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晚風掀動層層碧葉,月華從枝椏隙縫間穿透進來,獨自漫步於空寂的林內,風聲樹影變成幻夢迷離,顯得不真切。
下午的那幕情景,片段地、破碎的,不停在小兔腦海重複,彷彿不真實,又深刻的不容她忽視,擾得她身心無力,不能安眠。
從和鳳族姊妹們共住的屋裡走出,她的雙腿似有自己的意志般不斷前行,直到風強常帶她來的樹屋出現在頭頂,我小兔才意識到她竟然不知不覺的走到樹林里了。
她站定原處,猶豫著是否該爬上去。
還是不了。憂悒的輕嘆自她唇間吐出,裡頭有太多兩人親密的記憶,只會讓她的心情更紊亂。
但記憶有時候就像風一樣自由,無法拒絕也無法邀請,即使她有心轉換思緒,也饒不過她。
小兔倚著粗大的樹榦坐下。
風強還沒有回來,她甚至沒把握他會回來。
以姒都蘭的驕蠻個性,不達目的豈肯罷休?她看起來是那麼驕傲,不認輸,對風強又是勢在必得,還不把握機會降服他嗎?
風強會屈服嗎?
往昔的甜言蜜語彷彿在耳畔迴響,他真摯的眼神,沙啞的呢喃,無不打動她的心。他是除了父親外,第一個讓她牽挂的男性。
晚風颯颯,拂過她臉上的輕柔像極了風強的愛撫。一股酸甜苦辣結成一氣的滋味洶洶湧動。那樣的愛撫還能屬於她嗎?除了記憶外,她還能擁有他嗎?
她想要告訴自己沒關係的,卻揮不去腦海里他瀟洒的身影,恣意的笑容。那鑲嵌在兩道不馴的濃眉下,繾綣著萬縷柔情的眼睛,像星光一閃一閃地放送情意,無論如何努力都抹消不去。
該怎麼辦?如果他真的被姒都蘭困住,回不來了,甚至連跟她道再見的機會都沒有,她要如何安置自己為他傾倒的心?
晚風蕭蕭,散發一股難耐的凄涼。從樹林深處湧出的黑暗一點一滴地吞噬向她,小兔覺得好寂寞,滿腔愁緒不知找誰傾訴,只能哀哀低泣。
那攏不起也拂不去的悲苦愁思,酸酸澀澀的自胸口往喉頭冒,沿著鼻管,嗆得眼睛一片熱辣。
一聲嗚咽幽幽飄蕩在靜寂的夜之樹林里。
小兔掩住嘴,那嗚咽仍是飄來盪去,她很快領悟到發出聲音的不是她,頸背一陣抽緊。樹林里除了她之外還有……別的東西嗎?她決定不要自己嚇自己,但實在想不出有誰會像她一樣在這種時候跑到林子里傷心?
那聲音不像動物發出的,也不是男人的聲音。整個營地除了她們鳳族外,沒有其他女人。
會是她的族人?
