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物
喝得半醉,搖搖晃晃地掏出車匙,預備上車。
在這種情況下,實在不適宜駕車,但我住得那麼遠,在清晨兩點,有什麼計程車肯開過去。
幸虧被冷風一吹,頭腦醒了一截。
我打開車門,開亮車頭燈,打著引擎,剛想扭駕駛盤,忽然聽到有人敲我的車窗。
大力地用手掌拍打,發出沉悶的卜卜聲。
我絞下車窗,愕然瞪著窗外。
是一個女人,披頭散髮,「讓我上車,讓我上車!」她叫。
「快,」她急得帶哭音,「快開車。」
我莫名其妙,但聽到背後一陣吆喝聲,似有人追上來,還有男人的聲音在呼喊,「在那邊,追!」劃破黑夜的沉寂。
那女人幾乎要推開我,搶過駕駛盤,我只得踏下油門,呼一聲開出車子。
那群追上來的人不知摔化什麼硬物,撞在後窗上,玻璃馬上碎裂,一粒粒落下來。
我驚得酒醒,這分明不是善男信女,否則如何敢這麼猖狂,他們如果記下我車牌號碼,挨招的恐怕便是我的腦袋。
我惱怒的說:「謝謝你,小姐、送這麼一大份禮物給我。」
她撥一撥長發,拉一拉衣襟,居然裂唇一笑,「新年快樂。」
這個時候我才看清楚她。
她赤足,足趾搽鮮紅油彩,穿件絲睡袍。外買一件是狐狸皮,臉上化妝殘了一半,但五官仍然明艷照人,一雙眼睛水汪汪,嘴角含春,正在咪咪笑,適才的惶恐一掃而空。
這簡直是奇遇。
我冷冷的說:「小姐,讓我送你到附近的警局去。」
「你不去我也要去,你瞧瞧我隨車子。」
「我購給你。」
她居然還拿著一隻晚裝手袋,這時我看清楚她穿著的不是睡袍,而是晚服。
她放下手提著的高跟鞋,打開手袋,小小的袋裡塞滿千元鈔票,她取出一疊,塞進我上衣口袋。;,—11*?1,l—,——口口口:口占口g2刀刃J
「別去報警,換一輛車算了。」
嘩,我幾乎忍不住要叫出來,我發財了。
「小姐,我覺得應當照規矩做。」
她用力按住我的口袋。
「先生,我做什麼都是合法的,我朋友弄壞你車子,由我來賠,也是很應該的。」
她的聲音很動聽。
我嘆口氣,「修理不需要這麼多錢。」
「我的朋友脾氣不好,你還是換一輛吧。」
我遲疑。
「你幫了我,我很感激。」她微笑,「現在,請你把車子開到夕照路。」
「小姐,你要當心。」
「謝謝你。」她向我擠擠眼睛。
我把車飛馳到夕照路,她在轉角地方說:「就是這裡。」
我停下車子。
她開車門下車,對我說:「把車子號碼撕下,車子扔到棄車場,知道嗎?」
我忍不住問:「你是什麼人?你的朋友又是什麼人?」
「嘖嘖嘖,別多事。」她又是嫣然一笑,風情萬種地穿上鞋子,揚揚頭髮,走了。
她的影子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我獃獃的坐在車內,我忘記我喝過酒,我甚至以為我在做夢。
這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我終於回到現實世界,把車子開到棄車場,用工具拆開車牌,取走一切文件拍拍手離去。
我打算去買一部半新車?
