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新裂齊紈素,皎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風奪炎熱。棄捐篋笥巾,恩情中道絕。」
這是漢朝班婕妤所做的「怨歌行」,也是師兄教她的詩詞中的一首。蕭湘視線模糊地注視著紙卷上蒼勁有力的字跡,原是一首哀怨的情詩,卻被他寫得力透紙背。
她心情鬱悶地將紙卷丟進小珠寶盒中。自從那天地對師兄提起要反悔婚約的事後,師兄就不太搭理她,前幾天甚至還教了她這首詩,更加深她心中的憂慮。
莫非師兄是在暗示她什麼?他是在告訴她,他已經不再喜歡她了嗎?
蕭湘咬著下唇,在眼眶中打轉的晶瑩淚珠終於忍不住滴落下來。
師兄一定是厭惡她想要反悔婚約。
爹曾說:「人無信不立。」做人二正要講誠信,師兄不喜歡她不守信,所以討厭她了。
可是師兄也不守誠信,他不是不打算娶他的未婚妻嗎?但是那不能怪師兄啊,是他的未婚妻先喜歡別人,又想害死他,總不能教師兄娶個想謀害親夫的妻子吧?
所以師兄不守誠信是有理由的,而她不守誠信卻沒理由。
她的未婚夫並沒有做出任何對不起她的事,她有什麼理由不守誠信、不嫁給他?
可是如果她遵守婚約嫁給那個素未謀面的未婚夫,她就不能再跟師兄在一起了。
不,她不能嫁給他,她要跟師兄在一起!可是如果她反悔,師兄就不會再喜歡她,她又該怎麼辦呢?
蕭湘想到這裡,心襄更加難過,眼淚撲簌簌地直落下來。
如果娘在就好了。
蕭湘嗚咽出聲,如果娘還在,一定可以告訴她該怎麼做,可是娘死了,她又不敢去問爹。
她想到爹近來的臉色越來越差,她知道只要天氣一轉涼,爹的氣喘就會發作,她不能再拿這些小事去煩爹了。
而且爹最氣人不守信諾了,如果他知道她不想守信,一定會很生氣的,搞不好還會像師兄這樣不理她!
蕭湘心神煩亂地起身在房內踱步,她左思右想卻想不出一個法子來幫自己,只能任由眼淚滴落粉腮。
她真的好想跟師兄在一起,為什麼師兄就是不明白?這一個月來,他對她的冷淡,讓她食不下咽,睡不安枕,衣帶漸寬,為他憔悴,難道他都看不出來嗎?
可是如果他真的看不出來,為什麼他總在以為她沒瞧他時,對她投以關懷愛憐的眼光?而他的眉頭為何總是鬱結的,似有無窮心事藏在胸中,想對她表白?
然而他若真的對她有情,為何卻不理她?有好幾次她想鼓起勇氣質問他,但礙於少女的嬌羞,總是欲言又止。她能直率地問他,究竟喜不喜歡她嗎?
蕭湘捂住臉頰,覺得雙頰發熱了起來。那個問題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可是她若不問,又怎麼知道師兄的心意?
