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就像現在,君人一個勁兒地看著幾個做得小巧玲瓏維妙維肖的古代仕女娃娃,每一個都教他愛不釋手的樣子。

她在一旁看得頻頻搖頭,雖然那幾個娃娃真的很可愛,但是他的動作讓她情不自禁聯想到抓周的小孩──抓到什麼長大以後就會做什麼。

他小時候肯定是抓芭比娃娃的,難怪這麼近好女色。

君人並不知道她心裡是這種想法,他只是覺得這幾個娃娃的鵝蛋臉有點像紳綈,而且巧笑情兮的樣子……他有點捨不得放手。

「老闆,幫我統統包起來。」他甚至連價錢都沒問就揚聲道。

老闆笑瞇了眼,哈腰殷切道、「唉呀先生真是好眼光,這幾個娃娃是我們鶯歌知名的陶藝家做的,手工精細又特別,極富收藏價值……」

紳綈再也忍不住,她伸手擋住老闆拿娃娃的動作,「等等,請問一下這些娃娃多少錢?」

老闆看著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卻是半點也不敢得罪,「這個這個……就是因為有名的陶藝家捏制的,當然價格上來講相對的比較昂貴一點,可是絕對有這個價值。」

君人訝異地看著「殺」氣騰騰的紳綈,「小練子,沒關係的,這幾個娃娃真的很漂亮。」

她白了他一眼,「很漂亮也要問價錢啊,總不能掏千掏萬就為了買這幾個不能吃不能啃的泥娃娃吧?」

老闆臉色煞白,「這位小姐,這是藝術品哪!」

「我沒說它們不是,我只是問多少錢。」她瞇起眼睛。

吞吞吐吐堅不吐實,一定有鬼。

「這一個的單價是四千三,我看兩位都是識貨的人,一定會愛惜它們的,所以就掐頭去尾,五個算兩萬吧!」

兩萬?

