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望著眼前的景緻,江紫璃嘴裡背起陶淵明『桃花源記』中的一段。
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彷彿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他們一行人如今便是搭乘一艘可乘載人與馬的大船,順河而下,兩旁夾岸的高山峻岭,翠木青蔥,山嵐氤氳,盡收眼底。
「你一定會喜歡桃花谷的一切,我保證。」莫上塵立在江紫璃身後,附在她耳畔低聲的說道,那男性的氣息令人窒息。
江紫璃點點頭,小心的移開一步,不想跟他太接近。
怎麼會變得如此反常?他是莫上塵,那個脾氣又臭又傲的小鬼耶,自己不應該會感到害羞或者心中小鹿亂撞才對呀!
「怎麼了?」他沒有忽略她臉上細微的表清。
她強笑道:「沒什麼,大概是暈船吧!」
「一會兒就到了,再忍耐一下。」他口氣無比的溫柔。
你不可以喜歡上他,江紫璃,你千萬要記住,你不屬於這裡,而且遲早有一天必須回去,所以你絕對不能動心。她不斷告誡自己。
唉!她認識那麼多男孩子,從未對誰有過感覺,還以為是自己太冷靜,不易陷入情網,沒想到是因為對方不是命定中的情人,現在遇到了,一些該有的戀愛徵兆都一一出現,什麼臉紅心跳,渾身不自在——接下來還會有什麼呢?老天爺真是跟她開了個大玩笑。
果然沒多久船就靠岸了,眾人再次跨騎上馬,沿著山路進入桃花谷。
在溫暖的春天,桃花在枝頭怒放,予人的感覺是喜悅的,是朝氣蓬勃的,更是充滿柔情蜜意,難怪詩人會寫下這首『千朵濃芳倚樹斜,一枝枝綴亂紅霞;馮君莫厭臨風看,占斷春風是此花』的詠桃詩,除了桃紅色外,有更多的緋紅、純白等色彩,奼紫嫣紅,美不勝收。
「哇!好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的桃花,空氣又清新,住在這裡的人真幸福!」她由衷的讚歎眼前的美景。
與她共乘一騎的莫上塵,一手駕著韁繩,一手為她做指引。
「那是桃花溪,每天早上便會有許多婦人來此洗衣,那座橋便是『窮林橋』,過了橋便算是進了桃花谷,谷里約住了將近上百戶人家,大多是五十年前跟隨前任谷主遷移來的,在此成家立業,如今已是三代同堂。」
「聽說這裡不喜歡有外人進來,你帶我來沒關係吧?」她可不想當個不受歡迎的客人。
莫上塵掀唇一笑,「你不一樣,當然另當別論了。」
「喔,有什麼不一樣?」她可好奇了。
他笑的神秘,「到時你自然會明白。」
江紫璃猜不出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也沒再問下去。
附近的人家瞧著她的眼神是全然好奇,當馬經過門前,一些年輕姑娘均大膽的仰慕著莫上塵的英姿丰采,眼光可露骨的很。
唐朝的女子果然不同凡響,不忸怩作態,心思全表露在臉上。
「真是不得了,看來你很受女人歡迎,還好她們以為我是男人,不然恐怕我會死得很難看。」她拍拍胸口說道。
「你真的以為別人看不出來嗎?」他的左臂刻意的圈住她的細腰,以彰顯她的身分,臉龐也親昵的偎近她的頰。
江紫璃瞥見她們的臉色有異,才發現兩人的姿勢曖昧,忙坐正身子。
「喂,你別陷害我,要是我被那群嫉妒的女人謀殺了,我做鬼也不會饒過你。」拍開他黏在自己身上的手,她故作無事狀。
「你放心,我會保護你,沒有人敢動你一下。」他的手又纏上她的腰。
老實說江紫璃並不排斥他的擁抱,這才是最糟糕的事。
「已經到了。」
江紫璃聞言抬起頭,被一座古意盎然的宅第所吸引,宅子四周依舊種滿桃樹,府第幽深,門上的牌匾寫著『桃花庄』三個字。
