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祖偉笑得很高興。「是啊,當然要結婚,我對她是認真的。」

「她……答應了?」

陳祖偉忽地將手中衣服摔到地上,怒吼:「什麼意思?什麼叫作她答應了?她當然答應,她要跟我結婚,她說越快越好,所以你別再騷擾她了,你聽見沒有?!」

「我知道了。」他去幫模特兒做造型了。

彌生在新報到的公司跟同事開會,這裡的編輯不愛八卦,不用老被追問金紹棠的事,她適應良好。長桌上攤著照片,會議開到晚上八點了,她跟同事們挑選封面相片。

主編說:「今年流行波西米亞風,這幾張不錯……」

「是嗎?」

「那就決定這種風格的相片,彌生,我們想報導BOBO族的生活形態,你負責撰寫服裝資訊。」

「沒問題,交給我。」彌生記在日誌里。

總編宣布散會。

「餓死了!」同事們吆喝著結伴去吃飯。「彌生,一起去吧?」

「你們去吧,我想到處逛逛。」彌生將資料收進公事包,步出雜誌社。夜晚的台北街頭,霓虹閃爍,彌生心情不錯,她散步逛街,並不急著回家。她滿意目前的生活,她喜歡現在的工作,很有成就感。每天她都上不同的餐館吃飯,挖掘出自己喜愛的口味。

她漫步著,沿途打量餐館,考慮要進哪間用餐。今晚要吃什麼呢?走累了,她坐在行道樹下的椅子上,揉揉酸疼的頸子,望著車陣,她交叉著長腿,掏出大衛度夫,點燃一根香菸,靜靜吸著菸。

這熟悉的味道,教她覺得自己還在他身邊。兩個月了,雖然還不能忘了他,但起碼,她活出了自己。彌生微笑,其實,這五年也不完全白費,因為金紹棠,她學了不少知識,讓她在時尚圈謀得不錯的職位,新工作才能很快上手,說來,她還要感激他咧。

她要結婚了?收工后,金紹棠頹喪地漫步長街。他在街角買了一杯義式咖啡,她喜歡的味道,他現在也習慣了,而義式咖啡的苦澀滋味很適合他現在的心情。

過去他很挑剔,從不為誰遷就自己,現在,他受到了懲罰。思念如刀,回憶如鏈,對他又割又拘,他的心破碎,一下子感覺像老了幾十年。

他身邊空著位置,他傻等著,等的竟是個不回來的人。

就算不能成為戀人,他還奢望能當朋友,可是……

她要結婚了,她不希望被打擾吧?緊握咖啡,金紹棠走著走著,腿酸了,就往人行道旁的椅子坐下,他擱下咖啡杯,惆悵地點燃香菸,他望著車流發獃,苦苦思念彌生。

渾不知就在兩棵樹外,另一張椅子上,思念的人兒就坐在那裡,也在緘默地吸菸,想念某人。

他們在同一條街、不同椅子上坐了半個小時,他們各自抽同一款香菸,一根接著一根,思念著彼此。

彌生低頭撫摸湛綠的手錶,她笑,還是覺得這隻表最稱她。

金紹棠嘆息,捻熄香菸,他想,今晚又要上哪買醉?他起身離開。

轉身剎那,他訝然瞪住前方——

彌生?真是她?他看見她獨坐椅上,她看看手錶又抬頭望天空。她撥撥頭髮,有一剎他恍若聞到那熟悉的香。

彌生低頭吸菸,吐出煙霧。金紹棠走過去,停在她身邊。像有心電感應,她轉過臉來,一見他,香菸掉到腿上,他連忙幫她拍掉。

「你……你怎麼來?」她茫然。

「你等等!」他去把咖啡拿過來,抓起她的手,塞進她手心。「咖啡,我剛買的……要不要喝?」

彌生笑了,喝一口。「這是……」

「義式咖啡。」他笑著說。「我現在覺得這味道不錯。」

彌生仰望著他。她目光閃爍,她微笑了。

她笑了,天啊——他差點休克,差點忍不住要抱她。多懷念這笑容,以至於他忽然間傻了。

見他斂眉,有一瞬,她好像看見淚光,閃爍在他眼睛底。

金紹棠心情激動,第一次,他覺得纖瘦的彌生巨大到可以將他淹沒,而他自己卻是那麼渺小。再見面,他竟懦弱得差點掉眼淚,他忍住了,辛苦地用力忍住,可是胸腔劇烈起伏。

晚風吹拂樹楷,汽車呼嘯,行道樹底,他們並肩坐著聊天。

「找到秘書沒?」

他搖頭。「你知道我很挑剔。」

她笑了。「是啊。」

然後,沒話說了,有點尷尬。

她想問他,有沒有交新女朋友了?

他想問她,真的要嫁人嗎?

可是,兩人都說不出口。彌生揣想他想什麼,他猜測她想什麼,結果兩人只是傻呼呼坐著,又都沒走人的意思。

車子駛過一輛又一輛,車燈流過他們臉龐,不知不覺,一小時過去。

他開口。「彌生……這段日子我反省了,你一直對我很好,那不代表我就能自私地老占著你。剛開始我很不甘心,好捨不得,恨自己沒早點明白對你的感情,因為你一直都在,我習慣了。」

彌生緘默聽著。

他苦笑。「我從不知道自己擁有什麼,原來懂得珍惜,是要在失去過以後,現在……我只希望你幸福。」他誠心道:「我祝你和陳祖偉幸福,我不會再讓你為難。」

「喔。」她點頭,瞪著自己的鞋。這雙紅鞋是和他分開後去買的,以前她老愛深色的鞋子,因為想改變,就故意買了紅鞋。可是,怎麼看就覺得紅色刺眼。

他們又沉默了。一起坐到路燈睡了,後邊街道黯淡了、安靜了。他才不舍地問她。「好晚了,要不要送你回家?」

她搖頭,於是他想,她大概在等陳祖偉。他捨不得走,但一直坐下去也不是辦法,他試探道:「那我走了?」見她點頭,他猶豫著說:「再見。」

「嗯。」

他起身,她忽地拉住他的手。

他低頭,見她仰望著他,發現她眼眶有淚,他一臉驚愕。「彌生?」

「有件事讓我很困惑,你願意聽嗎?」

「當然。」他坐下。

「有個女人暗戀一個男人很久了,她一直待在那男人身旁工作,看他不停地換女朋友,就是對她沒表示……」她的視線直直落在馬路上。

金紹棠整個人一震,胸口緊縮。

她笑著又說:「有一天,女人決定死心,答應跟別人交往,這時男人忽然說他愛她。」她轉過臉來望住他。「她聽了很高興,可是又開始擔心了,他老換女朋友,怎麼知道這次是真的?也許,他只是一時不習慣,就認為是愛。女人很困惑……你覺得她該怎麼辦?」

他抓住她的手。「他活該,他該罰,不如罰他等一個月,假使他沒交女朋友,她就能放心了吧?」

「一個月太短了。」

他皺眉。「那兩個月。」看見她搖頭,他急切地道:「三個月呢?我都願意等。」

她嘆息。「我愛了你五年。」

「那要我等五年嗎?我們都老了……」他懊惱未能及時愛她。

她笑了。「這五年我的眼中只有你,像個儍瓜,像你的影子。」

「那麼——現在換我當那個傻瓜,換我眼中只有你,換我當你的影子!」

她怔怔望著他,還是搖頭。「不要打電話給我,不要找我,我們不要見面……」

「但你說你愛我!」

「是啊。」

「已經不愛了?」他苦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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