左猜右想仍找不出對象來,小兔大著膽子,循著哭聲找去。
白日里綻放的鮮艷花朵,在夜色下也會黯然失色。在開著星光似白點花朵的灌木叢里,一道模糊的身影隱約浮現,深色的衣裙隨夜風翻飛,搭配幽怨的哀泣,好不凄涼。
如果不是那身影過於熟識,小兔還真會被嚇到。
她搔著頭,自己的悲傷早不知拋到哪去了,滿腦子都是問號,同時也覺得不知所措。
想要裝做沒遇見這樁事,偷偷跑掉,卻又不忍心。夜這麼深,這麼寂,留她一個人在這裡總是不好。
但要出言安慰,只怕人家不領情,反而碰了一鼻子灰。正當小兔猶豫難決時,那道身影突然一僵,倏的轉身向她,布滿濕氣的眼眸和她對個正著。
混雜著不敢置信與羞憤的眼神湧進那對淚光盈然的眼眸,朝顏時時映著驕傲優雅的美麗臉龐被一層慘白覆住,在光線微弱的暗影深處,看起來像個鬼似的。
駭人的死寂橫互在兩人之間,除了風聲樹聲之外,小兔只能聽見彼此的喘息。有短暫的片刻,她完全不知所措,兩眼無助地四處張望,想尋求一點幫助,卻只能徒勞無功地籠罩在朝顏的怒氣下。
「你……」她咬著粉白的唇,身體氣得發抖。「是來看我笑話的?!」
面對她咄咄逼人的眼光,小兔感到啼笑皆非,但仍試著解釋:「我聽到哭聲,走過來才發現是你。」
不過,她誠摯的語氣並沒有減緩朝顏的火氣。
「你有這麼好心?」她尖銳地叫道,不斷自眼眶裡湧出的淚水泄露了她的色厲內荏。
「這跟好心不好心沒有關係。任何人在黑夜的森林裡聽到哭聲,都會好奇地一探究竟,換成是你也一樣。」小兔心平氣和地回答。
朝顏瞪視她,不答話。
「如果你不喜歡我在這裡,我這就離開。」小兔旋身欲走。
「你……」朝顏欲言又止地喚住她。
她心情矛盾,一方面想趕走小兔,一方面又想她留下來陪伴。
滿腹的酸楚無人可訴,連最親的妹妹夕顏都幫著外人指責她,從小被她認為對頭冤家的小兔,能識得她的苦嗎?
可是正如夕顏說的,小兔從來沒有惹過她,是她一直找她麻煩。即使是現在,佔到上風的小兔,也沒有藉機嘲弄她、欺壓她。
但要她放下身段求小兔,她又做不到。
「你走,跟她們一樣都討厭我、不理我好了!」像個被大人拋棄的小娃娃般,,朝顏捶打著地面消氣。披散著頭髮,涕淚縱橫的蒼白臉容,在在令人於心不忍。
「你別這樣。」小兔無奈地走到她身邊蹲下,制止她的自虐行為。「看看你,把自己都弄傷了。這是你的手,可不是棒子、鎚子。瞧,都破皮了。呼——不疼喲,小兔吹吹就不疼了。」
遭人冷落的滿腔憤懣,在小兔充滿母性的輕柔安撫下,奇異地緩和下來。朝顏睜著濕漉的眼眸凝視安慰她的人,心情如潮水起伏。
內心裡有某種溫郁的泉流在流淌。從小到大沒人這麼疼過她,即使是母親,也沒有用這麼溫柔的語氣呵護過她,朝顏一時情緒激蕩。
過往的回憶瞬間在腦海竄動,那一幕幕鮮活的、恍如昨日的場景,都是她欺負小兔的畫面。她如遭雷殛般霍然領悟,小兔從來沒有對不住她,有的只是默默忍受她的無理取鬧。不曾有過的愧疚凌厲如林內呼嘯的夜風,折磨著她的良心。
夕顏說的沒錯,是她一直欺負小兔,小兔從來沒惹過她。
「小兔……」是歉疚,也是想得到原諒的救贖,朝顏情不自禁地投入她懷裡。
小兔拍著她肩,即使沒有太多安慰人的經驗,生性善良的她依然循著本能給予關懷。
「對不起……」朝顏抽噎著。「我真的對不起……」
「噓,說什麼傻話?你沒有對不起誰呀。」小兔一頭霧水地回答。
「有,我有。」朝顏固執地認錯。「我一直找你麻煩。」
「那是小時候的事了,提這個做什麼?」