她咬了咬下唇,終於做好決定。回到鏡前梳理略顯凌亂的長發,才發現眼瞼已被她哭得又紅又腫的,蕭湘著急地差點又掉下淚來。
她輕輕用手絹拭乾淚水,拿起福嬸自製的花粉在眼眶周圍塗抹上薄薄的一層,希望能稍微遮住紅腫的眼瞼。過了一柱香的時間,她才滿意地起身離開閨房,繞過迴廊,走到西跨院的客房。
蕭湘在長風所住的客房門口遲疑了一下,才舉手叩了叩。
她在門外等了良久,卻沒聽到房內有人回應,她鼓起勇氣推開房門,發現室內空無一人。
正當蕭湘失望地準備轉身離開時,長風走了進來。
「湘兒,你找我?」
「師兄,我……」蕭湘手足無措地低下頭。
「湘兒……」關長風略蹙了蹙眉,鼻端聞到淡淡的香粉味。在蕭湘低下頭前,他隱約看見她紅腫的眼睛,以及一閃而逝的幽怨。
他嘆了口氣,蕭湘這一個月來的不開心,何嘗不令他感到心疼¨看著她日漸憔悴,幾乎讓他想不計一切後果向感情屈服;然而理智卻及時約柬他,他不能對不起師父。
「湘兒,你的眼睛紅紅的,是不是哭過了?」他柔聲問道。
「我……」蕭湘抬起頭,長風眼中的關懷,讓她忍不住想傾吐心中的委屈。「師兄,我有話問你。」
「什麼事?」
「我……你是不是在生湘兒的氣?」
「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呢?湘兒,你別胡思亂想了。」
「那……那你為什麼不理我?」蕭湘埋怨地問。
「我……」正當長風吶吶地不知如何回答時,菱歌剛好闖了進來。
「關少爺,老爺有事找您。」菱歌擠眉弄眼地對長風連使眼色。
「喔,我知道了。湘兒,我先去見師父,有什麼話我們待會兒再說。」
「師兄……」蕭湘拉著他的袖子,不依地嬌嗔著。
「湘兒乖,師兄待會就回來。」
「可是……」
「小姐,你在這裡啊,蓮娃到處找你呢!」蓮娃也闖進房來。
「蓮娃,你找我幹嘛?」蕭湘不耐煩地問。
「小姐,福嬸找你商量今年要做的月餅。過幾天就是中秋節,小姐忘了嗎?」
蕭湘暗罵自己胡塗,每年中秋節前,福嬸總是會找她研究月餅的內餡。這幾天她煩惱著自己的情感,卻忘了這等大事。
「湘兒,既然福嬸找你,你就快去吧。師兄也有事要忙。」
蕭湘不情願地跟著蓮娃離開,長風痴立在房門口送走她頻頻回頭的身影后,轉向菱歌問道:「菱歌,事情辦得怎麼樣?」
「做煙火的李老爹已經來了,正在前廳等關少爺。」
「好,我們立刻到前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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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了幾天,終於到了中秋佳節。蕭湘一大早梳洗完畢后,就到廚房幫忙福嬸準備應節拜神的用品,但她才進廚房,立刻被福嬸給請了出來。
「小姐,你快點回房換件衣裳。」
「福嬸,進廚房要換什麼衣裳?」蕭湘不解地問。
「今天是小姐的生日,你忘了嗎?老爺要帶你到夫人的墳前上香,再帶你到註生娘娘那裡謝神還願。」
「可是以往我都是幫福嬸忙完后才去娘的墳前上香的呀。還有,為什麼今天要到註生娘娘那襄謝神還願?」
「今天是小姐十六歲的生日,一過十六歲,小姐就成年了,所以要到註生娘娘那裡謝神還願。」
蕭湘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在蓮娃的協助下,換上一襲月華裙,和一件綉有荷花圖樣的淡紅色衫子,陪同父親到村后的母親墳前上香。
蕭暮雨仍同往常—樣,在妻子墳前呆立了一會兒后,引簫吹奏。
蕭湘輕輕撥動琴弦與父親相和,一直到一曲水調歌頭演奏完舉,蕭暮雨才放下玉簫嘆了口氣。
「湘兒,你的琴越彈越好了。你娘在天之靈一定很高興。」
「爹,既然你認為娘會高興,為什麼反而皺著眉頭呢?」
「湘兒……」蕭暮雨微微苦笑,「爹不是故意皺著眉頭的,只是……只是夫妻情深,想到你娘一個人孤單地躺在這裡……」
