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伊爾格首都。

今日是新王無間與王妃的親婚大典。

偌大的廣場里擠滿了人潮，各國的使節、人民、商人……全部都在慶祝著這件喜事，因此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人群有著兩個形跡可疑的人。

其中，那個高大的男人緊緊地摟住懷裡嬌柔小的女子，深怕她在人群里走失，然而，那名披著斗蓬的女子卻毫不領情地四下張望，因為再等一下下，新王和王妃就要到城外接受人民的歡呼，而那一幕是她絕對不願意錯過的。

正想著，人群中起了一陣騷動，她抬頭望去，一個英挺的黑髮男子走了出來，在他懷裡的，是一個笑得甜蜜蜜的銀髮女子……

「莉兒……」感覺得到她的不對勁，黯將她摟得更緊。「你好吧？」

「她在笑……」在月之殿的時候，她從沒有看旴昀笑得那麼開心過。而且，那男人竟擁著旴昀……他難道不怕雷神咒？不怕雷極之苦？「難道……我錯了……」莉兒喃道。她真是湖塗，以旴昀異於常人的體質和個性，若不是她願意，若不是對方夠愛她，怎麼能夠忍受……

黯將她拉離人群，人緊張地輕拍她細緻的臉頰。「莉兒，快醒醒！」

一會兒后，莉兒才又再度將眼神聚焦。看見他又急又惱的模樣，她輕道：「我沒事。我們走吧。」

「你不去救人了？」黯問道。

莉兒搖頭。「她很愛他，他們是兩情相悅。」她想起了旴昀前一陣子若有所失的模樣，想必是為了那個人吧！

「哦？」黯哼了一聲。「不去見她一面？」他以為她們是好姐妹。

「不見的好。」莉兒嘆口氣。「旴昀一直想過自己的生活，對她來說，月之殿只是過去。」而且是灰暗可悲的過去，所以，何必相見？現在的旴昀是那麼快樂滿足，她何必去插一腳，破壞旴昀的幸福？

聞言，黯不再多說了。他牽來了大馬，輕手一扯，便將莉兒拉上馬背。「回去吧。」

莉兒不置可否地貼著他的胸膛，那麼近的距離讓她連他的心跳也聽得一清二楚。忽然之間，莉兒發現自己愛上了那美妙的旋律……什麼時候呢？她不記得了，可，在某一個地方，某一個角落，她也曾經迷戀過這樣的感覺……

莉兒靜靜地偎著黯，即使心中仍然有那麼一點點的不確定，可，她是真的不想離開他了。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就算要躲也不一定躲得過，何況是自己送上門來？如果黯和莉兒待在王宮，或許克力奧還不會發現他們，可，他們不但出了安特魯夫的國境，還遠道他國，這對克力奧來說，簡直是天上的良機。

雖然莉兒的銀色頭髮被掩飾得很好，但又怎麼能夠瞞得過從小把她養大的克力奧？因此，打他們一出伊爾格首都，克力奧便跟上他們了。

一路上，身經百戰的黯早已看出端倪，可是他又不希望莉兒多心，而且，對方的人勢眾多，這對他來說或許不構成威脅，可，現在他不是一個人。

因此，黯一方面伺機想要循入森林，一方面想要擺脫追兵，可是克力奧也不是等閑之輩，在他們進入森林之前便將黯和莉兒團團圍住。於是黯知道一場廝殺是免不了了。

「放下她。」克力奧叫道。

「開什麼玩笑。「黯一點也不害怕，王者的威嚴令克力奧不禁懾服。

聽見了熟悉的聲音，莉兒抬頭。「克力奧叔叔！」克力奧叔叔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別怕，叔叔馬上來救你了。」克力奧道。他早就料到莉兒絕對放不下旴昀，所以旴昀的婚禮，她一定會出現的。在這裡等她果然是正確的決定。

「叔叔？」

一時之間，莉兒弄不明白克力奧的意思，可，就在她迷惑時，雙方人馬已經開打了。

黯是強勢的，即使面對那麼多人的夾殺，他依然能夠保護莉兒，不讓她受一點傷害。可，既然要保住莉兒，就註定保護不了自己，因此，沒一會兒，莉兒就發現自己的臉上流下了又黏又濕的東西，刀伸手一抹，腥紅的顏色入了眼。

