就象在天上看一樣。」
睿陽順著他的手指向下看去,果然,一條兩岸都是燈火的河正從下面流過,他才明白這間餐廳實際是建築在水面上的。
「有的時候還會有水鳥,不過現在是不行了。還有夏天會有很多小船從公園那邊劃過來,船上都點著燈,從這裡看下去,一對對的情侶,很浪漫的樣子。」
如果是跟你在一起,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是很浪漫的啊。
睿陽無心看外面的風景,只是痴痴地看著夏君傑,他的眼睛,他的笑,他溫柔的聲音……覺得自己越來越墜入到一種無法控制的境地里去了。
夏君傑覺察了他的眼神,把自己的手蓋在他手上,輕聲地問:「為什麼這樣看著我,愛上我了嗎?」
「我不知道……」睿陽傻傻地說,「我真的不知道……」
「那好,」夏君傑把手抽回來,微笑著說,「我再給你一點時間去猶豫吧。」
服務生把前湯端了上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這頓飯吃得遠比上一頓愉快,雖然睿陽在吃濃湯里的酥皮的時候濺了一些出來,還把色拉醬給倒得多了一些,甚至把牛排上面配菜的檸檬片給生吞了下去,但是總體來說,沒有出什麼大錯。牛排的味道非常好,他開始喜歡西餐了。
最後送上來的是巧克力冰淇淋,濃郁的香味在嘴裡彌散開來的時候,睿陽心滿意足地嘆了一口氣,也學著夏君傑的樣子把身子向後靠在椅子背上,舒適地坐著。
這時候一個穿著白色衣服,戴著誇張的白色高帽子的身影迅速穿過大廳走向這裡,夏君傑苦笑了一下,也站起身來:「好久不見了,保羅。」
那個人熱情地伸開雙臂抱住夏君傑,從嘴裡吐出一連串的音節,都是睿陽聽不懂的,他猜,那大概就是法語了吧。
「不不不,保羅,我不懂法語。」夏君傑搖著頭,微笑著說。
那個中年人很明顯地不滿了,又用法語開始急速地說著什麼,睿陽傻傻地聽著,只覺得他的發音很奇怪,但是確實象音樂一樣地動聽。
夏君傑一直在搖頭,很有禮貌,但是很堅持:「保羅,我是中國人,你也懂中文,如果想和我交談,請用中文。」
叫保羅的男人悻悻地說了句什麼,換成相當流利的中文:「夏,你今天是怎麼了?先是居然點了那麼沒文化的套餐,接著又是拒絕說法語,你知道,現在找到一個能和我說話的人太難了。」
「很誇張,保羅,據我所知,來這家餐廳的人或多或少都會說幾句法語,其中不乏有會家。」
保羅輕蔑地在鼻子里『哼』了一聲:「那些人說的,不是我偉大的母語。」
「你們法蘭西人一向為自己的文化而驕傲。」夏君傑臉上的微笑告訴對方,他實際上說的並不是讚美之辭。
「啊,那是當然的,世界上還有什麼能比我們偉大的祖國更具有……」他又說了一句法語。
「看得出來,你很為你們的民族而驕傲。」夏君傑不慌不忙地說,「可是我始終不明白,為什麼你的菜單上標的還是美元?」
他的話換來了狠狠一瞥,保羅嘀咕著:「該死的!你總是知道哪裡是人的弱點。」
「我是一個商人,如此而已。」夏君傑伸出手,「我來為你介紹,我的朋友,小陽,來和保羅打個招呼,小陽,他是這裡的主廚,老闆的弟弟。」
睿陽怯生生地站起來,勉強說了句『你好』。保羅上下打量他的目光使他恨不能躲到夏君傑身後去。
「很高興認識你,小可愛。」保羅熱情地伸開手企圖給他一個擁抱或者更甚與此的什麼,「如果你對這個傲慢虛偽的男人厭倦了,來找我,你知道我的身邊永遠有你的位置。」
夏君傑比他還快地把睿陽拉到一邊,笑著警告:「別這樣,保羅,你會把我的夜晚弄糟的。」
「可是。」保羅不甘心地眨眨眼睛,「在浪漫的法蘭西,這是再正常不過的見面禮。」