紳銻差點沒拍桌子,「兩萬?就這五個要兩萬?」

老闆被她嚇了一跳,「那……那是很公道的價格啊,小姐,要不然……如果你們真的很喜歡的話,好啦,我跳樓大拍賣犧牲價,大家阿莎力一點,就一萬五好了,小姐這很便宜了。」

「一萬五?」她還不如自己捏幾個送給艾君人好了,這種陶瓷娃娃明明是工廠生產的,一個頂多賣三百五十塊,她自己就認識好幾間工廠的老闆,只要三百塊就可以買到了。

都是艾君人這個瘟生看起來好騙,連價錢都不問就喊包了,難怪會被趁機大敲竹杠。

老闆見她喊得滿臉嫌惡,連忙噓了一聲,「別嚷別嚷,要不然這樣好了,今天大家就算交個朋友,就算七千塊好了,五個七千夠便宜了吧?你出去不要跟其它人說這個價錢就好了。」

君人崇拜地看著她,「哇。」

她沒好氣地道:「哇什麼哇,這間沒有我們要的東西,我們走吧!」

「可是老闆說……」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走啦!」

君人只得乖乖跟著她走,還不忘跟氣到牙痒痒的老闆禮貌致歉,「不好意思,我改天再過來。」

「好好,先生一定要再來啊!」小姐就不必了,哼。

離開了那家獅子大開口的店,紳綈忍不住吁了一口氣,「幸好,不然你就白花七千塊了。」

「怎麼會呢?」他很納悶,「那幾個娃娃真的很好看,又是陶藝家所做,價錢實在不離譜。」

「還不離譜,那種娃娃原價一個三百五,買五個還可以打折,大概一千六就可以買到了,那個老闆存心要坑你的,你還傻傻地被坑。」她嘖嘖搖頭。

他挑眉,一怔,「什麼?差這麼多?」

「你不知道凡是到觀光地點就要小心點,價格要先問清楚才是,不然的話註定當冤大頭。」

「我知道他會多賺,但是不知道他會這麼貪心。」他微笑,「幸虧有妳。」

「還好啦,至少你沒有在店裡就翻臉。」她吐吐舌。

他的紳士風度極佳,不像她曾經見過某位朋友的男朋友,只要女孩子稍稍提個意見在刻就被質疑為挑戰他的男性權威,不把女友罵到狗血淋頭還不肯罷休。

像遇到那種男人,通常她都只有一種衝動,就是拿把劍把他給閹了──一點男人的胸襟和包容力都沒有,還做什麼男人妳乾脆做太監得了。

「你是老經驗,我聽話都來不及了,翻什麼臉呢?」他笑。

紳綈低下頭來,看著腳踩過石板地。

不得不承認,艾君人的優點其實也蠻多的,而且別有系人心處……唉。

「怎麼了妳肚子餓了嗎?」他抬腕看錶,「十二點多了,我們逛了一個早上,想吃點什麼?」

「我覺得我們兩個碰面經常都會遇到吃飯這件事。」

「民以食為天呀!」他笑瞇瞇。

看著他的笑臉,紳綈突然覺得要整他越來越難了……討厭。

@@@@恢復上班,紳涕積了半個月的文書沒處理,一回到辦公室就忙翻天,直到桌上的電話響了都不知道。

同事盧巧巧剛為一群日本人做導覽結束,一踏進辦公室就看到電話尖叫不咻,伊人埋頭苦幹的情景。

她噗地笑了出來,越過身去接了電話,「喂?XX博物館第二辦公室。」

紳綈剛從一份文件中抬起酸澀不堪的脖子,正好迎視到巧巧暖昧偷笑的眼光,「妳的電話,一個好聽的男生聲音喔!」

「什麼好聽的男生聲音,妳說的是老館長嗎?」她好笑地接過電話,「喂,我是練紳綈。」

「小練子,吃飯了。」君人笑聲飛揚。

她臉蛋轟地躁熱了起來,意識到巧巧在一旁擠眉弄眼,她連忙咳了咳,假裝公事化的口吻,「請問有什麼事嗎?」

「吃午飯,我現在在妳們博物館門口等妳。」

「為什麼要……」她改口,「呃,恐怕不方便,如果可以的話我改天再跟您聯絡,謝謝辭拜。」

她急急地掛上電話,對巧巧關切又好奇的眼光道:「呃……拉保險的。」

巧巧頓時像泄了氣的汽球一樣,「啊,好可惜喔,那個聲音很好聽很有磁性呢,怎麼會是個賣保險的?」

「賣保險也是個職業啊,只不過他對我的保單比對我有興趣,哈哈。」她瞎掰?。

「紳綈,不過不是我說,妳長得這麼好看,又好相處,為什麼總是沒有人來追你呢?」巧巧不服氣地道。

「那剛好,反正我也不喜歡被蒼蠅蜜蜂粘住。」

「話不是這樣說,妳兩個姊姊都遇到那麼出色的好男人,又那麼幸福,他們的訂婚典禮好浪漫……」巧巧嘆息,「唉,妳上次真不該請我去參加的。」

「為什麼?」

「這樣我回家以後就忍不住看我老公越來越不順眼啊!」她嘟起嘴巴。

紳綈失笑,「不會吧?」

「什麼不會?簡直就是青蛙跟王子的分別。」巧巧埋怨道:「婚前還挺殷懃的,打從婚後就跟個老太爺沒兩樣,光是坐在那邊等我去伺候,真不曉得嫁給他做什麼。」

「夫妻生活總是有甜蜜的一面吧?」而且她的姊姊跟姊夫都挺怪的,不能以常人的眼光去衡量比較。

「有是有啦,像上次半夜我肚子痛,他急得跟什麼似的,穿了拖鞋就把我載到醫院去……」巧巧不掩羞澀地道。

「哇,那很疼妳呢!」

「……可是,」巧巧嘆了一口氣,微惱地道:「等到我從診療室出來的時候,他已經癱在候診椅上睡得跟死豬一樣了,我生病了他竟然還睡得著?」

「呃……凡事沒有十全十美。」

巧巧無比贊同的點點頭,「對,就是這句話,凡事沒有十全十美,所以完美的對象是很難找的,如果有個很契合的也就可以了啦。」

「這種事是要看緣份的。」她抓抓頭皮。

「就怕緣份已經來了,妳還不肯睜開眼睛。」巧巧語重心長地道。

紳綈微微一怔,巧巧的話彷佛正中紅心,射中了她心底的某一個感覺……艾君人……就是她的緣份嗎?會是她的真命天子嗎?