「娘不會孤單的,湘兒和爹都常來陪娘啊。」
「湘兒……」蕭暮雨無奈地搖了搖頭,女兒年紀還小,不明白痛失愛侶的心情。他想起了蘇軾的「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望著常被自己撫摸的石碑,他不禁凄然地對亡妻笑道:「靜娘,我就快來陪你了。」
「爹,您說什麼?」蕭湘著慌地說。
「沒什麼,湘兒。」蕭暮雨拍了拍女兒的肩安慰,「爹只是在想,要是有一天爹不在你的身邊……」
「不會的,湘兒一輩子都不離開爹。」蕭湘投入父親的懷中激動地說。
「湘兒,你這樣子不是更讓爹放不下心嗎?爹這個病拖了十多年,爹怕再也撐不下去了。」
「爹,您不會有事的。只不過是哮喘之症,湘兒一定會醫好您的。」
「湘兒,別傻了。爹這個病是軍旅生涯傷到肺部,幫你娘採藥時又中了蠱瘴,不是單純的哮喘而已。爹清楚自己的病,也早有覺悟,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你……」
「爹,湘兒不要離開您,您不可以把湘兒放下不管……」蕭湘哇地哭出聲,這幾年父親一直為病所苦,每次天氣一變,她就開始擔心,深怕父親的頑疾又要複發。
「湘兒,別傷心了,今天是你生日,要開開心心的,知不知道?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到廟裡去了。」
蕭湘拭乾眼淚,跟著父親到廟裡謝神還願。成年澧的儀式並不繁複,蕭湘依照神婆的指示穿過神桌,起身看到父親一臉的欣慰,她也開心地把先前的傷感拋開。
回到家后,她找不到師兄,想幫忙福嬸,又被趕離廚房,只好回到房內呆坐著。一直到黃昏時分,她才病撅佩地從床上起身。
好無聊的生日!蕭湘悲嘆著。
人為什麼要長大呢?她寧願不過這十六歲的生日。
她想到以前沒長大的好處。
她可以無理取鬧,依偎在父親懷中撒嬌;她可以賴在福伯身邊,纏著他講故事;還可以要菱歌陪她去爬樹摘果子。如今這些事她都不可以再做,只因為她長大了。
父親見到地只是嘆氣,說她越來越像她娘;福伯的故事也說得差不多了,縐不出新的故事來;而菱歌只喜歡陪蓮娃,也不陪她爬樹了。現在好不容易來了個師兄,卻對她若即若離,一會兒關愛有加,似含情意;一會兒又冷淡無情,不理睬她。
蕭湘實在弄不明白他的心意,只知道自己無時無刻不挂念著這位若有情似無意的師兄。她想起師兄教給她的那些情詩,每一句都像他的情話般,挑動著她慌亂不安的心。還有上回被蓮娃打擾的輕吻……
蕭湘感到雙煩臊熱了起來,那種熱熱的呼吸,總是在夢裡變成更甜蜜的碰觸,讓她的感覺始終停留在他的唇輕輕掠過她皮膚的那刻。溫熟的觸覺,活絡了她的每一個細胞,同時也讓她的身體虛軟無力。她期待接下來更甜美的碰觸,也盼望能再度投入他溫暖的懷抱,可是師兄卻沒有進一步的作為,反而讓橫亘在兩人之間的冷漠,深深傷害她。
蕭湘忍不住又泛上一層淚霧,始知李太白「長相思,摧心肝」的意境。相思催人老,讓天真無邪的蕭湘,提早體會被情折磨的心痛。
夜幕緩緩落下,連最後一抹夕陽也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之中。蕭湘覺得她的心情就跟房襄的光線—樣黯淡。
正當蕭湘還在自憐自怨時,房門被人咿呀一聲地推開了。
「小姐,你在屋裡嗎?怎麼不點燈?」蓮娃移步到桌前將油燈點著。
「蓮娃,是你。」蕭湘無精打彩地說。
「小姐,該吃飯了。一吃完飯我們就到院子裹去賞月。」
「師兄回來了沒?」
「關少爺跟菱歌早回來了。」蓮娃一臉的神秘兮兮。
蕭湘沒注意到蓮娃的表情,起身和她到飯廳用膳。一走進去,她才發覺大伙兒都在等她,蕭湘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向大家福了一澧,算是道歉。
「小姐,快坐下來吃面。」福嬸招呼蕭湘坐下來,將一碗長壽麵放在她面前。「福嬸祝小姐健康長命,福壽連綿。」
