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岳仲崗站在祖父母的房子前面,牆上藤蔓被清除了,圍牆邊的野車也拔得乾乾淨淨,距離上次回來不到兩個月,屋子變得煥然一新。

早上辦理出院后,他一路開車來這裡,肚子有點餓,隨便塞了點麵包敷衍了事,這對剛因胃潰瘍而住院的病人來說不太好,但他急著「休假」,所以,午後一點半,他便出現在這。

按兩下門鈴,他看見二樓的窗戶邊閃過人影,卻遲遲沒人來應門。

不敢開門嗎?淺淺笑開,他拿出手機,照著簡訊上的電話撥給她。

「你好,我是岳仲崗,來跟你買過桑椹醬的老顧客,現在我站在你家外面,可以麻煩幫我開門嗎?」他客客氣氣、溫溫和和,像平常一樣。

但那麼客氣的口吻,還是讓他從電話裡面聽見乒乒乓乓,東西撞到,女人咬牙抽氣的低聲咒罵。

控制不住的心情飛揚。

很久了,他沒有不為某種目的而發出笑容,沒想到,連面都還沒見到,她已經讓他連笑兩次。

他想,這次的度假肯定會物超所值。

他又站了好一會兒,門才打開一條細縫。

他想,她在偷窺他。

岳仲崗假裝沒看見,把頭扭到另一邊,欣賞附近的風景。

這裡的交通不方便,進出沒有捷運、公車可以搭,所以父親很反對祖父母住在這裡。好幾次邀他們北上同行,但常常住不到幾天就吵著要要回家,他們說,在台北,連呼吸都找不到乾淨的空氣。

幾個深吸氣,他讓肺泡裝滿新鮮空氣,蓮花盛開,空氣裡面瀰漫著淡淡的芬芳,這是他記憶中的味道。

嘎——沒上油的鏤花鐵門打開,一張充滿青春氣息的臉龐露了出來,看見岳仲崗,她很明顯地鬆口氣。

吁……還好,她以為有人報警,說無人別墅遭惡徒入侵。

「嗨,岳先生,怎麼有空過來?進來坐、進來坐。」她拉住他的手,匆匆關上門,把他往屋裡帶。

那麼急,怕被人撞見?岳仲崗揚起眉頭,在她身後嘲笑。

當然,小偷是見不得光的。

閱閱把門關起,連同她的小心翼翼一併關到門外去。門喀地帶上,她又光明正大、利落大方,滿臉的商人市儈起來。

「岳先生,你要買桑椹醬嗎?對不起,今年生意太好,全都賣光光了,明年……明年我一定給你排第一號,你要多少,先付一點小訂金,我保證,明年的第一批桑椹醬絕對會在最短的時間內送上府上。」