「黯！你流血了……」莉兒不禁大叫出聲。

「住口！我不會放了你的。」黯沒理會她，只是自顧自地說著。

莉兒呆了，看著黯身上的傷口愈來愈多，血不斷地流……

「不……不……不要！」見狀，莉兒再一次尖叫出聲，可是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人聽她，他們眼裡，只有無情的殺戮。

之後，黯吐出了鮮血，當那艷紅的色澤染紅了莉兒和黯的衣裳，莉兒嚇住了。「黯……」她感覺到自己腰上的力道減輕……一點一點地……她心也跟著一點點地撕裂……一股熱流在她心中翻騰，眼淚承受不住墜落地墜落……

「為……什麼哭？」黯無力地用單腳跪在地止，四周的人隨即圍了上來。他笑了，十分苦澀地。「我死了，對你……不是比較好嗎？你想走的，不是？」

「我從來沒要你死……」莉兒的眼模糊了。「我……要你好好的啊！」

「莉兒！快讓開，讓叔叔一刀把他殺了！」克力奧大叫。這一回他再也不會放過這個可惡的小子，他要讓他再也沒有機會纏住他的莉兒。

「不！」莉兒抱住黯。「我不能讓他死，我不要！」

聞言，黯苦笑。「為什麼？你……不怕我纏你一輩子？」

「如果你答應我不死，我……我就讓你纏我一輩子。」莉兒緊抱住黯說道。

黯笑了。「真……的？」他問，卻沒等到莉兒的回答便閉上了眼睛。、

「黯……」莉兒不敢相信地猛搖著他，接著也失去了意識。

「黯！」莉兒尖叫著，從睡夢中醒來。

「王子妃，你醒來了！」湘湘微笑地說著。「真讓湘湘擔心死了，你已經昏迷三天了呢！」

原來那一天，在莉兒昏迷后，黯的部屬們及時趕到，將克力奧的人馬打退，救回了黯和莉兒，同時將他們送回了安特魯夫的城裡。

「黯呢？」莉兒一面梳洗著，一面慌張地問。

湘湘搖頭。「王子的傷勢很重，還在昏迷呢！」說著，湘湘忽然發現莉兒不見了。「王子妃！天啊！她的性子也未免太急了吧！王子的傷連御醫都沒把握醫好，她去又能幹什麼呢？

莉兒記得自己來過這裡，可是當她一聽見黯還在昏迷，她卻自然而然地就跑來了。

看著躺在床上的黯，莉兒多希望這是一場夢。

伸出了手，她顫抖著撫上他的臉和身體，那滿是傷痕的肌膚，讓她即刻熱淚盈眶。

「黯……」她低喃著。如果不是那麼沒用就好了，她……竟然連醫治人的能力都沒有，只能在這裡看他受苦……讓自己心痛……「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我……我對你真的那麼重要嗎？」

她問，眼淚一滴滴地落在他身上、臉上。

那微溫的淚液融入他的傷痕里，疼得他皺起了眉；她如凄如訴的聲音扯住了他的心，痛得他不忍地睜開了眼……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小手，嚇得莉兒往後縮。

「你想去哪裡？你又想離開我了，是不是？」黯手力地拉住她的手，說什麼也不放。

「我……莉兒咬住了唇，他的霸道令她把方才想說的話全吞回了肚裡，現在她只想哭。

「我不會讓你走的，我不會讓你走的……「黯將她抱住，深怕她逃開似的，緊得連一點空氣也不留給她。

莉兒害怕地扭動，然而在她掙扎間，一陣濕意將她喚醒。那是黯的血……他的傷口裂開了……「黯！不要！不要再發瘋了……我不走就是了，別這樣……「她好怕，好怕他會因此而傷得更重，她不能失去他啊！她抱住黯，她熱燙的淚讓黯清醒了些。

