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求真跟琦琦回到小郭的寓所。
一屋都是書本報紙,可是編排得井井有條。
一般老人的屋子都有股味道,可是這裡空氣流通,窗明乾淨。
小郭是努力過一番的。
「當我老了,我不要胖,不要懶,我不會固執,不會死沉沉做人……」這些願望,看似容易,做起來,還真得費一番力氣。
小郭都做到了。
琦琦功不可沒。
但是她卻說:「我很少到他這邊來,他老開著窗,涼颼颼的,我最怕腦後風。」
求真一屁股坐在安樂椅上,抬起頭,看見一隻棕色信封,信封上字跡好不熟悉,求真認得是許紅梅的秀筆。
她忍不住伸手去取過來,信封還未曾拆開過。
求真轉過頭去問琦琦:「這個信封,可否給我?」
琦琦眨眨眼,「你說什麼?我沒聽見,這裡的東西不屬我,要讀過遺囑才知道什麼歸什麼人。」
求真頓時會意,琦琦聽不見最好。
她打開手袋,把那隻信封放進去。
求真說:「你沒有看見呵。」
琦琦說:「風大,吹沙入眼,迷住了,什麼都看不見。」
求真靜靜合上手袋。
真的,必要時,什麼都看不見,聽不見,最好不過,至少有益心身。
這種一級本領,要向琦琦學習。
「你看,這些是他的筆記。」
成疊堆在小小儲物室內,照片,物證,剪報,以及他親筆記錄。
「為什麼他沒用電腦?」
「不喜歡。」
「用了電腦,整理可方便了。」
「我也勸過他。」
求真在一隻盒子里揀起一隻精緻的鑽石指環,「這是什麼?」
「呵,有位先生懷疑女友不忠,托小郭索回指環,當對方退還指環,他才發覺他是多麼愚蠢多餘,一直沒有來取。」
「另一個故事。」
「是,另一個故事。」
求真把指環扔回紙盒。
「統統都是故事。」
「是,一個人起碼一個故事,有時,同一個人有三至五段故事。」
「我們真是奇怪的一種動物。」
「這一個奇怪的動物已與我們永別。」琦琦不勝唏噓。
「我要向你道別了。」
「求真,我打算到另一個城市去生活,大概明後日起程,你不必相送。」
「琦琦,你何必離去。」
「走動得勤些,忙些,日子比較容易過,沒事做,搬個家,忙它幾個月,很快到年底……相信你明白。」
「可是連你都要離開我。」
「我終歸是要離開你的,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可恨的人生。」
「郭晴會與你作伴。」
求真露出一絲微笑,「他是小郭的翻版。」
琦琦送求真到門口。
求真回到家,忽然覺得樹影太蔭、廳堂太大、書房太靜,信箱里掉出來的全是賬單,沒有親友來信……她頹喪了。
鎖匙「噹啷」一聲掉在地下。
她忽然聽到有人說:「你回來了,我等你呢!」
好熟悉的聲音,好熟悉的一張笑臉:「郭晴,你是怎麼進來的?」
「你沒鎖門?」
今早出門時太過倉猝?不不不,郭晴有的是鬼主意。
他坐在九一一放映機之前,噫,他看過什麼?
郭晴馬上解釋,「等人是很悶的,我便自作主張娛樂自己,您不會見怪吧?」
放在桌面上的三隻磁碟,正是許紅梅的回憶故事。
求真不語。
那郭晴卻忍不住說:「多麼奇怪的遭遇。」
求真答:「是。」
郭晴見前輩不予計較責怪,精神一振,「來,我們喝杯茶慢慢談。」進一步放肆,反客為主。
求真知道一板起面孔,把這小子嚇走了,她便沒有人陪著說笑解悶,只得容忍。
唉,有什麼是毋須付出代價的呢?
