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你說得對,我也這麼想。」他啜一口紅酒。
「那就是啦!」孺子可教也。彌生笑了,指著他桌前的牛排。「吃吧,冷了。」拿起刀叉繼續用餐。
「我拒絕她了,但是她說大家交往看看,不合就拉倒,不試怎麼知道?她這想法倒跟我挺有默契的,夠瀟洒,我欣賞。」
彌生瞪著他問:「所以你想試試看?你想跟她交往?」
他點頭。「你不覺得她很適合我嗎?」
「呵——」彌生再一次扔了刀叉。轉頭望向窗外,大雨浙瀝,沖刷長街,窗玻璃沾了霧氣,朦朧了。她看見自己模糊的臉,她的眼睛感受到濕意。胸口好悶,她覺得有點呼吸困難,喉嚨酸澀。
「怎麼?彌生,你不舒服?」
她回過臉來望著那迷戀五年的輪廓。第一次,她恨起這張臉,多麼無情。
她嘆氣。「我忽然覺得好累,真的好累……」今天她懷著怎樣愉快的心情來接他?結果呢?她瞪著餐盤上被切得亂七八糟的牛排,她覺得心痛。他把她的心搗碎了,可恨的是他卻什麼都不知道。
她神情恍惚令他擔心。「怎麼了?」忽然安靜?
「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什麼事?」
彌生抬頭,直視他。「對你來說,愛情是什麼?」
「嗄?」他笑了。「怎麼忽然問這個?你怪怪的喔,莫非我出差這幾天你認識了什麼小夥子?談戀愛啦?」他開玩笑,卻見彌生一臉嚴肅,他斂去笑容。「你認真的啊?」
「嗯,告訴我。」
他拽眉思索。「對我來說,愛情是一種生活上的調劑。擁有很快樂,沒有也不怎樣,頂多有點空虛。要是女伴善解人意,幽默風趣,那真是享受。」
「怪不得你一直換女朋友。」
「不是嗎?不然對你而言,什麼是愛情?」他困惑了。
「愛情,不只擁有快樂,還包括那個人帶給你的痛苦,真愛上一個人就會開始在乎,她的喜怒哀樂都讓你心情跟著起伏。像你這樣可有可無的,是因為根本不在乎,你不在乎,當然也不痛苦。這樣的愛情很膚淺,你只是在遊戲,你是想著娛樂你自己,卻沒有付出你的心,難怪那些女人離開你。」
他凜容,討厭她那麼嚴肅的跟他講道理。
「哇,廁所好多人喔——」丁菲菲回來了。「可惡,牛排都冷了。」
「我回去了,你們慢用。」彌生抓了皮包就走,金紹棠追過去。
「喂!」拉住她手臂。「你心情不好嗎?彌生。」他擔心了。
她甩開他的手,推開玻璃門。「明天見——」快步走出去。
「彌生。」他在門口拉住她。「搞什麼?你怎麼了?你在生氣嗎?就因為我答得不好?」
彌生愣住了,他那困惑的表情,像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他感受不到嗎?他不知道她為何沮喪嗎?這幾年對他的付出他都收不到嗎?她為何生氣?是啊,這次和上次又有什麼不同?他一向都在戀愛,她不是早習慣了?為什麼這次特別難受?因為這次她真以為成功了,以為他……彌生低頭,黯然道:「大概太早起床,我累了。」
「不舒服嗎?彌生?」他關心她。
他永遠不懂。她笑了,抬頭笑望他。「進去吧,她在等呢。她很不錯,你說得對,你跟她很稱,和她交往吧。」她轉身走了。
「等等——」他又拉住她。「在下雨,我們一起走,我去跟她說一聲……」