莫上塵率先翻下馬,這才扶她下來,「紫璃,來見見我義弟無痕。」
門口站著一個人,笑道:「大哥,你多年心愿總算如願以償了,真是恭喜之至。江姑娘,我們又見面了。」雪無痕笑看江紫璃睜大的明眸。
「你不是那位——」她低呼。
「上回來不及自我介紹,在下雪無痕,見過江姑娘。」這次兩人算是正式見面。
「你好,叫我紫璃就可以了,叫我姑娘我聽了還真不習慣。」她擺擺手,不很在意這些俗套,古代人就是太講究禮數。
雪無痕笑謔的瞟向義兄黑了一半的臉。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紫璃。」雪無痕沒看過他吃醋的模樣,這可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觀。
莫上塵佔有似的攬著江紫璃的肩,談話間已跨進門檻。
「有話進去再聊,無痕,我要你安排的事都安排妥當了嗎?」他壓下微微的醋意,面無表情的問道。
「都好了,既然你的『滌塵院』還有空房,不如就讓紫璃住在那裡,也方便你照顧她,我想紫璃不會反對才是。」他可是很費心的為他們製造機會,這總可以平息義兄的妒火了吧!
江紫璃聳聳肩,很好說話地道:「有房間住隨便哪裡都可以,我是客隨主便。」反正不收錢,她也就不要求太多了。
「那就好,大哥,這安排還滿意嗎?」他別有含意的問道。
莫上塵怪他多事的橫他一眼!不過住在『滌塵院』也好,反正他已認定地就是自己的妻子,不怕別人的閑言閑語。
「義父那邊我會親自去稟告,你別給我多嘴。」他是怕了這惟恐夭下不亂的義弟了。
雪無痕憋住一肚子的笑意,「是,大哥都交代了,小弟自然不敢不從命——不過,只怕有人嘴上不牢,先行泄密了。」
跟隨他的視線過去,便見一位年紀尚輕的男子走向他們,大約二十歲上下,模樣討喜可愛,再過幾年待成熟些,想必也是俊男一個。
「大哥、二哥。」他是石不爭,三人中最小的。「想必這位就是江姑娘了,我是石不爭。」他也看過牆上的畫像,立即就認出她來。
「你好,我是江紫璃,你們都直接喊我名字就好了。」不愧能博得桃花三公子的封號,三人的俊是各領風騷,皆有所長,難怪會讓女人搶破了頭只為一次看盡三名帥哥,還真是養眼。
雪無痕那桃花眼滴溜一轉,笑問:「不爭,你不是在『豁然軒』里陪義父嗎?是誰告訴你江姑娘要來的?」大哥找到江紫璃的消息沒幾人知道。
「是敏兒去跟義父說的,所以義父要我來請大哥過去,大哥,你怎麼沒事先問過義父,義父對這件事不太高興。」他很老實的說道。
莫上塵一聽到是梁敏兒自作主張,對她的行為更覺反感。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跟義父說我馬上去見他。」他這次先斬後奏,義父會生氣是預料中的事。
石不爭離開后,江紫璃很會看人臉色,問道:「是不是有什麼不方便?如果不行的話沒關係,你再讓人送我出去就好。」她一向不願強人所難。
他下顎縮緊,毅然決然的說道:「無妨,你別想太多,沒事的。無痕,她就先交給你了!我這就去豁然軒見義父。」
無論要接受何種懲罰,他都要留住她。
「交給我吧!」雪無痕難得有正經的時候。
「我留下來真的沒關係嗎?聽起來你們那位義父似乎不太好應付。」江紫璃擔心的問。要掌管這麼大的產業,必定是個不好惹的人。
雪無痕又換上輕浮的模樣,「唉,豈只不好應付,他可是我遇過最老古板、最固執的老人,沒辦法,在這裡他最大,誰敢不聽他的話就等著被轟出谷去。」
「這麼嚴重,那莫上塵這一去要不要緊?他這人脾氣又拗,兩人會不會一言不合說翻臉就翻臉了?」她可不想害他被趕出桃花谷。