只聽得小郭晴說下去:「我有種感覺,他們的故事還沒有完結呢。」看法同小郭一模一樣。
「可是,」求真呷一口茶,「我們這些做觀眾的旁人,光是看,已經累壞了。」
小郭嘻笑。
求真自口袋裡取出那隻信封,「我這裡還有卷四同卷五。」
「呵,」小郭聳然動容,「快看。」
到了這個時候,求真感覺上忽然年輕了,時光彷彿倒流,眼前的小郭就是她的老朋友小郭。
他們二人靜靜觀看卷四。
熒光屏上出現的列嘉輝,已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人。
而許紅梅鬢腳已出現絲絲白髮。
她不悅問:「你到哪裡去了?」
「我去打球。」
「一去七八個小時?」
「打完球去吃冰。」
「嘉輝,我在家等了你一整天,悶不可言。」
「你自己為什麼不找節目?」
「膨」的一聲,列嘉輝把球摔到一角。
許紅梅無言,怔怔地落下淚來。
列嘉輝露出厭倦之色,自顧自走開。
許紅梅輕輕地說:「至此,我知道我錯得不能再錯,我妄想扭轉我們的命運,真正多此一舉,十多歲的列嘉輝,心目中根本沒有許紅梅這個人,他把我當他的保姆,我不能怪他,他一早同我說過:紅梅,來世再續前緣吧,我沒有聽他的。」
熒幕上的許紅梅低頭沉思,少年列嘉輝偷偷在她身後走過,從落地長窗躥出去。
少年人精力無限,怎麼肯留在家中發獃。
小郭按熄放映機。
「這麼看來,許女士過的,一直都是如此沉悶的生活。」
「是,列嘉輝待她至孝,但是全無其他感情。」
「而到了一定年紀,她要尋找感情上其他出路,也比較遲了。」
「是呀,」求真自嘲,「我一過四十,發覺自己不過是一個人,己無性別。」
小郭笑,他欣賞她,「卜女士,我叫你姨婆吧。」
「什麼!」求真怪叫,「這算天大面子?」
「咦,你是我叔公的朋友,我叫你姑婆或姨婆完全正確。」
「吵什麼,我自做我的卜女士。」
小郭偷笑,這樣看不穿。
要等很久很久之後,小郭才會明白卜女士此刻的心情。
「來,卜女士。」當下他說,「讓我們看下去。」
場地轉了,是一間學校的門口,許紅梅坐在車子的駕駛位上,像是在等人,是等列嘉輝吧。
他出來了,抓著球拍,好一個英偉的年輕人!身邊一班朋友,說說笑笑,片刻散開,只餘一個少女還在與他攀談。
那女孩高挑身段,濃髮,微棕皮膚,其實並不很美,到了中年,不過是中人之姿的一名婦女,可是此刻她年輕,青春有它一定的魅力。
女孩也拿著球拍,它成為最佳道具,她一刻把臉依偎在架子上,一刻又用它擋著面孔,自網格中偷窺列嘉輝,沒片刻空閑。
小郭輕輕說:「我們在熒幕上看到的一切映象,都來自許紅梅的記憶,她的記憶真確可靠嗎?」
求真答:「我相信她是公道的。」
「我的意思是,這名少女,會不會比許紅梅的記憶更美?」
「不會。」
「何以見得?」
「因為許紅梅記憶中的許紅梅,也不比現實更美,她沒有給自己加分,自然也不會給別人扣分。」
「說得好。」
那女孩依依不捨,一直不放列嘉輝走。
終於不得不話別了,她像是得到列嘉輝的邀請,於是滿心歡喜,跳著離去。
列嘉輝這才看到許紅梅在等他。
他上車,許紅梅一言不發。
這個時候,他知道許紅梅是什麼人沒有?