我是一個小職員,平日的進賬只夠開銷,這筆錢可算是橫財,當然不會推掉不要。
我決定將之袋袋平安,這是我冒險賺得的。
回到家中,我洗把熱了臉,搓搓手,把剛才的事從頭想一遍。
我相信該艷女會得保護她自己。
漂亮女人行走江湖極有一手,輕視不得。
我打個呵欠,倒在床上。
做了許多亂夢,夢見自己被彪形大漢追斬,又發覺天亮,掏出鈔票一看,全部變了冥幣。
待鬧鐘響,我起床做了一杯茶飲,急急打開報紙,並沒有什麼新聞。
大都市裡什麼不會發生,別太擔心,我安慰自己,沒有人會查上門來。
我是個奉公守法的好市民,如果昨夜拒絕義載艷女,也許她真的會遭遇不幸。
躊躇了幾日,見沒事,平日事務又忙,漸漸淡忘。
閑時想起來,只覺那女郎實在長得漂亮,一個尤物、毫無疑問。
鈔票是真的,她並不是鬼,是人。
但我沒有用它來買車,我把它放進銀行,改用地下鐵路。
我沒有想過會得再見到她。
夜間,到酒館林立的地方去站一站,可以看到許多美女,都是大眼睛高鼻子,都燙著長發發,但說到風情,很少有勝過我那神秘尤物。
她當然不是正經女人。
正經人都有一份定時的工作,過正常的生活,有一個家庭,斷然不會在凌晨時分穿著薄若蟬翼般的裙子被人追殺。
新的一年一晃限過去四份之一。
我仍然沒有升級,仍然沒有中六台彩,仍然是一名王老五。
肯嫁我的女人我不屑娶,我肯要的女人看也不看我,真是世上最大的悲劇。
就是這麼虛度了廿余個春天。
生活可以說是荒唐的,也有女人說我長得俊朗,真正寂寞時,我也會得花錢找一點歡愉。
見過的女人不少,但比起神秘女郎,真的差好一大截。
很快到春夏交接的時間,大老闆一年一度酬謝夥計,把他的遊艇開出來,請行政部一班手足攜眷去共同耍樂。
我並沒有帶女友,船一到深海便跳下去游個早泳,其他人組成隊,在甲板上搓牌。
然後我看到了她。
化了灰我也認得她。
她坐在快艇上,穿件電光紫一件頭薄膜似的泳衣,又濕了水,緊緊搭在胴體上,皮膚旱晒成古銅色,頭髮扎在腦後,雙腿擱在快艇駕駛盤上。
不單是我一個人看到她,很多男人也正朝她行注目禮。
我心中猶疑:該不該上去同她打招呼呢。
她也許已經不記得我。
即使記得我,也沒有什麼意思,那件不愉快的事,還是忘記的好。
我沒有上前打招呼。
誰知我們的老闆卻叫起她的名字來。他用手裝成捲筒狀,「莉莉,莉莉。」
她揚起頭,豐滿的唇呶一呶,「來了。」
接看一個鯉魚打挺,以一個美妙得不能形容的姿勢翻身落水,濺起一片狼花,朝大船游去。
是什麼路窄?竟又遇上了。
我們老闆是中年人,自以為瀟洒,其實也就是個中年人,肥肚子,雙下巴,禿頂,什麼都有,但是他也頗有一點錢。
當下他抖開一張大白毛巾,趁莉莉爬上船,把她裹起來,她格格地笑,他趁勢過她摟在懷中,旁若無人,咱們這一班職員,假裝沒看見。
我緩緩游過去,在船頭上船,在自助餐桌子上,找了東西吃。
每次運動完畢,肚皮特別的餓。為了肚子,有什麼是不可以做的呢。
「嗨。」
我始起頭。
是莉莉。
她倒是不避忌。
我朝她點點頭,並沒有太熱情,假裝失憶。
「你好。」她說。
我喝了一口啤酒,不回答。
「又遇上了。」她分明記得我是誰,真好記性。
「你沒事吧。」我含蓄的問。
海水的藍色映到她眼睛里去,她眨眨大服,「現在沒事了,謝謝你。」
我仍然只點點頭。
「你在天昌行做?」
「是。」
「莉莉!」老闆大聲叫她,「過來。」
她聳聳肩,不去了他。
這口飯也不好吃,總而言之,受人錢財,替人消災,你看我好,我看你好,實際的酸甜苦辣,只有當事人才知道。
老闆一身肉顫顫巍巍的走過來,神情不滿兼夾疑惑,「莉莉,我叫你,你沒聽見?」
莉莉趁他尚未近身,飛快的對我說:「今夜八點,黑天鵝。」
她隨即轉身,一隻手指戳到老闆的胖臉頰上去,「我要回市區,馬上!」
我暗暗好笑,她並不是馴服的小羊,我早知道,有人出動到武器,她還未曾就範。
那日我們很早回岸。
回家,躺在床上問自己:八時,黑天鵝,要不要去?
