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Older Women

The Older Women

張家敏對男朋友李懷明說:「這裡,根本不是她應當來的地方。」一臉鄙夷。

懷明知道小家敏說的是誰。

大廈私家泳池已成為年輕人聚集的地方,一到暑假,自早到晚,在池邊留戀的都是十五到十九歲的少年。

對他們來說,二十一算是相當老了,至於三十歲,那簡直是行將就木的年齡。

到了這種年紀,還穿泳衣,還曬太陽,還吃冰淇淋,簡直是不道德行為。

而池邊帆布椅上坐的女子,分明已經接近三十歲。

照小家敏的說法:「同我們母親差不多。」

小家敏十六歲半,她的媽媽大學畢業后早婚生下她,今年才三十八歲。

懷明卻有點喜歡那成熟女子。

如果一干小男生不是對她有好感,也許這群小女生就不會那麼起反感。

第一,那陌生女子長得十分漂亮。

穿黑色含蓄一件頭五十年代式樣泳衣。

家敏說:「當然,一件頭可以藏匿小肚子。」

第二,她很靜。

他們從來沒聽她說過一言半語。

懷明但願家敏與她的好友也可以學一學這種好習慣,成日唧唧喳喳,叫人頭痛。

第三,人家的身體語言優雅。

少女總是表情動作太過豐富,不是偏嘴,就是眨眼,要不手舞足蹈,藉誇張吸引注意,懷明就嫌她們幼稚。

許多女性到了中年,仍然甩不掉上述壞習慣,懷明知道,因為他母親便是實例。

由此可知,該位女郎更屬難能可貴。

她似不用上班,一定在放長假,非常準時,每日下午二點半抵達池畔,四時正走。

是以她的膚色曬得十分均勻,只一點點棕色,像是奶油里加進一滴巧克力。

異性相吸,少男們嬉戲之餘,不忘用眼角留意她的動靜。

少女穿得花花綠綠,她卻連白巾衫都是雪白的,當胸綉著一個英文字母,懷明猜她姓程,要不就是陳,再不便是張。

張家敏問:「你為什麼看她?有什麼好看?」

懷明笑而不語。

之後,懷明問大哥懷德:「你有沒有同成熟的女子約會過?」

懷德比弟弟大四歲,生活經驗自然較為豐富,聞言一怔,反問:「什麼叫成熟?有些人十多歲就有超人智能。」

「我的意思是,比你大的女子。」

「比我大多少?」懷德笑了。

「哦,三五七歲。」

「那怎麼能算大,年齡不是我交朋友的首決條件。」

「你到底有沒有同她們來往過?」

懷德笑意更濃,「『來往』是什麼意思?」

懷明躺地毯上,雙目看著天花板,輕輕答:「跳舞,吃飯,談心事。」

懷德一盤冷水潑過去,「算了吧你。」

懷明不語。

「人家才沒有那麼空。」

「何以見得?」

「你口中年紀稍大的成熟女郎,決非泛泛之輩,我們公司里也有好幾位:漂亮、能幹、老練、有品味、學識豐富、三十五六七年紀,年薪七位數字,你想想,如此人才,公私兩忙,家人未必能夠定期與她們見面,哪裡會有空同我們這些黃毛小子唱歌跳舞?不,我沒有同她們約會過,我不敢高攀。」

懷明躊躇一下,「假如她有時間呢?」

大哥把臉趨近懷明,眼珠對眼珠,「那她決非事業女性,我勸你小心,保不定是人家的外室,看多一眼,都煩惱無窮。」

懷明嚇一跳,垂下眼睛。

「小家敏才適合你,別以為只有少女交友切記謹慎,少男何嘗不是。」

懷明唯唯諾諾。

過一會兒,懷德也好奇起來,「她是誰?」

懷明連忙說:「沒有這個人,一切均是假設虛構。」

懷德瞪弟弟一眼。

就在那個星期六下午,有人把水球丟過頭,落在那女郎身邊,濺了她一身水珠。

她輕輕轉過身子,拾起水球。

大家靜下來,你看我,我看你,倒底還都是大孩子,臉皮薄,不知所措。

懷明說:「我去取球。」

家敏拉他一下,他沒理。

事後想起,有點曦噓,就是從該剎那開始的吧,李懷明發現張家敏以外的女性更具吸引力。

那女即把球還給懷明。

懷明輕輕說:「謝謝你。」

那女郎只是笑笑,沒有出聲。

不愛說話,還是嫌他年幼無知,無話可說?

