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礙於法律規定,他們不得不供應她生活所需直到成年。

所有的關心,都是虛情假意、敷衍表演。筱魚感覺不出來嗎?筱魚又不是智障,她可以感覺到爸媽愛她愛得有多勉強。

媽媽說:「你不用怕,我跟你爸說好了,你住院的時候,我們會幫你請看護,二十四小時有人伺候你,你爸也答應要出錢讓你住頭等病房——」筱魚寧願狂流鼻涕狂鼻塞也不要手術,跟陌生看護住頭等病房,光想就很凄慘!

廖筱魚的心愿很簡單——有人愛她,陪她吃飯,陪她說話,摟著她睡覺,醒來會在身邊。這樣就好,要求不高。

但是……那個人在哪兒?

如果可以選擇,她好希望那個人是方利澤。

看到方利澤對江紫薇的好,她羨慕啊!

三百六十五天都過去了,她仍是個不重要的配角,只是目睹王子跟公主戀愛的局外人。如果江紫薇也愛方利澤就好了,偏偏!

廖筱魚停下腳步,拽住書包,朝天空喊出她的憤慨。

「她是個劈腿的壞女人。」方利澤!你笨蛋!

一連三天大雨,這天又是冷雨淅瀝的早晨,方利澤備妥雨衣,在保溫瓶中裝好泡給女友喝的薑茶,正要出門就接到江紫薇電話。

「今天有事,我自己去學校,你不用來接我。」

「什麼事?我載你過去。」

「……不用了,我爸會載我。」

方利澤穿上雨衣,自行騎車前往學校。

臨到校門口,想著紫薇可能來不及買早餐,又繞去豆漿店。

他身上只有五十元,這是一整天的餐費,他決定省下來,跟老闆點了紫薇最愛喝的豆米漿,這是將豆漿跟米漿混合一起的熱飲。

紫薇說她愛豆漿的豆香氣,又愛米漿濃厚的口感,在無法選擇下,便愛上了這款豆米漿。

方利澤一想到她,嘴角就上揚了。等等,她那麼瘦,只喝這個營養不夠。

想了想,又加點了一個飯糰。這樣他今天就必須餓到晚上去披薩店了,但沒關係,他是男人嘛,為心愛的女人餓幾頓算什麼。

老闆掀開飯桶蓋子時——他肚子咕嚕響,好香,好餓。

熱蒸氣隨之噴涌,在霧蒙蒙之後,方利澤看見他們。

方利澤僵住,感覺全身血液都從腳底流掉了。

店裡的角落位置,坐著兩個認識的人……

江紫薇笑得很開心,她跟喬安貴正享用滿桌餐點。

方利澤慌亂地付錢,閃至騎樓一隅,瞪著那兩個人,手中飯糰熱燙燙,冷空氣襲面,雨飛進屋檐,他心跳急狂,思緒混亂。

江紫薇跟喬安貴?為什麼會——

彷彿被定住,方利澤無法動彈,只能瞪著他們。

確實是喬安貴,常欺負他的喬安貴,而他的女友和他在一起,笑得那麼燦爛。這是背叛!背叛那飛入屋檐的雨絲,像利刃,冰冷冷割裂他。

忽然,有人扯住他衣角。

他回身,看見廖筱魚。

筱魚問他:「看見了的?」快醒來,你這個笨蛋,我早就發現了。

「關你屁事。」他氣惱,脹紅面孔。

她推了推大眼鏡,指著他身旁,被他擋住的醫車。

「我可以牽車嗎?」筱魚買好早餐,就看到他神色悲慘,站在她腳踏車前,一直往店裡瞅。

方利澤讓開,筱魚牽腳踏車出來。

「啊。」突然,她被用力一扯,變成人肉盾牌,擋在某人前面。

方利澤隱在她身後,蹲在腳踏車輪邊。

喬安貴跟江紫薇走出來了。

喬安貴拿出車鑰匙,打開停在店前的銀色保時捷,拉開車門,比個華麗的邀請手勢,紫薇像備受愛寵的公主,笑咪咪上車,坐好。

跑車發出囂張的引擎聲,轟地往山坡上疾駛……方利澤站起來,筱魚看他臉色鐵青。

本來見他看到姦情,筱魚很爽的,但他現在表情冷峻,教她很不安。

「那個……我請你吃早餐?隨便你點喔。」不知怎麼安慰他,硬是擠出這句話,方利澤卻目光兇惡瞪她一眼,教筱魚連退兩步。

「隨便我點?有錢了不起喔?」

「嗄?我只是看你很慘……」

「什麼?!」

「你被她背叛,我想安慰你。」

「你還講?」

筱魚越急越錯,她慌亂地搓著左邊耳垂,又掐又揉,滿臉通紅。「你不吃也沒關係,當我沒說。」

「給你!」方利澤抓住她手,將飯糰、豆漿全塞給她。轉身,跨上機車就走。