不去的話,故事到此為止。
去呢,又會拖一條怎麼樣的尾巴?
她是危險人物,我最個小人物,往往犧牲得不明不白的便是我這種人。
我為她做了一件事,她已經報答我,事情到此為止,不必節外生枝。
看看時針跳動,一直到九點。
她會生氣吧,那樣的一朵野玫瑰,幾時受過男人冷落?怕真會跳破了腳。
我在床上輾轉反側。
電話鈴響了。
我有第六感,跑去接聽。
「在家?」她立刻問。
我不出聲。
「怕老闆找你麻煩?」
我不知說些什麼好,只咳嗽一聲。
「我沒有其他的意思,只不過想同你敘一敘,出來走的人,最忌忘恩負義。」
我只得乾笑。
「怕?」
「唔。」
「怕什麼?」
「怕被你吸引住,難以自拔。」我不得不說了老實話。
她滿意的笑,「不知多少人排隊要見我,我也不屑,我主動約你,你卻失約。」
「對不起。」
「我仍在黑天鵝。」
「我不來了。」
「要不要我上門來?」
「不敢當不敢當。」我知她說得出做得到。
不論她跟誰,都不是好相與的人物,我不敢太歲頭上動土。
「好吧,」她說:「你是正人君子,我不來招惹你。」
我鬆一口氣。
她掛斷電話。
我很悵惘,對於自己的自制力,非常的不滿。
第二日老闆就召見我,莉莉還是給我麻煩。
他問:「昨日在船上,莉莉同你說什麼?」
我故意不明:「莉莉?」
「我的女朋友。」
「呵,她,沒有呀,她說天氣很好,陽光明媚,是個出海的好日子。」我打著哈哈胡扯。
「就那麼多?」他並不相信。
「確是那麼多。」我也沒預期他會相信。
他示意我走。這種行為,表示他對自己沒有信心。
果然,到了月底,我被開除掉,補了三個月薪水,經理同我解釋,不是我做錯什麼,而是因為經濟問題裁員,他願在推薦信中寫明,我心知肚明,一言不發。
反正在這家公司沒有太大的發展,找口飯吃,無論哪裡都可以。往上竄是要講機緣的,只有很少數的人才可以遇到貴人相助,才能出人頭地。
我並不覺得有什麼損失。
這就是孤家寡人釣好處。
莉莉的消息很靈通,她摸上門來看我,向我致歉。
仍是水汪汪雙目,仍是蜜色的皮膚,身上最時髦的新裝。女人,女人真有辦法,她們如果立定主意要往上爬,高下立見,幾時見過愁錢的女人?三兩下手勢,個個都是老闆娘嘿。
我正在看報喝咖啡,也沒刮鬍子一拉開門,見是她,立刻想到自己不修邊幅,活活一個失業的潦倒漢,先笑起來。
她一疊聲道歉。
我說:「算了,那種薪水,做滿一個月,還不夠你們買半件晚裝。」
誰知莉莉坐下來,正顏的說:「本市遍地黃金,要發財還不容易,財主多如牛毛,怎麼樣賺得人的尊敬,才是正經。「
我一呆,馬上微笑,「你尊敬我嗎?」
她點點頭。
我給她一杯咖啡。
「你到底是干哪一行的?」我問她。
「你還不知道嗎?」她向我眨眨眼。
真活色生香.渾身發出無限的誘惑力,散著香氣,舉手投足,都展示天賦本錢,即使穿著寬抱大袖,凹凸分明的身裁若隱若現,柔若無骨。
這樣的女人,坐在寫字問中捱八個小時未免暴殮天物,她應當有一份神秘職業。
