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章
耶律赦準備了輛馬車,三日後帶著染曉霜和耶律駿又出了。此去蘇州,曉霜心裡有點怪怪的感覺,像是走在熟悉的一條回家的路。在那兒,她能把以前的事情想起來嗎?雖說那些記憶找不找的回來都無所謂,可是有些回憶,不想甜的苦的,她都想記得,那樣人生才豐富。如今什麼事都想不起來,過去就像是完全空白的。有時候難免會覺得有些怔。
天氣冷了,曉霜和耶律駿就坐在車廂里,裡面暖融融的,耶律駿先還能和曉霜一問一答,沒兩下困意襲來,便睡著了。曉霜將他放到鋪平的被子上,又蓋了被子,方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見小傢伙蠕動著嘴唇,嘴裡出嘖嘖響,曉霜不禁笑了。再給他掖了掖被子,方才掀帘子坐到耶律赦旁邊。他回頭看她一眼,「天冷,怎麼不在裡面待著?」
「駿兒睡了,我想陪陪你。」
他微笑,「小心臉凍得生疼。」
「不怕,我陪你說會子話。你在外面駕車,還更冷呢。」
「我是男人,皮膚早跟樹皮一樣厚實了,怎麼吹也不怕。你要這樣吹,一會兒臉該紅了。躲進去吧。」
曉霜的心暖融融的。「謝謝你,阿赦。」
他瞥她,「傻瓜。」說著自己也笑了。
無聲勝有聲的情義流轉在他們之間。染曉霜靠在他的肩頭,腦海里驀然竄出一個畫面。他策馬揚鞭地追趕,然後一鞭子甩在自己身上。
她嚇了一跳,忙睜開眼睛。
耶律赦感覺到身邊的她震動了下,「怎麼了?」
「呃,沒有。」是夢嗎?還是曾經,他真的那樣待過她?現在對她如此寵愛,以前也曾經鞭過她,打過她么?
心頭微微顫抖著。
不過,不管以前生過什麼,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就算記憶找不回來,不知道以前都生過什麼也好,現在的他近在眼前,觸手可及,疼她寵愛她,這樣就可以了。她重合上眼睛,靠回他的肩膀。這堵堅實的胸膛,才是她最終的港灣。
到蘇州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們趕忙找個客棧落腳。
曉霜看著這地兒,「好似來過這兒。」
耶律赦眼睛瞪大了一些,「你想起來了?」
「想起什麼?」她張這兒,忽又搖頭,「只感覺來過。」
「想必那些事,你也快要想起來了。」耶律赦抱著耶律駿進客棧。小傢伙還在沉睡中,緊緊偎著耶律赦。小二進來給他們點了油燈,「兩位客倌還需要什麼么?」
「來兩碗牛肉麵吧。」
小二領命下去,曉霜把門關上,看著耶律赦輕手輕腳將耶律駿放到床上,胸口是滿滿感動。她坐在桌邊支著頭看他,他一回頭便看見也探究的眼神,「怎麼了,這樣看著我。」
曉霜莞爾,「你是個好父親。」
他也笑了,「你最近嘴抹了蜜,成天就說這麼甜蜜的話。」
「你不喜歡聽嗎?」
「當然不是。」他摟她在懷裡,「曉霜。我覺得很值得。沒有什麼比合家幸福更重要。真的。」
她點著頭,「我也是這樣覺得的。」
他親吻她的嘴唇,氣息逐漸沉重。曉霜神情迷離,任他的大掌在身上游移。驀地敲門聲響起,曉霜忙跳下他的腿,臉上緋紅一片。耶律赦眼裡有著濃濃笑意,她瞪他一眼,「去開門。」一面說一面整理著自己的衣裳。
小二送了兩碗面進來,兩人呼嚕嚕吃著,「蘇州有很多景緻可欣賞,明日帶你和駿兒慢慢玩。」
曉霜點頭,「也不知幾前我是否都去過。」
「必是去過的。你可不是一般大家閨秀,聽說以前也常翻牆出去玩兒。」
「真的嗎?」她喜道,「原來我會翻牆的。」
「如今當了娘,還敢嗎?小心駿兒學你。」
她吐吐舌,將半碗面都推到他面前,「我吃不下了。」她手撐著臉看他。耶律赦是她見過的長得最俊的男子,斧鑿深刻的輪廓,潑墨劍眉,一雙眼睛如黑夜般,魅惑具有吸引力。他左手拿筷子,將一大筷子面送進口中,見她傻看著他,不由笑了,「你今兒是怎麼了,總看我看不夠。」
「誰讓你長得這麼俊。」她笑嘻嘻地,「你吃快點。」
「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
