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愛兒費勁兒地擦拭著花窗,咿咻咿咻地好不努力。

昨兒個有個客人來迼兒聽柳姑娘彈琴,也許是太過陶醉的緣故,竟然伸手就想要強拉姑娘的衣袖;可是不知怎麼的,一個不留神就往後頭倒,還撞得後腦破了個洞,連帶染得花窗一片血漬斑斑。

真是嚇死人了,不過由此可知,柳姑娘真的美到沒話講,就算是讓人撞破了頭,那位公子還直嚷著要再來拜訪,一點都沒有生氣。

就因為柳姑娘起身攙了他一把,還甜甜地對他撒嬌了一下。

看來他回去大概會三天不洗澡,把手印兒給留久一點兒了。

「真是太厲害了。」她喃喃自語。

「愛兒,你在做什麼?」

「呀!姑娘。」她回頭,歡然地道:「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昨兒個鬧那麼晚,你也很累了,怎麼不多睡會兒呢?」

嫵媚淺淺一笑,「你真是愛嘮叨,看不出一個才幾歲的小丫頭,居然像個老太婆一樣。」

愛兒來了好些天,自然天真的性格和熱心腸的表現,再再讓嫵媚連心窩都溫暖了起來。

尤其她並不像襄子和僕婦們,對她只有敬畏和服從,相反的,愛兒還經常忘記自己丫頭的身分,嘮嘮叨叨地要她早點兒休息,別太勞累……

嫵媚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有人這樣關心過她了。

「我爺爺常說我太雞婆了,沒法子,怎麼也改不了。」她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梳好的髮髻又給弄亂了。

「你就是這個樣兒,活像少根筋似的,真不知道你爺爺怎麼放心讓你陪著出來找人?」

她想起上回那個「方南天買妾記」,實在替愛兒捏了把冷汗。

嬌美天真的她實在需要人保護呀!

愛兒動作一頓,有些感傷地道:「爺爺……他也不捨得我跟著他顛沛流離,可是我爹娘早死,除了他以外,我也沒有別的親人了。」

「愛兒,沒想到你跟我一樣。」嫵媚瞅著她,幽幽嘆了口氣,「同是人生父母養,為何我們就必須要承受生命中如此多的無奈和分離呢?」

「姑娘,你也跟我一樣是孤兒嗎?」

嫵媚一凜,藉由一抹笑掩飾掉心酸。「是不是孤兒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都活著,都沒死,不是嗎?」

「你這麼說也是沒錯啦!」愛兒擦著窗子,一邊問道:「對了,姑娘,不知道宋小姐的消息,你打聽得怎麼樣了?」

嫵媚盈盈笑道:「唉呀,這天下之大,要找個人哪有這般容易的?少說也得找上三、五年的,才能有音訊呀!」

「三、五年?」愛兒有種想昏倒的衝動,「那麼久?」

「要不我問你,你和你爺爺找宋小姐已經多久了?」

「有好幾年了,我們從揚州找到北京,再由北京找到這兒來。」

「那就是了,所以找人哪有那麼簡單的?」

「噢,說的也是。」愛兒氣餒地坐在地上,有些沒勁兒。

「別這樣,你就安心在我『樓蘭閣』住下,沒人會趕你的。」嫵媚微笑著,輕輕搖動著扇子。

愛兒眨眨眼睛,陡然又想起件事兒來。「姑娘,這『樓蘭閣』好像你最大是不?」

「是呀,怎麼?」她斜睨著愛兒。

「所以說這兒沒有壞心老嬤嬤,對不對?」

「嗯,怎麼?」嫵媚不明所以。

「看起來想見姑娘的客人都很有錢,一出手都上百兩銀子的,是吧?」

「你究竟想說什麼?」

「是呀,你再不說,小姐都要老了。」襄子捧著一盅冰糖蓮子湯,介面道。

愛兒皺眉不解道:「既然如此,那姑娘為什麼還要做這麼辛苦的差事呢?每天應付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我看了都替姑娘抱屈。」

