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天是藍的,水是藍的,在這一月分不清水天的無垠世界里,白雲就像破碎的棉絮散落在蒼穹中,一波波白色的浪花在海上拍卷,徐徐吹來的風裡帶著濃濃的鹹味,濕黏的感覺讓人怎麼都不清爽。

破水而行的白色遊艇上,一個男人將手上的銀色瓷瓶交給身畔的男孩。

「軒昂……」高默頓了一下。雖然他知道這麼說對兒子有些殘忍,可是,這畢竟是最後一次了。所以……「要好好跟媽媽告別喔!」他叮嚀著,高默以為能把妻子葬在她最愛的大海,她一定會高興的。

高軒昂不作聲,只是將手上的銀色瓷瓶打開,隨著傾倒而下的舉動,從裡頭流泄出純白潔凈得有如牛乳般細緻的沙粒。

當它們一落人空氣中,海風便將白沙吹遠,被帶走的顆粒一點一滴的降落在海面上,隨著一波又一波的波濤,沒人蒼藍透明的海里,化成一顆又一顆精巧的泡泡,在眨眼間幻成虛無。

高默錯愕的看著才十二歲大的兒子,這些年來他所受的苦,他怎麼會不明白?自從芊生了軒昂后,就得了憂鬱症,歇斯底里的她常常讓軒昂受罪。可是,無論如何,芊畢竟是他的生母啊!為什麼他能夠這樣無動於衷?他才十二歲不是嗎?就算哭一下好了,也好過這樣全然無波的面容吧?

「為什麼不跟媽媽說說話呢?軒昂?」他問。

高軒昂還是靜默的,與其說他不理不睬,不如說他根本不把父親放在眼裡。他逕自走到船頭,將手中的瓷瓶用力的扔向空中,在劃了一道弧形的銀色光芒后,隨著一聲「撲通」沉入水中……海浪又翻起,它就像是從來都不曾存在過的隱藏在黑暗深處。

看著兒子毫無表情的臉,高默的思緒忍不住飄遠,自從把他從火里救出來后,已經過了五天,在這段時間裡,一向冷漠的兒子竟連話都不說了,難道他是在對他這個不盡職的父親抗議?雖然妻妾成群的他很難有什麼罪惡感,可是軒昂畢竟是他鐘愛的兒子,為此,高默很難得的感到愧疚。

該怎麼補償他才好?難不成以他的財力勢力,竟無法讓自己的兒子快樂嗎?想著,他忍不住嘆氣。

高默的嘆氣聲融人海浪,傳到一艘緊緊跟在大白船之後的小艇上。

有別於大船上的靜默哀凄,小艇上的一對父女是那麼親密的說話。

「看到了沒?懷默?」杜齊生指指立於船首的美少年。「那就是軒昂少主喔!」

才滿七歲的杜懷默學著父親靠在船梔上,將小小的身子探出去。可無奈的,無論她再怎麼伸展身子,父親巨大的身體卻硬是遮住了她的視線。「爸爸……爸爸……懷默什麼都看不見。」

聞言,杜齊生索性將小女兒抱起。「喏!看到了沒?就是那個很漂亮的小哥哥啊……」

小懷默不死心的咬咬唇,用力扳著船梔的手吃力的挪了挪。當她奮力的往外移著,高軒昂正好回過頭來,迎上她滿臉期待的是一雙寒冷刺骨的絕然眼神。全然無溫的目光小女孩使勁撐著身子的手無力的軟了下來。她輕輕往父親身上靠去。

「怎麼了?」杜齊生不明白的問道。

是什麼他那頑皮活潑得不知節制的懷默閉嘴?他好奇的抬眼,對上高軒昂早熟滄桑的瞳子。那張俊美的面容就像夜裡的惡鬼一般的凄冷,讓人心驚膽戰。杜齊生不禁要問,那是個十二歲少年該有的表情嗎?為什麼這般冷酷嚇人?