他沒有回答,她笑著引他進屋子,嘴巴呱啦呱啦說不停。「不過,我們有賣新產品哦,你要不要試試。」

岳仲崗進屋,窗明几淨,纖塵不染,地板光可監人,連壁爐裡面的煤灰都清乾淨了,廚房裡不知道在煮什麼東西,食物的香氣滿溢。

閱閱進了廚房又出來,手裡端著玻璃壺,壺裡面一朵大大的蓮花盛開。她連這個東西都弄得出來?他對她越來越崇拜了。

「這是冰糖蓮花茶,味道很香,試試。」

她倒一杯給他,他端到鼻間,食物的味道刺激他的食慾,腸子在這個時候,不合作地咕嚕嚕叫起來。

「你肚子餓嗎?我剛好在研發新菜單,爐子上有蓮子枸杞粥,要不要吃一點?」

如果研發成功的話,她打算等蓮子盛產期,煮幾鍋到菜市場賣。

「好。」他不客氣回應。

「等等哦。」

話說完沒多久,她端出一碗溫溫的甜稀飯,岳仲崗接了,吃一口,味道清香甘列,讓他整個人放鬆。

他喜歡粥,或許是每次生病時阿姨的粥常為他帶來家庭的溫暖感覺,而閱閱的粥也給了他相同感動。

閱閱看他一口接一口,好像愛吃得不得了,在他還沒出聲之前,她主動自發進廚房,把整鍋粥捧到客廳桌上。

「要不要再一碗?」

他的嘴巴很忙,沒回話,光是點頭。

「那……再吃一點吧。」她又替他將碗盛滿。

就這樣,一碗、兩碗、三碗……他在她的驚嚇間吃掉七碗,把整鍋實驗品通通吞到肚子里。

看不出來,瘦瘦的他,居然那麼能吃。

閱閱打量他,他長得不錯看,尤其眼睛,是單眼皮,東方男生最迷人的那個類型。但濃濃的兩道眉毛就不怎麼好了,它們橫在額頭上方,好像吞了「尚介勇」,直直硬硬地伸展到髮際。

他的鼻子直挺,嘴巴很有個性,頭髮濃密,沒有地中海型禿頂,瞧他手長腳長,個頭肯定超過一百八,但皮膚太白,很像弄弄愛吃的白斬雞,整體來講,他不是她喜歡的那種類型。

男人嘛,當然要黑黑壯壯,單手能扛得起二十公斤重物者為上品。

是咩,她最愛肌肉男,看他們脫掉上衣,就會讓人流口水的六塊肌,至於這個岳先生嘛,上次穿西裝還好,現在穿休閑服,好像風吹就會倒。唉……勉勉強強算個中下級。

如果依喜歡的東西排行榜,閱閱最喜歡的第一名是錢,第二名是錢,第三名是錢,第四名就是肌肉男了。

終於填飽肚子的岳仲崗迎視閱閱,她打量他該打量夠了,喜歡上他了嗎?

他對自己的外貌深具信心,在名流社交圈裡,他一向是女人目光追逐的焦點。

「你為什麼搬家?」

「就那個禿頭律師啊,他到法院申請,把我和弄弄趕出育幼院,我的錢存得不夠,不能買下那塊地,現在只希望在育幼院賣出去之前,我能先一步湊到足夠的錢。」

「禿頭律師?」

吞過「尚介勇」的眉毛皺在一起,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很憂鬱……

厚,才皺個眉毛就那麼憂鬱,害她的心扭在一起,他又不是演韓劇,幹麼欺騙她傷心。

「對啊,他色迷迷的問我要不要和他出去吃吃飯、建立友誼,說如果我當了他的『朋友』,房租、地價,一切好談。見鬼了,要不是請律師太貴,我真想告他性騷擾。」

弄弄那杯水,潑得大快人心。

他點頭,知道了。

「所以這裡的房租比育幼院便宜?」

「這裡……很便宜的,我和房東很熟,他們不跟我計較房租。」她支支吾吾,吶吶乾笑兩聲。

「這樣啊。」他和她很熟?岳仲崗又想笑了。

「對哦,還沒請教岳先生,你來這裡是想……」

「我在度假,上次來,覺得這裡的環境不錯,想找間民宿待下,可是這附近好像沒有民宿,我就想也許可以到你們的育幼院分租一個房間……」他抬眼四處看看,用眼神示意,住在這裡也不壞。

「民宿?你打算住多久。」

登!她的眼神亮起來,整個人像鍍上一層金光。

岳仲崗的眉頭彎了,他愛死她這號表情,從以前就愛,愛到她怎麼敲榨,他都心甘情願。

「一個月吧,我想。」

「你有多少的預算?」她主動把弱點送到對方眼前,等他宰割。是啦,她對錢最缺乏免疫力。

「單是住的話,五萬塊吧,但如果能供應三餐……十萬塊應該還算合理。」

「十萬……」她在心底尖叫,十萬耶,他為什麼不住十年五年,為什麼只住一個月?這時候,閱閱徹底忘記,這個房子的居住權不在她身上,她只是個名副其實的小偷。

「沒關係,不方便的話……」他刻意曲解她的吃驚。

「方便、方便,哪會不方便!我們鄉下人啊,最熱情了,只要住下來,包準您能充分體驗農村悠閑生活。」悄悄地,她又把「你」變成「您」,在她身上,他可以百分百充分享受,「有錢的是大爺」這句話。