我清清喉嚨。
她問:「我可以幫你什麼?」
「你真的要幫我?」我問。
「是。」她凝視我,要融化我。
「不是又給我錢吧。」我微笑。
「我可以助你做小生意。」
她是只魔鬼。「不用,我不是那塊材料。」
「打算另外找一份工作?」她很熱心。
我點點頭,不想透露太多。
「過幾日我要到那騷去,你反正有空,不如我們同行。」
我對她倒真有默興趣。那騷。我嚮往良久,抽得浮生數日閑,藍天伯沙綠水,棕櫚陽光鮮花,與她那樣的女人去渡假,真是每個男人夢寐以求,這是天賜的良機,怕只怕她幕後的老闆要把我脖子扭下來。
我緩緩搖頭,「不。」
她失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她肯應允任何一個富商去陪他旅遊,回來的時候。銀行戶口中都會多一筆六位數字吧。
我這小子,我這窮措大大不識抬舉了。
我說:「莉莉,我們永遠是朋友。」
她斜著身於看我一眼,「你會嗎?我不相信。」聲音嗲且膩。
真不明白天下怎麼會有她這樣的女人。我所認識的女性,尤其是寫字間那一群,都是蒼白的、疲倦的,乾癟的,縱使從前美麗過,此刻也為生活的擔子壓得透不過氣來,強自歡笑,卻沒有快樂可言。
即使是歡場中女性,也沒有及莉莉這般,渾身似要發出光彩,亮晶晶,無論是頭髮皮膚,眼睛嘴唇,都似帶著精光。
她簡直是神話中那種妖精變幻的美女,才能有這樣的神采。
難怪男人們要前仆後繼地追著她,供給她豪華生活。
我對她說:「莉莉,你要當心。」
「當什麼心?」她不在乎的說.「可是要當心最後的幾年?人老了就是完了,不做我這行,去做小職員,到頭來,也未必有什麼善終。」
我苦笑。
她給我一個電話號碼,走了。
我很快找到另外一份工作,更加喜歡在工作後去喝啤酒,更加消極,也不思上進,小人物的命運總是操縱在大人物手中,要我屈膝去求,我做不出,要他們主動來賞識我,似是不可能的事,我也不覺得懷才不遇,老闆付五千,我做五千元的工作,老闆付一萬,我做一萬元的工作,於是我自得其樂的生活下去。
那是一個五月的早上。
大老闆召見我,我進去見他,他同我說,小部門中有個主管的缺位,他此刻升我,望我好好的做。
我呆半晌,嘩,鴻鵠來了,千載難逢,我精神大大的振奮起來,一整夜沒睡。
怎麼會,才進去兩個月,我以為老闆連我的姓名都不曉得。
過一日我便去履新職,薪水只漲了兩千塊,但已獲得同事們無限艷羨。我慨嘆,在我們小世界中,類似瑣事便可令人笑,令人哭,多麼卑微。
如果我自信有才,可嘆聲懷才不遇,偏偏我又不信自己有什麼才華。
話雖如此,升一級還難不倒我,做得頭頭是道。
我一直不明白其中奧妙,直至一日,我再度有機會走進老闆房間,一眼看到銀相架中的一幀照片,才如夢初醒。
是誰?
還會有誰?
我的恩人莉莉小姐。
我頓時啼笑皆非,這個無處不在,只要有男人,她便有辦法的女人!