「爸爸……」杜懷默挽住父親的手腕。

「啊……」杜齊生這才仿若大夢初醒般的轉頭向女兒。「懷默……」

「爸爸……」杜懷默扁嘴道。「我不要跟那個小哥哥在一起。」那個傢伙竟然瞪她,看來好可怕。

「懷默……」杜齊生無語了。

高軒昂是這樣的少主嗎?送女兒來這裡,到底是對或不對?他的眉頭輕皺著。可是,不這樣做,又怎麼還得了高家的大恩?讓懷默逃過仇人的追殺?因此,即使是錯的,又如何回得了頭?是的,一切都是他不對,可為了懷默的將來……他沒有選擇……

思索著,他閉上眼,再度睜開眸時,膽怯的不敢再多瞧高軒昂一眼,只是道:「不能任性喔!懷默。」

「可是,我就是不要!」杜懷默任性的嚷著。而且……「為什麼我不能和爸爸、媽媽住在一起?」她仰起小小的頭顱問。

杜齊生低頭拍拍才到他腰間的腦袋瓜。「因為你已經不是爸媽的小寶貝了。從現在起,你就是少主的人,少主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聽懂了嗎?」

比同年孩子矮小的杜懷默眯了眼,根本不能明白父親的意思。

杜齊生抱起她香軟的身軀。「反正,你要乖就是了,如果你乖的話,爸爸和媽媽都會高興的……知道嗎?懷默……」

「爸爸媽媽會高興嗎?」杜懷默困惑的皺著眉,伸出手抱住父親的頸子。

「當然,只要懷默聽話,爸爸媽媽會很高興的。」杜齊生

說著,輕聲的嘆了口氣……是的,他們會高興的,即使是在她永遠見不到的彼岸……

在他們不願去望的那一頭,一雙絕然的目光始終望著兩人。

★★★

坐在沙發上看書的高軒昂一言未發。

雖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少年,可是他所散撥的氣勢是那麼折人。連頭也未曾抬起的他,渾身就像萬年寒冰一樣的難以接近。

「少主……」杜齊生再次見到高軒昂,心還在發顫。然而他也清楚,要是過不了這一關,懷默如何能留下?高默都已經說了,雖然懷默資質佳,是個練武的人材,但是留不留還是取決於高軒昂,不在他。因此,就算他再怎麼沒種,又怎能打退堂鼓?

一旁的杜懷默正打量著四周。

她揚起小頭四處張望。她很清楚這裡跟她家是不一樣的,因為這裡好大好大,牆上掛了好多好多的東西,還有那些柜子啊什麼的,反正不一樣就對了,尤其是空氣中那股怪怪的味道,讓人聞了直想哈啾。

扁扁嘴,她扯扯父親的袖子。「爸……這裡好臭喔……」說著,還用力的揉揉鼻子。

「懷默……別吵!」杜齊生輕斥。

他的話引起高軒昂的注意。他合起書,瞅著那對父女。

「少主,請別怪懷默不懂事,其實她很乖的。」杜齊生解釋著。

聞言,高軒昂眯起好看的眸子。「她叫懷默?」

杜齊生愣了一下;是錯覺嗎?他似乎聽見他不屑的哼著。但他還是恭敬的道:「為了感念當年島主的救命之恩,小女就叫懷默。」

懷念高默?笑死人了,那種人有什麼好懷念的?高軒昂起身,二話不說便將手中的書朝杜懷默頭頂砸去。

「哎呀!你幹什麼打人?難道你媽媽沒告訴你不能亂打人嗎?」年紀尚小的杜懷默吃痛的大喊一聲,要不是父親將她肩頭用力的按住,她肯定會沖向高軒昂大打一架。

霎時,高軒昂無喜無怨的眸子染上一層難以理解的顏色。然後,他開口了,可不是回答,不是解釋,只是吩咐的說著:「從今以後,她叫修羅。」

這代表懷默能夠留下了,是不是?「少主……」杜齊生先是呆了,然後才對著高軒昂升去的背影忙道:「謝謝少主。」

「爸……」杜懷默捂住發疼的後腦,皺著眉拾起地上的書,那封面上只有兩個字她看得懂,一個是「宮」,一個是「治」,其他的都是一團團黑聽聽的,她根本就認不得。再說,現在她有更想做的事,她將書本舉高,對準高軒昂的背影——

杜齊生連忙制止女兒,取走她手中的書。「原來是宮澤賢治的詩集啁!」他隨手翻了翻,忽然明白高軒昂為懷默取修羅這個名字的理由了。

杜懷默不懂的問:「爸,什麼是宮嗯嗯治啊……」

杜齊生搖頭。「那不重要,懷默,不,現在我該叫你修羅了。修羅,少主已經答應讓你留下來了,從現在起,你要做一個乖孩子。」既然要留在他身邊,一切當然得以他的意思為主。

杜齊生試著向女兒解釋,卻只換來杜懷默用力的搖頭。「爸,我不叫修羅,我是懷默耶!」本來就是嘛!懷默不是很好聽嗎?為什麼她要改名叫修……修什麼?好怪喔!再說……「我不要留在這裡……」

「爸爸知道……爸爸知道……」杜齊生喃喃的說著,如果他不是這樣軟弱,如果他沒做過那樣的事,懷默也不用跟著他吃苦了……然而,一切能夠從頭再來嗎?不行…—.