嫵媚笑了,「有些事,是跟你解釋不清的。」

何況,她的目的更不能讓旁人知道——

「姑娘說說看,說不定我會了解呢!」

「專心擦窗子,待會兒我帶你們到『麴院風荷』去賞荷,順道吃吃那兒著名的荷花冰蓮湯。」

「哇,好棒!」愛兒高興地跳了起來。

襄子則是驚喜之餘不忘禮儀,斂首為禮道:「多謝小姐。」

嫵媚望著愛兒咧著嘴兒大笑的模樣,不禁也跟著微微笑了。

或者,愛兒是老天送給她的一個禮物,一個遲來的妹子……好讓她的生命里,還能多添幾分溫馨。

☆☆☆

官道

鴻遠鏢局的總鏢頭紀剛,率領著十數名的趟子手(押車手下),浩浩蕩蕩地押著五隻沉甸甸的箱子,在莽莽大道上趕路。

「大伙兒注意一點,這是朝廷要我們押送至杭州府的十萬兩銀子,絕不能丟失,要不咱們這項上人頭也就不保了,知道嗎?」

「知道了!總鏢頭。」趟子手們轟然應道。

「大哥,我說你也太緊張了,咱們鴻遠鏢局自走鏢以來,從未失過手,這一次定也不例外,你何苦這般緊張兮兮的呢?大哥『鑽雲龍』的名號黑白兩道都得讓上三分,要不這次朝廷怎麼會特別委託咱們護這趟鏢呢?」

鴻遠的第二把交椅閔子謙,揮舞著一把大刀,精神抖擻地道。

紀剛一撩黑色長須,英武的臉上透露著謹慎。「二弟,話可不能這麼說,人家說『將軍難免陣上死,瓦罐難離井上破。』不怕一萬隻怕萬一,咱們還是小心點兒好。」

「大哥已經親自護鏢了,一定沒問題的。」老三神算盤朱機微微一笑,留著三綹鬍鬚的他,看來就是一副精明的掌柜樣。

「大伙兒還是打著精神,別有個什麼閃失。」

他話聲才落,一陣哈哈大笑陡然響起,眾人一驚,警覺地拔出傢伙圍著鏢銀。

「什麼人?是哪個道上的朋友?」紀剛冷靜地道,眸光敏銳地環顧四周。

草叢中,高樹上頭,紛紛出現了數十名剽悍的漢子來。

前後兩頭也閃出了好幾名看來武藝高強的大漢,為首的一人,滿臉橫肉,乖戾的臉上有著得意洋洋的神態,彷彿一副瓮中捉鱉的姿態。

紀剛強自鎮定,心底卻暗知不好。「這位朋友,不知如何稱呼?」

「俺是黑潭寨的寇虎大爺,聰明的就將你身後的鏢銀給獻上,否則……哼哼,別怪本大爺手下不留情了。」他笑呵呵道。

「原來是寇大爺。」紀剛懊惱極了,自己怎麼就忘了這半途上的黑潭寨,向來是無法無天的呢?

「知道就好,把鏢銀留下,俺還可以留你個全屍。」他愈說愈囂張了。

紀剛牙一咬,「恕紀某無法從命,這是朝廷的官銀,丟失了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倘若寇大爺賞臉的話,紀某願全數將這次所得三千兩獻予你,就當咱們交個朋友,若你不願的話……就休怪紀某護鏢心切,和你動上手傷和氣了。」