「等一下!」筱魚追去。

他殺人目光射來,筱魚鼓足勇氣問:「我……我腳踏車輪胎破轟(風),你反正要去學校,順便載我?」同班同學,順水人情,這要求不過分。

他看著筱魚,又看看坡道上高聳的學校,好那個地說:「運動一下吧,這麼胖,難怪輪胎會破風。」心情惡劣,講話刻薄。

筱魚愣在原地,看他發動機車,咻地駛上山坡。

「嫌我胖?……還給我飯糰!」她朝他的背影罵道。可惡欸,打開塑膠袋,狠咬一口飯糰泄憤。

方利澤心頭堵著,滿腦子疑問,但走進教室,見到江紫薇,一句都問不出口。

喬安貴呢,囂張地坐在另一旁桌上,跟一群麻吉的男同學打鬧。

方利澤混亂地想,紫薇為什麼跟喬安貴吃早餐?為什麼騙他是爸爸要接送?為什麼要坐喬安貴的車?因為天氣太冷?因為下雨?

方利澤困窘,自卑慚愧著,不能問也不能怪她。

都是他能力不好,沒讓紫薇舒適的坐車上學。能怪她嗎?能問嗎?萬一問了她說要分手,他會同意嗎?他能失去她嗎?

不能。

絕對不能。

絕對不能。

窗外杜鵑花艷紅紅地在雨中開著,在霧中美麗著。

紫薇烏黑柔軟的髮絲,白潤側臉,嬌弱清瘦地坐在靠窗位置,恬靜地低頭讀書。我還是要問,我的女人我當然可以問!

方利澤走過去,站在桌前。

「你——在看什麼?」

「《漂鳥集》。」是泰戈爾的詩集。

「吃早餐了嗎?」

「吃過了……」

「跟你爸吃的?」

「欸……對啊。」她目光閃爍。方利澤心痛,不敢問下去。「吃過就好。」接著拿出保溫瓶。「幫你弄了薑茶。」

「謝謝。」

謝謝?他心酸地挑起一眉。是啊,最近她對待他的方式很客氣,給的笑容也很勉強。變心了嗎?

方利澤黯然地回到座位。

一會兒,氣喘吁吁的廖筱魚走進教室,她走好遠又爬上坡,喘得要死。

她的座位在方利澤後面,這時,附近沒人,筱魚偷偷戳他的背。「喂?」

「幹麼?」他回身瞪她。

「你有沒有吻(問)江紫薇?你跟她還豪(好)吧?」

「口齒不清就不要講話。」筱魚低聲說:「跟你說,我常看到他們在一起……」

「我知道。」他倔道。

「你知道?」

「當然,她都有跟我報備……下雨天我怕她冷,是我要她坐車來的。」他愛面子,扯謊道。「喔。」心胸這麼寬大喔。

筱魚拿出他給的飯糰啃了幾口,忍不住又拍拍他的背。

又怎樣了?方利澤回身怒視。

筱魚不解。「不對啊,你已經知道她要搭喬安貴的車,那剛剛那麼驚訝躲在我後面幹麼?」這個死牙套妹,方利澤更用力狠瞪廖筱魚,有股衝動想掐死她。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兇狠,筱魚意識到自己問了不該問的,趕緊改口。

「我了,不用回答,當我沒問。」可憐的方利澤,被騙了還否認,這樣都不分手喔。

廖筱魚試著轉移他的心情,很好心地跟他說(當然是口齒不清,口水都快流下來的可笑表情),總之,她好努力咬字清楚地說了很長很長、方利澤卻聽到頭爆痛的一段話。

「這個周家飯糰真的很好粗(吃),可惜就是糯米弄得太硬,下次你舔(點)的時候可以叫他們糯米包小(少)一點,這樣吃起來,跟裡面餡料會打(搭)配得很好,口感更唱(贊),而且也不會吃到長(脹)肚子,還有如果你想粗(知)道,揪(周)家飯糰的咸死(酥)餅最好吃了,你下次可以點來粗(吃)扛(看)看……我最愛豬(吃)咸死(酥)餅……」停,聽不下去了。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好啊。」

「為什麼裝牙套還能講這麼多話?」

「……」意思是?

「閉嘴,謝謝。」

「閉嘴,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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