許紅梅開口了,「嘉輝,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誰嗎?」
列嘉輝一怔,「是。」有關他身世,他當然想知道。」
「我今天便打算讓你知道。」
列嘉輝故作輕鬆,「我一直曉得你並非我生母。」
「我也不是你的養母。」許紅梅板著面孔。
剛才那一幕明顯地使她不悅。
列嘉輝的語氣也生硬起來,「那麼,請告訴我,你到底是誰,為何把我撫養成人,我們之間有何種淵緣,你何以一個親友均無,完全沒有自己的生活。」
許紅梅驀然轉過頭來,「你厭倦生活?」
「與你生活壓力日增,我希望得到更大的自由,讓我選擇朋友、嗜好、以及回家的時間。」
許紅梅蒼茫地看著他,「你長大了,你不需要我了。」
這口氣,何其像一個痴心的母親。
求真嘆口氣。
只聽得列嘉輝說:「我當然需要你,我需要你的忠告,你的支持,你的愛護,今日我已是個二十二歲的大學三年生,有許多瑣事,我自己可以作主。」
列嘉輝是個好青年,這番話說得不卑不亢。
小郭問:「那一年,許紅梅什麼年紀?」
「她已是五十九歲的老嫗。」
「保養得很好,看上去不過五十多點。」
求真忽然問:「我呢,我又怎樣?」
小郭晴得到拍馬屁的好機會,焉有不把握之理,立刻說:「您看上去這樣英姿颯颯,我開頭還以為你是叔公的學生,至多四十八九模樣。」
求真側著頭想一想:「我還以為你覺得我似二十八九。」
小郭笑,求真也笑。
但是熒幕上的列嘉輝與許紅梅笑不出來。
他們繼續看卷四的另一面。
一開始就是列嘉輝錯愕、驚駭、彷徨、不可置信的表情,他英俊的五官扭曲,額角上的汗涔涔而下,「你,你是我的愛侶?怎麼可能!」像是看到世上最可怖的事物一般。
許紅梅的神情更複雜,她失望、痛心、後悔,「你對過去一點感覺與記憶也無?」
「不不,你杜撰了這樣一件怪事來欺騙我!」列嘉輝驚恐地大叫。
他竟這樣害怕!
求真站起來,熄掉放映機。
「喂!」小郭叫。
「要看,你拿回去看吧。」
「你不感興趣?」
「太令人難受了,這二十二年許紅梅完全虛度,她估計錯誤,她一心以為少年的她可以愛上中年的他,那麼,少年的他也會同樣回報,事與願違。」
「但是,列嘉輝從頭到尾都尊重她,他非常孝順她。」
「更加令這件事慘不忍睹。」
小郭感慨,「時間,太會同我們開玩笑。」
求真忽然抬起頭來,「誰,誰來了?」
她耳朵尚如此靈敏。
小郭站起來,掀開窗帘,看到一輛車子輕輕停在門前,他嚇一大跳,「見到列嘉輝同許紅梅,他倆又在一起了!」
「噓,別亂喊。」
那對年輕男女前來敲門。
求真立刻迎他倆進來。
真是一對壁人,看上去舒服無比,他們緊緊依偎著。
「求真」,許紅梅一直這樣喚她,「嘉輝同我,發覺尚有挽回的餘地。」
「那多好,」求真溫和地說,「那真是註定的。」
「我同他都不大記得從前的事,聽琦琦說,你這裡有記錄,可否給我們看一看?」
求真咳嗽一聲,「看來作甚什麼?」
許紅梅天真地說:「有助我們互相了解呀。」
「咄!」求真低喝一聲,「過去的事,最好統統忘得一乾二淨,一切均自今日開始,明白沒有?」
列嘉輝笑,「她想查我歷史。」
許紅梅也笑,「他過去不知有多少異性知己。」
這是典型戀愛中男女心態,既喜又悲,患得患失,求真十分了解。
「聽我的話不會錯。」
許紅梅凝視列嘉輝,「你不會再犯過去的錯誤了吧?」
「我何曾有錯?」
「那我何故與你分手?」
「全屬誤會。」列嘉輝轉過頭來,「女孩子最小心眼。」
小郭晴在一旁眼睛瞪得像銅鈴。
經過半世紀的滄桑,他們終於可以在一起痛快地戀愛了。
小郭咽一口涎沫,看著這一對年輕男女,忽然由心底笑出來,「對,女孩子小心眼,男孩子魯莽,現在你們之間的誤會已經冰釋,還呆在此地幹什麼?回家去吧。」
列嘉輝與許紅梅手拉手,相視而笑。
許紅梅說:「我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你對我做過些什麼可怕的事。」
列嘉輝「哼」一聲,「說不定是你辜負我更多,此刻把話倒過來說。」
求真心想,誰欠誰都好,千萬不要再錯過這一次機會。
許紅梅說:「求真,我們打擾你也夠多了。」
「不妨不妨。」
他們各自撇下異性伴侶,重回對方懷抱,如余寶琪林永豪那樣的人,無辜做了他們的插曲。
「仍在本市居住?」求真問。
列嘉輝答:「你來過我們家,你知道那裡環境不錯。」
呵,那位管家先生會怎麼說?