「好傢夥,你以為朝廷的官銀俺就不敢吞了嗎?」寇虎嘿嘿冷笑,「不錯,劫了官銀會遭官府追究,可是我若不留你們活口,誰曉得這官銀是我黑潭寨劫走的?」

紀剛聽他言下之意,就是人命官銀都要了,他怒氣陡起,知道不能善了。

「大夥上呀!誓死護鏢!」他抽出長劍,撲向寇虎。

「兄弟們,好酒好肉就看這一趟了,上呀!」寇虎揮動著扳斧,揉身迎戰。

血戰陡起,一方是誓衛官銀,一方是誓死奪鏢,所以雙方人馬是殺得昏天暗地的。

眼看著紀剛的人馬節節敗退,已經到了無力反擊的地步了,寇虎嘴角不禁泛起一絲興奮的笑容。

紀剛死命地左刺右擋,可長劍已經柢受不住強斧的威力,三百回合大戰下來,他已經力竭技窮了。

難道我紀某人就要註定死在這一趟護鏢中嗎?失了官銀,恐怕全家都免不了受株連……紀剛一邊戰著,心底浮起了悲哀與恐懼。

還有這麼多的趟子手,他們都是有家有眷……都是他這個總鏢頭無能……

紀剛一個閃神,給了寇虎一個可趁之機,當寇虎正待一斧劈掉他的腦袋時,一粒破空而來的石子宛如鐵珠般擊偏了寇虎的扳斧。

「是哪個不要命的,竟然敢破壞寇大爺的好事?」

他大吼著,抬起頭飛快地看了四周。

紀剛低喘著,傷痕纍纍的身子依舊不畏死地撲向寇虎。

「紀總鏢頭,你就這麼迫不及待要送死?」一個冷漠如寒冰的聲音響起。

眾人眼一花,待回過神來時,眼前已穩穩地佇立著一位白衣賽雪的男子。

烏黑的髮絲不羈地披散如瀑,僅用一條白緞束住,瀟洒地飄揚在身後。

雪白的勁裝緊里著修長矯健的身軀,身後背負的一柄盤金長劍,氣勢驚人。

內斂深沉的神態配台著俊美如冰的臉龐……眾人都被陡然出現的男子給震懾住了。

首先回過神的是紀剛,他一想到又有一名功夫深不可測的男人出現,不禁心一沉。

來人是敵是友不知,但臉上那股漠然冰冷,卻教他打心底知道,這人絕對不好惹。

他惴惴不安,手也漸漸發起抖來。

「這位英雄,請你仗義相助紀某……」他趕緊叫道。

「相好的,如果是來助俺一臂之力的話,俺願意讓你分一杯羹。」寇虎照子可亮得很,面前這男子功夫如此高,不攏絡攏絡,吃虧的恐怕還是自己,「怎麼,夠意思吧?」

那男人緩緩巡視了眾人,每個人在接觸到他的精銳眸光時,不約而同地心頭打了個寒顫。

他劍眉微挑,冷冷地道:「紀總鏢頭,帶著你的屬下速速離去,路上經過應天府,記著叫捕頭帶人到這兒來收拾收拾。」

紀剛和寇虎同時一怔。

「多謝這位壯士鼎力相助!」紀剛大喜,幾乎是激動難忍地道:「只是這寇虎人多勢眾,壯士你獨自一人……還是紀某留下與你一同殺敵。」

「免了。」

寇虎難忍怒氣,大吼一聲,「原來你是來幫助紀老兒的,好傢夥,真是太可惡了!」

「光天化日浩浩王道上,你居然敢攔路劫官銀,怎麼說都是死罪一條,」他淡淡地道:「給你兩個選擇,看你是要自己縛了進官府,還是要我親自把你送進去?」

「你究竟是誰?」寇虎觸及他的眼光,不禁心頭一寒。

紀剛不自覺望著他,也想知道他的高姓大名。

那男人瞟了紀剛一眼,冷然道:「還不快押送官銀離去?」

「是,是是是……」他一凜,連忙從命,「拜謝壯士仗義相助,紀某在此多謝了,待他日重逢,一定好好答謝壯士大恩大德!」

他指揮著手下快快押著箱子,急忙趕離此地。

寇虎眼睜睜看著沉重的箱子再度離開自己的面前,他又驚又懼又氣惱。

「可惡!」他再度欺身上去,怎麼都不肯罷手。

他不是不知道來人武功厲害,但是要他束手就縛,眼看著官銀離去,他寧可拚了這條命。

數十名兇徒隨著他沖向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身後長劍並不出鞘,僅僅隨手一擺,就攫起了一把石子。

只見他素手輕彈,數十枚的小石子皆精準無比地擊中了兇徒們頸上的穴道。

眾人用極其可笑的姿態僵立在當場,眼底不約而同泛起了一抹畏懼之色。

寇虎手上的大斧抖動了起來,他腿上被點麻穴,驚駭卻讓他全身發軟。

他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武功,竟有如此可怕的人……

他縱橫七山五水多年,今天居然連一招都還沒有用上,就被人給擺平了?!

白衣男子眼也不抬一下。「我早說過,會有此結果。」

寇虎發抖著,雙腿不自禁地一軟,「你,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在下辛煙波。」他拋下這幾個字,隨即轉身飄然離去。

辛煙波?!