「我相信,但是這是在中國,而中國的男孩子更保守一些。」夏君傑伸手,「我相信你已經來盡了和一個朋友打招呼的責任,現在,難道廚房裡沒有什麼事可以等著你回去嗎?」
保羅很不甘心的樣子走了,臨走時還對睿陽報以熱情的一瞥。
夏君傑拉著睿陽坐下,安慰他:「別理他,法國人就是這樣。」
「你,你去過法國嗎?」睿陽疑惑地問,他怎麼從來都沒聽人說過。
「有那麼一段時間,那對你重要嗎?小陽?」夏君傑詢問。
「不,當然不!」睿陽開心地笑著,夏君傑就是夏君傑,他在什麼地方出生,什麼地方長大,有什麼關係呢。
他毫不拘束地伸個懶腰:「飯吃完了,我們可以走了嗎?這一次你想去哪裡?還是上次的賓館嗎?」
他穿的衣服精確地勾勒出他身體的線條,睿陽不相信他這樣的動作還不夠誘惑了。
可是夏君傑沒有動,也沒有表現出受誘惑的樣子,只是彈了彈手指頭:「我今天約你出來是吃晚飯,僅此而已。」
睿陽的身體僵住了:什麼意思?沒有擁抱,接吻,和他的身體嗎?這樣的夜晚……他居然不想抱自己嗎?
「如果讓你失望我很遺憾,小陽。」夏君傑靜靜地說,「可是,我希望在上床之外,我們能有更多的時間接觸。我需要的,不只是一個床伴,你明白嗎?」
「我——我明白。」睿陽的心又開始歡樂地跳了,說實話,上床這件事他雖然很渴望,但是帶來的痛苦也是他無法忽視的,上一次他就足足疼了一星期!但是這樣的事又是不同的,和普通情侶一樣地去逛街,吃飯,談天說地……在他和夏君傑之間……是他想也不敢想的美夢,他終於可以知道,夏君傑不是單單為了發洩慾望才找他的,他也可以把自己的心暫時蒙蔽,幻想他是夏君傑的一個情人。
「那麼,你還願意在我這樣的人身上浪費時間嗎?」
一輩子都可以。
睿陽凝視著他的眼睛,發自內心地說:「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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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了!起床了!著火了!抓賊啊!殺人了!」鍾儀拍著門使勁地喊著,「警察!外星人入侵!你老媽來了!」
她的努力無濟於事,房門裡面寂靜無聲,象沒有人一樣。
鍾儀看看錶,認定不能再耽擱,只好擰開門把手,嘀咕著:「這是你自找的,春光乍瀉可不能怨我。」
她有意重重地踏著腳步走進房間,沒有用,睿陽裹著棉被,睡得正香,嘴角微微上翹,彷彿夢中也在笑,濃密的睫毛覆在臉上,更顯得臉頰的白皙清秀。
鍾儀歪著頭仔細打量了他一下,自言自語地說:「奇怪,我的眼睛出毛病了嗎?為什麼會覺得他看上去……很漂亮呢?從小一直看到大的啊。」
她決定不為這樣沒營養的問題傷腦筋,粗魯地伸手推著睿陽的身體:「起來了!起來了!你這個懶豬,到底要睡到什麼時候?!」
睿陽的身體動了動,模模糊糊地說:「嗯,再讓我睡一會兒嘛……」濃濃的鼻音,充滿了撒嬌的語氣。
鍾儀渾身打了個冷戰:「惡!好恐怖!我又不是你媽!一個大男人學人撒什麼嬌!快給我滾起來了啦!你不要上班了嗎?」
睿陽懶洋洋地睜開眼睛,打了個哈欠,獃獃地看著她。
「別看啦!是我!你表姐!不是你的親密女朋友!快給我起來上班去!」鍾儀催促著。
當然不是,夏君傑哪有你那麼粗暴,睿陽在心裡嘀咕著,伸了個懶腰,他總是在起床后小心地不吵醒自己,就算自己醒了,他也總是溫柔地為自己蓋好被子,輕聲在耳邊說:「再睡一會兒吧,小陽,你累壞了。」
