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葆真貝子雙腿癱瘓的消息,很快的在京城裡如火如荼的傳揚開來,有許多人在背地裡大罵他活該。
「還是請格格去求貝勒爺幫忙,代為向禁煙所的督撫大人求個情,請督撫大人不要將老爺的名字報上朝廷,不然老爺的官位只怕保不住了。」
芄蘭忿然的說:「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當初阿瑪就不該學人家開什麼煙館,這下反而害到自己了吧!」
「格格打算什麼時候去跟貝勒爺說?你想他會答應幫這個忙嗎?」包嬤嬤心中不由得忐忑起來。
「唉!如果貝勒爺不幫忙,只好叫阿瑪自己進官去求榮妃姨了。」芄蘭倒是顯得不慌不忙,「聽說王爺在朝中是站在贊成禁煙的那一方,我可不想為了阿瑪的煙館跟自己過不去,讓王爺對我的印象更壞,那我在端王府就更難立足了。」
包嬤嬤最後還是為芄蘭設想得多一些,「格格說的也對,畢竟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能幫多少就幫多少,相信老爺、夫人也無話可說。」
「奶娘,我想可以開始進行第一步的計劃了。」
包嬤嬤瞇起布滿細紋的眼角,「是的,格格,過兩天我就帶我親戚家的女兒進端王府來,那丫頭可機靈得很,而且保證對格格忠心耿耿,以後多一個自己人在身邊,做起事來也方便。」
「好,那就交給你去辦了。」芄蘭有些心浮氣躁的摔杯子,「現在連出個王府都要報備,好象囚犯似的,我都快悶死了。有時貝勒爺一回來就待在書齋里看書,真不曉得書有什麼好看,難道看我就不好嗎?真是個不懂得情趣的男人,簡直是乏味透了,想想還要這樣跟他過好幾十年,這日子怎麼熬下去?」
「格格,你這二少福晉的位子好不容易才坐穩,可不要輕易放棄,再忍耐一段時日,等王爺不再故意挑咱們的毛病,計劃也成熟了,到時格格想出門,隨時都行。」
被她這一哄,芄蘭的心情才舒坦些。
「見過二少福晉,貝勒爺有請。」小冬在門外候著。
包嬤嬤用帕子掩口輕道:「格格,你得趁這機會跟貝勒爺提一提,不管他肯不肯幫這個忙,起碼對老爺也交代得過去。」
這道理她當然明白,用手拉平衣服上的皺褶,「好了,帶路吧!」如今大哥形同廢人,若阿瑪又被革職,那往後豈不是全要靠她養了,這可萬萬不行。
就在芄蘭擬好要說的台詞,人也已經來到澄懷閣的書齋門口。
「二少福晉請。」小冬比了個手勢。
芄蘭千嬌百媚的扭腰進屋,甜膩的問:「貝勒爺,你有事找我?」話才說完,覷見桌案后的玄祺目光幽冷的注視自己,心裡猛地打了個突,忙不迭的嬌笑,「貝勒爺怎麼用這麼嚇人的眼神看人家?怪可怕的!」
「你會怕嗎?我還以為你的膽子應該很大,不會這麼輕易就被嚇著才對。」他意有所指的說。
芄蘭的眼波流轉,攬著他的項頸大發嬌嗔,「貝勒爺是在跟人家打什麼啞謎,人家一句都聽不懂,是不是有人惹你生氣了?告訴我是誰,讓我好好教訓那個不知死活的奴才。」