「不,你不懂。」小兔不計前嫌的態度,令朝顏越發感到慚愧。「我總是嫉妒你,才會對你那麼壞。」
「嫉妒我?」小兔幾乎要以為她聽錯了。「朝顏,你沒說錯吧?我有什麼值得人嫉妒的?」
「你……」看著那雙真摯的眼眸,朝顏領悟到小兔什麼都不明白,她輕嘆了口氣。「族長和舞陽都喜歡你,族裡的姊妹背地裡也說小兔有多好多好,都會幫她們忙。雖然礙於我的……面不敢跟你太親近,可是她們都是打心坎里喜歡你。就是族長長老見到你時,也都露出讚許的笑容,我母親不只一次要我學習你的乖巧、勤奮,還有牛祭司……」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哽咽了起來。「他疼愛你、抱你……」這些都好教我嫉妒。
「他是我父親嘛!」小兔倒不知道自己受到這麼多人的喜愛。小時候總以為自己沒人疼沒人愛……其實也沒那麼悲慘,除了牛祭司外,包括故世的族長,以及族裡許多長老,都對她不錯,初月和舞陽更是經常照顧她。
「可是……我沒有父親,每次看到牛祭司和你這麼親近,我跟那些姊妹就好嫉妒。」
「其實……我才嫉妒你們呢。」小兔輕嘆一聲,眼光幽幽渺渺地飄向黑暗裡的某個點。「你們有母親可以照應,有家可以回去,而我不過是故世的族長收養的孤女罷了。」
「我母親說是因為你母親和故族長情比姊妹,她才會收養你。不然,你應該是被送到族裡的孤兒中心養育。故族長很疼愛你,現任族長又當你是姊妹……」
「話雖這麼說,可是你知道大人都很忙的,尤其是族長。別說我了,就連初月都未必能常常得到她母親關照。初月自小就得接受成為族長的嚴格教育,她身邊有舞陽陪伴,而我,只是個什麼都不會的人……」
「誰說的!」朝顏忍不住激動地抗議起來。「你心慧手巧,紡紗織布、裁製衣裳這類的女紅都拿手。你還會烹煮食物、調製味料,甚至觀察天象、辯識草藥也難不倒你。小兔,你會的可多呢,怎麼可以說自己什麼都不會!」
「可是在武技方面我總是落於人后。」
「那是因為你身材嬌小,不是你比不上人。」那些往常用來取笑小兔的缺點,這時候都被朝顏一一反駁,她絞盡腦汁地找出小兔的優點。「你的奔跑能力是族裡屬一屬二的,射彈弓的準確度也少有人能及上你。牛祭司不是還教你如何撂倒比你高壯的人嗎?我記得上次你回鳳族時,還耐心地教大家……」
聽到這裡,小兔猛然發現她和朝顏的立場好像對調了。她數落自己的缺點,朝顏卻拚命說她的好話。
笑意點亮了小兔的眼眸,連帶著心情也飛揚了起來。朝顏終於不再討厭她了。
「謝謝你這麼說,朝顏。除了族長外,都沒人這麼稱讚過我。」
朝顏睜大眼,像是突然發現自己在說什麼。淡淡紅暈渲染著她秀麗的臉龐,她微垂下眼睫,有些不好意思,但心裡是高興的。
沒想到稱讚人也可以得到快樂。
「你好美喔,朝顏。」小兔逸出一聲驚嘆。「我小的時候就很羨慕你,雖然族長和舞陽都很美麗,可是你的美又不同,混合著一種嬌氣。」
「有嗎?」她嬌羞地捧住自己的臉頰,語氣有些得意洋洋。「我才不敢跟族長比。」
言下之意就是和舞陽還可以比一比。
小兔忍住笑繼續道:「你的美麗就像早上開放的那種朝顏花,怪不得你會叫朝顏。」
「你則像小兔子一樣靈敏、柔順、可愛。」朝顏大方地回報。
再說下去,小兔不敢保證自己不會失控地大笑起來。難以想像幾日前還對她有敵意的朝顏,現在居然和她互相稱讚起來。她收斂住臉上的笑容,一本正經地凝視朝顏。「朝顏,我可以問你怎麼會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嗎?」
