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作賊心虛(2)
下午在課堂上,趙兵失魂落魄地倒霉相引起了班主任的注意,便問他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回家休息,他搖頭,王大成暗自得意:以為自己中午那番話震撼了趙兵,他正在深刻反思呢。
下課了,同學們都奔出教室去外面透氣,趙兵卻渾身癱軟地蜷縮在椅子上,沉重的心事壓得他挪不動腳步了。他心中又焦急又害怕,還存有一絲僥倖,可令他坐立不安的,是不清楚鄭曉麗的具體情況.他不甘坐以待斃,他要主動出擊,要把災難消除的形成之前.這時他才覺他的知識少得可憐:懷孕是怎麼一回事?是不是一生了性關係女方就會懷孕?如果生了性關係女方又不想懷孕,怎樣採取補救措施?他一概不知。但現在當務之急是和鄭曉麗取得聯繫。去學校找她?肯定不行。寫信呢,要是被忠於職守的門衛把信交給她父親,豈不是自投羅網?他左思右想,毫無頭緒。苦惱之極,心中竟然竄出一股幽默:「我現在知道,什麼叫束手無策了。」
蘭妍吃著冰糕進來了。把另一隻包裝完好的冰糕遞給他,問:「你一個人呆在教室里幹啥?是不是真的病了?」
他心中一亮:叫蘭妍去找鄭曉麗,不是又快捷又方便嗎?他激動得滿臉通紅,結結巴巴的把他的意思說了。
誰知蘭妍突然冷下臉,直截了當拒絕:「不去!」
他心頭一急,低聲下氣哀求道:「蘭妍!好蘭妍!求求你!幫我一次嘛。」
蘭妍猶豫了。望著他憂心如焚的可憐樣,不覺心軟了。她輕輕嘆了口氣,剛要同意,可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振作了她的精神,她平靜的、卻很堅定地說:「不行!」
趙兵仇恨地瞪著她,心中百感交集:自己幫她時那真是義無返顧;可要她幫自己卻難於上青天!人啊!薄情寡義是你的本質。
蘭妍看他愣在那兒,眼神那麼絕望,於心不忍了,緩和了語氣,幾乎是很溫柔地說:「趙兵!別的事都行!只是……」
趙兵心頭火起,憤然叫道:「別的事都行!你做我女朋友行不行?」
他萬萬沒料到蘭妍竟然回答得很乾脆:「行!從現在起我就做你女朋友!但你必須聽我的!」
他滿腔憤恨無從泄,只得咬著牙冷笑兩聲,把蘭妍給他的冰糕狠狠摔在地上,跌跌撞撞衝出了教室。
俗話說病急亂投醫。趙兵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找到一個他自認為對他有點兒意思的女生,請她幫忙約見鄭曉麗。可她根本不說她去不去,只是嬉皮笑臉打聽他們到了哪一步,後來竟涎著臉說乾脆她做他女朋友算了。而且還有個前提:明年高考結束以後。她很陶醉的向他描繪他們的幸福未來,考同一所大學,外地的,家人管不了他們,而大學耍朋友又無需顧忌,那時他們成天廝守,多甜蜜,多快活。看她自得其樂的嘮叨不休,趙兵趕緊逃了。
萬般無奈之下,他以女生的口氣給鄭曉麗寫了一封信,但讓鄭曉麗一看就知道是他寫的。問她近況如何,如果還記得同學情誼,請來個電話或一封信。
信石沉大海。接下來的日子他度日如年。每晚夜深人靜,渾身酸軟的躺在床上時,他才會稍微心安地想:這一天總算平安過完了。可明天呢?一想到哪一天鄭曉麗挺著個肚子找上門來,他就嚇得頭皮麻。