「我的胃不好……」

他的話沒說完,她搶著講。「所以不能吃太油太膩的東西,一定要清淡乾淨,剛剛好,您眼前的這個人……」她拍拍自己的胸口,過度用力,咳兩聲,繼續自吹自擂。「不是臭蓋的,本人的廚藝媲美廚藝界大師,弄那些有機養生的食物,正好的我的強項。」

「我有一點潔癖……」

「你才一點而已?我是嚴重潔癖,我買洗衣精都用那種防塵除蟎的,我每天都拖地,衣服絕不堆放到隔天才洗。」她很怕他不肯住下。

「我早上需要工作,怕吵。」

「沒問題,早上弄弄六點半就去上學,我去菜市場賣東西,整個家裡只有您,不會有任何人發出半點聲音。」

她暗地提醒自己,待會兒去把借住在後院的那兩隻野貓趕出去,它們正值發春期,千萬不能讓它們的「好事」,破壞她的「好事」。

「好吧,我就住在這裡。」

「那……那個房租……」

「需要先付清?」他望著她的貪婪,那是她最好看的表情。

「如果方便的話。」她媚笑。

「我等一下開支票給你。」

「是現期的嗎?」

「你很缺錢?」他眯了眼。

「也不是缺錢啦,只是錢放到自己的戶口裡面,才能安心啦。」

她居然臉紅了,當然,她不是因為羞愧,也不是因為岳仲崗太帥,而是因為錢,新台幣……總是有本事讓她臉紅心跳,他們是前輩子的戀人。

「知道了。」他點頭。「還有一個問題。」

「問題?」她的心臟吊到半空中,他後悔了嗎?

「可不可以把『您』刪掉,我對這個字過敏。」

「這個啊,小事、小事。您……呃,你的行李在哪裡?」她及時把尊稱去除。

「在車上。」

「我去幫你提進來!」她一說完話,馬上快步衝到屋外,很怕行李被別家「民宿」搶去。

岳仲崗跟在她身後,看著她一個人提起三件大行李,眼睛瞪大。在他生活圈中的女人,兩手只提得動名牌包,沒想到他拎起三件之後,還企圖用嘴巴咬起他的手提電腦。

「不必了,這個我來。」他連忙把電腦搶下來。

進屋,閱閱把電視遙控器交給財神爺,又殷勤的把冰箱裡面能拿出來招待客人的東西通透搬出來。

「請先坐一下,我去換床單。」她笑得柔情萬千,嬌羞甜美,不要誤會,那個笑不是給岳仲崗的,是給未過門的支票小姐。

整幢屋子前兩天才剛大掃除過,照理來說,她根本可以直接把人送上樓,可是人家岳先生說啦,他有一點小潔癖,為了讓客人心甘情願的付費,她快手快腳換上新床單、新棉被,把他的衣服一件件掛進衣櫃,再抹一次桌椅、再拖一次地,她只差沒蹲到地板上用舌頭舔了。

為了十萬塊,她發誓讓岳仲崗享受到五星級的服務。

都整理過之後,她滿意地打開窗戶,讓午後的微風帶著蓮花的香氣飄進屋裡。

掛起笑,她準備下樓見客。

還記不記得宋予閱定律?

對,就是那一條——什麼人都可以得罪,就是不能得罪財神爺:什麼東西都可以看不起,就是不能看不起金錢。

所以,出發,帶上最美麗的笑臉,迎向白斬雞財神爺!