@@@@這天夜裡,紳綈抱著電話,就著一盞暈黃的燈光和姊姊促膝長談。

「姊,到底什麼是談戀愛的感覺?」她迷惑地問。

「……咳!」嫵紅在電話那頭正在喝未婚夫燉的愛心雞湯,聞言差點全數噴出,「妳,妳說什麼?」

「我是問妳,什麼是戀愛的感覺?」

「戀愛呀──」嫵紅嚴肅了起來,認真地摩挲著下巴,「這是個嚴肅的話題喔。」

「嚴肅?戀愛有什麼好嚴肅的?不就是一個男的跟一個女的互相喜歡,然後行為顛顛倒倒迷迷糊糊的嗎?」她微蹙眉心。

「拜託,妳講的那個是他們嗑了迷幻藥,不是談戀愛吧?」嫵紅輕笑了起來。

不過話說回來,愛情在某種程度上的確也是會造成比吃了迷幻藥更加強大的力量來,比方說怯弱的人突然變勇敢了,大膽的人突然變害羞了……這種事是很奇妙的。

紳綈噘著嘴,「我問妳妳又不回答我。」

「談戀愛呀,每一個人的癥狀都不太一樣,」嫵紅想了想,「就是會患得患失,很想看到對方,如果和對方在某個場合遇見了,心會『噗通』亂跳,想要抬頭去尋找他的身影,卻又很害怕看到他,就算沒有看到他的時候,滿腦子也都是在想著他的一顰一笑。」

紳綈越聽越害怕,這些癥狀好像都是她看到艾君人時,就會有的反應哪!

「還有還有,會滿腦子自己跟自己打架,不知道究竟該不該對他笑,如果他凝視自己的時候,腦袋像是一片空白,會覺得快喘不過氣來,然後妳會覺得全世界的人都像是變不見了,就剩下妳和他……」

「越講越玄了。」她摀著胸口,卻隱隱有不祥之感。

「然後等到有一天,你發現連吃片餅乾都會想到他的時候,碰!」

紳綈被她嚇了一跳,「什麼?」

「妳就完了,因為妳已經愛上他了。」嫵紅嘿嘿嘿,「可是這一切才剛剛才開始呢……」

「不要講的這麼恐怖好不好?我怎麼覺得妳不是在談戀愛,是在講怪談。」

「妳這個人有沒有一點受教之心呢?我好歹也是轟轟烈烈愛過來的,妳聽我的准沒錯了。」

「不太可靠,我還是去問大姊好了。」

「大姊和秀人姊夫昨天到倫敦去了,半個月後才會回來。」嫵紅提醒她。

「對喔,我怎麼忘記這件事了?」她大大跌腳。

現在只有做事迷糊半調子的二姊可以指點她一二,紳綈突然覺得自己前途茫茫一片黯淡。

「妳怎麼了﹖遇到心上人了嗎?要不然幹嘛問我這個?」嫵紅難得這麼精明,一副迫不及待聽八卦的樣子。

紳綈臉紅了起來,硬著嘴皮子道:「才沒有,我又不是自找麻煩,沒事找事做。」

「可是君人說……」嫵紅故意拉長了音。

「說什麼?」她立刻上當。

嫵紅偷偷笑著,清了清喉嚨很認真地道:「君人在我們家說呀,說他好喜歡妳,已經到達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地步了。」

「開,開什麼玩笑?」她心臟「怦怦」亂跳,「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我們可是仇人呢!」

「妹子呀,想當年我也這麼說的,可是這種事情是很難照你的意思去發展的,明明就不應該喜歡,不想喜歡,可是就偏偏喜歡了,姊姊我也有過這種心路歷程,我明白的。」嫵紅娓娓道來,說服力十足。

她咬著唇,扭怩地揪著電話線,「可是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會這樣嗎?」嫵紅在電話那頭安靜了將近一分鐘,「我也不知道。」

她憋著的一口氣陡然全吐了出來,抱怨道:「這是什麼答案嘛!」

「可是愛情本來就是沒有為什麼跟答案的呀!」嫵紅理所當然地道:「只有心裡想不想,願不願,要不要,其它的事情大部份都是緣份左右,我們很難去控制的。」

「可是……」

「現在跟妳說這個可能很玄啦,不過有一天,當妳捧著胸口閉上眼睛低聲問自己,在這世界上,妳最想要看到哪一個人對你微笑……」嫵紅輕輕地道:「然後妳發現答案自動在腦子裡映現的那一刻,那就是那個人了。」

「說不定我的腦子裡會出現老媽呢!」她口是心非地道。

「那個跟那個不一樣的啦!」嫵紅氣急敗壞,真正是孺子不可教也。

「好啦好啦,我知道妳的意思,這種事我自己想就行了。」紳綈嘆了一口氣,「可是姊姊,最後一個問題。」

「請說。」嫵紅趁機會咬了一大朵肥美的香菇。

「假如……假如到最後發現那個人不是妳所想的那樣,其實他並不值得妳愛,或者是並不愛妳呢?我該怎麼辦?」她問出了最艱難也最擔憂的疑惑。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很久……就在紳綈以為姊姊再也不會響應的時候,一個溫柔至極的聲音撫慰般的響起──「我想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預見事情的答案,無論他值不值得我們愛,或是愛不愛我們,總要親身經歷過才會知道,不是嗎?如果一開始我們就退卻了,害怕了,我們就永遠找不到真正的答案,也不會知道自己錯失了什麼。」

