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武戲文做
飛驒國國府城
在這個連接北之御所(高山御所)和南之御所(櫻洞御所),也是位處上下飛驒之間的幹道。而這個新建成的城池,有著兩個特別的曲輪:東南翼的一之宮丸和西北翼的櫻之宮丸,他們的特別之處是:這兩個曲輪,都是神社;東南的是飛驒國的「一宮」,就是相當於天主教的教區主教座堂,但這些宗教聖地一般位置偏僻,因此,一般國司赴任之時都會在官署附近的神社參拜,而這種神社會被稱為「總社」,相等於中國明代的城隍廟。
有一次守真一行人到櫻洞御所覲見公方,中途找地方休息的時候,受到飛驒國一宮的宮司一家招待,這現這個殘破不堪的小小神社,不但毫不起眼而且狹小得沒有一國一宮之氣派,它日久失修的樣子無時無刻的提醒著守真自己在領國中的一大「失職」;另一方面,在這傳著陳舊腐朽氣息的一宮之中,還有住著一個年過六十的宮司,拖著家中唯一的孫兒和家中最後兩個家臣,分別擔任禰宜、神琴師和神笛師,苦苦的守下去,單是這個盡忠守土之心,也值得藉助重修神社之事宣揚出去了;而且水無神社尚有一項無上殊榮,就是為歷任即位之天皇,獻上一把由他們神社取自水無神社的神體:飛驒深山中的佳木,謹制出這「長一尺二寸、上廣二寸七分、下廣二寸四分、厚三分」,上圓下方的柾目御笏,所以在這個無人問津的神社之中竟藏著一個凈階神官(神社神官最高之階位)!也因為以上種種的原因,守真他們除大肆擴建神社的規模之外,更為水無神社向朝廷奏請,提升祭神的神階,而朝廷也慷慨地賜下了勲一等,正二位以及御筆「宮川大社」一匾,令本來是從五位下的小社格一下子跳過了中社社格(從四位以上)得到大社社格(正三位以上),而主祭神也因為神社名稱的更改,以及和其他大社之中主祭神輩份差太遠的原故,降為配祀神,並改由少彥名命-守真的再世恩人為主祭神,而在這次的奏請之中,也可以試探出朝廷的意向:對於在敵人手中山的天皇,三好家實在是令人難以忍受。
想到自己不時到櫻洞御所,也好像太過尷尬,也會令外界感到九條院家有著脅公方以令天下武家之疑,因此在南北御所之間,修築了這座國府城,以便九條院家和公方處理公務。而在進行築城之際,附近的民眾要求保存西北面的一株千年神木,守真他們一看,原來是在後世名滿中外的卧龍櫻,為此,守真藉著這個機會在這卧龍櫻的一帶,以三連春日造的樣式,再修建了一座若宮神社,以供奉春日大權現-本家氏神和安倍家的皇祖-孝元天皇;而身為飛驒國一宮的宮川大社,則重建成五間社流造樣式的拜殿連本殿。兩座神社皆加上左右的脇殿、神樂殿、攝社、末社、連接各殿的鈴廊以及前殿和朱紅樓門前,由守真親自設計,兩座七尺高漢闕式琉璃長明路燈,以及在兩列曲輪門外架造了八座的明神鳥居和曲輪內的十六座三尺高漢闕式路燈,為幽靜靈虛的聖域加添了一份神聖不可冒犯的威嚴。
在這兩個半獨立的曲輪之內,平時由各自的神社武侍負責防衛,而在神社之內,上至大宮司、宮司、權宮司(主祭)、禰宜、權禰宜(輔祭)和巫女,以至負責神樂的神琴師、神笛師,都懂得弓道以及武術,所以神社也算是一個半武裝團體人家鹿島神宮的武術名傳天下,就知道神社的勢力是不可忽視的;即使是如織田信長一般的魔王級人物,能火燒佛國,刀刃比丘,但他也不見他對哪一家神社下手,天文二十一、二年間,信長出的大大增加了保護神社宮司的權利,在二十二年的十二月九日,向津島神社的虛空藏坊出「免除一切賦役、嚴禁軍兵在內駐紮、放火劫掠」的命令(『津島神社舊記』),有了地方社家的大力支持,好像天下武家的聖地,熱田神宮的宮司千秋氏,早在織田信秀的年代就成為其家中的正式家臣,這樣信長才可以順利朝著強大的戰國大名之路成長,而且織田氏本身就是越前織田劍神社神官出身,這也是你為何會奉行尊天皇,重神道的一系列有利神道展的原因之一;武田信玄即使是個剃度為僧的佛教徒,面對著敵方,信濃諏訪家的時候,也只能在戰後娶了人家的女兒,生下的孩子也要繼承諏訪家以安信濃國眾之心,因為人家是東山道重之又重的宗教聖地-諏訪大社的世襲社家!