寇虎恐懼地失聲叫道:「京城第一神捕?」

☆☆☆

雲淡風輕近午天傍花隨柳過湖前

美麗的麴院風荷,在南宋時期原是一家釀造官酒的麴院,因院中遍植荷藕,每當花開時香風四起,故取名做「麴院荷風」,在康熙皇帝南巡過後,更名為「麴院風荷」。

現值初夏時分,荷香四溢朵朵嫣然,跨虹橋下的湖面儘是一片旖旎,清風徐來,薰人慾醉。

「好美。」愛兒攙著嫵媚,瞧了瞧花再瞧了瞧她,情不自禁道:「難怪自古文人將美人比做嬌花,原來就是這麼回事兒。」

「你自個兒嘀嘀咕咕的,究竟在說什麼?」嫵媚嬌媚地道:「沒見過像你這般嘮叨的姑娘了。」

「我不是嘮叨,是喜歡自言自語。」愛兒煞有介事地一嘆,「我也很受不了我這種癥狀,唉,沒法子。」

嫵媚噗哧一聲,不由得掩嘴一笑。

襄子跟在身後,有點不是滋味。

這個愛兒初來乍到的,就贏得小姐如此的寵溺,實在令她好生不快。

「哼,什麼跟什麼嘛!不過是個粗鄙不堪的鄉下丫頭罷了。」她暗暗嘀咕著。

愛兒渾然未覺襄兒的妒意,還高高興興地拉過她的手,熱情地指著。「襄子快看,那裡有隻白鳥飛起來了。」

「那叫白鷺,不是什麼白鳥。」她沒好氣地道。

「原來這就是白鷺,我一直以為它叫白鳥兒。」愛兒偏著頭,正經八百地道。

襄子翻了翻白眼,真是羞於與這個白痴走在一塊兒。

嫵媚輕搖薄扇,桃紅色的旗裝典雅動人,走在小橋上,裊裊的身形飄然若仙,緊緊地吸引住賞花遊客們的眸光。

其中有不少大富人家子弟和騷人墨客,紛紛摩拳擦掌地,急著想要向前與她搭訕。

「姑娘,請了。」杭州綢緞莊的二世祖鄭少爺首先行動,只見他猶如情實初開的少年郎般,紅著臉走向前來。

嫵媚眼波一瞄,似笑非笑地道:「這位公子有什麼事嗎?」

「小生名叫鄭金富,家住杭州城東,不知有這榮幸伴小姐一游嗎?」他涎著臉道。

「原來是鄭公子,」撫媚盈盈一笑,真是醉人到了極點,「我也很想隨鄭公子一游這麴院風荷,可惜我今日是偕同婢子出遊,實在不方便讓公子隨行。」

她的軟釘子讓鄭金富一陣頭暈目眩,兩管鼻血差點兒噴了出來,雖然是拒絕,可也媚得讓人絲毫不覺不快。

他臉頰漲紅,兩眼簡直離不開她絕美的臉蛋。「姑娘,那不知小生可有此殊榮,可以護送姑娘一程嗎?」

「小姐,不知你貴姓芳名呀!」另外一個看起來財大氣粗的肥公子硬是擠開鄭金富,自以為瀟洒地道:「小生劉十郎,今日想與小姐共結秦晉之好,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嫵媚眼兒一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鄭金富早就氣呼呼地瞪向劉十郎。「你這隻肥豬,嘴裡不乾不淨的做什麼?怎麼可以如此唐突佳人?」

「喲,關你什麼事?」劉十郎不甘示弱。

就在這時,其他的公子哥兒也擁上前來了,不約而同地對著嫵媚大獻殷勤。

院中其他的女客們,嫉妒得連眼睛都要冒出火來了,可是沒法子,誰教她們長得不如嫵媚動人呢?

因此她們只能聚集成三三兩兩,拚命地嚼舌根發泄怨氣。

「哼,這女子不三不四的,一定是歡場女子,你瞧她那對勾魂眼,真是天生狐狸精來投胎轉世的,不要臉。」一名綠衣女郎酸溜溜道。

「就是就是,穿著那身風騷的桃紅衣裳,一看就知道不正經。」另外一名婦人湊熱鬧地道。

「真是受不了,咱們這兒都快給她污染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是秦樓楚館紅袖招呢!」一名其貌不揚的女子尖酸地道。