他輕輕地拉開兩的距離，莉兒將他推開。「莉兒！「他叫道，聲音里包含了許多脆弱。

「我說不會就是不會走。「莉兒說道，拿來新的布，為黯的傷口敷上新葯。

她的淚再次滴在他的傷口裡。

「你怕，就別做了。「他道。

莉兒手搖頭。她怕？那是怕嗎？如果那是害怕，那她就不會做了。

「那你為什麼哭呢？」黯不懂。

莉兒顧左右而言他。「傷口深，一定很痛吧？」她情不自禁地撫上他的臉。

「好舒服……」黯緩緩地閉上眼。有多久好沒這樣碰他了？他想著，意識忽然變得不灑、清楚。

「黯？是嗎？舒服？莉兒不明白他的意思。

然而他又說話了。

「莉兒，我夢見過去了……我們的過去……「說著，黯陷入了昏迷。

過去？他們的過去？莉兒不知怎麼的，心頭竟酸了起來，這一刻，她知道自己已經開始相信黯說的話了。

看著黯俊美的臉，好忍不住輕輕地在他的頰上印了一吻。

她猜想她過去一定常做這件事。她好喜歡吻他的感覺，真的好喜歡啊！

幾天後，黯的傷勢已經穩定了，雖然依舊昏昏沉沉，可是他的傷口已經逐漸復原起來。

然而，莉兒的心卻依然紛亂。雖然相信黯，可是為什麼她的心就是不安分的胡思亂想？她走了出去，看到花園裡的鞦韆架。聽湘湘說，那是兩年黯特地為她做的，因為那時的她說她最愛打鞦韆。

是嗎？她愛打鞦韆？

莉兒坐了上去，隨著鞦韆的擺動，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很喜歡這種感覺。

「王子妃，原來你在這裡啊！」湘湘走了過來。這陣子的相處已經讓兩人無話不談。

莉兒抬頭微笑。「嗯」。

「怎麼了？王子的傷不是好多了，你不高興嗎？」湘湘問道。

莉兒搖頭。她怎麼會不高興？只是……

「是為了過去的事？」湘湘又問。「請恕湘湘斗膽，湘湘以為如果王子妃是為了過去的事，那麼大可不必如此心煩。」

「為什麼？」莉兒不懂。她為什麼不用心煩？她想不起過去的事，想不起她和黯的一切……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怎麼能夠放心地把自己交到黯手上？她是那麼茫然無措啊！

湘湘搖頭。「過去真有那麼重要嗎？重要的不是眼前的人、眼前的事嗎？如果王子妃願意相信王子，那麼記不記得過去很重要嗎？」

「可是……」莉兒欲言又止。她不得承認湘湘的話打動了她。

湘湘又道：「王子妃，你到底愛不愛王子？」

「我……」能說不愛嗎？即使他奪了她的本命珠，她就是氣不了他啊！就算他那樣霸道地將她留下，可是她又何嘗想走？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她的心早就亂了啊……她早就……「湘湘，你真的好會說話，我還真說不過你呢！」莉兒自嘲地說著。

湘湘插頭。「王子妃言重了，湘湘只是盡自己本分罷了。」

「是嗎？莉兒笑道。」可是我覺得……「說著，她止住了嘴，因為她忽然感受到背後那灼熱的目光。他能下床了嗎？莉兒問著自己。然而方才才與湘湘說了心事，現在的她說什麼也不好意思回頭。

「王子！」湘湘見到黯高大的身影，嚇得抖了起來。

不知道王子是何時來的，希望他沒聽見她沒大沒小的教訓王子妃。

見狀，黯滿心的不悅。

「看來是我打擾了。」沒想到他一來，她們竟然怕成這付模樣，不但噤了聲，莉兒更是連頭都不肯轉過來。

夠了，他也放任她夠久了，他沒必要再一次讓她把他的自尊踩在腳底下。想著，黯轉身要走。

湘湘喊道：「王子，您要走了？」

黯不語，只是徑自提起腳步。

然而下一刻，他竟聽見湘湘急道：「王子妃，你怎麼哭了？」

莉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一聽見他要走，眼淚就落下了。她在幹什麼呀！在還沒有理清前，不要見他不是比較好嗎？為什麼她卻……揮去了眼淚，莉兒抬起頭要找湘湘，卻不期然的看見了黯，而湘湘早就不見蹤影了。