提起這事,朝顏的表情黯淡了些。「夕顏罵我。」
「夕顏罵你?怎麼會?她一向很尊敬你的。」小兔愕然。
「這是真的。」一朵苦笑自朝顏唇邊開落。「我是咎由自取。從知道你是牛祭司的女兒后,我一直忐忑不安。你曉得我一向都是……都是……」她越說聲音越低,也越說越心虛。
「高高在上。」小兔替她說。
「恩。」她羞愧地低下頭。
本來沒臉再往下說的,然而小兔了解、體諒的眼光帶給她勇氣,內心壓抑許久的話很自然那地說出口。
「以前我常教人不要理你,現在你的身份比我高,我怕你也會用同樣的方式孤立我……」
「朝顏,你怎麼會這麼想?我還是以前的小兔,而且你忘了大祭司是怎麼教誨我們的嗎?他說大家都是平等的,儘管每個人的所司所職不同,生活狀況有福有貧,但我們都是同族之人,應該互通有無,相互照顧……」
「我記得大祭司的訓示,只是一直沒做到。」朝顏慚愧地承認。「我一向自恃身份比旁人高,仗著母親的地位欺負人。除了族長及舞陽外,大家好像都捧著我,直到最近我才曉得,人家是怕我,而不是信服我。自從大伙兒曉得你是牛祭司的女兒,就更不願意理會我教她們不要理你的話了。其實她們之前也是陽奉陰違,常常去找你幫忙。」
「朝顏,你不要生她們的氣,她們只是——」
朝顏截斷她的話,「小兔,你這樣說,我更要無地自容了。是我不對,怪不得她們,如果不是我心胸狹窄,也不會落到眾叛親離的地步。夕顏要我跟你親近,不可以再惹你,我罵她趨炎附勢,因為你的新身份就不顧姊妹之情。夕顏氣得不跟我說話,其他人也因為我亂使性子不想親近我。我覺得自己好可憐,心裡被怨恨困住,才會想不開地一個人跑到林子里哭。」
「現在你還這樣想?」小兔猶豫地問她。
「不了。」朝顏的語氣可憐兮兮。「我是罪有應得。」
「你不要這麼說,能想明白就好。」小兔鬆口氣。「大家都是好姊妹,沒有隔夜冤讎,只要你主動示好,她們也會熱誠的接受你。」
「會嗎?」朝顏擔心過去的任性會讓鳳族的姊妹起反感,永遠不理她了。
「放心。」小兔眼裡的鼓勵使得朝顏如釋重負。
她抹去眼裡的濕濡,羞赧地綻出笑意。經過小兔的開導,她的心情開朗了不少,知覺也敏感了起來,頓時覺得鳥語花香、月明星亮,夜之森林如夢境般美好。
她做著深呼吸,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小兔,你又怎麼會來這裡?」
朝顏的話引起小兔滿腔的悲苦愁思,害怕會失去風強的悲慟自內心深處汩汩流出,使得那張可愛的容顏黯淡了些。
「是因為風強?」朝顏想了一下,立刻猜到。
她聽說了午後發生的事,原本有些幸災樂禍,但既然小兔和她前嫌盡釋,心境便又不同。
被人猜中心事,小兔柔美的櫻唇綻出一抹苦澀。
「小兔,你不要擔心嘛。」
溫暖的熱度從朝顏握在她肩上的掌心傳遞向她,小兔的眼眶迅速灼熱了起來。
「風強那麼喜歡你,那個都蘭公主搶不贏你。」
「可是風強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強烈的沮喪淹沒了小兔,眼裡的霧氣越來越濃密。
「咱們這裡的營地離黃帝大軍駐紮的地方有段距離,說不定風強正在路上。」見小兔還是一副玉慘花愁的模樣,朝顏絞盡腦汁想逗她開心。「小兔,你聽我說,你那個風強連我這個大美人都不甩,沒那麼容易被人拐去。還是你認為那個都蘭公主比我或族長都好看,風強又是那種三心兩意的人,所以會變心?」