「謝謝福嬸。」蕭湘喜孜孜地嘗著福嬸的好意,一家人全都笑嘻嘻地向她祝賀,讓她一整個下午的陰霾一掃而空。
晚膳過後,長風走到她面前笑道:「湘兒,你到外面來,師兄有東西要給你看。」
蕭湘好奇地跟著他走到前院,長風朝菱歌比了個手勢,菱歌嘻嘻一笑,和蕭樂開始放起煙火。
蕭湘被咻咻響的煙火聲嚇了一跳,長風示意她抬頭看天,她很快就被天空中燃起的五顏六色煙火所吸引。各種分門別類、比星子更燦爛的煙火,在空中依次燃放,照得黑夜有若白晝。當最後一簇煙火燃放,只見靛藍色的夜空,被七彩的火焰寫出「湘兒生日快樂」八個大字。
蕭湘又驚又喜地凝望著穹蒼,一直等到煙火的光芒逐漸消失,才將微濕的眼睛轉向長風。
「湘兒開心嗎?」長風笑吟吟地問。
「思。」蕭湘興奮地猛點頭,「師兄這幾天就是在忙著煙火的事,才沒空理湘兒的嗎?」
長風怔忡著不知該如何回答,連忙把話岔開,「湘兒,師兄還有一樣東西要送給你。」
「什麼東西?」
長風從懷裡拿出一隻錦盒,取出一支紅珊瑚製成的簪子,上面還用同色的絲繩結成一雙翩翩飛舞的粉蝶,粉蝶上各穿著一顆上好的珍珠。
他早就發現蕭湘身上沒多少首飾,總是一身素雅,不是在髮髻上別些鮮花,就是用各色絲帶裝飾,連根像樣的發簪都沒有。所以他趁夜潛回關家的泰山別館,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他房內的暗格中,取出他從飛雲山莊攜來的母親遺物——一支珊瑚簪子。
「喜歡嗎?湘兒。」他笑吟吟地將簪子遞到蕭湘面前。
「好漂亮。」蕭湘伸出白玉般的纖指,輕輕撫著簪子著迷地說。
「師兄替你插上好不好?」
「謝謝師兄。」蕭湘那雙比黑夜的星子還要明亮的眼睛盈滿了對他的情意,嫣紅櫻唇邊的小小梨窩噙著無盡的嬌柔。
長風被她臉上毫不掩飾的愛意所震動,若不是院子里還有其他人,他早就將蕭湘摟進懷中溫存了。他勉強控制住自己隨著蕭湘甜甜笑意而搖蕩不定的理智,右手顫抖地拈起簪子,將它斜插在她的髮髻上。
「湘兒真美。」長風低沉的聲音蓄滿無盡的柔情,眼光流連著蕭湘嬌美的容顏。
「是師兄送的簪子美。」蕭湘紅著臉低頭說。
「不,簪子哪及湘兒的容貌好看?」
蕭湘喜孜孜地抬頭看他,眼中有著藏不住的欣喜。對她來說,師兄所送的煙火及簪子,皆不如他簡簡單單的一句情話更討她開心。
「湘兒,爹也有東西給你。」蕭暮雨走進院子里,手中捧著一隻用金子打造的妝奩。
「這是你娘留給你當嫁妝的,湘兒。爹在你十六歲生日這天將它交到你乎上。」
蕭暮雨將手中的妝奩交到蕭湘手上,並替她掀開盒蓋。
站在蕭湘身後的蓮娃發出一聲尖銳的吸氣聲,被盒內令人眼花撩亂的珍寶嚇得說不出話來。
「爹,這是……」蕭湘迷惑地問。
「你外公原是個殷實的商人,這是他給你娘的陪嫁。這麼多年來爹一直未曾動用,就是要留給湘兒當嫁妝。」
「湘兒不想嫁的,爹。」蕭湘著急地嚷著。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爹不可能陪湘兒一輩子的。」
蕭湘悲傷地搖著頭,爹要她嫁人,不僅代表著她得離開這個家,嫁給一個未曾謀面的陌生人,還暗示她必須跟師兄分開。
不,她絕對不離開師兄。
她偏過頭看向長風,發現他臉上一閃而逝的痛楚,師兄也不願她嫁給別人。
她欣喜地做下結論,破涕為笑。
「湘兒要陪爹一輩子。」她投入父親懷中撒嬌。
「湘兒……」蕭暮雨呵呵笑道:「爹真拿你沒法子。」
「爹,別逼湘兒嫁,湘兒要陪爹、師兄……還有福伯。」
蕭暮雨忍著笑不答腔,女兒的心事他何嘗不明白,不過大丈夫要言而有信,他必須等到許家先行背棄婚約,再安排湘兒和長風的婚事。
「湘兒……」他輕輕撫著蕭湘的秀髮哄道:「爹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爹……」蕭湘不解地抬起頭看向父親。
「陪爹賞月好不好?」蕭暮雨一手攜著愛女,一手拉著悶悶不樂的高徒,和眾人一起到前院賞月。