玄祺無動於衷的拉下她黏人的藕臂,嘲弄的說:「有些東西雖然外表相像,但是內在卻完全不同,這個『替身格格』的遊戲也該到此為止了吧!」該找的證據都已搜集完畢,他沒必要再和她耗下去了。
「呃!你在說什麼?什麼『替身格格』?」芄蘭一下子被人拆穿底細,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只有咬緊牙關裝迷糊。「貝勒爺,你到底在說什麼?還是你對我有什麼誤會?」
玄祺淡嘲一笑,站起身跺開,「我不愛殺戮血腥,可是並不代表就會對敵人仁慈,你知道你們完美的計劃失敗在哪裡嗎?就敗在你們把別人都當作傻子。」
芄蘭手心發汗,嘴上兀自逞強的間:「什麼完美的計劃?貝勒爺,你怎麼凈說一些沒頭沒腦的話,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了?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
「看來你還是不肯招了。」玄祺無奈的搖頭輕嘆,將桌上的信封遞給她,「既然如此,這東西你拿去吧!」
她大字不識一個,看不懂上頭的字。「這上面寫什麼?」
玄祺冷冷的迸出兩個字,「休書。」
「休書?」芄蘭驚爆一聲,嬌顏條地慘無人色,尖聲叫道:「你憑什麼休了我?我可是皇上親口指給你的,沒有理由,你不能休了我——」
他絕情的冷笑,「要理由我可以列好幾條給你,休書你收不收都一樣。」
「不!貝勒爺,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她開始使出「哭功」,這招她屢次使用都見效,希望這一回不會例外。「我哪裡不好你告訴我,我可以改,你不能不要我……」
「你可別把所有人都當猴子耍。」玄祺輕諷的扳下死纏在身上的人,「還有,你的淚水在我眼裡一文不值。」
芄蘭極快的將眼淚都收回,恨聲的說:「你不會得逞的,我現在就回去找我阿瑪,要他陪我一起進宮見榮妃姨娘,請她替我作主。」
「何必這麼麻煩?你阿瑪和額娘應該已經到了。」
小冬此時進屋通報,「貝勒爺,王爺有令,請貝勒爺和二少福晉前往正廳,穆大人和穆夫人已徑到了。」
「我阿嘛和額娘來了?」芄蘭驚愕的張著嘴。
玄祺輕柔的諷笑一聲,「你不是要見他們嗎?所以我事先便邀請他們前來,也節省你往返路程的時間和辛苦。」
她沒聽他說完,氣沖沖的狂奔而去。
★★★
穆爾托夫婦接到端王府的邀請,還以為女兒在貝勒爺面前說了好話,煙館的事已經得到解決,於是興高采烈的前來。
「親家!」穆爾托刻意的要拉近彼此的關係。
端王爺見了他像吃了炸藥,嗤哼一聲,甩都不甩的和端福晉雙雙坐在主位上,他們也是臨時被家僕請到正廳來的。
「玄祺請他們來幹什麼?」端王爺小聲的詢問身邊的太座。
「大概是請咱們來看戲的。王爺,你就別說話,只要用眼睛看就好。」端福晉事先叮嚀,免得待會兒他的獅子吼打斷了這餉戲。
穆爾托夫婦看出他們不受歡迎,只好訕訕的落坐。
兩人狐疑的對望一眼,這下又變得沒把握了,難道請他們來端王府不是女兒的主意?那麼又是為了何事?