果然,許紅梅說:「那處什麼都好,就是有個怪管家,老喜歡瞪著人看,好像不認識我們似的。」
求真只得笑。
「不過他服務實在周到,算了。」
求真送他們出門。
「求真,有空來看我們。」
求真也說:「對,我們要保持聯絡。」
只見列嘉輝先開了另一邊車門,侍候許紅梅坐上去,關好車門,自己才坐到駕駛位上。這是上一個世紀中的規矩。那個時候,女性身分嬌矜,男伴以服侍她們為榮。
到了世紀末,風氣大變,女性不得不自寶座下來,協助抵抗通貨膨脹,結果做得粗聲大氣、蓬頭垢面、情緒低落。
二十一世紀終於來臨,各歸各,負擔減輕,卻更加寂寞,忽然看到這一幕旖旎的風光,求真有點怔怔地。
再回到屋裡的時候,小郭已經走了。
他那種神龍見首不見影的作風,比他叔公尤甚。
他帶著許紅梅那五張磁碟一起離去。
求真看了當日新聞,便休息了。
一連好幾日,她都努力寫作,電腦終端機密密打出她的原稿,一下子一大疊,求真無限感慨,這就是她的歲月,這就是她的河山。
過兩日,求真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他是列宅的管家。
求真曾蒙他禮待,故對他也相當客氣。
那位中年人一坐下便說:「卜小姐,我已經辭職不幹,你替我做個見證。」
求真一怔。
「將來列先生回來,你代我美言幾句,我是不得不走。」他惱怒他說。
「有事慢慢說。」
「我同那一對年輕人合不來,他們要拆掉屋子的間隔,重新裝修,我劇烈反對無效,只得辭工。」
求真頷首。
「他們到底是誰?列先生與老太太又去了何處?」
求真無言。
「他們是否合法繼承人?卜小姐,我有無必要將他們告到派出所去?」
「相信我,他們是合法的。」
「那年輕男子的確長得像列先生,難道是……」他噤聲。
求真娓婉地說:「辭了工也算了,列先生不會虧待你。」
管家不語,過一會兒又說:「我準備退休,哪裡再去找列先生那樣好的東家。」
「你做了多久?」
「整整十一年。」
「可以領取公積金。」
「列先生走之前已經發放給我,」他停一停,「卜小姐,他們倘若回來,請告訴他們,我隨時出來幫他們,這是我家地址。」
「沒問題。」
管家又說:「那對年輕人真怪,一時好幾天不眠不休,一時數日足不出戶,發起脾氣來亂摔東西,可是過一陣子又對著傻笑,甚至看著對方獃獃落淚,精神似有毛病。」
求真想,呵,自古熱戀中男女是這般怪模樣。
「不怕,不怕,他們沒事。」
管家賭氣道:「我不想再看下去了。」
「您多多保重。」
「幸虧有卜小姐這樣殷實的人為我做見證。」
求真唯唯諾諾。
二十一世紀了,能有多少人可以有資格什麼都不做,也不理世間發生些什麼,專心一意,瘋瘋癲癲談戀愛。
列嘉輝與許紅梅終於如願以償。
求真撥電話給琦琦。
有一位小姐來接聽,「我是新房客,立刻就要把電話號碼改掉。」
「打擾了。」
「你的朋友沒有把新號碼給你嗎?」
「想必是忙,忘記了,稍遲也許她會同我聯絡。」
對方有點同情求真:「靜靜等一會兒吧,她想找你,一定找得到,不要到處去搜刮她。」
「謝謝你的忠言,我省得。」
那陌生人十分識趣。
琦琦想靜,就讓她靜一陣子吧。
友誼不滅,友誼不是擱著就冷的一樣東西。
求真靜心工作了一個月。
小郭晴沒有出現,但是十分周到,常差人送可口精緻的食物給他的前輩。