紳綈也沉默了幾秒鐘,「……無論代價是什麼嗎?」

「妳可以接受哪一種代價?」嫵紅反問。

這一題無解,解藥和答案統統在自己身上,只有自己才會知道願意付出到何種程度,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麼。

愛情是布滿荊棘的嬌艷玫瑰花,摘取它,有人覺得很難,有人覺得很簡單,可是無論誰要去摘取這朵美麗的花朵,都必須親手來。

紳綈直到掛上了電話,還在深深思索著這一句話。

她可以接受哪一種代價?是滿盤皆輸?還是全鋪通贏?

@@@@經過一整晚的嚴重考慮后,紳綈發現嫵紅出的那個餿主意還是發揮了最大的抉擇功用。

她閉上眼睛,摀著心臟,問自己此刻最希望看到誰對自己微笑,結果試了十七次都是艾君人的笑臉。

國讎家恨還是輸給兒女情長,她……認了。

不過說也奇怪,打從她承認了之後,她的心裡腦里都像放下一塊大石頭,全身的細胞都輕鬆起來,甚至都快要唱起歌來了呢!

她決定今天中午如果君人再打電話來邀約,她一定會跟他出去的。

紳綈哼著歌,一整個早上面對最痛恨的日本觀光團,她竟然笑得份外燦爛,連老館長都聞聲出來偷看,頂著老花眼鏡咋舌不已。

其它的同事們更是邊看邊愛笑,人人都說今天博物館里出大太陽哩!

一到中午,紳綈很快地沖回辦公室,還不忘問留守的同事,她的電話有沒有響過。

從十二點整等到十二點半,然後十二點四十五……一點。

紳綈的笑容漸漸地困惑了,小臉蛋從歡然慢慢變成了失落。

她趴在辦公桌前,有氣無力地把玩著手機上吊著的小碧玉劍,「為什麼今天沒有人打電話來呢?」

難道他是為了公事繁忙,所以才沒有時間打電話給她嗎?

紳銻振作了一下精神,拿起包包往外走。

沒人約也是得吃午飯,否則怎麼有力氣面對下午的工作呢?

她失魂落魄地跳上了機車,到附近的便當店隨隨便便包了五十塊的便當,回到辦公室慢慢吃。

為什麼他沒有打電話來?

@@@@夜晚君人坐在計算機桌前,對著機訊里的大哥和二哥皺眉頭。

「從實招來,聽說你與小紳進步神速。」秀人開門見山,透過倫敦的新穎筆記型電腦,依然連鎖上弟弟們的訊號。

「你們錯信謠言了。」他輕咳了一聲,四兩撥千金。

他的心已經夠煩夠亂的了,腦子裡裝的都是紳綈的影子,害他跟內心的矛盾拉扯得好大,一下子要記住她是敵人,而且曾經把自己整得多慘,一下子又要想起她是多麼的吸引人,帶給他無窮的歡笑……如果腦子裡的細胞也有分黨派的話,顯然現在兩黨的火力相當且炮聲隆隆,激烈鬥爭得誰也不讓誰,只苦了他這個原本最閑散自由的男人,根本無心出去做交際公子,一回到家就是開始自己跟自己猜拳。

猜贏的就放下所有的顧忌,鼓起勇氣向自己坦承他喜歡上了紳綈。

只可惜兩股拉扯的力量還是同等強大,搞得他天天頭暈眼花。

看來一個人最大的敵人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啊!

「謠言?」何人不懷好意地哼道:「我們又不是沒有眼睛看,你和紳綈之間的電流足足可以提供台北市一半以上的電力供應了,還想要告訴我們什麼事都沒發生?」

「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們是敵人,她也知道現在在玩爾虞我詐的遊戲。」他故作輕鬆。

總之在自己的思緒澄清好之前,對外他死也不承認。

「你確定她知道嗎?」秀人頓了一頓,「還有你自己真的知道嗎?」

君人硬著頭皮道:「當然。」

「哪天不要哭著跟我們討救兵喔。」何人警告。

小弟的心情他豈有不知?可是男人矜持頑固死要面子,到最後苦的還不是自己?

想當初他差點就為了這莫名其妙的仇恨與偏見錯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他現在可不想看到小弟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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