他變得沉默了,舉止莊重了。臉上常常是一付若有所思的神情,目光中還透出一點兒淡淡的哀愁。大家以為他變深沉了。輕浮的、浪蕩的、懵懂的少年時期結束了,他將蛻變為一個懂得思考人生的成熟青年了。其實是內心的恐懼把他變麻木了,對一切都毫無興趣。每天除了機械的完成作業,就是戰戰兢兢的等待。只要一有異樣的響動,不管是在家裡還是在學校,他都會驚出一身冷汗,這時候他臉色煞白,手腳麻,無力動彈,像一個等待處決的死囚。他清楚自己無力應付這場災難,也無顏面對親人、老師、同學;他已經打定主意,一有風吹草動,就立刻逃走,隨便逃到哪裡都行。他受不了人們或痛心、或嘲諷、或鄙視的目光。他開始信佛了。花三十元買——應該說請——了一尊觀音像回家。每晚睡覺前,他都會跪在觀音像前,誠心誠意的求助、許願。日子像府南河的流水一樣平靜。沒有波瀾,沒有聲響,靜悄悄地淌過。
轉眼到了國慶節,兩個多月來趙兵瘦了許多,臉色黃,雙眼無神,顯得萎靡不振.親人們著急了,帶他去了幾次醫院,也沒查出有什麼病。班主任告戒他們,別給孩子太大壓力,以免適得其反,高三會有一個調整、適應的過程,熬過來就順暢了。利用國慶假期,讓孩子輕鬆輕鬆。
父親和母親爭著要帶他出去旅遊,燕子也來湊熱鬧,要趙兵跟著她和她的幾個同學去游新馬泰。趙兵哪兒也不想去。這些日子他如驚弓之鳥,時刻都是緊張的注視著空中,看那支問罪之箭什麼時候,從什麼地方射來。他天天處於大禍臨頭的驚恐中,哪兒還有心情去享受生活!
節日期間,他閉門不出。不是假裝看書,就是蒙頭睡覺。對父親的詢問和建議,極不耐煩、或冷冷的回答一兩個字,或乾脆叫父親出去散心,別像守犯人似的守著他。
這天中午,父親被他頂撞得又惱怒又難過,氣哼哼地摔門走了。他百無聊奈,打開電視看起來。搜索了一遍,一個節目引起了他注意,一個教師模樣的中年婦女正在講母親怎樣保護女兒。她說一個女生早戀,懷孕了,兩個月沒有來例假,這位母親這才覺大事不妙。她批評這位母親失職,提醒母親們對待自己處在青春期的女兒應該如何細心、如何警覺。
趙兵先是疑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對這個節目,或者說對這個教師的話很感興趣,猛然間他醒悟過來:鄭曉麗是她父母的掌上明珠,而作為教師的父母該是何等細心,何等警覺,不可能鄭曉麗兩個月,甚至有可能是三個月沒來例假而他們卻渾然不知。剎那間趙兵悲喜交集,眼淚像湧泉似的止不住地往外冒。多少憂慮,多少驚恐,多少絕望的念頭,在這一瞬間都煙消雲散了。
他渾身顫抖著從沙上爬起身,搖搖晃晃走進自己房間,拿出觀音像,恭恭敬敬放在書桌上,跪下來,「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喃喃念道:「謝謝菩薩!謝謝菩薩!我這就去廟裡燒香。」可他又為難了。光是燒點兒香就能完事嗎?許的願呢?問題是他許的願實在太大,什麼重修廟宇,重塑金身——從電視里學來的詞——他哪兒來這等本事!他想了想,安慰自己:「我盡其所能吧!菩薩不會怪罪的。」他搜出他所有的零花錢,不禁吃了一驚:有五六百塊呢。原來他這兩三個月心事重重,無心花費,竟在不知不覺中攢下錢來。想著要把這些錢全部塞進「隨喜功德」箱,他心痛了。很想留下一點點。但轉念一想:神靈是不可欺騙的。
走出寺廟,雖然他已身無分文,卻渾身輕鬆,他覺得天從來沒今天這麼藍,空氣也從來不如今天清新,鳥兒在陽光下歡唱,輕快的青春舞曲又在心中奏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