沒見過有人比她更樂在工作的。

每天,她一大早起床做早餐,到菜市場賣自製的情人果和蓮子粥,她總是一面工作一面唱歌,好像做這些事會讓她心情快活。

她的生意不錯,十一點左右就會從市場回來,為他這個「房客」下廚,下午,她做家事、整理庭院,采芒果青、腌漬,有空的時候還會研發新菜單。

她是個勤奮的女孩。

岳仲崗也工作,但工作時常常是眉頭深鎖,一個視訊會議,老讓他開到頭痛。

他猜,閱閱的工作比他的工作有趣,於是下午三點四十七分,他站在這裡——離地面一公尺的鋁梯上。

「小心哦,芒果青的液汁不好洗,你不要沾到。」

閱閱抬頭往上看,看著他那身昂貴的衣服心疼不已。不行,再看下去,她一定會心臟病發作,她無法眼睜睜看著那麼貴的衣服被毀掉。

「我進去一下,你小心一點。」

她說著,沒等他反應,就咚咚咚像跳豆一樣跳進屋裡,不久,當她再度出現的時候,手上帶了一件藍色的寬T恤。

「岳先生,你下來一下。」她敲敲鋁梯。

他聽話的下來,掛在手臂上的麻布袋裡裝滿芒果。

她拿走他手上的袋子,把T恤由下往上抓,像幫小孩子穿衣服那樣,抬高雙手時,才發現她的房客高得不像話。

「頭低一點。」

「低頭?」

他懷疑地看了看她手上的衣服,猶豫三秒便乖乖低頭。

她的動作很俐落,她幫小孩穿衣服的經驗很多,三兩下,就幫他套好衣服。

岳仲崗看著原本寬大的女生T恤套在自己身上,變得緊繃,忍不住失笑。

「為什麼要這樣?」

「你的衣服太貴,弄髒的話很可惜。」她一面說一面動手,把他露出來的袖子往上翻卷,套進女用T恤里。

他低頭看著自己,相較於弄髒一件衣服,穿成這樣……似乎嚴重得多。

可惜閱閱看不見他的彆扭,只看得見他昂貴的衣服被T恤完完全全保護住,滿意地拍拍手。

「好啦,可以了。」她指指鋁梯,示意他爬上去,今天房客先生的行程是——

農村生活體驗營。

他揚揚眉,不置可否,又上梯子繼續摘芒果。

汗水在滴,地面上的女人在唱歌,他從沒做過勞力的工作,不知道流汗也會讓人心情舒暢快活。

她在樹下幫芒果青削皮刦半切細條,很枯燥的事她做來卻似乎趣味盎然,微笑掛在嘴邊,眉彎眼也彎,她這種人好像不知道痛苦是什麼感覺。

「岳先生,你在做什麼的啊?」閱閱找到話題同岳仲崗聊。

「飯店業。」他怔了一下,回答。

岳仲崗不喜歡她叫自己岳先生,以前她叫他嶽嶽——他叫她閱閱,尾音上揚的閱:嶽嶽、閱閱,他們的名字相近、發音相同。

她常常吃飽沒事就隨口喊一聲,「嶽嶽。」他就回她一聲,「閱閱。」

然後她就像現在一樣,眉彎眼也彎,笑容掛在嘴邊,一口氣連說了好幾個「嶽嶽、嶽嶽、嶽嶽?」

他則是皺起眉頭,滿臉的不耐煩,口氣惡劣的也回她幾個「閱閱、閱閱、閱閱……」

當年,他是個叛逆小子,而且是父母親剛剛離異的叛逆小子。

「飯店業的薪水好嗎?」她手動的速度很快,依那種速度削水果,他的手指頭大概會貼滿OK綳。

「還不錯。」

「應該是很不錯吧!」

「為什麼這樣問?」

「我的第一任男朋友家裡也是做飯店業的。」

第一任男友?岳仲崗的眉頭微微聚攏。