愛兒看著那群自以為是的急色鬼,再聽到那群女人的碎碎念,她氣得小臉漲紅。

「什麼東西,竟敢說我們家姑娘的壞話!」她義憤填膺,抆腰道:「不好好教訓她們一頓是不行的。」

「你氣個什麼呀?小姐本來就是出身風塵,你能堵得了幾個人的嘴?」襄子見怪不怪,就事論事地道:「她們永遠有說不完的話啦!」

「姑娘有哪點不好?出身風塵也是自食其力,哪像那群好命的多嘴婆,成天吃飽了有人伺候著,根本不知民間疾苦,她們哪有資格說姑娘不好?」愛兒氣嘟嘟道。

嫵媚訝然地望著愛兒,眼底有著深辣的感動……雖然她委身風塵是別有目的,可是見多了有色的眼光,難免也心頭酸楚。可是愛兒這番可愛善良的論調,卻讓她整顆心暖烘烘起來。

這小丫頭,真是特別。

襄子還在那裡教愛兒規矩。「我告訴你,你別這麼蹦蹦跳跳的,要知道咱們是苦命女子,本來就沒有那個身分說話或辯駁的。」

「那麼那些上門尋芳買醉的男人呢?豈不是更罪大惡極了嗎?」愛兒不懂,「淪落風塵的姑娘家本來就很可憐,他們還要幸災樂禍地去花錢『買笑』?真是太過分了。」

「我不跟你說了,」襄子索性不理她,「怎麼說都說不懂,我真懷疑你腦子在想什麼?」

愛兒睜大眼睛。「我說錯什麼了?」

嫵媚伸出殲殲玉手,牽著她踱離那群還在爭風吃醋、吵鬧不休的男子。

「愛兒,你什麼都沒說錯,只是天下間的事往往沒有這般單純,假如每件事兒都像你所想的那樣,那麼這世界便會可愛得多了。」她微笑,眼底卻有哀傷。「可是這世上只要有人,就有是非恩怨,避都避不開。」

就像那些血淋淋的仇和痛徹心肺的恨……

「姑娘說的真好,只是,悲觀了些。」

一道清亮悅耳的男聲響起,嫵媚和愛兒不禁望向來處。

說話的是一名身穿青色書生袍的玉面男子,溫文儒雅且風度翩翩,說話時黑眸含笑,嘴角也帶著一抹溫柔之色。

嫵媚眸光與他相觸,心卻沒來由地一震。

好溫暖的一雙眸子,好明亮坦蕩的一個男人……

「公子,偷聽別人說話是不禮貌的。」她眼兒輕轉,甜甜媚笑,將保護自己的那一套又使了出來。

嬌嬌艷艷柔柔媚媚,看似輕佻實則隱諱如黑紗,教人怎麼也摸不著。

「請恕小生冒犯,只是姑娘的話真切深刻,令我感動至深,所以才忍不住出言相應。」他微笑著,眼眸真摯。

「是嗎?」嫵媚垂下眼瞼,心頭有種奇怪的感覺警告著她。

「只是姑娘的話語也太悲傷了,人生在世,儘管波折崎嶇,但是怎麼都不能讓自己被打倒。天大的事,只要自身依舊安樂,都有資格快樂,沒資格悲傷。」

嫵媚深深地凝視著他,「能像公子這般洒脫的人,世上恐怕不多;可惜縱然美景如畫,黯然銷魂的人兒還是不少,世事變幻,就不是公子能理解的了。」

她的美驚心動魄,她的談吐更讓他震撼。

「姑娘,莫非你就是黯然銷魂的那一個?」他眼神凝注,切切關懷。

她一顫,別過頭,讓一抹笑掩飾掉那份震驚;從未有人如此直接地望入了她眼底,也從未有人關心過她是否黯然銷魂!

「公子,你不覺得我們交淺言深了嗎?」

他這才驚覺。「姑娘,對不住,我實在太唐突了。」

嫵媚想對他嫣然一笑,但是卻被他真摯清朗的滿臉正氣給看怔了。

這樣的眼神、這樣的笑容,太容易融化一個女人了;但她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柔情或情感的牽扯。

想起肩上的血海深仇,就足以將她所有的感覺統統冰封在地底下。

嫵媚眼神一冷,嘴畔笑容也隨即僵了。

愛兒則是敏感地關心著嫵媚的神態,她偷偷覷了那位翩然書生,再瞅了瞅突然不自然起來的嫵媚,有種驀然的了悟飛入了心底。

唐嶺雲凝視著這位傾城佳人,卻在她媚態生姿的眼中看見了一抹凄楚;那抹凄楚無故地揪痛了他心底的某一處,他忍不住更加專註地望著她。

倘若他能抹去她眉間的憂傷,那該有多好?

「如此夏日麗景不容蹉跎,請恕我失禮告辭了。」嫵媚趁他發獃時,挽著愛兒的急急舉步要離去。

唐嶺雲一怔,急道:「姑娘,在下唐嶺雲,山嶺的嶺,雲端的雲。」

嫵媚沒有回頭,卻低低地問:「『江月轉空為白晝,嶺雲分暝與黃昏』的嶺雲?」

他掩不住敬佩與驚訝,「姑娘滿腹才情,真是令在下讚歎汗顏。」

嫵媚輕輕留下一聲嘆息,身影卻越走越遠。「滿腹才情終只不過命運捉弄,奈何……」

香風飄蕩玉人杳然,嶺雲只能愣愣地望著她消失在人群中。

那驚人的美麗容顏,像是夏日最美的一場夢般,深深地進駐了他心底。

唐嶺雲瞬間打定了主意——他一定要再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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