「你好像很關心我大哥喔!」他笑得賊兮兮的。
江紫璃立時窘得想將頭鑽進沙堆里,嗔嚷:「誰——誰關心他了?我只是不想害他無家可歸,那樣我會有罪惡感的,你——別想歪了,喂!你那是什麼眼神?我告訴你,我跟他只是很單純的朋友,沒有加入任何色彩:開玩笑,我在他八歲時就認識他了。」
「你聽過愈描愈黑這句話嗎?」他好整以暇的瞄著她漲紅的小臉。
她當場氣結,「沒聽過,請問我的房間在哪裡?」
雪無痕忙別開臉竊笑,「請跟我來吧,」
想來她也是有意,只是不願承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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豁然軒坐落在一片竹林之中,紛披疏落竹影的畫意,蕭蕭淅瀝竹聲的詩情,再搭配粉牆漏窗,雄秀中帶著幾許風雅。
「義父。」莫上塵不卑不亢的面對座上的老人。
石不爭站在老人身側,對他擠眉弄眼,像是要莫上塵說些好話哄哄老人家。
東方尋「嗯!」一聲,像腦後也長了雙眼,道:「不爭,沒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對這三個義子的性子,他可是了如指掌,想在他背後搞鬼,想都別想。
「是,義父。」他臨走前不忘向大哥扮了個鬼臉。
軒內的兩人一陣靜默,東方尋才吐口長氣,問道:「你是無話可說,還是不想為自己所做的事辯解?」語氣透著犀利,一雙老眼湛湛,宛如可看穿人心。
「義父,孩兒無話可說,未經義父同意私帶外人進谷的確觸犯規矩,請義父責罰。」莫上塵沒有遲疑,立刻『砰!』一聲跪下,可是心裡卻不後悔這麼做。
「你只有這些話要說?不怕我趕你出谷?」東方尋不是看不出他臉上那抹堅決和不妥協,這孩子是三個義子中他最欣賞的,可也是最高傲、最固執己見的,少有事能讓他低頭。
「義父,孩兒當然怕,但不是怕吃苦,而是怕無法再報答義父的恩情,不能再承歡膝下。」他兩眼直視東方尋,坦然直言的說道。
「既然如此,就不該違反谷規。」東方尋語氣更為嚴厲。
「是,孩兒知錯,所以甘願領罰。」
東方尋怒眼大睜,喝道:「那女子就這麼重要嗎?值得你為她犯下谷規,被逐出桃花谷?」
「義父息怒,只因紫璃是孩兒的未婚妻,雖名分尚未定,或許名不正言不順,但孩兒此生只要她,如今分別十六年再度相逢,孩兒因不想再錯過她,末來得及請示過義父,懇請義父原諒。」莫上塵半垂下頭,態度謙卑的道。
以他的傲氣,居然能為一名女子低聲下氣,顯見那女子對他的重要性,此刻東方尋有再大的氣也生不起來了,不過表面上可得趁機控挫他的銳氣。
「聽說那女子整整大你十一歲?」三個義子中,好不容易有一個願意成親,可是這媳婦兒年紀未免稍微老一點。
「孩兒的確是在十六年前遇到她,可是紫璃看起來不似三十五歲的女子,仍與當年的外表無異。」這是實話,他自己也想不通。
東方尋哼氣,「怎麼可能?哪有人過了十六年能夠面貌不變——好了,起來吧,」
「謝義父。」他恭敬的站起身。
「明天義父要見她一面,等見過她后再決定你要不要受罰。」是什麼樣的女子改變了他,東方尋也想會一會她。
「是,義父。」
「對敏兒你有何打算?」東方尋還沒到老眼昏花,看不出這點。
「孩兒從未有意於她,何來打算。」此話雖無情,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對於梁敏兒,莫上塵從未興起過娶她的念頭,也未在言語中鼓勵過她,自然心安理得,不必心懷愧疚。
而她竟私自到義父跟前搬弄是非,便已超過了應有的本分。