「不用。」她攔了計程車。「掰。」迅速坐進車裡,「砰」地關上門,計程車駛離。
彌生掩臉,縮住肩膀哭泣。司機從後視鏡偷覷她。彌生覺得很丟臉,她想忍住淚,可是偏偏越掉越多。她哭得顫抖,感覺異常無助。
金紹棠看計程車隱沒雨中。心底有種怪異的感覺,他覺得那計程車彷彿要載彌生到很遠的地方,他有點緊張,但……緊張什麼?他胸口有點悶,悶什麼?忽然間他沒了約會的心情。回頭他跟菲菲說要先回去了。
丁菲菲詫異。「嗄?要走了啊?牛排沒吃完呢!我現在精神很好,我們去PUB玩啊,還是……」她眨眼,曖昧地笑。「上你家?」
他抱歉地笑。「我家從不招待朋友的,我已經幫你訂好飯店。」
「哦?」她大方道:「那我們買香檳回飯店。」她微笑,風情無限。
他沒興緻。「改天吧,我還有事。」彌生怎麼了?他好擔心。
浴室蒸氣噴涌,彌生淚兒撲簌。她坐在浴缸里,左手攤著日記本,回憶五年來暗戀他的心情。眼淚滴濕字跡,墨兒氳開,她伸手擦,手一滑,日記「嘩」地掉進水裡。
厚厚的日記,逐字填滿的字句,藍色墨漬被水漾開來,彌生沒有撿,只是哭著看日記本在水裡浮沉。
她放棄了,這場苦戀,她認輸。姊說得對,人心不是挖呀挖的就會挖到身上,他不愛就是不愛。已經夠了,她還不醒嗎?已經夠了啊,她不想再受傷了。彌生滑進水裡,溶掉眼淚,讓那一直為他熱烈跳動的心平靜。再也不了……
因為擔心,金紹棠一早就到公司。同事陸續趕到,平時最早來的喬彌生今天遲到了。她一進來,坐在廳前翻雜誌的金紹棠即刻偷覷她,她看來心情很好,一手端著咖啡,另一手抱一束鮮花,咦?誰送她花?她笑盈盈招呼同事。
「謹臧,早啊——」又朝姍芭揮手。「早啊!」又跟暉芯點頭。「早呀!」轉頭,看見金紹棠,笑容斂去。
他笑嘻嘻。「早啊,彌生。」
彌生走向座位,大夥兒感到氣氛詭異,看著老闆追彌生到座位。
「彌生,你——」
將行程表交給他。「這是今天的行程。」她將花束拆開。
「誰送你花?」
「我自己買的。」今天起,她要對自己好。她拿了花瓶去裝水,回來時見他還在,她挑眉問:「有事?」坐下來品嘗咖啡。
肯定是在跟他生氣,往常彌生都會順便帶咖啡跟早餐給他的。「彌生,你——」金紹棠住口,他發現員工們好奇的眼光,於是清清喉嚨,故作威嚴地道:「你進來我辦公室。」丟下話,掉頭走了。
彌生慢吞吞地將花瓶擺好,又伸了好幾個懶腰,這才起身走進他的辦公室,她一進去就聽他沉聲命令——
「門關上。」
彌生一關上門他就問:「你怎麼了?生我的氣?」
彌生搖頭。「沒有哇!」
「還說沒有?」他過來抓住她肩膀,瞪著她。「明明有。」
彌生也瞪著他。「有嗎?」
「當然有,你平常都會幫我買咖啡的。」
哼哼,彌生眯眯笑。「想喝咖啡啊?可以叫謹臧買啊!謹臧是你的助理,你可以吩咐他。」
「他哪知道我愛什麼口味。」
「哦——」彌生走向落地窗,背著他注視外邊風景。天氣真好,金色陽光將街道映得鑠鑠發亮。金紹棠跟過去。
「說吧,什麼事惹你不高興了?」
可惜了,這五年虛耗的光陰。她沉聲道:「我覺得買咖啡啦、早餐啦、午餐啦這種事不該由秘書做吧,往後你吩咐別人做。」
「你不也做了那麼多年,怎麼忽然計較?」他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