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好,好,太好了!」老爹激動萬分,「咱們秦腔終於熬出頭了,再也不是那些花腔花調的文於戲口中只會鬼吼鬼叫的鄉下戲啦,哈哈哈!」
「秦腔」是自窮鄉僻壤荒涼蒼茫大地里崛起,借著高亢激越、粗狂豪放曲調唱腔,為廣大平凡百姓們樸實卻真是的喜、怒、哀、樂而發聲。
「對啊,老爹。咱們發了耶!」扮演古靈精怪的丑角兒的阿福眉開眼笑。追不及待湊趣兒道:「不只是在皇後娘娘冥誕壽宴上露了臉,現在由被公主點名留宮駐唱,者瞎子名聞天下,咱們班子身價可就不只向上翻上幾番了。」
「對對對,發了,大家都發了!」勞動而聞言大悅,豪爽地宣布:「好!那麼從本月起,全員加薪一成,餐餐菜色多加一道肉——」
「哇!好耶!」眾人歡呼,開心得團團轉。
在歡喜熱烈的吱喳談論聲中,燕戈心情十分複雜,看著大家這麼興高采烈,對於事實的真相也就更加說不出口了。
不過對於公主逼婚一事,他還是不會妥協的。
他沒有發覺一旁的黃鸝正直直盯著他,一臉若有所思。
「好了,你們『鳳武秦班』的人全都進宮來了,這下你可以娶我了吧?「
寶嬌毫不避嫌,一早就命人把燕戈給請了進自己的盤絲洞……呃,是棲鳳宮,劈頭就道。
燕戈眉心微蹙,對於她這種紆尊降貴又頤指氣使的口氣,一聽就反感生厭。
而且,她這是想用全班子的姓名要挾他嗎?
「公主,道不同不相為謀,何況是婚姻大事?」他試圖平心靜氣地和她講道理。「燕某不過一介戲子,小舟不可載重,還請公主三思。」
「不用三四兩了,本公主向來言出必行,說什麼是什麼,你只要回答我,你到底幾時娶我就行了。」人生苦短、青春寶貴,他才沒時間浪費在那邊咿咿呀呀的廢話連篇呢!
他的太陽穴隱隱作痛——她是不是完全沒有在聽別人說什麼?
「齊大非偶。」他眸光專註地盯視著她,加重語氣道,「所以草民是不會娶公主的。」
「是因為『草民』的緣故嗎?」寶嬌沉吟,隨即小臉亮了起來。
「簡單啦,如果你怕自己配不上本公主,那我就叫我父皇隨便封你一官好了,唔……你覺得『天下兵馬大元帥』這個頭銜怎麼樣?跩不跩?好不好?」
她真的、完全、絕對沒有在聽別人說話!
燕戈做了個長長的深呼吸,揉了揉眉心,勉強自己拿出最後的耐性。
「請恕燕某直言,」他微微眯起雙眼,語氣堅定地道:「為何不能娶公主,身份懸殊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最重要的,是草民對公主並無非分之想、男女之情。」
「原來如此。」寶嬌皺起了彎彎如月牙兒的黛眉,神情陷入思索。
她終於明白了……他心下微微寬慰,眼神有些柔和。
不過寶嬌下一句話卻令他理智頓時崩潰、險些抓狂。
「沒關係啦,只要本公主對你有非分之想、男女之情就好了。」寶嬌故作樂觀地一灘手,「瞧,這樣問題不都解決了?」
「你——」燕戈罕見地額上青筋怒暴。
「我怎樣?」她滿臉興味期待地望著他。
他開始用「你」來稱呼她,再也不是那種保持距離的公主長、公主短,這代表他們倆的關係更進一步了吧?他已經開始對她產生興趣了吧?對吧?對吧?
寶嬌就知道他是不可能抵抗得了她嬌俏公主萬人迷的無敵魅力,哈哈哈!