睿陽把頭埋在被子里偷偷地笑了,這一個月,他過的是天堂般的日子了,夏君傑幾乎隔個一兩天就要和他約會一次,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雖然不是每次都上床,但是每次睿陽都滿足得不得了,就連他十分畏懼的性愛此時在夏君傑的調教下也變得非常甜蜜而激烈,令他心身都為之愉悅。
是啊,還要上班,上了班他就又是那個平凡的莫睿陽,一個不起眼的上班族,就是夏君傑在他身邊經過都不會多看一眼的普通人,可是,到了夜晚他就變成了小陽,一個活躍輕鬆,天真放蕩的應招男孩,象顆星星般在夏君傑的照耀下發出越來越亮的光。
他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趕到門口的時候鍾儀已等得不耐煩了,兩人同時衝出門,向公車站走去,一邊豎起領子抵擋早上的寒風,十二月的天氣,已經很冷了。
「我說,你這陣子好奇怪啊。」公車還沒有來,鍾儀踮起腳不停地望著,很隨意地對睿陽說。
睿陽沉默不語,鍾儀一直對他採取完全放任的態度,只有到了實在忍無可忍的時候,她才會這麼開口。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這一個月過的是多麼混亂的生活,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去和夏君傑約會,有時會回來過夜,但那也是差不多凌晨的事了,還有的時候就在外面的賓館過夜,一夜的瘋狂之後,早上起不來,要麼打電話請假,要麼就根本不去上班了,他這個月的出勤記錄是出奇的差,雖然他在公司里是可有可無的一個人,但是總要保持良好的出勤記錄啊,這樣下去,已經有人暗示過他的下場不妙了。
可是他完全不在乎,工作丟了可以再找,可是要他不去接近夏君傑,是不可能的,他就象是被火光吸引的飛蛾,著迷的,義無返顧地向著火焰非去,完全不顧是否自己的下場是粉身碎骨。
只要是為了你,我犧牲什麼也無所謂。
「大後天就是元旦了,元旦我們要回去哦,我的假已經請好了,醫院的同事幫了大忙,請了五天哩,你呢?」鍾儀提醒他,「別跟我說你把這件事都忘了!」
睿陽暗叫糟糕,他真的給忘了,可是就憑他的記錄,這個月要請到假是很難的,要是以前的元旦,不回去也無所謂,可是今年是外婆的八十大壽啊!
想起外婆,睿陽就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絲愧意,從小就在外婆身邊和鍾儀一塊長大,誰都說她疼外孫勝過孫子,前年生了場大病,連鍾儀都說她不行了,可是她還是挺了過來,一說起來就笑著:「還沒看到陽陽娶媳婦,我怎麼會死哩?」
可是,她還能看到嗎?
想起母親的話,再想想外婆布滿皺紋的臉,睿陽暗下決心,無論怎麼樣,今年元旦一定要回去了,而且要好好地買件禮物給外婆做壽。
錢,他是有的,夏君傑從來不是個小氣的人,前後以零花錢的名義給他的就有一兩萬了,還給他一張卡,告訴他可以隨便刷,當時自己賴在他溫暖的懷裡拿著卡頑皮地刷過他赤裸的胸膛:「隨便刷?好啊!我拿去買車買房,非讓你破產不可!」而夏君傑只是笑而不答。
後來看見鍾儀的同事沈可伊也有一張類似的卡,他裝做好奇的樣子問起她,她漫不經心地說:「大概買個一兩層樓沒什麼問題吧。」他才知道夏君傑到底給了他多少錢。
雖然他和夏君傑在一起根本不是為了錢,但是有人在乎錢啊!象他的母親,那些親戚……他們衡量一個人是否成功完全取決於他是否有錢。
所以,他在所有人眼中,一直是個失敗的例子。
而這次,他要做給所有的人看看!