答案很快便揭曉了——
「阿瑪、額娘。」芄蘭一臉驚怒的衝進正廳,「阿瑪,咱們馬上進宮去見榮妃姨娘,要她給女兒作主。」
穆爾托攏起眉頭低斥女兒,「王爺和福晉都在這裡,哪由得你在這兒大呼小叫,真是不象話,還不快道歉。」
「女兒都要被休了,還道什麼歉?」芄蘭怒吼。
「被休?為什麼?」穆夫人頓時六神無主,家裡已經出了那麼多事了,可禁不起再一個打擊。「貝勒爺為什麼要休了你?是不是你做錯什麼事了?」
相對於他們驚恐惶亂的表情,端王爺可是喜上眉梢,心中有說不出的快意。
「王爺,蘭兒的婚事可是皇上指的婚,就算要休也得給咱們一個好理由,不然就是要告到皇上面前,王爺也站不住腳。」穆爾托有所倚恃的說。
「理由當然有了。」門口走進一名風度翩翩、氣度優雅的男子,玄祺看似平淡自若的表債,嘴角的笑卻隱隱透著寒意。
此話一出,穆爾托夫婦和芄蘭的臉色大變,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貝勒爺真是愛說笑,蘭兒是我的獨生女,從小嬌生慣養難免有些驕氣,可是那也不是什麼大缺點,貝勒爺可不能用這種不是理由的理由休妻。」穆夫人試圖挽救。
穆爾托也忙著替女兒說好話,要是女兒被休,那真的一切都玩完了。
「貝勒爺,蘭兒年紀尚小,難免不懂事,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可以說說她,要她以後改進,應該還不至於到休妻的地步吧!」
「好吧!看來今日不把話說清楚是不行了。」玄祺揚手清脆的擊掌,「來人!把他們全都帶進來。」
在廳外等候差遣的家僕將主子要的人押進屋裡,竟是三名體格壯碩的年輕男人,他們惶恐的跪在地上。
「這三個人是我命人特地從江南帶回來的,據說他們與芄蘭格格交情匪淺,所以我專程帶他們來和格格敘敘舊。」他瞟過芄蘭那張血色盡失的小臉,「格格可認識他們?」
芄蘭失聲叫道:「我可是個格格,怎麼可能認識這些人?」
「你們呢?可曾見過面前的芄蘭格格?」玄祺不疾不徐的間。
其中一人仰頭瞄了芄蘭一眼,「嗯……是……小的曾經見過她、」
「你胡說!我根本不曾見過你。」芄蘭失去冷靜的怒吼。
玄祺掀袍坐下,繼續往下問,「那麼你是在何處見過她?」
「呃……小的、小的是在蘭館見過她——」那壯漢硬著頭皮承認。
「這樣啊!如果我記得沒錯,蘭館應該是穆大人在江南的別館,芄蘭格格曾在那兒住了一年不是嗎?」玄祺狀若無事的朝倉皇失色的穆家父女挑動眉梢,「那麼其它人呢?也是在蘭館見過她的嗎?」
其餘兩人叩首求饒,「貝勒爺饒命——是格格她主動引誘小的,小的受不了誘惑才……請饒小的一命——」
「住口!你們居然敢隨便誣賴我、壞我的名節,信不信我會殺了你們?」芄蘭發起狠的破口大罵,轉向玄祺時又擺出無辜的表情,「他們說的都不是真的,貝勒爺,你可要相信我的清白,那夜咱們圓房時,我可還是完璧之身,難道你都忘了嗎?」
終於說到重點了,玄祺緩緩的站直身軀,眼瞳綻射出欲置她於死地的鋒芒。
「你真的確定那名與我拜堂、圓房的新娘就是你本人嗎?」他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從口中迸出來,登時嚇壞了在場的人。
端王爺吼跳起來,「玄祺,你說的是真的嗎?!」
「那新娘當然是我了——」芄蘭心虛之下叫得也挺大聲的,「阿瑪、額娘,你們可以證明那個人是我,是不是?那天是你們送我上花轎的對不對?」