曉霜紅著臉在他額頭上戳了下,「胡說什麼啊。天冷,再不吃完面要涼了。」
耶律赦低低地笑了。「娘子,你看起來比面好吃。」
曉霜的臉更紅,使勁掐了他一把,「越來越不成樣子了,聽聽都說了些什麼?若叫駿兒聽見,你好意思?」
「他反正還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他笑得更歡快,眸色低沉,叫曉霜的麵皮都燙起來。她推了他一把,羞道:「越來越沒正經。不理你了。」說罷起身去看耶律駿。
耶律赦自她身後抱住她,「曉霜。」
曉霜的心一動,他低聲說:「一年多前在這裡,我真的很想把你留下來。可終究那時候放不下很多東西。幸好我們又走在一起,否則一輩子都要遺憾。」
「不會過三五年就將我忘了么?」
「若能忘我還哪有今日。你就是我今生最大的劫。」
次日一早,給耶律駿換過衣裳,喂他吃了早飯後,一家三口往大街上走。兩人一左一右牽著這小東西,高高興興的。耶律駿臉上滿是好奇,東張西望,時不時蹦兩下。
街上行人見這小孩長得可愛漂亮,偶有頓足來看。耶律赦將耶律駿抱了起來,「小傢伙走得慢,要照這度,咱們天黑都到不了要去的地方。」
染曉霜點了點頭,反正耶律赦人高馬大,怎麼樣也累不到他。三人一同去了滄浪園,外頭有賣字畫的,不勝熱鬧。還有一群人圍著猜字謎。曉霜笑看耶律赦,「這兒比北固要熱鬧。」
「自然的,蘇杭都是繁榮地方。」
耶律駿指著一個燈籠,嘴裡呃呃地叫,「要,要要。」
他們無奈,只能選了個燈籠給他。這兒人頭攢動,曉霜忽然想起來,今兒是初一,旁邊有香火鋪,怪不得人這麼多。他們正要走,忽然有人拖住了曉霜的袖子,「老師!」
曉霜怔怔的看著那個約莫四五歲的小姑娘,疑惑的看著耶律,「她是誰?」
耶律赦搖了搖頭,那小姑娘抓著曉霜袖子道,「你不認得我啦?我是馨兒啊!」
曉霜的腦海里一片空白。馨兒?她認得這小女孩么……這小女孩眼睛大大的,水靈靈的,倒十分討她喜歡。這時一陣驚慌的聲音響了起來:「馨兒,馨兒?你在哪?」
「這裡!」那小姑娘朝後面的方向招了招手。
緊接著一個穿儒衫的男子奔了過來,將女孩抱起,「爹跟你說了多少次了,若是叫別人抱走了,看你怎麼辦!」目光探向耶律赦和染曉霜時,他愣住了。「染姑娘!」
曉霜看著他,「你……認識我?」
「染姑娘不認識我們了嗎?」他有些驚訝,「我是諸葛凝輝。」
耶律赦沉聲道,「內子腦袋受過重創,以至很多事情都忘了。」
「原來如此。」諸葛凝輝看著曉霜道,「你表哥一直在找你呢!他也在這個園子里,我去叫他。」
說罷抱著馨兒跑了。曉霜看著耶律赦,「你認得他們嗎?」
耶律赦搖了搖頭,「但我知道你的表哥許靖青。他曾經寫過信給我。」
曉霜若有所思,過了會兒一個男子快地奔跑到他們面前,氣喘吁吁地盯著曉霜,「真的是你!曉霜,我找你好久了。」
他的目光移向耶律赦,眼裡露出詫異。「你……就是耶律將軍?」
「已經不是了。」耶律赦簡單地說。
許靖青看到盯著他看的耶律駿,笑道,「是你們的小孩嗎?」
耶律赦點了點頭,再次說道:「曉霜頭部受重創,忘了很多事情。」
許靖青驚訝地看著曉霜,「真的?」
曉霜點了點頭,許靖青露出遺憾的神情,「真是。這幾年怎麼就這般不順。既然這次來了蘇州,定要盡一盡地主之誼。」
耶律赦道,「不用了,我們還趕著去別處……」
許靖青搖搖手:「我知道你們在擔憂什麼。那隻母老虎我已經休了,竟然敢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我留她為何,所以現曉霜沒有按我預想的回徽州后,回去問了她詳細情況,知她竟為將曉霜趕走而自作主張將她嫁於高勝安做小妾。誰知高勝安又心懷不軌,將曉霜送往遼國……哎,」許靖青嘆了口氣,看曉霜道,「說到底,也是我對不起你!」
曉霜有些茫然,耶律赦說:「這些事都過去了,你也無須自責。」
「雖然是這樣,但你們難得來一趟,還是要到家裡小敘一番。」
耶律赦徵求地看著曉霜。過了半晌她才點頭,「好吧。」
許靖青喜道,「那快隨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