「都蘭當然比不上你們。」朝顏佯怒的嬌嗔讓小兔連忙解釋。「我是擔心萬一她不讓風強回來,強行扣留住他怎麼辦?」
「這點你不用心煩。風雲不是陪著一道去嗎?他一定是擔心都蘭公主會這麼做,才跟過去的,他父親可是大軍的主帥,姒都蘭再驕蠻也不敢得罪他。來,笑一個嘛,說不定這會兒風強正去找你,見不到你,他可不知如何著急呢。」
朝顏這麼一說,小兔才發現是自己鑽牛角尖。以她對風強的了解,該知道他不是輕易屈服的人,姒都蘭想留住他,可沒那麼容易。
「朝顏,謝謝你提醒我。我真是傻氣,事情又不到絕望關頭,我難過個什麼勁。」
「很高興我能幫得上忙。」朝顏與她相視一笑,眼眸在夜色中閃閃發亮,充滿愉悅。「既然我們兩個都不傷心了,也該回去了吧。」
的確,夜色越來越深,寒意加重。小兔心有同感地點頭,和朝顏相互扶持起身,手挽著手,邊聊邊走出樹林。
屹立在鳳族女勇士住處前的高大身軀,在乳油般的月光映照下,身影拉得長長的,小兔不覺屏住呼吸。
風強機敏地旋身,發現小兔的身影,立刻大步朝她走來。銳利的眸光落在朝顏和她親密相挽的手掌,吃驚地眨了眨眼。
朝顏以手肘撞了小兔一記,如花的嬌靨噙了抹只有小兔才能領會的神秘笑意。她朝風強的方向努了努嘴,便逕自走進屋裡,留下兩人獨處。
「你到哪去了?我在這裡等了你好一會兒。」風強的語氣有些抱怨。他伸長猿臂,迫不及待地將她被夜風吹得瑟瑟抖顫的嬌軀兜進懷裡。
甜蜜的暖流自胸口湧出,依偎在情人寬厚的懷抱,被他強壯的手臂緊緊摟住,這種被人寵愛的感覺讓小兔身心俱醉。
「小兔……」他輕喚著她,一隻手伸向她的臀部,將她按向他,嘴唇毫不猶豫地覆住她。
一種深沉的刺激令小兔血脈僨張。在風強的嘴輾轉吸吮她時,透心而過的電流使她只能展臂環抱他的頸項,迷失在他的需索下。
風強的吻比夜色更迷人,某種隨著他的親吻在體內築起的親密感覺,暗示著興奮及歡愉,形成一股壓力要求釋放。這股情愫是那麼強烈,讓小兔慌張了起來。
「你好甜。」低沉的笑聲從他的喉嚨愉悅地逸出。他略略放開她,低頭審視她意亂情迷的表情。
月色下,半掩在睫毛里的眼眸像兩壇琥珀色的美酒,光是這麼看著,就有醉人的魅力。
「小兔……」他忍不住再度俯下唇。
小兔羞赧地避開,讓他的唇落在她粉嫣的頰上。他以舌舔弄吸吮,帶來讓人骨頭酥軟的刺激。
「強……」她用力攀著他,手指陷入他頸背上的堅韌肌膚。
風強呻吟出聲。
「我弄痛你了嗎?」她慌張地放開。
「沒有。」他趕緊咧開大大的笑容安撫她,同時親昵地抵著她的額,眼光充滿戲謔。「有沒有想我?」
小兔心虛地漲紅臉。如果他知道她在想他什麼,會不會生氣?她別轉眼眸,硬著頭皮點頭。
風強滿意地擁緊她。
男性的氣息令她有短暫的片刻呼吸一窒,但隨即心滿意足地埋在他懷裡。若不是還有滿腔的疑問待釐清,她真想永遠賴在他胸膛上。
「我以為姒都蘭不會這麼快放你回來。」
「本來是這樣,好在姒族長是講理的人,加上風雲強力的說服,我才能輕易脫身。」
「她的傷勢不要緊吧?」
「只是扭傷罷了,你不用替她擔心。姒都蘭驍勇善戰,出入戰場不曉得多少次了,這點小傷根本不打緊。」
「我不是擔心她,我是怕她借著受傷纏住你。」小兔不愛說謊,明亮的眼哞充分反映出她微帶酸澀的妒意。
風強在她嘟起的小嘴上偷了一吻,沙啞的呢喃:「你不必擔心。風強是你的,任何人都搶不走。」
「強……!」小兔只覺得好甜蜜,但仍有些不放心。「姒都蘭不會再來纏你了嗎?」