福嬸早安排好幾張桌椅,讓大家能一邊吃月餅、茗茶,一邊欣賞中秋月色。
一直到一輪明月逐漸西斜,眾人才結束這場月光宴會,準備返回屋內休息。
蕭暮雨緩緩起身,突然一陣寒風襲來,他感覺到一口痰氣上涌,呼吸困難,身體虛軟無力地向後栽倒,耳邊隱約聽見長風和湘兒的驚呼,意識逐漸模糊,沉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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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金陵擠滿進京趕考的舉子,經過連日應試,終於在文章上分出勝負,許尉峰不負眾望,在殿試中以一篇「安邦定國策」,奪得榜首。
上右都副御史府恭喜的人潮連日來絡繹不絕,許家天天忙著應酬賓客,許尉峰表面上雖然維持著一慣溫文的笑容,心裡卻早已不耐煩。
雙親不是答應他,一等他考上狀元就到杜家提親嗎?可是為什麼他等了將近十日,卻不見他們有任何舉動?難道兩位老人家竟將這等大事忘了?
許尉峰著急地在書房裡走來走去,終於再也按捺不住滿心的渴望,奔出書房,到後花園去找母親。
「娘。」他向母親行過禮后,著急地開口。
「峰兒,有什麼事嗎?」
「娘,您跟爹不是答應過我,一等到我高中狀元,就上杜家提親嗎?」
「峰兒,娘沒忘記,只是這幾天忙著應酬上門恭賀的賓客,倒把這件事給耽擱了。來,娘帶你去找你爹商量這件事。」
許夫人帶領兒子走進書房,才一開口道明來意,許庭江的眉頭就蹙得直打結。
「夫人,這件事豈不是為難老夫嗎?這可是我們倆親自替兒子求來的姻緣啊!」
「老爺,我們等了蕭家足足有十五年,是他們不跟我們聯絡,可怪不得咱們峰兒不等他們家湘兒。再說,我們先前也答應過峰兒,如果他金榜題名后仍無蕭家的消息,就上杜府提親。」
「那是你答應的,我可沒答應!」
「什麼?」許夫人氣呼呼地說:「老爺,你這麼說就太沒有良心了。我這麼做都是為了許家著想,我們就峰兒這根苗,不能為了你的固執,就讓我們許家絕後。」
「好了,這件事再讓我考慮一下。」
「爹……」許尉峰還想再說什麼,父親慍怒的臉色卻阻止了他,只好跟著生悶氣的母親憤然離開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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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秋夜最易引人愁思,尤其是困居綉樓的思春少女,更被那一縷情恩勾動滿心的幽怨。
自春天在棲霞寺一別後,杜纖雲的心中就藏著一個人的身影。那俊朗的眉目、濃濃的書卷氣,常常出現在她的夢裡。她明知自己不該想他,但總是忍不住。
科舉放榜當天,蘭香就興奮地跑來告訴她許尉峰高中狀元的消息。
她暗自替他歡喜,心中卻不由得有些埋怨。
在棲霞寺時,她隱約覺得許尉峰對她若含情意,那雙眼睛總是痴痴地凝望著她;但為何—別數月,他卻連點消息都沒捎來?
她娘曾邀許夫人過府看戲,許尉峰並沒有跟來,許夫人說兒子正在苦讀,準備應考。
杜纖雲不明白既然他已高中狀元,為什麼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她以為他應該會登門求親的,可是上安平伯府說親事的媒婆雖然不少,卻沒有一位是代表許家的。難道是她在自作多情,許尉峰根本就沒有看上她?
杜纖雲不甘心地咬著下唇,尋尋覓覓了這麼多年,她好不容易看上一個許尉峰,可是對方卻遲遲沒有任何錶示,讓她覺得好嘔、好氣、好傷心。
他應該立刻登門求親才是,他不該任她一個人在這裹痴心等待。他知不知道她為了他推拒多少豪門子弟的求婚,只等著將一片冰心盡獻給他?