主意拿定,到了公司,第一件事,就是去請假。
「請五天假?」人事科的科長端著一杯茶,吹著熱氣,從眼鏡的上方看著他,「你知不知道這個月你已經缺勤超出極限了。」
「我知道。」睿陽平靜地說,平常的他是那麼唯唯諾諾,可是,今天的情況不同尋常,「我有特殊情況,我的外婆元旦要過生日,所有的親戚都到了,我想……」
「過生日?是和女朋友出去玩吧?」人事科長對他的理由嗤之以鼻,拍拍面前的一疊請假單,「還有人說他的父母得了急病呢,年輕人,不要隨便找個理由就來搪塞我,要麼你就說實話,也許我會看在你誠實的份上給你一個機會。」
睿陽覺得好笑,為什麼他在說真話的時候卻沒有人相信呢?他認真地說:「我說的就是實話,希望您能批准。」
就在此時,放在口袋裡的手機悅耳地響了起來,是夏君傑!他迫不及待地掏了出來,卻在科長銳利的目光下退縮了。
「又是女朋友吧?哼,年輕人,要是你連這點承認的勇氣都沒有,就不要想請假的事了。」科長嚴厲地說。
握著手機,很怕夏君傑就此掛線的睿陽心急如焚,他忽然放棄了一切,大聲地說:「隨便你吧!反正元旦我是不來了,你要怎麼都好!」
說著,他衝出了門,留下愕然的人事科長一個人。
氣喘吁吁地衝到樓梯的拐角,睿陽迫不及待地把手機湊到耳邊:「喂,小陽。」
「小陽嗎?我是夏君傑,還在睡嗎?」
聽見了夏君傑的聲音,睿陽從心底里笑了出來,用撒嬌的語氣說:「是啊……你把我累壞了……你在哪裡?」
「當然是在上班啊,我又不象你那麼好命可以補眠。」
我知道啊,而且你在十點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會要開,你是特地抽出時間來打電話給我的嗎?睿陽甜甜地想。
「小陽,晚上有安排嗎?要不要一起出來吃個飯呢?」
捧著手機,很怕自己會笑出聲來的睿陽故意想了一下,慢吞吞地說:「安排嘛……也不是沒有,不過你有優先權啊。」
「我好榮幸呢,小陽。」
「去哪裡吃飯呢?先說好,我不要吃上次的那個海鮮了,好幾天手上都有味道,怎麼洗也洗不幹凈。」
睿陽說的是真的,鼻子比警犬還靈的鐘儀聞到他身上的味道之後盤問了他好幾天,很懷疑他是和什麼人出去吃海鮮了,最後睿陽沒辦法告訴她是在路邊吃的大排擋,她才將信將疑地停止了。
「那你想吃什麼?」夏君傑寵溺的聲音輕搔著他的耳膜,睿陽咬著下唇想了一會兒,調皮地說:「天氣那麼冷,去吃火鍋吧。」
夏君傑在吃火鍋的時候不知是個什麼樣子,還能保持那麼鎮定優雅的風度嗎?