「我明白了,現在私事談完,也該來談一談正事了。」東方尋頓了一下,接著道:「最近兩個月來有人頻頻與我們接觸,似乎急於和我們合作船運生意,你也知道漢口向來具備有『南援三洲、北集京都、上控隴板、下接江湖』的優越地理條件,再說船運業『導財運貨,貿遷有無』可是搶手的市場,倒是值得一試。」
他年歲雖大,仍有拓展事業的野心。
莫上塵卻是愈聽臉色愈陰沉,聲音發緊,道:「義父口中所說的人指的是誰?」單憑湖北、船運兩樣就足夠讓他猜到對方是誰。
東方尋早料到他心底已猜到了八成,不疾不緩的道:「『挹翠山莊』侯君羿。」他若有所思的審視義子無比強烈的反彈。
莫上塵全身猛然一僵,額上青筋跳躍,嘶聲問道:「義父真要與他合作?」
血管中的血液因沖夭的怒火而逆流,他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幾近崩潰邊緣。
「你做不到公私分明?」東方尋是只老狐狸,當然不會直接要他聽從。
這是一句相當聰明的問話,莫上塵握緊雙拳,收了又放,放了又收,代表此刻的他內心正激昂交戰著。
「我能,不過最後他將不會有任何利益可圖,這是他找上桃花谷所該付的代價。」他嘴角噙著一抹冷冽的笑意。
「即使他是你嫡親叔叔?」東方尋是谷中唯一知曉他心中恨的人。
「當他干下強佔寡嫂,逼死我娘的惡行后,他對我而言只是仇人。義父,這事交給孩兒去辦,絕不會讓您失望。」他會讓侯君羿傾家蕩產,生不如死,這可比殺了他還令人快意。
東方尋同意了,商場上的競爭原本激烈,只要手段合法,又有何不可。
「那這件生意就交給你去辦,我會讓不爭幫你,他也到了開始接觸生意的年紀了,市場的擴張是有必要的,義父已經老了也不中用了,接下來就全靠你們兄弟三人去完成。」
「孩兒會儘力而為,請義父安心。」此時他神色已緩。
「別忘了明夭帶那位姑娘來見我,你可以走了。」東方尋對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出去。
「孩兒告退。」莫上塵退出屋外,輕合上門。
他前腳一走,石不爭後腳便進屋來。「義父。」
「那姑娘你見過了,覺得如何?」他軒起白眉問道。
「這個嘛,孩兒覺得她跟我曾見過的姑娘不太一樣,長相雖然不能說很美,可是很有精神,身上穿著男裝,說起話來很直率。」石不爭努力的形容對江紫璃的感想。
「是嗎?」東方尋捻胡深思道。
石不爭點頭,他對這未來大嫂印象不賴,比起梁敏兒好太多了,他很討厭一些在背後說人家壞話的女人。
「是呀!義父,孩兒覺得那位江姑娘眼神坦率,而且實在不像三十多歲的女人,看起來比我還小,會不會大哥記錯了?」
「這點明天我們就知道了。」一切等見過那女子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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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滌塵院靜得只聽見陣陣蟬嗚,江紫璃因認床睡得不太好,索性出來走走,老遠就看到有人和她一樣睡不著。
莫上塵的身影半隱在夜色里,仰望著如霜的明月,一臉心事重重。
聽見腳步聲,他略偏過頭,「這麼晚了還沒睡?」
「我這人很會認床,可能需要經過幾天才會適應這裡的環境,你呢?有心事嗎?我以為天底下沒有你辦不了的事,是為了我的事?」他總是那麼有自信,這種悶悶不樂的表情不適合他。
他低笑,端詳著披泄下長發的她,是那麼清靈、自然而又率真。
「不是,我答應義父明天帶你去見他,他會喜歡你的,所以這點我並不擔心。」莫上塵十分確定,義父不是平常人,不會以世俗的眼光來看他挑選的對象。