燕戈胸口劇烈起伏著,足足花了三個呼吸的時間才勉強壓抑下掉頭走人的衝動。
就算再不舒服,然而眼前這任性囂張到入神共憤的女子,怎麼說也是堂堂一國公主,身份尊貴,衝撞不得。
見他沉默不語,粗狂陽剛的男性臉龐籠罩著慍怒之色,更增添了幾許迷人的男人味……寶嬌目光大膽地瞅著他,雖說心兒有些不爭氣地怦怦亂跳,雙頰浮現朵朵酡紅,確實越看越歡喜,越看越被是愛不釋手。
嘿,這才叫做男人嘛!
哪是梅龍鎮上那些俊秀柔弱的小羊羔可比?
燕戈被公主見獵心喜的眼神盯得有些發毛。
就連被熱情的戲迷們包圍、恨不得剝光他衣衫時,他也不會感到這麼赤裸裸般的不自在。
出自逃生的本能,他猛地站了起來,匆匆抱拳道:「公主,燕某得回去練功了,請恕草民先行告退。」
「什麼?你要走了?」寶嬌一臉失望,直覺就想留住他,可話才到嘴邊,腦中靈光一閃,登時轉惱為笑,「好吧,那你就回去練功吧,快去快去,不要為了本公主耽誤正事。」
雖然對她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前言不對後語的反應有些困惑,但燕戈如蒙大赦,迫不及待離開棲鳳宮——離她越遠越好。
「練功啊……」寶嬌望著他火速奔離的背影,破天荒地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露出燦爛的笑容。
今晚的暢音皇閣又是大紅燈籠高高掛,燃得明亮喜氣洋洋。
不過坐在看台上欣賞的就只有穿得一身紅通通的寶嬌公主,頭上珠翠玉冠晶光四射,險些射瞎戲台上的一干戲子。
飾演呂布的燕戈努力不受影響,天方畫戟得猶如游龍閃電,凜凜生威。
黃鸝的貂蟬扮相美麗無雙,卻因這詭異的氣氛而屢屢分心,頻頻以眼角餘光掃向看台上那個盛裝隆重、拚命歡呼鼓掌的寶嬌公主。
這公主……未免也太喜歡他們的戲了吧?
「打呀!打呀!打死那個死胖子——」寶嬌激動地振臂喊叫。
聽得飾演董卓的戲子心驚膽戰,猛吞口水。
「呂布好厲害哦……對!就這樣戳他!刺他!給那個死胖子好看!」
他握著方天畫戟的大掌一緊,險些掐斷了那用結實栗木製成的戟身。
「喂,那個誰誰誰……」寶嬌突然注意到某一點,憤慨地揚聲嚷嚷:「貂蟬,你幹嘛靠本公主的呂布那麼近?想乘機亂吃豆腐啊?你可是有婦之夫耶!」
黃鸝一驚,有些倉皇不安又迷惘地望了燕戈一眼——現在是怎樣?該怎麼辦?
還要演下去嗎?
綳地一聲,燕戈腦中的理智終於寸寸斷裂!
「可惡!」他猛然丟開手中的方天畫戟,手插虎腰,抬頭挺胸,氣憤地望向看台上一直在搗亂的惡劣公主,「草民敢問公主,你究竟想怎麼樣?」
「我?」寶嬌一呆,隨即回答道:「我哪有想怎麼樣?本公主正在看戲,捧你的場啊。」
她哪裡是來捧場?根本就是來砸場的!
寶嬌愕然地望著他怒氣沖沖地掉頭轉身回後台。
咦?一經演完了嗎?可是董卓那個死胖子還沒死耶?
「他幹嘛又生我的氣?我這次什麼都沒做?」她一臉迷惘,眸底湧起一絲黯淡之色。
京師皇家驛館
「小金金,本公主有一事不明。」
柳搖金那聲「參見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都還沒喊完,寶嬌已經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自顧自取過花几上的電信就張口大嚼,還一臉很鬱悶的樣子。
「公主,怎麼了嗎?」柳搖金受寵若驚,公主竟然來找她「討教」。「有事情可以說出來聽聽,小的一定會盡全力幫你分憂解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