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獨孤曇還是不說話,她不靠扶助,自己站起來,再次邁步,堅定地朝軟榻行去。
「喂!你是聽不懂嗎?」
這兩姐妹倆聯手上前攔人。
絕艷小臉一冷,一股冷絕氣息如蛇似蟒地從獨孤曇身上開始婉蜒。
鳳凰兩姐妹打起冷顫。這小女娃的神態和王爺好像哪!
獨孤曇還是沒開口,四周的氣氛仿如拉滿弓的緊弦,一個鬆手,寧靜的假相便破成碎片,再也拼不回來。
姐妹倆退步再退步,竟是懼怕地讓開,讓路給小小女娃。
璋嘯王爺與獨孤曇的視線在半空中交會,在他的注視下她再度舉步,小小身軀很快就來到軟榻前。
「這麼頑固。」一記輕笑,璋嘯王爺將她攬至榻上,手掌伸向她,讓她將軟頰偎著他,她乖順地合上眼。
鳳凰姐妹當日即被送出璋嘯王府,獨孤曇絕無僅有的地位就此鞏固。
若干年後
璋嘯王爺掏出一隻翠玉瓷瓶,將瓶里的淡白濃液傾入參湯,然後命令著,「喝下!」
一雙小手端起湯盅,湊到唇邊,獨孤曇聽令地咽下一口又一口。
在璋嘯王爺的吩咐下,她的膳食全是特別調製的。她的手腕處有著數不清的割痕,雖然已淡去,卻仍怵目驚心。
喝完參湯后,獨孤曇看向主子,等待下一個指示。
「琴……」
璋嘯王爺正審視著公文,長指嫻熟的翻著。
獨孤曇立即起身走到琴案前落坐,帶有檀馨的香已被點燃,她緩緩撥弄琴弦,隨手三兩音為開端,然後便是一曲百凰朝鳳。音律從緩至急,旋如驟雨、飄若輕風,她彈琴的技巧在名師的精心教導下,已臻完美成熟。
而她只為璋嘯王爺彈琴。
黑緞似的發垂掩光潔容貌,不經意顯露的風情倍覺嫵媚,嬌眸含艷,丹唇抿柔,儘管微俯的面龐看不太真切,卻更添神秘。
百姓間都如是傳說著,說璋嘯王府內藏著一個美人,一個以花想容、以卉繪貌,價值更勝珠寶的絕世美人。但璋嘯王爺從不承認有這麼一回事,他的侍妾們也不曾提起。謎上加謎,故而難以確定為事實。
異聲突地傳來!
「有刺客!」
示警聲驀然響起,守在門口的一紅一綠身影,以極詭譎的速度欺上前——
略微一頓的琴音繼續,似是外頭波瀾從來不曾興起。
屋內,玎玎琤琤,琴音如流水清泉,滑過光潤玉石;屋外,鏗鏗鏘鏘,劍響如神號鬼泣,劃破凄持的氣息。
鏘!琴的最後一音斂起,纖纖十指輕離琴面;鏘!刀劍最後一回交鋒,人命終結於哀嚎。
「王爺,」綠芙率先進屋,看也不看獨孤曇一眼,恭敬的將東西奉上前,「這是從刺客身上找到的令牌。」
璋嘯王爺把玩著雕有龍紋的令牌。
龍紋令牌啊……今有東宮太子、西宮二皇子、南宮三皇子,而這龍首向天的花紋是代表著……
「會是他嗎?」有些意外,璋嘯王爺沉吟了一會兒,「看來,明天得入宮一趟。」
他左手玩著令牌,右手朝獨孤曇做個手勢,她立即娉婷起身,來到榻前,身形一矮跪下,謙卑地等待主子的愛撫。
「你想,我該怎麼好呢?」璋嘯王爺像是在問她,卻更像在問自己。
他不是真的要她回答,也不屑她回答,他只要她陪伴在一旁,享受她的沉默。
許多的事,不必言語,他們也彼此瞭然,因為他知她,她也知他。一個人,怎會不了解自己。
「把你的手伸出來。」這是每日的例行工作,由璋嘯王爺親自動手。
獨孤曇乖順地露出手腕,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看著他取來銀針與匕首,在腕上熟悉地劃開一道,再以白色小瓷瓶盛接住血紅。
自幼便被餵食各種毒物,因此獨孤曇的血是毒,也是葯。
門未合好,夜風吹拂,一股血腥味輕輕地融入屋內空氣中。
屋裡兩人的唇同時抿起滿足的弧度,沒有發現血腥味其實是來自屋外上風處。
幸免於難的人無聲的調勻氣息后,一個翻身,消失在夜風中。
退出璋嘯王爺的苑房,獨孤曇在侍女的陪伴下回到曇苑。
她沐浴、更衣,預備就寢。
獨孤曇的體質偏寒,連纖指尖兒也是透著涼氣。
她是一個花兒也似的人兒,一個珠玉也似的人兒,卻也是個冰雕也似的人兒。