她存心要幫我,回報我,並旦瞞著我。我也不好拆穿她,反正我的薪水還得靠我努力去賺。
這個美麗的女人對我的行蹤了如指掌,幸虧是個美麗的女人。
我終於遇見她。
在我最常報到的啤酒館,她過來與我打招呼。
我讓坐,替她叫飲料。
我問她,「你是怎麼說的?說我是你表哥?」
她笑。我也笑。
我說,「弄得不好,我又得走頭。」
「我說你是我舅舅。」
我說:「天。」
「做下去,本事是你自己的,不過你會發覺,你不必應付複雜的人事關係。」
「因為有你代辦?」
「是。」
「你是為了我,才去結識這個男人?」
「可以這麼說,他很好,慷慨、溫柔、斯文,同你前任老闆完全不同。」
「我為你高興。」我略帶譏諷。
「我亦為你高興。」莉莉也很厲害。
我搖搖頭,大笑。想勝過她是不可能的事,她才是真正的強者。
「你放心,我會好好的做下去。」
她點點頭,噴出一口煙,「好好做,好好成家立室,生兒育女。」
我沒有聽錯吧,她聲音中似有一絲凄徨。一定是聽錯了,我已喝下三公升啤酒。
「謝謝你,莉莉。」
「我們已經扯平,噯?」
「你根本什麼都沒欠我。」
「你這個人,一定不肯同我有什麼瓜葛。」
「難以高攀。」我笑。
「如果你有孩子,我要做他給教母。」莉莉忽然說。
「嘩。」我吹—聲口哨。
那一日我不讓她送我,我自然也沒有送她,我們各自回家。
卧床上了很久,是該成家了。莉莉說得對,她絕對不胡塗,胡塗的只是我。
娶妻生子也是人生中大事,孩子,可愛的孩子,像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非要親力親為不能賺得,我也希望有—兩個同我相似的孩子,同樣的無能,同樣的幼稚,同樣的享受生活。
過幾日我便開始留意寫字樓中有無可能性的人選。一時間找不到亦不要緊,一年半載,總有收穫。陳小姐不錯哇,人很文靜。李小姐極活潑。張小姐收入不菲,有嫁妝。都有可取之處。
我們不可能找到全美的人,正如世上沒有真正全美的鑽石,每個人都有優點,也有缺點,只要拉扯得過就算了,做人要求不能太苛。
不久將來,我總會找到對象。
有一日夜裡,我正睡得香甜,忽然門鈴急響,一連串不停,我自夢中驚醒,跳起來開門。
是莉莉,她站在門外,我看看時間,三點半,對她來說,真是夜未央,對我來說,天快亮.要去辦公了。
「進來。」
她一頭撞在我懷中,哭了起來。
我兩隻手很自然的抱看她,把她拉進屋子,關上門。
「什麼事,什麼事,慢慢說,這麼有辦法的人還要哭,咱們這等小人物真是死無葬身之地。」
我用手帕替她抹眼淚。
她嗚咽:「我不做了。」
「好極了,你也頗有節蓄了吧,不做只有更好。」
一定是在什麼財主那裡受了委屈,誰在工作上沒遭遇過委屈呢,神通廣大的莉莉也不例外。
「你愛我嗎?」她忽然抬起頭來問。
我努力控制著自己,「我很關心你。」
即使她的眼睛紅腫,頭髮散亂,那更增加一種原始的野性美,擁她在懷,我心跳得要裂胸而出。
「你要我為你做什麼?」
「陪我到外國去,我要開始新生活,陪我一塊兒去,我有足夠的本金可以吃利息,兩個人的生活不用愁,我在溫哥華市中心羅布臣街有層上下打通的公寓,你會喜歡的……」
我輕輕掩住她的嘴,「你會喜歡一個跟住你吃飯的男人?」
她怔住,大眼睛徨然。
「莉莉,我們兩人不是同路人,我們只可以到此為止,你明白嗎?再也不能進一步,請珍惜我們的感情。」
她又伏在我膝上一會兒,然後鎮靜下來,飛快在我臉上物一下,「我走了。」
「我送你。」
「不必,」她拉拉皮裘,「我會好的,一下子我就想通了,我不會時時這樣軟弱。」
「莉莉——」
她緊緊抱我一下,然後打開門,出去。
我要抓她,只碰到她皮裘的一角。
她翩然走了,我卻倚在門框良久,又不知下一次見她是在什成時候,什麼地方。
我的心刺痛。我們只有這樣分手。
我們只有做朋友的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