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安安,你過來代替我一下,我、我得到後頭巡巡水井。」她保持最完美的微笑,腳步卻虛浮踉蹌。
「好的。」送香茹茶來的員工安安二話不說過來接手,臉上難掩憂心關切地看著她,「你……還好嗎?」
難道所有人都知道她被至宇「甩」了嗎?
每個人都用同情憐惜的眼光看著她,彷彿她是個悲慘的下堂婦……
「我非常好,好得不得了。」她回以嫣然一笑,內心卻想瘋狂大叫。
不要再問我!不要再看我!不要再關心我!
我只想要讓這一切痛苦漸漸地過去……我只想要遺忘,遺忘!
藍婇幾乎是逃出了大廳,顧不得留心姿態是否從容優美,也沒有看到當她衝出大門時,至宇猛然抬起頭,痛楚而神情複雜的望著她離去的背影。
他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混蛋!
【第八章】
藍婇瘋了一樣地拔腿狂奔到後山隱密的綠蔭水井旁,強忍了好久的悲慟登時失控,她放聲狂哭,像受傷瀕死的野獸般嘶啞痛哭。
她用受傷的手猛力捶打著井沿,重重地一下又一下,捶得井上玄武岩斑斑血漬觸目驚心。
「不要!不要!不要!」她發瘋般地大叫大哭,心痛已經將她整個人凌遲寸割得體無完膚了。
為什麼上天要讓她再見到他?又為什麼讓她再一次失去他?
這麼殘忍……還讓她親眼見到他和心愛的未婚妻深情款款,兩心相系的恩愛模樣?
她瘋狂地拍打猛捶著井沿,整隻手已經被鮮血浸染得幾乎無一處乾淨完好。
她想要藉由劇烈透骨的疼痛,發泄內心深沉悲憤的痛苦,可是就算她將手捶爛了,卻還是不能稍解心頭的苦於萬一。
「昊陽,你怎麼忍心這樣對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她哭得聲嘶力竭,渾身顫抖地跌坐在井邊草地上,釵橫發亂涕淚點點。
她全身乏力地倚著井邊,目光散亂茫然地盯著遠處的大海。
不知道過了多久,輕緩的腳步聲走近她身邊。
她不想動,也沒有力氣動,長發披散遮掩住了她的臉龐和絕望與哀傷。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至宇俯視著她的發頂,心情沉重地嘆了口氣。
他不應該來的,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追來。
藍琛動也未動,頭也未抬,幽幽地道:「什麼都不用說。」
「我和玫蓮……」他微一咬牙,「快要結婚了。」
她沉默著,片刻后才低低道:「恭喜你們。」
至宇瞪著跌坐在地上頭兒低垂,像是一點都不在乎的藍婇,忽然怒從心頭起。
「恭喜什麼?干你什麼事?」他暴躁地道。
她麻木地想著他的問題,對,干她什麼事呢?
「對不起。」她道歉。
「你——」他更生氣了,忍不住大吼:「你就只會說這句話?」
否則她還能說什麼呢?藍婇苦澀地笑了。
恭喜也不是,道歉也不行,所以她乾脆選擇沉默。
至宇憤怒焦躁地在原地踱步,咬牙切齒道:「我真不知是著了什麼魔,幹什麼再跟過來同你說話?我心愛的未婚妻在等我,我們會有一個最快樂歡愉的假期,我根本不想再跟你有任何關聯。」
「你走吧。」她低低地吐出這句話。
他又是大怒,驀然眸光瞥見石井上駭人的鮮血痕漬,心猛地一震。
「你……你的手?」
他迅速蹲下身抓住她的肩頭,扳轉過來面對自己,在看見她那鮮紅臟污淤腫得慘不忍睹的小手時,整個人一瞬間呆住了。
「婇兒!」他的聲音登時破碎了。
他心如刀割,顫抖地捧著她受傷的小手,熱浪倏地沖入眼眶。
「你何必這樣傷害自己?」他的聲音也在顫抖。
藍婇蒼白的小臉怔怔地望著他,澀澀地道:「我並沒有博取同情的意思,我只是……在宣洩。」
「你又何必?」他聲音瘖瘂,滿眼痛楚地輕輕拆開她血痕濕重的紗布,在看到嚴重的傷勢時,不禁倒抽涼氣,「你的手……情況很糟糕。」
她沒有理會自己的手,只是用未受傷的另一隻手輕柔地碰觸著他緊蹙糾結的眉頭。
「可憐的佟醫生,老是為了我而煩心,可是有些傷不是你用藥物就可以治療得了的。」
「你不要這樣。」他喉頭緊縮,低低地道。
藍婇抽回受傷甚重的手,堅強地道:「我沒事,你走吧。我會用法術醫治我的手,今天好不了,明天也會好,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至宇心疼地望著她,卻又暗恨自己為何又為她牽動了一顆心。
「你不要逞強。」
「我從不逞強,也從不強求。」她別有所指地盯著他,「強摘的果子不甜,強求的姻緣不圓,我最是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你大可不用擔心我會破壞你們的婚事,我雖然是你的夢魘,卻不會成為你未婚妻的。」
他一震,自疚地道:「我不該說你是我的夢魘……」
「你不用解釋,我都懂。」她緩緩站起身,悲哀地道:「相識一場,能落得這兩個評語,也算是種紀念吧。」
「婇兒……」他慚愧又心痛。
「我得去準備午餐了,你知道的,人總是這樣,每日忙忙碌碌就是為了三餐一宿,所以吃飯這種民生問題比皇帝還大。」她輕輕地一斂首,「再見。」
他不敢置信地瞪著她,「你的手傷成這樣了還要去做飯?我不準。」
「佟醫生,我是藍島的主人,我有義務準備可口美味的飯菜給客人……」她頓了一下,深吸口氣後繼續說:「包括你和你的未婚妻。」
他像是當頭挨了一棍般,臉色白了。
她轉身就要走,沒想到才踏出兩步就被騰空抱了起來。
「你在做什麼?」她驚喘一聲。
「強迫你休息。」他面色嚴肅固執,堅定地抱緊她往古宅方向走。
她又驚又急又氣,「你不可以這樣做!」
「我當然可以。」
「難道你不怕被未婚妻看見誤會嗎?」她大嚷。
「玫蓮對我有信心,她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女人。」
他的話又再一次地傷害了她,藍探明知道不應該,但她還是被刺痛了。
那麼她是那種對他「沒信心,又小家子氣」的女人啰?想必在他眼底,玫蓮是個完美的女性模範,是和她藍婇不一樣的。
「我相信。」她僵硬地道。
「對不起。」至宇嘆了一口氣,意識到自己的話又闖禍了。「我並沒有其它的意思。」
「放我下來。」
「不行!」
她破天荒對他怒目相視,「佟醫生,我知道你很善良,但是我受傷的是手而不是腿,如果有哪一天我的腿斷了,到時候再請你來抱也不遲。」
「你何苦這麼咒自己呢?」他臉色大變。
「我只是指出事實。」她忿忿地道。
「別說了,再說我就把你的嘴巴堵起來。」他威脅道。
她臉一紅,隨即憤慨地道:「你是有未婚妻的人了,說話請自重。」
「你的小腦袋瓜想到哪裡去了?我指的是用布堵住你的嘴。」他故意取笑她。
藍婇氣極了,「你、你不是好漢。」
「我從來沒有承認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