「怎麼了？是你不希望我留下，我走了，你又為什麼要哭呢？」他說著，大手輕柔地擦去她的淚痕。

「我……「莉兒咬了咬唇，想要讓自己鎮定，可是在黯的面前，她就是激動難平。」我沒有……「她喃喃地說著，忽然覺得自己好委屈。」你欺負我……我最討厭你了……

她的話傷了黯的心，可是她下一刻的舉動又讓黯感動了起來——她抱住了他，好用力的。

「莉兒……」她上回這樣抱他已經是好久前的事。「別哭了……」

「那……你別走，好不好？」她楚楚可憐的說道。「我不要你走，我不要！」

黯又驚又喜。「你真的要我留下來？」他的驕傲和自尊再一次被他拋下，他揣測著她的改變。「你想起了過去了，對不對？」

莉兒搖頭。

「那是為什麼？」

她低下頭。

待黯將她的小臉捧起時，已經紅霞滿布。「告訴我。」那是他期待多時的答案。

她輕道：「我留下是為了你。」

「我這麼重要？」他反問。

在那雙澄明的瞳眸注視下，莉兒不再迴避，她輕道：「對我來說是如此。」

「終於……」他欲言又止，心憐地看了她許久。「你的心又回到我身上了，是不是？」她……莉兒又是他的了……

她吸了吸鼻子，淘氣地說：「似乎是。」

她的答案讓黯讓眯細了漂亮的眸子。「你在向我挑戰？」

莉兒昂起頭。「我才不敢呢！」

「哦？」黯揚眉，劫掠了莉兒的紅唇。莉兒先是一驚，可，一會兒，她的手攬上了黯的頸子，身子也自然而然地貼上他。

沒有掙扎，沒有氣惱，她完全地回應著他的熱情，就像當初一樣。

若不是身上有傷，若不是此刻他們正在戶外，黯清楚自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要了她。「哦，莉兒，」他沙啞地道。「看來你有所保留！」

埋在他胸口的莉兒抬頭，不明所以的道：「什麼保留？」

「如果你口中的『似乎是』就能這麼熱情，那我真希望能夠嘗一嘗什麼是『完全是』了。」他說著，同時注意到她羞紅了臉。「你好容易臉紅哦！」從以前的時候就是這樣了。

莉兒別開頭，卻躲不過黯的指頭劃過她的櫻唇。

「聽說，在我昏迷的時候，你都是以自己的口親自喂我葯的。」當岩風告訴他的時候，他簡直欣喜若狂。她是在乎他的！他就知道！

莉兒的臉刷白。

「你怎麼知道？」明明就沒有人在場，他又正在昏睡不是嗎？但莉兒卻忘了自己的話無疑是承認了。

他笑了。她當然不知道他一直讓岩風守在她身邊保護她，不過，也就是因為這樣，他才能明白她的心啊！

「怪不得，我一直覺得那些葯好甜……原來是你……你好愛好愛我，對不對？」他說著，吻了她細緻的頸項。

感覺到他的熱氣，她的心跳漏了半拍。「黯……不要……」他不喜歡這種無力的感覺。

黯將她抱了起來。「我們回去吧。」

「你的傷……「他才剛痊癒啊！哪來的力氣？」快放我下來嘛！「

「別管那些小事了。」黯不以為然的說。他既然都能下床，當然代表他沒事了，而且，他真的好想抱抱她。「你好輕哦！」就像記憶中的一樣，他的莉兒啊！「你又回到我懷裡了。」這一刻，他終於能夠這樣說了。

聞言，她哭了，也笑了，在他懷裡。她真的好幸福……就像船靠了岸似的，她的心不再飄泊無依。

克力奧氣憤地想了許多天。

如果不能把莉兒帶回，他要如何去見女王？

再說，他怎麼能夠把莉兒留在那個聲名狼藉的男人身邊？可是第一次的襲擊失敗，第二次他們肯定會有防備，這該如何是好？

想了又想，他卻依然苦無頭緒，難不成他就只能等？

不……可，他又該如何是好？克力奧無奈地垂頭喪氣。難道十九年前，他失去了莉兒的母親還不夠，現在又要失去莉兒嗎？他已經眼睜睜地讓太陽宮的男人奪走了莉兒的母親——他最愛的未婚妻，現在又要讓安特魯夫的浪蕩王子奪走他心愛的女人的女兒？

他真是沒用啊！

想著，克力奧不禁痛哭失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