「他很有錢哦,常常請我吃東西,還說等他變成老闆以後,要免費招待我到世界各國去旅遊。」

說到這裡,她舔舔嘴唇,好像那個好吃到不行的雞蛋冰,還待在她的舌頭上面。

閱閱嘆氣,仍然笑得眉眼眯眯。「唉,很可惜。」

「可惜什麼?」

「他被送到國外念書,之後大概是交到洋妞,就忘記我了吧。你知道的啊,遠距離的愛情都嘛會出現問題。」她誇張地攤攤手。

好啦,她是在自抬身價,嶽嶽沒和她談過戀愛,但是現實生活中有一個人可以這樣讓自己幻想著,甜蜜多一些,辛苦少兩分。

那個人……她指地是他嗎?他有說過等他當老闆以後,要請她到世界各地旅遊?他忘了,還忘得很徹底。

只不過,他什麼時候變成她的男朋友,他怎麼不知道?好吧,如果他是她的「第一任」,那麼……

「你有幾任男朋友?」他直覺問。

「三任。」她驕傲地比出三根手指頭。

如果她的第一任是幻想,第二、三任就是濫竽充數,認真算算……哎呀,算那麼認真幹什麼,這個年頭沒談過戀愛的女生,會被人家笑死。

所以,就算是幻想或濫竽充數都沒關係,有就好。

「第一任是飯店業的,第二任呢?」

「做黑手的。他在村裡的一間汽車修理廠里工作,我本來有想過,如果修一部車可以賺五千塊,那他修四千部車子,就可以讓給我買下育幼院,可是他不要,說買那塊破地有什麼用,要是他有兩千萬,他要到都市裡買間修車廠,賺更多的錢。那個……才不是破地。」

那個時候,她剛國中畢業,第二任男朋友阿架沒升學,跟著師傅學修車。

「你們因為這樣吵架?」為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兩千萬,他想,他們的腦袋都有問題。

「對啊,我跟他說,都市有什麼好,每個人走路都像在飛似的,一下捷運,光是看到那堆人,呼吸都會有困難。可是他堅持要到大都市,所以我就把南哥死傢伙甩了。」

「那麼,第三任還在嗎?」

「不在,高中畢業就說拜拜了。」

「那次又是為什麼分手?」

「他只要親我,卻不肯娶我。」

親吻就要結婚,這個女人活在第幾世紀?他沒提問,但她主動解除了他的疑惑。

「我知道這個時代牽手親吻甚至上床都很普通,我是在測試他。」

「測試?」

「他是里長的兒子,家裡是開超市的,有錢得要命,也花心得要命,他和學校好幾個女生都有一腿。」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和她交往?」

「他……」低著頭,她笑了笑。因為他請她吃雞蛋冰,而那個冰的滋味和多年前一樣。

看她笑得那麼曖昧,岳仲崗心裡有些不舒服。那個男的很好嗎?幹麼笑得好像撿到錢。「他怎麼樣?」

「那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說不能娶我的原因是什麼,你知道嗎?」

「什麼?」

「他說我是育幼院的小孩,他是里長的兒子,身份懸殊。哈!育幼院的小孩怎樣?我們自立自強、不偷不搶,雖然沒有家世背景,但靠自己的能力在社會上和別人並肩站立,就說我最看不慣的宋予屏好了,人家還不是力爭上遊,替自己賺到好幾億,還嫁入豪門當少奶奶。」