更重要的是,日本號稱「八百萬神明」之國度,天津神系、國津神系,連菅公菅野道真死後也被奉為智慧之神,可謂上天下地,有靈者皆可成神,皆可立社祀之。不怕你如何打壓佛教,拆毀佛寺,就是怕你燒了神社,不小心把人家的氏神家廟,或是宗教聖地,又或是皇家神物都毀了,身很有可能失去一國的民心,甚至令家臣大規模流失,因為不知上數多少代,他們的老祖宗就是這家的庶齣子嗣,抑或是一夕風流而生下的私生子…
飛驒國國府城一之宮丸
在這個祭事多過軍事用途的國府城,細川藤孝正以櫻洞公方的代理人,與宮片大社的神官出席這個在宮川大社的聽證會,而指控的是朝倉家。這是一個極為嚴重的指控,因為朝倉家自上代開始就是御供眾的家格,而且世代為越前守護,百年世家是不容他人所辱;而另一方面,指控者是現下幕府所在國的飛驒國司,家世顯貴的藤原北家,鷹司太政大臣入道的孫兒,正五位上中務大輔,同是御供眾家格,更身兼評定眾一職。幕府這次也是謹慎行事,下令朝倉家派人上前申辯。
這次來的是朝倉家筆頭家老,朝倉景鏡的弟弟,朝倉河內守在重;而九條院家派來的是安倍彈正少忠光淳,而幕府也派出問注所執事,細川兵部大輔藤孝前來評事。
一開始,幕府的小姓以幼嫩的童音宣讀九條院家對朝倉家的指控:「朝倉家家主不納忠言,擅自將敦賀郡司軟禁於金崎城;又,受佞臣唆使,私下派軍襲擊幕府重臣,莽圖顛覆幕府,罪在不赦,容稟公決。」
朝倉在重一聽之下,不由得冷汗直冒,因為罪狀中的「佞臣」,當中就是以他兄長朝倉景鏡為的近臣,如魚住景固、小泉長利、鳥居景近,他們一直與掌握家中軍權的朝倉景紀和朝倉景隆等人不和,在一次和能登田山家的游佐續光的使者接觸之後,兄長就大力鼓動家主義景出兵攻擊淺井家。據他所知,好像是田山家將會出兵九條院家,事成之後,朝倉家將會得到若狹和北近江,而田山家則得到越中,並和他們平分加賀…
深諳內情的在重當然是矢口否認,並指出朝倉累紀只是稱病不出,又辯護道:朝倉家襲擊淺井軍勢是因為淺井家打壓朝倉軍,派遣他們到前線當陣前卒,引起軍中不滿,為了平息軍中眾怒,領軍的朝倉景鏡只好帶著他們向淺井久政理論,但是守將雨森彌兵衛非不但不允,而且冷嘲熱諷,引朝倉軍不滿,因而引是次「事故」。
然而,在朝倉在重舌燦金蓮,大談幕府位處飛驒,地理上易受威脅,希望幕府能慎重考慮遷到越前的鞍谷御所之際,一個小禰宜輕步信風的走進來,自懷中取出一份書函,交予光淳,一面讀著信中內容,一面任由面上笑意擴散開來的他,抱著看戲的心態看著朝倉在重竭盡所能的表演著…
到了安倍光淳進行指控的時間,他慢悠悠站起來,提著手中的書信說道:「這是由金崎城剛來的信,這是由這神社的禰宜為我們快馬回來的,這是金崎城主朝倉景紀的自辯書,上面有著敦賀郡司的花押與『敦賀郡司邑』,先請執事大人過目。」之後雙手把信函交予小姓,由他把信函呈上。
細川藤孝看了看信上所言,面色微微變白,命小姓把信件的末端放在朝倉在重面前,然後問道:「這是你家郡司大人之花押和印章是吧。」
在重現在只能機械式的點了點頭,因為這的確是景紀的花押和官印,即使他否認,只要對比一下盟書上他畫過的花押,他也無從抵賴,反而令人對他的辯解有所懷疑!