「後天我們就要出發到九黎,她想纏也沒辦法。」
快樂就像蜂鳥一樣,在小兔胸膛里鼓噪,直到此刻真正放寬胸懷。
「對了,你怎麼會和那個女人在一起?我以為你們是死對頭。」風強的眼神充滿不解。
「別這麼說。朝顏是好人,剛才還在安慰我你不會不回來呢!」
「她安慰你?」風強的表情就像天上下紅雨似的。
「朝顏人真的很好。過去我們是有許多誤解,一旦把話說開后,我們就像好姊妹一樣。」
風強不置可否。「多一個朋友總是好的,她能想清楚最好。」說完,他勾著小兔的下頜,眼光里多了一點熱意和溫柔,她立即領會他又想做什麼。
紅暈灼燙著她的頰,小兔羞澀地別開臉,眼角餘光不經意地瞥見鳳族的姊妹們全擠在窗口偷看他們。
這一來,她更不敢放任風強恣意妄為了。
「夜……深了,我進去了。」
「這樣就想搪塞我?」滿腔情意像被澆了一身的冷水熄滅,風強氣憤地搖晃著她。「我快馬加鞭地趕回來見你,在這裡等你半天,好不容易見著了,才親了幾下你就趕我走?」
「不是啦。」她著急地搖頭,踮起腳尖在他耳畔低語。「我那些姊妹全在窗口偷看,人家才想叫你回去嘛。」
風強狐疑地旋過身,果然見到窗邊有可疑的人影閃閃躲躲,不禁泄了氣。他是沒關係,不過小兔臉嫩,他再強求非惹惱她不可。
「好吧。」他委屈地放開她,目送她消失在門戶里,彷彿魂魄也跟著她進去了。
獃獃佇立片刻,依稀聆聽到風與月色竊笑著他的失魂。風強漾出一抹苦笑,任夜風吹冷他亢奮、滾燙的身軀,踉蹌地走回自己的住處。
※※※
風雲巧施計謀,將自己的人混入鳳族的女戰士中,冒充是鳳族武士,護送初月到九黎。
此次的目的是為了牛。兩人使出渾身解數應付蚩尤,送上大批財寶,鬆懈對方的防備,風雲並事先與父親風后定好計劃,要他對九黎發動大規模戰事,趁著蚩尤忙著調兵遣將,分身乏術時,與初月帶領手下告辭,沿途並施以疑兵之計,擾亂九黎的耳目,使他們無法追蹤。
眾人來到通往鳳族的山區,牛將在此和初月等人分道而行。小兔不舍地與父親道別,目送他帶領部分鳳族女戰士,攜著從九黎取得的鹽返回鳳族。
她謹記父親的訓示,發誓要保護初月。接下來的行程,她幾乎是形影不離地跟著她的寶貝族長,眼裡、心裡只有初月,把風強給晾在一旁不理會。
經過數天的跋涉,一行人翻山越嶺,從罕有人知的偏僻小徑離開九黎勢力範圍。他們於黃昏時順利脫險,在森林中尋到空地紮營,幾日來的緊張、疲累,全在這時候釋放。
眾人分頭準備食物,當新月高掛靛藍天際,營火熊熊燒起時,食物的香氣瀰漫營地。有剛從溪里抓上來的新鮮魚蝦,有剝好皮的獐、兔、野雉,還有從森林裡摘取到的野菜、菇類,混合成令人食指大動、口水橫流的美妙氣味。
填飽肚子后,空閑的腦袋免不了胡思亂想。鳳族女戰士從這陣子同甘共苦的夥伴處接收了不少熱情的眼光,她們交頭接耳著女孩間的私密話,對那群人數高過她們的戰士品頭論足,揉著酥軟的身軀,渴望的是溪邊溫暖的水流,將一身的贓污及疲累洗去。
她們邀請族長初月共浴,小兔無心搭理風強頻頻遞過來的灼熱眼眼光,走向初月,打算護送她跟上朝小溪走去的鳳族姊妹。
沒想到風雲卻在這時候攔截兩人,硬將初月搶過去,無論她如何爭辯,都不肯將人還給她。
「喂,你不能強迫我們族長——」
話才剛說出口,小兔自己也遭到同樣的命運。風強有樣學樣地綁架她,不顧她的抗議,將她扛在肩上,很快地消失在妒羨交加的同伴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