「當……當然,那新娘當然是我的女兒了。」穆爾托冷汗涔涔的辯駁,「貝勒爺,這種事無憑無據可千萬不能亂說,這可是欺君之罪。」
「是呀!是呀!你可不能因為想休了蘭兒,就隨便編了個罪名套在咱們頭上,王爺、福晉,你們得說句公道話。」看玄祺鎮定沉穩的表情,似乎已經掌握了證據,穆夫人嚇得不由得全身發冷。
端福晉柔聲細氣的問:「祺兒,額娘希望你有真憑實據,可別冤枉了人家。」
「孩兒明白。」再溫馴的貓兒一旦被惹毛,也非給對方點顏色瞧瞧。
玄祺右手一揮,家僕便將三名壯男帶了出去,另外又帶進一名做婢女打扮的姑娘,她顫巍巍的跪下,朝眾人磕頭行禮。
「她是什麼人,你們總該認識了吧?」玄祺環視穆家父女三人。
穆夫人面有難色的承認,「她……她是咱們家的婢……女叫做阿娟,只不過是一個下人罷了,和貝勒爺說的事有……什麼關連?」
該死!怎麼沒早點把她解決掉,她是負責看守郝青青那丫頭的,要是讓玄祺問出個什麼來,可是對他們大大的不利,唉!千第、萬算,結果還是留下了個禍害。
「那可是大有關連,阿娟,我問你——」他跺到抖縮成蝦球狀的婢女跟前,「你在穆大人家的工作是什麼?」
阿娟的兩排牙齒直打顫,「回貝……勒爺的話,奴婢的工作是……打掃偏院。」
「偏院?它是做何用途?」
阿娟吞咽一下口水,「偏院就是給特殊的客人住……的地方、」
「阿娟!」芄蘭充滿警告性質的嬌喝。
玄祺唇角冷咧的一抿,「你擔心她會說出什麼不利你們的話嗎?現在擔心未免太遲了。阿娟,最近幾個月有誰曾住在那座偏院里?」
這問題讓穆家父女三人的神經像繃緊的弦似的。
「沒……沒有。」阿娟囁嚅的說。
待她吐出那兩個字,穆家父女三人才同時吁了一口氣。
「前幾天在路上不是有人向你開價十兩,要跟你買一件消息,當時你還嫌太少,最後多加了五兩銀子,以十五兩的代價透露前陣子住在穆大人家偏院里的,是一個叫做郝青青的鄉下姑娘?而且最特別的是,她和芄蘭格格長得猶如一對雙生姊妹,自己所說過的話都不記得了嗎?」
「什麼?!阿娟,你——」穆夫人氣得想翻個白眼昏倒算了。
阿娟嗚咽的朝她連磕好幾個頭,「夫人,真的對不起!奴婢只是一時貪心才……請夫人原諒。」
「真有這種事?」端王爺夫婦面面相覷。
芄蘭捏緊手上的紅艷絹帕,「光憑這點又能代表什麼?貝勒爺可別說那日與你拜堂的人就是那個叫郝青青的鄉下丫頭。」
「不是嗎?」玄祺再次擊掌,這回家僕帶進來的人竟是包嬤嬤,完全不給她喘息的機會。「包嬤嬤,阿娟說那名叫郝青青的姑娘被帶到偏院后,很少和外人接觸,唯一接觸最多的就是包嬤嬤你了,那麼想必你對她十分熟悉了?」
包嬤嬤神色陡然一變,勉強鎮靜的回答。
「回貝勒爺的話,奴婢跟她也不算很熟,只是碰巧在路上相遇,因為她跟咱們家格格長得真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才將她帶回府中,不過住了一陣子她就離開了,從此不知去向。」
「不知去向?想必就是從你們那天回娘家,然後和真正的芄蘭格格認換后就失蹤了,是不是?」如果真是這樣,郝青青恐怕凶多吉少了。
芄蘭花容失色的喊叫,「什麼調換?跟你拜堂、圓房的都是我,還要跟誰調換?阿瑪,貝勒爺為了把我給休了,什麼荒誕的理由都說得出來,咱們不必跟他多說,馬上進宮去!」