懷明把球丟回水中,不再嬉戲,自坐一角。

家敏脫下泳帽,過來陪他,「怎麼了你?」

懷明說:「這一季也玩夠了。」忽爾有點落寞寂寥。

「我可沒現膩。」

「他們叫你呢,還不去?」

家敏拿眼角瞄一強那女郎,「我在這裡陪你。」

那女郎已經取起浴衣離去。

家敏注視她的背影,咕噥地批評:「大腿多松,還穿得這麼少。」

懷明不語,她身上的脂肪,的確比精瘦的少女略多,因此有點緊張的感覺。

「我要是到了那個年紀--」。

懷明給她接上去:「整張臉罩上黑紗,寸膚不露,日日只在家念經。」

家敏悻悻然,「你連人家姓名都不知道就幫著人家。」

「我正在努力附和你呀。」

「你說的全是反話!」

冤枉,不可理喻。

第二天,在電梯里碰見了她,電梯門一打開,她已經站在裡邊。

她穿黑,薄,更顯得身段曼妙,姿容出眾。

懷明向她頷首,她微微笑。

懷明手心中漸漸沁汗。

原來住在同一幢大廈里,這麼巧。

電梯在樓下停止,她先走出去,但忽然轉過頭來輕輕間懷明:「年輕是不是真的好?」

太突兀了,懷明要過一分鐘才能答:「是,非常好。」

她點點頭,像是證實了一件重要的事,往停車場走去。

懷明注意到高佻的她穿一雙棕色平跟鞋,拿一隻棕色皮袋,這樣簡單的配件就顯標緻,令少女們身上的蝴蝶結皺邊全部失色。

小家敏並不做作,但是老穿牛仔褲白襯衫,配短頭髮,未免失之剛健。

比較是不公平的,比較也是殘忍的,再過十多年說不定小家敏也會把風度品味練出來。

黃毛丫頭,有的是時間精力,以及無限潛質,誰敢預測家敏將來不會成為這鬧市的一顆星?

年輕當然好。

她也不見得就老了。

可是到底不同少年人無憂無慮。

十多歲是人類的黃金時代,主要是不懂得害怕,永不言倦,沒有生活責任。

懷明可以一整個下午伏在書桌上做白日夢。

下次見到她,可真得好好的交談幾句。以什麼作開場白?懷明對看鏡子練習:好嗎?住幾樓?貴姓?我叫李懷明,下星期就過十八歲生日,我有一個願望……

大哥回來,推他一下,「搞什麼鬼?精神集中點!」

懷明連忙立正,敬禮。

懷德笑,「快十八歲,算是大人了,送你一件禮物過生日如何?不過跑車免問,天上的星免問,金手錶也許,到歐洲的旅費也許。」

懷明笑,「我一時想不出要什麼。」

懷德注視弟弟,「誰沒有心愿?我不相信,你只是不好意思說出來。」

懷明靦腆。

「也許不是大哥能力所逮,對不對?」

「大哥,我知道我要什麼了,送我一隻風帆吧。」

「胡說,」懷德笑,「你要的才不是風帆,別亂花我的錢。」

這時候家敏的電話來了。

他們約在街角等,兩個人都怕難為情,故此不好意思時時上對方的家。

家敏見到男友,遞上一隻小小盒子。

「太破費了。」

「你還沒看是什麼呢。」家敏笑。

禮物拆開來,是一條金項鏈,一塊小小墜牌,上面用英文字刻著毋忘我。

懷明十分感動,立刻系在脖子上。家敏握住他的手。

「下回你生日,我可不知道送什麼給你好。」

家敏但笑不語。

暑假快要過去,黃昏時雖然仍有蟬嗚,已不像六七月那般蒸著熱。

泳池旁漸漸冷落。

只得懷明與她兩人仍來報到。

是她先與懷明說話。

秀麗的笑臉最易傳遞訊息,「明天是你生日吧。」

懷明一怔,「你怎麼知道?」

「我聽你朋友說的。」

懷明頷首,他們這堆人講話聲線從來響亮。

那女郎又說:「我知道你有一個心愿。」

懷明的心咚一跳。

女郎微微笑,「你不妨講出來。」

懷明一張臉刷地漲紅,直燒到脖子上去。

那女郎輕輕說「你希望約會我,是嗎?」

懷明這一驚非同小可,他瞪著雙眼,莫非她懂得傳心術?完全沒有想到,少年人不擅長掩飾感情,心事幾乎寫在臉上,只要稍微留神關注,不難測到他們胸中想的是什麼。

女郎安撫他,「不要緊,不要緊,有話慢慢說。」

懷明定了定神,「請勿取笑我。」

「怎麼會。」她笑笑。

懷明立刻感覺到她那一片水似的溫柔,她懂得給他留許多許多餘地,令他舒適無比。

呵少女們需要學習的尚有良多。

懷明鼓起勇氣,「我可否帶你出去吃晚飯,然後,如果你覺得還不太悶,再去跳舞?」

女郎想一想,「我喜歡吃法國菜,還有,已經不會跳節奏比較快的舞步。」

這等於是答應了!