一時是勃魯高魚子醬,一時是油爆蝦,一時是巧克力蛋糕,一時是一箱香檳。
到後來求真也不客氣了,索性點菜:「弄客清淡點的沙律,還有,會不會做粵式點心?」
求真自覺有點福氣,郭家的男丁居然都成為她的好友。
她沒能靠到祖父、外公、父親、叔伯、舅舅、兄弟、姐夫、丈夫……可是有小郭來體貼她,真是一種奇怪的緣分。
再過了幾天,小郭終於到訪。
帶著一個大大的公事包,見到前輩,問聲好,坐下來沉思。
求真莞爾,「緣何煞有介事?」
「關於許紅梅同列嘉輝……」
求真打斷他,「該案已經了結。」
「實不相瞞,這個多月來,我仍然對他倆明查暗訪。」
「發現了什麼?」
「一切都是真的。」
「咄!」
他打開文件夾子,取出一大疊放大照片,全部平放在地毯上。
他同他叔公一樣,不喜用先進的幻燈片裝置。
「看」
求真一眼掃過去,照片中全是許紅梅與列嘉輝。
沒有什麼不對呀?
「仔細看。」
求真又瞄了一下,照片拍得極好,主角像是特地在鏡頭前擺姿勢似的。
求真攤攤手,表示莫名其妙。
小郭「嘖」一聲,「你沒發覺,他們老了。」
求真啞然失笑,「人當然會老——」說到一半,猛然想起,立刻往口。
啊,原醫生說過,這兩個人要是戀愛,會迅速轉老。
求真連忙蹲下取起照片細細觀察。
不錯,老了。
照片中標著日期,最近一張攝於昨日,許紅梅己是一名少婦,面孔上肌肉略見鬆弛,顯得有點浮,把少女時秀氣的輪廓消失,笑時眼角嘴邊細紋畢露。
求真抬起頭,感覺十分凄涼。
小郭大惑不解:「人,怎麼可能老得那麼快?」
求真輕輕答:「他們不是普通人。」
「原醫生到底做了些什麼手腳?」
求真不知如何形容才好。
可是小郭晴絕頂聰明,「這是對有情人的懲罰是不是?」
求真點點頭。
小郭忽然拋出一句詩,「呵,自此人生長恨水長東。」
求真啼笑皆非地搖頭,「不不不,不是這句,你不熟古詩,應該是天若有情天亦老。」
小郭像是第一次聽到這句詩,十分震驚,「呵,太過貼切了,形容得真好。」
求真說:「據原醫生了解,我們都因有情而老,不過速度較緩慢,原來愛戀的情緒使我們身體產生更多衰老的內分泌。」
小郭又說:「多情卻被無情惱。」
他又用錯了。
小郭說:「世上無奇不有,我得把這件事配以圖片記錄下來,這也是我開始做筆記的時候了。」
「打算留給令郎?」
小郭搖搖頭,「我不認為我會結婚。」
「獨身主義?」
「明知自己大多旁騖,何必令家人寂寞?」
「言之過早,你還年輕。」
小郭說:「不過我弟弟早婚,已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那男孩與我感情融洽。」
呵,那也是一名小郭。
「幾歲?」
「五歲了。」
求真微笑,「稍等數年,你衣缽承繼有人。」
「我也是那樣想。」
那倒真是美事,一代傳一代。
小郭站起來,「這套照片我留給你,我會繼續向你報道這件事。」
「謝謝你。」
小郭走到門口,又轉過身子來,「我認得一位師傅,他會做生煎包,咬下去一口湯,一口肉,嘩……」
「每樣半打。」
「要趁熱吃。」
「是。」
小郭去了。
求真把照片逐張收拾好,放在一旁。
以這種速度算來,不消個多月,列嘉輝與許紅梅已會成為中年人。
到了年底,他倆已經蒼老。
求真震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