難道他不明白一個女人的青春有限?她不可能一輩子等他的,爹爹已經開始不耐煩,不願再縱容女兒的任性。
杜纖雲的心中又慌又急,寧凱似乎對她勢在必得,雖然被拒絕了好幾次,但仍不死心,一直在向安平伯杜琛下工夫。杜纖雲知道父親已有些動搖,如果許尉峰再不來求親,她就得被迫嫁給寧凱了。
杜纖雲想著,忍不住淚濕紅衫,這就是身為女子的悲哀,無法選擇自己的婚姻,也不能勇敢地追求所愛,只能任父母安排。雖然她貴為豪門千金,也只能像被命運撥弄的飄零野花般,不知此身飛來飛去落誰家。
「夫人,您瞧小姐又躲在房裡偷偷流淚了。」
杜纖雲被蘭香的聲音嚇了一跳,連忙拿起手絹將淚拭乾,才敢轉身面對房門。
杜夫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在丫鬟陪伴下悄立於房門外。
「雲兒,是什麼事惹你傷心?快點告訴娘。」杜夫人輕移蓮步走到女兒的床前,望著愛女哭腫的眼瞼,心裡又憐又疼。
「娘,雲兒沒事的。」杜纖雲勉強露出笑容,然而那抖動的櫻唇,無疑泄漏出更多的心事。
「雲兒,若是沒事,你又怎麼會把眼睛哭紅成這樣?」杜夫人嘆了口氣,坐到女兒的床上,將纖雲攬入懷中安慰。
「娘,女兒真的沒事。」
「夫人,小姐的心事只有蘭香明白。」
「蘭香,你別胡說……」杜纖雲又羞又急地道。
「蘭香,小姐有什麼心事,你就快說吧。」杜夫人威嚴地看向蘭香。
「啟稟夫人,寧少將軍一天到晚來提親,小姐不願嫁他,又怕爵爺會答應,所以……」
「雲兒,娘知道你不喜歡寧凱,可是你年紀也已不小,多少達官貴人上門求親,你一個都挑不上,娘雖想幫你,也無計可想啊!」
「娘……」杜纖雲是有苦說不出,心頭的那個冤家遲遲不上門,教她如何答允婚事?
「夫人,雖然上門求親的貴公子不少,但小姐中意的人,卻不在其中。」
「蘭香,你是說雲兒已有意中人?」杜夫人訝異地問:「到底是哪家公子?」
「其實這人夫人也認得的,就是右都副御史的公子,新科狀元許尉峰。」
「是他?」杜夫人揚了揚秀眉,看見女兒滿臉的嬌羞,知道蘭香說的不假。
「許尉峰倒也配得上我這個乖女兒。」她愛憐地拍了拍女兒的手,「雲兒,既然你已有了中意的人,就該早點告訴娘才對,否則要是讓你那個胡塗爹爹替你錯配了人,到時候就後悔莫及。」
「娘,這種事教女兒怎麼說呢?那位許公子……」杜纖雲幽怨地說。
「你是怪許家沒登門提親嗎?」杜夫人一看女兒的表情,便知她的心事。「娘聽你爹提過,右都副御史許大人十分嚴厲,說不定許公子根本不敢開口。再說他還得準備應試,也許他是打算高中狀元后,再登門提親的。」
「可是,已經過了那麼久……」杜纖雲抽噎地說,眼淚又忍不住滑落下來。
「雲兒,你先別急嘛,讓娘好好想想。」杜夫人蹙眉深思,到底該怎麼辦才好?許家不上門提親,總不能反教她登門提親吧?
「夫人,蘭香有個主意,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蘭香,你鬼主意最多了,還不快說!」
「夫人,姑奶奶受聖眷正隆,貴為嬪妃,何不請爵爺出面,求娘娘請聖上下旨賜婚?」
「這……」杜夫人遲疑著。
「夫人,娘娘向來寵愛小姐,她一定願意成全的。而爵爺又對夫人百依百順,只要夫人開門,老爺不會拒絕的。」
杜纖雲忍不住以哀憐的眼光看向母親,杜夫人愛女心切,當然不忍拒絕。
「好,我就跟老爺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