懷明一顆心跳得令他不安,他幾乎要伸出手去按住胸膛。

她輕輕說:「六點半我在電梯大堂等你,由我來開車,你不反對吧?」

怎麼反對?再赴湯蹈火的事兒也沒有異議。

懷明根本不曉得他如何回到家中,有點像踩在雲霧裡游回去的。

一到了家,推開房門,咚的一聲仆倒床上,臉朝下,一動不動,過良久,拍打自己的臉,才知道不是做夢。

不是做夢就得起來準備部署了。

懷明跳起來撥電話訂檯子。

去年他已經請教過大哥,什麼地方最適單對單喝香檳吃晚餐,地點是有了,但始終沒有邀請小家敏。

沒想到今天決定與另外一位女性同往。

懷明又匆匆走到大哥房間,打開衣櫃,選了套西裝試穿,領帶配什麼顏色好呢,都傷腦筋。

幸虧與大哥身材相仿,衣服鞋襪都可以借用。

淋浴,刮鬍須,打扮起來,時間剛剛好。

懷明十分詫異,這樣看來,竟不能怪女孩子約會老是遲到。

大哥床上全是懷明試穿過的西裝與襯衫領帶,像被大風刮過似的,也來不及收拾,便撇下出門。

他早到了十分鐘。

這該是李懷明一生中最長的十分鐘,等著等著忽然信心盡失,別要是不來了吧,根本是開小男孩的玩笑,一轉頭哪裡記得。

胡思亂想,不能抑止,忽爾覺得痛苦得有壓逼感,懷明拾起頭來嘆口氣。

這時他看見女郎已經站在他面前。

她穿一件大領子黑色窄上衣黑蓬裙,頭髮束在腦後,鮮紅色嘴唇,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懷明鬆一口氣,又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愉快,這樣子一緊一松,懷明只怕他的心臟不勝負荷。

「我們走吧。」她說。

懷明鼻端隱約聞到一股有點像梔子、有點似鈴蘭的清香,十分陶醉。

忍不住問:「為何答應出來?」

女即笑笑,「因為能使你高興。」

懷明感激莫名。

她輕輕說下去:「又在我能力範圍之內,何樂而不為。」

「謝謝你。」

「別客氣,使別人開心,對我來說,也是享受。」

懷明漸漸拾回失去的信心。

她的聲音輕且柔,「我不知道現今的年輕人想法如何,以我自己來說,我記得生活中所有快樂的片斷,同時感激與我分享快活的人。」

懷明清清喉嚨,「年輕人也是人,想法當然一樣。」

她笑笑,「可惜快樂的時刻總是少之又少,我又學會了盡量把握機會,自得其樂,只要今天沒煩惱,已經心滿意足。」

懷明要把這話細細咀嚼,才能了解其中甘苦交集的味道。

女郎笑道:「將來你會明白。」

他上了她的車。

仍不甘心,於是低聲說:「是,將來到了七老八十,我自然會明白。」

她不再言語。

車速極快,卻不致危險程度。

隔一會兒,她會轉過臉向他笑一笑,那樣,即使不說話,也不致冷落男伴。

她真的令人舒服。

懷明忍不住問:「你有沒有工作?」

「當然有,」她詫異,「不然誰養活我?」

懷明放下心,「你幹什麼?」

「我在大學任教。」

啊,原來如此,所以她也在放暑假。

懷明有點汗顏,什麼地方借來豹子膽,竟然約會起大學講師來,他不過是一個區區的預科生。

她微笑,「讓我們忘記彼此身分好不好?今天不算這些。」

可是稍後,還是不得不提到年齡。

懷明一坐便叫香檳。

領班遲疑,很禮貌地說:「本餐館不招待十八歲以下的人客喝酒。」

懷明做夢都沒有料到這一招,臉色頓時慘白,恨不得有個地洞鑽進去。

正發獃,沒想到他的女伴已經笑著說:「我才不會向你證明我已經超過十八歲,這是我歷年來聽到最好的讚美,給我們兩杯橘子水好了。」

連消帶打,不費吹灰之力,一場尷尬消失無蹤。

領班微笑退下,懷明面孔也漸漸恢復血色。

經過這一次,懷明知道他可以信任她,於是一邊享用食物,一邊訴說心事。

她專註地聆聽,不時加插一點意見。

可能她也如懷明的父母大哥一樣,覺得年輕人的所謂心事,所謂煩憂,統統微不足道,芝麻綠豆,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毫無地位,但是她的態度不同,她絲毫沒有看輕懷明的煩惱,她幫他分析,替他分憂,給予安慰。