「喔,那你在煩惱什麼?」她想為他分憂。
「與其說煩惱,不如說是在思索,除了義父之外,我從來沒跟任何人提過我的身世,因為那不是一段愉快的回憶。」他苦澀的笑笑,讓江紫璃看清他眼底的寂寥與深沉的哀傷。「我爹生前是一名將軍,效忠當時的秦王,也就是當今的聖上,在玄武門之變中為了要救主,身中數箭身亡,隔年秦王登基稱帝,犒賞有功將領,爹雖然也受封,但是有什麼用呢?留下的是一對頓失依靠的孤兒寡婦,於是娘帶著我去投靠親戚,也就是我爹的親弟弟,我的親叔叔。」說到『親叔叔』三個字,他諷笑一聲。
「只不過我們都沒想到他卻對娘起了邪念,在一天夜裡,他居然趁我娘熟睡時闖進房內強佔了她。」
江紫璃倒抽口氣,「老天,這是亂倫,你娘是他的嫂嫂,他怎麼可以這麼做?」這種惡劣的行為真是令人髮指。
「不錯,我娘是他的嫂嫂,可是他卻說連聖上都能霸佔兄長李元吉的妃子楊氏,他當然也可以,只要我娘順從他,他會讓我們母子吃穿不愁,照顧我們一輩子,於是從那晚起,我娘便成了他專屬的禁臠。」
「這種情形持續了兩個月,直到有一晚,我娘偷偷把我叫到身邊,要我趁機逃出去,改名為莫上塵,莫是我娘的姓,上塵是希望我能像一般人一樣,平平凡凡的過一輩子就好,第二天晚上,娘就懸樑自盡了,我想她是再也受不了這種屈辱,才提前交代我那些話,當晚莊裡一團混亂,我趁機成功逃走了。」
他訴說往事時臉色很平靜,像在敘述別人的故事,江紫璃怔怔的望著他,想不到他們還真是同病相憐。
「我不太會安慰人,不過,至少你還有義父和兩個義弟,以及桃花谷的一切!不像我,我父母死於一場意外的車禍中,最後連外公都被殺,現在什麼親人也沒有了,我才是最該哭的人。」她沮喪的說道。
莫上塵一臉困惑,「車禍?那是什麼?」
她猶豫半秒,「那是種交通工具,類似馬車,不過它不是用馬來拉,而是用電力,電力就是——嗯,這很難解釋,原諒我的物理讀得不好,沒辦法說給你聽。」早知道就該多念一些書才對。
他的眉頭摔得更深,「我記得你曾跟我說過,你來自於一千多年後——」
「不錯,一千三百多年的未來,沒想到你還記得,這也是我沒有變老的關係,老實說,距離我們上回見面的時間不過才一個多月,我外公製造的時光機被壞人利用,他犯了法,而且為了逃避警察,也就是你們所說的捕快,搭了時光機逃到這年代來,因此我非抓他們回去接受法律制裁,你聽懂了嗎?我知道這很難理解,也不期待你能了解,可是我真的非抓到他們不可。」
「抓到以後呢?你還是要走嗎?就跟十六年前一樣突然消失?」他語氣咄咄逼人,執意要聽到她的答覆不可。
江紫璃閃躲他那吞噬人的眼瞳,囁嚅道:「我不屬於這裡,當然不能--留下來。」
她的心在動搖了,有一部分的她渴望留下來。
「紫璃,眼睛看著我說話,告訴我,那裡有等你回去的人嗎?有男人會在那裡等著你嗎?」他聲音透著緊張。
她脫口而出,「當然沒有,可是——」
「既然沒有,為什麼還要回去?你在那裡已經沒有親人,那麼就留下來吧,紫璃,我要你當我的妻子,永遠留在我身邊,不管你究竟是哪裡的人,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留下來就好。」他捧起她張口結舌的臉蛋,深情款款的呢喃低語。
江紫璃結巴的更厲害,道:「你——瘋了是——不是?我——我們才認識——幾天,老夭,對我而言,你還是——那個八歲——的孩子,扣掉那——三天,我們認識不——到一天,怎麼可能——」她已經語無倫次了。
莫上塵露齒一笑,「跟我來,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看什麼?」她心慌意亂的被他牽著走。