「這不過是朝倉郡司的一面之詞,」在重反駁道:「他不聽主君之命,拒不出陣北近江,因此才受到主君之責,閉門自省,這…本來是事關本家家聲,不宜張揚,但事到如今,也不由得小臣隱瞞了,朝倉景紀和朝倉景健等人一宜對主君的施政進行箝制,以求保留其手中的權利,現在主君還不曾經歷初陣啊,由此觀之,這班一門眾的專橫,實在是左右了主君的大權,所以我等才會把一干人等軟禁起來而已…」
「這麽說來,在景紀大人等人禁閉自省開始,義景人大人就經已能掌握家中的軍政大權是吧。」光淳問道:「大概一個多月了吧?」
「當然!」在重想也沒想就說道:「我家大人一奪回實權,就立即收回軍權,日夜不眠,費寢忘餐的處理政務了。」
「恩,這就成了。」光淳微微一笑,然後對細川藤孝說道:「執事大人,在重所言與信中所述吻合,由此可見,朝倉義景實在是狼子野心!」
在細川藤孝命小姓讀出來的時候,一臉怒容變成了驚愕的表情:信中除了金崎城主朝倉景紀、景垙、景恆三父子之外,還有家中一門眾位列於的安居城主朝倉景隆、景健兩父子,鳥羽城的朝倉景忠,織田城主朝倉景綱,朝倉山城主,擔任一乘谷奉行人的朝倉景連,以及堀江景忠和真柄直隆、直澄兩兄弟的花押!一半以上的一門眾,以及數名地方有實力的猛將土豪,聯名上奏公方,對家主朝倉大力打壓家中德高望重,累世功臣表達不滿;除此之外,更隱隱然道出了朝倉景紀不希望違背先父遺言,好好護持淺井朝倉兩家之盟約,又勸諫主君道:有違盟誓必觸天地神明之怒,遷怒於本家云云,是故引起義景大怒,大聲斥責景紀於堂前,景紀羞憤不已的他只好在家中禁閉自省,不是有個持著公方手令的小禰宜來問事,也不會出房門一步。
而這個小禰宜持著手令,以朝倉景紀之名暗中召集越前各城主前來問話,他們聯署書函上奏公方,就是希望公方能下令申飭,以正家中視聽。
在一臉灰敗的朝倉在重面前,細川藤孝宣讀了一份措辭嚴厲的聲明,指責朝倉家主背估盟約,有辱家聲,令先代公方蒙羞,「實在不為人主,難堪大用」,下令朝倉本家一門重新商議,另選賢主。
而在聲明宣明的同時,淺井家經已與金崎城的朝倉景紀合兵一處,與北面的鳥羽城、安居城、織田城互為犄角,一步一步地威脅著一乘谷城的朝倉義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