好美。隱匿的黑衣人不由自主的讚歎,也不由自主的心蕩神馳。
如同往常每一日,獨孤曇輕輕落坐在梳妝鏡前,讓侍女為她梳發。
白玉梳齒富節奏的起落,一下接著一下,梳齒仔細梳理著烏黑髮絲,在一旁夜明珠的光亮下,泛出柔潤光澤。
獨孤曇緩緩合上眼,她的表情不變,僅有朱唇微啟。
她是在享受著侍女的服侍嗎?還是只是個習慣罷了?黑衣人無法得知答案,雙眸一瞬也不瞬的凝望,從所處的角度,可以望見側坐的她的身姿與芳頰。
黑衣人心神一動,體內頓時熱血翻騰。
將梳理好的烏髮披回肩背,細心打點好后,侍女便小心的扶著獨孤曇到床邊,一名伺候她褪衣,一名替她脫去絲鞋,末了解繩放下輕軟的床幕,確定女主子一切安好,便悄然退出房間。
半個時辰后,黑衣人才躡手躡腳步出隱匿處。
「呼!」
小小聲的,黑中下的唇逸出一記安心的嘆息,俊朗的眉目總算稍霽,開始回復一絲絲淘氣。
糟了!那道自肩處一直往下劃開的傷口又開始滲血了……
【第二章】
醉紅顏
肅肅涼景生,加我休壑清;
驅煙入洞戶,卷霧出山楹。
去來固無跡,動息如有情;
日落山水靜,為君起松聲。
——詠風·王勃
稍稍一動,黑衣人便清晰感受到肉綻筋裂的痛,疼得他齜牙咧嘴,好不容易疼痛咬牙憋住,一陣暈眩襲來。
他該走了,趁現在有足夠的時間可以遁……但他卻還不想走……
為什麼?他的視線溜向床榻。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嘿嘿!這就叫做不怕死啦!
黑衣人邊想邊向床榻靠了過去,他的修長手指輕輕一挑,床幕微開,獨孤曇甜美的睡相映入眼帘。
黑衣人呼吸一窒,眼神專註的緊盯著佳人。
自盤古開天以來,人對美醜便懂得分辨、欣賞、嫌惡、接納、排斥。
喜美色、厭丑貌,乃人之天性,黑衣人也從不否認自己是這樣的人,他索性放任著這些天性,就連這種非常時刻也發揮得淋漓盡致。
簡單一句話——一他是個天生的登徒子。
但是,這也不能怪他,誰教此女是這般好看呢?他自長眼睛以來就沒見過這般絕色的人兒,貌色暫且不談,她舉手投足的萬般風情,就足以傾倒民生。
她是誰呢?
嗯!不管她是何許人也,璋嘯王爺顯然相當重視她。當他負傷來到這棟精緻的樓宇,看見里裡外外考究無比的擺設時,心下便先篤定了這一點。
她姣美的睡顏,讓人看了忍不住想再靠近一點。
沒注意到太過忘我的舉止,會為自己招來危險,他只是緩緩把頭低下來,鼻尖就要觸到床上人兒光潔的額心時,兩排羽扇似的長睫忽然打開,一雙黑白分明的瞳眸瞪著他。
哇!這下子糗大了!
「噓!」大掌馬上往她欲張的軟唇覆去,太急促的動作又扯動了傷口,整條手臂似要報廢般的痙孿,鮮血滲出布料滴下,染上她鎖骨間無瑕的雪膚。
「拜託!請不要叫,好不好?我會放開你的嘴,可是你不要叫,不要叫喔!」黑衣人急促的請求,沒注意到她水靈靈的眼因感受到血液的溫度而一變,泛上不該有的殘忍歡快。
見她沒有掙扎,似是默然應允了,他這才寬心的移開手掌,果然沒聽見她發出聲音。
他吁了一口氣,抬手抹了把冷汗,竟忘卻有傷在身,這樣的動作又牽動了傷口,血像斷了線的珍珠滴落她的臉龐、頸際及發上。
「糟!」黑衣人低叫一聲,已經做好她會因見血而怕得暈死過去的心理準備。
不料,她卻用手往頰邊一摸,抹來滿指的血,然後含入口中,唇邊緩慢地綻出笑容,狀似極享受地吸吮著。
「你……」黑衣人的眼珠子差點瞪出來,他傻傻地看著她吮凈手指上的血,又立即往頰邊摸去,來來回回的動作著,似乎要把所有的血都「吃」完不可……
「主子。」獨孤曇輕喚了一聲。多麼鮮美的滋味,甘甜得令她綻出笑。
「呃……」黑衣人本想問她真的這麼好吃嗎?旋即他用力搖頭,甩掉這個不合時機更不合道理的念頭,心中發噱。這個美美的小女人,真的有點怪,但他可不能跟著她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