他帶她進了書齋里,點上燭火,江紫璃驚訝的瞪著牆上那幅畫像,那是她不會錯,唯妙唯肖的勾勒出她五官的表情。
「這是你畫的?」她訝然。
他由身後環住她的腰肢,抵著她的肩,道:「嗯,它伴了我將近十六年,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找你,從沒放棄過,別以為我只是個八歲的孩子,就算是個孩子也懂得自已要的是什麼,而我要你,這決定從未曾改變過,現在老天爺又將你帶來給我,這就表示它要你留下來,留在我身邊,這是你的命運,你再也逃不開我了。」
江紫璃聽了心為之悸動,「你這人很專制又霸道,你知道嗎?」
「我是,我也從不否認。」他坦然的說。
她背靠在他寬闊的胸前,不禁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
「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對你那麼凶,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她在戀愛嗎?她從未在男孩子面前表現出如此女性化,難道自己真的也喜歡上他了?原以為自己不會隨便愛上一個男孩子,可是對他的擁抱卻又不覺得討厭,這就是愛情嗎?
莫上塵也回想起那三天的情形,雙臂摟得更緊,嘴唇貼在她耳畔。
「你是指打我屁股那件事嗎?我現在力氣可是比你大,是不是該趁機打回來?我可是還記得你打了我幾下喔!」
她迅速的回過身,瞠眸斥道:「你想都別想,誰教你吃我豆腐,活該被打,怎麼可以怪我?」
「那麼我只好換別種懲罰方式。」他俯下臉龐,結結實實的吻住江紫璃微張的小嘴。
江紫璃發出細碎的呻吟聲,頓時全身的血液全竄到頭頂,老天,他在吻她!她該氣得狠狠踹他一腳,但良久,她卻慢慢合上眼皮。
這就是小說中形容的接吻嗎?每次聽那些死黨描述它,總是說它如何如何的美好,會讓人兩腿發軟、意亂情迷,神魂顛倒的吻就是這模樣嗎?
他的舌蠻橫的探進她的嘴內撫觸,霎時令她方寸全亂,按照電影、小說中的情節,接著該是男女主角往床上一跳,乾柴遇上烈火,一發不可收拾……若情況真發展成那個地步,她也不反對啦!
她是二十一世紀的新新人類,對於貞操觀念是比古人開通,不過莫上塵可不這麼認為,他輕咬下她的下唇,試著恢復了應有的理智。
「我——送你回房。」他渾身燥熱的放開臂彎,嗓音仍殘存著慾火,瞅著她的眼光卻溫柔的可以滴出水來。
江紫璃使壞的挑眉,狡笑道:「你確定要我回去?」
他眼光轉為深邃,彎起手指節敲下她的頭,算是薄懲。
「姑娘家不該說這麼大膽的話,被人聽見可是會嚇壞人的。」儘管唐朝作風再開放,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的。
她揉揉額頭,嬌嚷道:「哎呀!這動作是我的專利,你怎麼能擅自仿冒?」這該不就是報應吧!以後大概都要被他吃定了。
莫上塵吹熄燭火與她走出書齋,「已經很晚了,早點睡,只要通過義父那關,你就可以永遠住在桃花谷了。」
「要是通不過呢?」她偏故意跟他唱反調。
「那我就跟你一起離開這裡。」他斬釘截鐵的說。
「不要,我不要你為我犧牲,這樣我會內疚。」她最不願欠人家人情了。
「我觸犯谷規,就該接受處罰,你不需要內疚。」他一副敢做敢當的道。
「可是——」
「不要說了,回房去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晚安。」
江紫璃皺下鼻子,將話咽回去,「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