她很明白,這些瑣事,在懷明年輕的世界里,也就是盤踞不走的怪獸。

她一點都沒有不耐煩。

反而感喟地說:「少年人不好做。」

「但願家母也明白這點。」

她笑笑,「中年人更不好做。」

懷明一怔,不由得訕笑自己:「但願我明白這點。」

「互相諒解不就行了。」

「有時關在房中,整日不願說話,不是沒有話說,而是不知同誰說好。」

她忽然說:「心房是世上至寂寞的地方。」

懷明投去感激一眼。

「不過,你的小女朋友呢?」

懷明投訴:「讓她掌握了我的心事,吵架時,當笑話似提出來攻擊我,以後誰還敢多嘴。」

女郎頷首,太毛燥了,少女時代,她也曾因此失去良伴。

甜品上來之後,她間:「帶我到什麼地方去?」

那語氣,那聲調,直情完全倚賴他。

懷明滿心歡喜。

跳舞廳是一般年輕男女聚集的地方,她一到,就知道小男生李懷明存心炫耀,他豁出去了,也不怕有熟人做耳報神去告訴小女友。

她會心微笑。

懷明說:「如果嫌吵,我們換地方。」

女郎才不理,她把懷明拉下舞池,拍一拍手,輕俏曼妙地扭動腰肢,隨節拍跳起霖巴舞來,她亦步亦組地跟隨男伴腳步,卻又能變出萬千花式。

一曲既停,懷明不禁鼓掌。

他緊張地握住她的手,摟得近一點,貼近她身子,跳一隻四步。

她有形容不出的柔膚,無比輕柔的細腰,長得高挑,懷明不必低首相就,該剎那,他忘記置身舞池,有千百隻眼睛看住他,他閉上雙目,享受陶醉在香氛中。

音樂停止,懷明貪婪地抱怨:「為什麼你不是我的女朋友?」

女郎一怔,隨即嗤一聲笑出聲來。

懷明不服,「有什麼好笑?」

她搖頭,「你才不會要我這種女朋友:周末永遠起不了床,嗜酒嗜煙,看報紙已經需要遠視眼鏡,心目中除了退休已無他念。」

「胡說。」

「都是真的,」她看到他眼裡去,「為什麼要騙你?」

「你芳華正茂。」

女郎哈哈哈笑,「沒想到你倒騙起我來。」

懷明停住腳步。

「專心跳舞,不想別的,來,與我合作。」

他們只跳到深夜,舞池已經水泄不通,兩人的腿已有點酸軟,才離開舞池。

仍由她開車,轉一個彎往山上駛去。

在避車處停下觀看夜景,那裡一列車子中都是雙雙情侶。

她吁出一口氣,「景色變化不大,人卻都變了。」

「多美!」懷明讚歎。

她看看腕錶,「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時間過得真快!」

「誰說不是,可惜有時又過得太慢。」

懷明覺得她每一句話都值得品嘗。

回到家門口,懷明依依不捨地道別,才走出兩步,又被她叫回頭,她坐在車廂里,叫他低下頭,他照做,沒想到她在他臉頰上吻一下。

櫻唇柔軟潤濕的感覺,使懷明震蕩。

他腳步有點蹣跚跌撞,沒喝酒已似醉醺醺,精神恍惚,心中一直惦念下文,但已經沒有了。

回到漆黑房內躺著,臉上那個吻整夜不退,然後,天亮了。

懷明累極而睡。

第二天下午,懷明到管理處去查她住在幾樓。

司閽笑說:「你說的必是程小姐,她是十六摟乙座梁太太的妹妹,自英國回來渡假,今早乘飛機走了。」

懷明聽了整個人怔在那裡。

「我還替她拎行李呢,人挺客氣,給了豐富的小費。」

已經走了。

他嗒然回到書房,怔怔看天花板,半天不作聲。

她沒有告訴他今天走。

想必是怕再見珍重,萬里順風這些繁文縟節。

多麼瀟洒,性格若不是真正成熟,才做不到這樣飄逸。

這個時候大哥進來罵:「你把我的衣服弄得一團糟,罰你以後免借免問。」

懷明不語。

懷德說,「家敏找你。」

懷明仍然不出聲。

「吵架了是嗎?」

懷明把頭伏在桌子上。

「啞巴!」懷德走開。

今天是十八歲,是他的生辰。

他胸膛里有好幾種感覺摻雜在一起,軟的、酸的、苦的、甜的,絞成一團,無法釋放。

偏偏又叫他償了心愿。

懷明一個人踱到池邊,坐在那年長女郎坐過的帆布椅上。

要找她始終找得到,可是懷明尊重她的意思,讓她悄悄的走,彼此留一個好印象。

懷明輕輕說:「謝謝你。」

小家敏找了來,「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懷明轉過頭來。

「都預備妥當,今天要好好慶祝,我們先到…然後去……」

懷明沒有聽進去。

那個吻仍留在他的臉上。

在臉上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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慰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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