「爸……」杜懷默抬起頭,一陣濕意滴落在她臉上。

「爸……你怎麼哭了……爸……」

女兒稚嫩的聲音是那麼可愛動人,可聽在他耳里是最無情的催淚劑……「對不起,都是爸爸不好……對不起……」杜齊生不停的說著,下一刻,他再也不能自己的抱著女兒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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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分,無人的寂靜時刻,杜懷默瘦小的身子穿梭在偌大的屋子裡,就像發現了大蛋糕的小螞蟻般,有些開心,有些驚喜,還有掩不住的好奇心。

好大好大的屋子!

這裡會有寶藏嗎?還是鬼哩?雖然有種奇怪的味道,但是如果在這裡玩捉迷藏的話,一定很好玩吧?她想著,嫣紅的小唇不自覺的往上揚了起來。

不過,不管這裡有什麼好,爸爸在哪裡呢?這麼大的房子,睡起來好冷喔?沒有爸爸陪她的話,她根本睡不著。

「爸……爸……」她輕喊著,回應她的是一片空寂。

杜懷默不死心的尋著,踏在地毯上雖不比直接踩在地板上冰涼,卻也是冷颼颼的……

「爸……爸……」她又叫,可是無論她怎麼找也找不到父親的蹤影。

她抬頭,望了下四周的一切,爸爸到底去哪裡了?歪著頭想了想,她大膽的打開其中一間房的門。

「爸……爸……」她再叫,往裡面望了又望,發現裡頭根本沒人。

「討厭……」她咕噥著。

可她從來就不是容易放棄的小孩,因此,她又開了第二間。

這回,她才開口便嚇得說不出話。「爸……」

那是一間好奇怪的房子,裡頭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張好大好大的床,床上還有個人回頭瞪她一眼——就是那個拿書丟她的人!雖然屋裡很暗,可是映著月影,杜懷默卻能夠將那人看得清清楚楚……不慍不怒的目光,毫無表情的面容,加上全然無血色的臉,簡直就像鬼一樣!

原來是白天的小鬼。趴在床上的高軒昂不屑的轉回頭。「出去!」他輕聲說,但那聲音卻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杜默愣了下,咬咬牙。本想轉頭的她忽然又回頭。「你知道我爸爸在哪裡嗎?」

高軒昂不說話。他又不是下人,哪知道這些小事?再說,他也沒心情陪小孩找爸爸。

見他不語,杜懷默膽子又大了些。「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屋子不害怕嗎?我都和爸爸媽媽一起睡的。」

和爸爸媽媽一起睡?「小孩子。」他不屑的啐了一口。

「我本來就是小孩子叼!」杜懷默跑到他那一頭去,叉腰看著他。「你不也是小孩子?」雖然比她高了那麼一點點,可是爸爸說過他也是小孩子啊!

小孩子?他幾時是小孩子了?有人曾經把他當成小孩子嗎?高軒昂想著。

杜懷默又道:「對了,你為什麼趴著睡呢?我爸說乖小孩不能……」

「夠了,你有完沒完?吵死人了?」高軒昂坐起身,那張俊美得迫人的臉嵌著冷然,讓人有種凍傷的錯覺。

杜懷默咬了咬唇,獃獃的看了他許久……一會兒才問道:「你背痛嗎?」

高軒昂不敢相信的看了她一眼,為什麼她會知道呢?沒有人知道他被火燒傷了啊!這些天他一直都睡不著,就是因為背上的痛楚……

杜懷默又說:「我婆婆背痛時都是趴著睡的……」說著,她大膽的坐上他的床沿。也許是走累了,也許是說累了,也許是發現這個少主沒有她想的那麼可怕。「我媽說乖小孩生病了就要看醫生……」