「你知道為什麼這些天來,即使跟你同床,我卻連碰都不碰你的原因嗎?」玄祺說得清淡平和,卻化不去眼中的輕蔑鄙視。「早在你以二少福晉的身分回到端王府的第一天,我便知道你不是我原來迎娶的新娘,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只好陪著你們演戲,看來我的演技比你們好多了。」
「不可能!」芄蘭難以置信的低喃道。
包嬤嬤趕忙出聲好蓋住芄蘭的聲音,「貝勒爺,咱們實在聽不懂你的意思,什麼原來的新娘?什麼演戲?老爺、夫人,你們說對不對?」
穆爾托夫婦明白大勢已去,僵硬得有如兩尊雕像。
「想知道我是怎麼看穿你們詭計的嗎?」玄祺啜了一口茶潤潤喉,幽幽的道:「或許你們認為臉孔、身材、聲音有八成以上的相似度,加上個性也可以偽裝,身上又找不出明顯的特徵供人辨識,所以才決定冒儉一試,可惜百密一疏,你們還是遺漏了一點。」
眾人一臉專註的聆聽答案。
「答案很簡單,那就是發漩。」玄祺說。
「發漩?!」
「不錯,就是發漩。跟我拜堂的新娘是個非常害羞的小姑娘,她總是低著頭不敢用正眼看我,所以我最常盯著她的頭頂看。」玄祺的表情因為想到心愛的女孩而變得溫柔多情,「平時很少有人會注意這個地方,自然你們也就忽略了,所以你們一定沒想到我真正的新娘有兩個發漩吧?當芄蘭格格投進我的懷中,我一見到她頭頂上的發漩,你們的計劃就已經宣告失敗了。」
芄蘭發出一聲嗚咽,撲倒在穆夫人膝上,母女倆抱頭痛哭。
穆爾托則像泄了氣的皮球癱在椅子上,兩眼空洞的望著前頭,不言不語。
「鳴……都是我的錯,是我想出來的主意!」包嬤嬤匍匐到玄祺腳邊苦苦哀求,「貝勒爺,這件事全是我的主意,與老爺、夫人無關,請你們饒了他們求求你,嗚——」
「現在我只想知道郝青青人呢?」玄祺喉頭一緊,「說!她人在哪裡?」
芄蘭哭中帶笑,那笑聲充滿了憤恨,「你想知道是不是?好!我告訴你,她死了,哼!我絕不會容忍世上還有另一個我,所以她該死!」
「死了?」玄祺踉蹌的晃了晃,「她死在什麼地方?穆夫人,你來告訴我。」
端福晉上前接住兒子,「祺兒,你要冷靜點。」
「她就……死在城外……三里處。」穆夫人結結巴巴的說。
「好啊!穆爾托,你居然敢使出這種手段耍弄咱們,本王絕不會放過你們。」端王爺氣沖沖的怒咆,「這一次就是榮妃娘娘出面也救不了你們。」
「老爺、老爺——你得想想辦法呀!」穆夫人索性跪下來求情,哭聲凄厲的道:「王爺、福晉,咱們知道錯了,求你們放咱們一條生路!」
「是奴婢的錯,不關老爺、夫人的事。」包嬤嬤也跪爬到端王爺腳邊,「奴婢是為了咱們家格格才想出這種計謀,是奴婢該死——」
端王爺對他們的景況嗤之以鼻,「這些全都是你們自找的,當初如果你們不去求皇上指婚,也不會落到今日的下場,怨不得別人。」
「我不要死、我不想死——阿瑪,你快說句話呀!」芄蘭尖嚷的推著穆爾托,而穆爾托就像一隻戰敗的公雞,完全失去了鬥志。
玄祺冷咧一笑,「只要你們收下休書,我保證不會將此事稟奏皇上。」
「真的嗎?」穆爾托一聽這話,整個人都活了過來,「貝勒爺說的是真的?只要咱們收下休書,端王府真的不計較這件事?」
「不錯,欺君大罪可是死罪,而我這人一向不喜歡看到有人死。」玄祺說。
端王爺張口想罵兒子的婦人之仁,卻在端福晉的眼色下乖乖閉上嘴。
「多謝貝勒爺、多謝貝勒爺!」穆爾托夫婦倆感激涕零的叩首。
「我這人向來很好說話,不過——」玄祺下面的話又將他們狠狠的打入萬劫不復之地。他將一本藍色封面的帳本扔到地上,「我這兒有一大堆這種帳冊,穆大人應該很眼熟才對。」