「你覺得冷嗎,小陽?」夏君傑關心地問,「早就叫你穿多一點了……怎麼樣?別凍著自己啊,又不肯好好地穿衣服了嗎?我先陪你去買衣服好不好?」
拿著手機,睿陽的心都開始熱了,彷彿熱量從夏君傑的手上通過電流傳到了他身上。
「小陽?」
「我沒事……也不要買什麼衣服了,」他對著手機誘惑地吹了口氣,「你要是怕我冷,為什麼不緊緊地抱著我?」
「想我了嗎,小陽?」夏君傑的聲音也變得低沉。
「想。」睿陽不假思索地說,然後又吃吃地笑了,「你呢?想不想我?」
「小傢伙。」夏君傑無限憐愛地說,「就這麼說定了,晚上見,七點鐘在酒吧,好不好?」
「行啊。」
「就這樣,我掛了,再睡一會兒吧。」
聽著手機掛斷的聲音,睿陽唇角露出滿足的笑意,依依不捨地合上了手機。
**********
已經七點半了,睿陽百無聊賴地坐在吧台前的高腳凳子上,他此時已經對這個酒吧有了充分的了解,也能基本自如地和老闆和鹿鈴對話了。
夏君傑還沒有來,他卻一點也不急,因為快到年底了,公司的事情特別多,一個會議直到他下班的時候還沒有開完,公司的上層精英們全都在上面。
他悠然自得地轉來轉去,注視著秦鹿鈴忙來忙去,客人已經逐漸多了起來,其中不乏有一對對的情侶,親密地在一起竊竊私語。
睿陽很驕傲,他的夏君傑,是這裡最出色的。
「哪,熱牛奶。」秦鹿鈴晃著馬尾辮把一杯熱氣騰騰的東西放到他面前,睿陽愣住了:「這是什麼?」
「牛奶啊。」她擦著杯子。
「我要了牛奶了嗎?」
「你當然沒有,是你的那一位……親愛的他嘛。」鹿鈴拉長了聲音說,「他早就跟我們說了,如果他來晚了,就給你一杯熱牛奶,免得你肚子餓壞了,也免得你亂喝東西。」
睿陽的臉紅了,他端過牛奶慢慢地喝著,從杯子的反光中看見自己的嘴邊長出了一圈白色的泡沫,忍不住笑了。
「只有小孩子才喝牛奶呢。」一個不羈的聲音從他身邊響起,睿陽嚇了一跳,轉身愣愣地看著這個無禮的傢伙是誰。
一個看上去就那麼不簡單,象只野獸般充滿危險氣息的男人站在他身邊,一隻胳膊斜倚在吧台上,饒有興趣地用放肆的眼光打量著他,那明顯帶有色情意味的眼光使睿陽不寒而慄。
他強作鎮定地轉過頭去,不理會他,而那個男人靠他更近了,連呼出的熱氣都可以到達他的頸后,聲音越加地曖昧:「怎麼樣?要不要我教你成人做的事情?」
裡面的暗示不言而喻。
睿陽羞得臉都紅了,不知如何是好,鹿鈴一邊擦著杯子一邊冷冷地說:「他是有主的,你不是一向不對有主的東西出手的嗎?」
「我現在沒看見他的另一位,既然敢把這樣的尤物放在外面單獨呆著,就要冒失去他的風險。」男人說著,色情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一想到夏君傑,睿陽的勇氣忽然平空而生,他勇敢地面對著男人,盡量平靜地說:「秦小姐說的沒錯,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他很愛我,我也很愛他,而且他馬上就來接我,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邀請,謝謝你,但是,抱歉了。」
男人驚訝地揚起眉毛,誇張地張開雙手,笑了:「啊,真是了不起的愛情宣言,我不會去招惹這樣的麻煩的,再見了,純情小男孩。」
他咧開嘴,笑著走了,不一會兒,就和一個看上去只有十幾歲的男孩離開了酒吧。
睿陽鬆了口氣,懇求地望著鹿鈴:「別告訴夏君傑,好嗎?」
「我瘋了嗎?」鹿鈴恨恨地擦著杯子,「剛才我真想……把一個空瓶子砸在他的頭上。」
「注意你的行為,」一直沒說話的老闆淡淡地說,「他是客人,你不能這樣對待他,我請你來是做生意的,不是來找事的。」
「明白,老闆。」鹿鈴半真半假地說,「下次就算看見他把你按倒要強暴你,我也裝做沒看見好了。」
老闆笑而不答,這時候睿陽已經看見夏君傑出現在門口,他跳下凳子,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反正在這裡他是小陽,一個男妓,無論做什麼都不在乎了。
夏君傑接住撲到懷裡的他,緊緊地摟住,給了他一個擁抱才放開:「等急了嗎,小陽?」
睿陽搖搖頭,經過剛才那個人的驚嚇,他忽然很想依偎在夏君傑的懷裡尋求安心。
但是,真的有安心的事嗎?
「餓了嗎?我們這就去吃飯,對不起啊,小陽,我儘快趕來了。」夏君傑對鹿鈴和老闆點頭示意,把他擁在懷裡,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