什麼乖小孩?「不要你管!」高軒昂低吼。他才不要別人來醫治他呢!反正……反正……根本就沒人……

杜懷默抬起頭,這一刻她忽然發這個小哥哥的臉很好看。「愛生氣的人會變醜喔!」她輕笑。媽媽是這麼跟她說的。

她笑了嗎?好像是,她竟然笑了,而且還是對他笑?哼!有什麼好笑的引想著,高軒昂大吼:「出去,給我出去!」

杜懷默被他從床上震下來,她趕緊站穩身子,皺眉看著高軒昂。

「我說出去!」他又叫。

杜懷默扁嘴。「出去就出去嘛!」反正她本來就是來找爸爸的,她對他吐吐舌。

想要對她丟東西的高軒昂卻因為背痛而無力舉起手臂。「可惡?」無法像白天那樣張狂的他怒吼著,漂亮的眼睛霎時變得猙獰。「滾出去!」

見狀,杜懷默喏了一大跳,咬著唇往外跑去,沒一會兒,前頭的障礙物讓她不得不停下來。

猛抬頭,她才發現眼前的人就是她要找的。「爸……」

「怎麼半夜還跑出來玩?」杜齊生輕聲罵著。他早知道以懷默頑皮的個性,肯定會在半夜裡跑出來搗亂的,可是他就是慢了一步。

杜懷默委屈的扁嘴。「爸……」她看了看來處,眼淚就這麼可憐兮兮的在眼眶中打轉。

「怎麼了?誰欺負你了?」杜齊生心疼的把女兒抱起來。

「那個小哥哥……」她指指方向。「他罵我……我只是要去找你嘛……他背痛……還罵我……他好壞……」

「他真的背痛嗎?」

身後傳來的聲音讓杜齊生跳。「島主……真是抱歉……」

「不!」站在兩人身後的高默搖頭。「懷默,告訴高伯伯,軒昂的背真的很痛嗎?」難道那一天從火場出來時,他就已經受傷了?可是,他這個做爸爸的卻一點也沒發現?而且,他竟然不打算告訴他?

杜懷默點點頭。

見狀,高默的心都寒了。從小到大,高軒昂一直就是—個人住,事實上,要不是他初逢母喪,他也不會留下來,現在,他終於知道自己有多忽略兒子了。想著,他轉身往另一頭走去。「齊生,幫我叫醫生。」

「是的,島主。」不敢輕忽,杜齊生放下女兒,往樓下衝去。

「爸爸……」頓失所估的杜懷默不解的看著父親的背影。為什麼爸爸才來,又走了?她想著,雙腳不由自主的走向方才來的地方。

在那微弱的光線里,她看見一個大男人正抱著一個男孩在哭泣,可奇怪的是,那男孩竟然還是一張毫無表情的臉。

而且,那雙冷然的眼正死盯著她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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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打了一場仗。

在這樣的夜裡,杜懷默的淚早巳流幹了,事實上,既然爸爸不在她的身邊,沒人可撒嬌也就沒什麼好哭的了。

睡意輕縈的她縮在屋子的暗處,不停的點頭打瞌睡。她只知道屋子裡的人來來去去……屋裡的燈開得比白天還亮,讓一向貪睡的她根本就睡不著,只能昏昏沉沉的在屋角打盹兒。

朦朧里,她聽見大人們的對話。

「天來……軒昂他還好吧?」高默著急的問。

身為炎島最有名的醫生,林天來搖頭,有些不高興的說:「怎麼這麼晚才發現呢?傷口都發炎了。」

「要不要緊?」

「放心好了,我已經幫他做了緊急處理,也打了止痛劑,接下來只要好好休養的話就沒問題了。」

沒問題了?杜懷默的頭向下點了點,突的一用力讓她有些清醒過來。

「只是那孩子的母親……」

「你是指芊的病嗎?」高默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兒子。難不成……

「島主,你知道的,夫人的病並不單純,從她家族裡的病史中不難發現少主……」林天來欲言又止。

「你是說那會遺傳?」高默激動的抓住林醫生的手臂。一想到芊發病時的駭人模樣,他忍不住發抖了。

「不排除有這種可能性。」林天來坦白的說著。

「是嗎?」高默無力的喃語著。「如果軒昂也步上芊的後塵的話,那他還有什麼未來可言?老天,他還這麼年輕啊……如果……如果……」

「島主,現在的醫學這麼發達,誰知道將來會怎樣呢?再說,少主發病的可能性也只是比一般人還要高一點,只要從現在開始治療的話……」

高默打斷林天來的話。「不用再說了,我明白,我都明白。」只是高一點,高一點嗎?什麼叫只是高一點?為什麼不是別人,而是他的軒昂呢?