「這……這是——」穆爾托翻了幾頁,臉色丕變,「它們怎麼會在貝勒爺手上?難道煙館是貝勒爺派人去抄的?」
「很遺憾!讓你猜對了,在對付敵人之前,我總會先掌握對方所有的弱點,穆大人——」玄祺輕柔的語氣頓了頓,「丟官事小,能活命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來人,送客!」
家僕們一擁而上,一一架起穆家老小。
「我不要走!我是端王府的二少福晉,誰敢趕我出去?放開我」芄蘭掙扎著要扭開家僕的箝制,「放開我——」
當穆家人全被拉出了端王府大門,最開心的莫過於端王爺,今日兒子秀了這一手,不禁讓他刮目相看。
「哈!阿瑪真是太高興了,不愧是我的好兒子。」端王爺笑說。
端福晉白了他一眼,嬌柔的挖苦,「王爺還真現實,想想你以前都是怎麼責備兒子的?不是還氣得想趕兒子出去、脫離父子關係嗎?」
端王爺臉不紅、氣不喘的笑說:「哈、哈!此一時、彼一時嘛!」
「別說這些了,兒子的樣子你沒瞧見嗎?」端檔晉過去想說些安慰的話,「祺兒,你先別灰心,說不定她還沒有死,咱們馬上派人去查。」
玄棋眼瞳中隱著淚光,哽聲道:「孩兒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絕對不會放棄的。」在還沒見到屍體之前,他都要抱著希望一直找下去。
「啟稟王爺,後門有個人等了一個多時辰,說有重要的事想見貝勒爺一面。」家僕等到現在才有機會進來通報。
「見我?帶他進來吧!」玄祺說。
「喳!」家僕速去速回。領進一名頭戴斗笙,衣衫破舊的人。
他端詳著來人,「你是什麼人?有什麼事要見本貝勒?」
那人取下頭上的斗竺,「草民朱四如見過王爺、福晉還有貝勒爺。」
「朱四如?」
★★★
「青青姊,你的傷才剛好,讓我去提水就好了。」阿吉提起木桶說。
郝青青從他手上將木桶搶過來,「就是因為我的傷好了,才不能老讓你一個人做事。我去提水,你留在這兒等四如哥回來。」
郝青青提著木桶走向河邊,四如哥一個人到城裡頭去,不曉得安不安全?其實這些天來,她在夢中總會不時的出現片段的記憶,其中有一個是跟自己長得很相像的姑娘,可是她穿著很華麗,另外,還有好幾張陌生的臉孔。
在那些臉孔當中,有一張始終模糊不清,可是每次夢見他,她便覺得好幸福、好溫暖,可是,又同時會興起一種深沉的悲傷,總讓她在啜泣聲中醒過來,那男人究竟是誰?是四如哥他們所說的貝勒爺嗎?
她敲敲自己的頭,不懂自己為什麼過了這麼久還是想不起來?
郝青青提著裝了水的木桶往回走,一路上還在努力的回想被她遺忘的人、事、物。。
「青青——」有人在叫她。
「四如哥,你回來了!」她聽出那人的聲音,回頭嫣然一笑,冷不防的瞥見他身邊的俊秀男子,「碰!」的一聲,郝青青手上的木桶掉在地上,整桶水都打翻了。
那一瞬間,從她被包嬤嬤帶進蘭館,然後跟著芄蘭格格來到京城,一直到成為替身嫁進端王府,最後差點遭到滅口為止;所有的記憶全像潮水般湧進她的腦中,填滿了那塊空虛的缺口。
她不信的用小手捂住顫抖的小嘴,熱淚如泉湧而出。
她想起來了!
郝青青逸出碎不成聲的哭音,她終於想起夢中那名總是帶著溫柔笑意的男子是誰了?
「貝勒爺!」她終於喊出聲。
玄祺捧起她淚流不止的小臉,輕暖如微風的笑容化為醉人的凝眸。
「我終於找到你了——我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