「島主……」林天來看著高默挫敗的臉色。

一會兒后,再度抬頭的高默已經恢復正常。「天來,我的兒子沒有病,他只是燙傷了而已。」

「島主……」林天來在高默嚴厲的眼神下點頭。「我知道了,少主他沒病,而且他的傷很快就會好起來。」

「那就好。」高默微笑。他怎麼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他高默的兒子怎麼會有這樣見不得人的病?怎麼可能會有病他的兒子是最好的!

他看向床頭的男孩,那張俊逸的睡臉是那麼的出色。是的,他是最好的……高默想著,走向前,撫了下高軒昂略長的黑髮,然後才說:「走吧,天來。」

「是的。島主。」

是該讓那孩子好好睡一覺了。高默想著。

待大人們雖開,縮在牆角的杜懷默再次緩緩的閉上眼。

一個鬼魅似的影子卻悄然從床鋪起身,他打開陽台上的門,讓冷冷的風吹拂在他身上,衣袖、衣擺隨之飛舞……

一股寒氣迫使杜懷默顫著身子爬了起來,當她看到站在陽台上的高軒昂時,呀然失聲。

「你……你……你……」有那一秒鐘,她以為自己看見了鬼魅,可是只有一下子,她便想起他是誰。「你怎麼不睡了?」

「回你房裡去。」他道,那語氣,那表情、那舉手投足,哪像是個受傷未愈的人?分明就是個霸氣的少年閻君!

「你好了?不痛了?」杜懷默走向前,有點不敢相信的看著他。坦白說,剛才那些大人的話,她聽得不是很明白,所以,她只能問他了。

「不用你管。」高軒昂說著,一用力便將她推出門外,然後毫不留情的把門關上。.

杜懷默一個踉蹌,撞到牆上后,又快速的站起來。「喂……」她大叫,「你好過份!」然而她怎麼叫也沒用。

可惡,她一定會報仇的。想著,突然置身於黑暗中的她有些不能適應的伸出手,一個人影忽的把她抱起來。「啊……」

「寶貝……怎麼還在外頭閑晃呢?」杜齊生捏捏她的小鼻頭。

「爸爸?」杜懷默放鬆的叫道。

「當然是我啊!又胡鬧了,是不是?」杜齊生問道。

「都是爸爸啦!忽然就不見了……」杜懷默有些氣悶的說。

「哈……」杜齊生不好意思的笑了。「是,是爸爸不好……」坦白說,他早忘了還有個女兒在這裡了……要不是一絲絲未泯的良心竄出來,他也不會再次下床找他的小寶貝。

「爸……你最可惡了啦!」杜懷默嘟起嘴愛嬌的說著,

早就忘了先前的一切。

「好,是爸不好,對不起……」

隔著門的高軒昂將兩人漸遠的笑聲聽得一清二楚

原來是這樣嗎?

這就是一般的爸爸和小孩嗎?

他想著,可從未享受過親情的他就是說不出心頭的感覺,再者,他也不該有什麼感覺了。經過今晚……不,早在更早之前,他就從母親那邊知道了,今晚的一切只是讓他更加確定自己的想法而已……反正,他再也不會有什麼損失,他只是一個人,又何需在乎什麼呢?

再說,他又不是不清楚父親的個性,現在他是很愧疚,可是日子久了,眼淚乾了,罪惡感也會跟著消失無蹤,因此,與其依賴誰,倒不如靠自己得好。

所以,他一定要變強,一定要在人人之上,即使是鬼、是魔都不要緊……怎麼會沒有未來呢?笑死人了,他就不信這樣的他沒有未來可言。

高軒昂想著,從鏡里反射出他那頭漂亮的黑色微卷長發,那是父親剛才碰過的,也是想置他於死地的母親的特徵……他輕觸著鏡里的自己,忽然覺得那頭黑色的微卷長發竟是這麼礙眼……

想著,他對鏡中人眯眯眼睛,下一刻,高軒昂從抽屜里拿出一把剪刀,將及肩長發剪了個精光。

隨著髮絲飄落,他從鏡中看見頂上參差不齊的自己,依然是毫無悲喜的雙目,無波無浪的唇角……

表情嗎?歡喜嗎?這世上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只是多餘……

他丟下剪子,緊握著刀柄的關節處明顯的泛白。這一刻,困擾他數日的背傷的痛楚已經成為過去式,只因他再也無力去顧及那些芝麻小事,除了眼前的路外,他什麼都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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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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