說到這個,她就滿肚子火,他憑什麼有權利看不起別人?就算他是里長的小孩,很了不起嗎?總統的小孩都沒有他囂張。

岳仲崗平靜地望著閱閱。

不搶?宋予屏怎麼會乖乖把支票交出來,不偷?那她桶子裡面裝的是什麼……

不過,現在不是討論「不偷不搶」的好時機,於是他說:「會把身份背景拾出來,通常是對自己沒自信的表現。」

「沒自信?不是吧,他是驕傲過度才對。」閱閱放下手上的刀子,抬頭望他。

「不,是沒自信。一個有能力的人,不必靠家世背景來襯托自己。」

「有道理,他……還滿OOXX的。」

「什麼是OOXX?」

「髒話的指示代名詞。」

他噗地笑了。不管經歷多少年,她總有本事逗他笑,不管是眼底不經意露出的狡點,還是聽到金錢時,雙瞳散發的光芒。

「所以說,你現在沒有男朋友?」一時興起,岳仲崗有了想法。

「沒有。」

「想不想談一段戀愛?」他從鋁梯上下來,脫掉手上的手套,坐到她身邊,笑得很……很像狐狸。

她聳聳肩,坐得離他遠一點。

「如果不妨礙賺錢的情況下,我不反對。」要是談戀愛還有錢賺,就更好了,那叫一兼二顧,摸蛤仔兼洗褲。

「給你推薦一個不錯的人選。」

「誰?」

岳仲崗指指自己。既然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當了閱閱的第一任男友,再回過當個第四任,也沒差。

「你?」果然,他是狐狸,他不會是想拿談戀愛當借口,跟她要回住宿費吧。

「為什麼?你想住霸王屋?」

他失笑。搞清楚,住霸王屋的人是誰!「我的支票已經給了,不會要回來。」

「既然如此,幹麼談戀愛。」她悶悶的說。

「度假嘍,我想要開開心心。」他找不到借口,隨口敷衍。

閱閱凝視著他,所以他想找為期一個月、沒有負擔的短期戀情?

他不是她喜歡的那型,他太弱雞,還有胃潰瘍的問題,他一看就是那種沒肩膀的那人,不夠頂天立地,如果她從鞦韆上摔下來,絕對沒辦法用雙手接住她的那一型,但是……他有很多錢。

左右為難啊,她沒打算出賣自己,但如果談個短暫戀愛能讓她的存款簿數位元組節上升……何樂不為?

嗯,先弄清楚!

「你知道,談戀愛很貴的?」她斜著眉毛問。

眼底一閃而過的精光沒逃過他的審視,他想,他知道她在算計什麼。

「無所謂,飯店業的薪水不算少。」他擺明了任她揩油。

「女生很麻煩,常常會跟你要這個、要那個,名牌貨貴得不像話。」

想跟他要禮物,再轉手賣掉嗎?

他不介意,如果她肯更誠實一點的話,他願意直接折現金給她,免除她一道麻煩手續。

「這不是談戀的男人都要做的事情?」他攤攤手,表示她的提議很合理。

所以……他樂意她獅子大開口?小小的罪惡感浮了起來,她皺眉頭。

「怎樣,我在等你的答案。」他用手肘推推她。

「嗯,也沒什麼不可以。」

「那就,成交。」他伸出手。

成交?他把談戀愛當作談生意嗎?

說不上來,閱閱的心頭悶悶的,雖然她明知道,自己比他更把這段為期一個月的戀愛當成生意。

「好吧,成交。男朋友,這段時間,你不能把我退貨哦。」想那麼多做什麼,抓緊每一分能賺的錢就是了!她伸手和他交握。

「你得表現得賣力一點哦!」

「賣力……你的意思不會是……」在床上賣力?不行,這樣她賠太大。

「不要想歪。」他大笑,用兩根手指頭在她額頭彈了個爆栗。

被看出來了?閱閱罕見地紅了紅臉,悶聲道:「我哪有想歪。」一股熟悉感滲入心中,彈額頭的動作是嶽嶽的習慣……

突然一陣刺耳的聲音響起,鐵門被推開,剛放學的弄弄回來,她氣嘟嘟地經過他們,看也不看兩人一眼的徑自走進屋,把門撞得砰砰作響。

她在搞什麼?

閱閱皺眉頭,起身走入屋內,岳仲崗跟在她身後,一起去看看憤怒的少女是哪裡不對。

進屋,他們看見弄弄把書包里的東西全倒出來,她憤憤不平地從裡面翻出一張照片,對著閱閱問:「你有沒有被拋棄的經驗?」

「拋棄……沒有。」濫竽充數的第三次,她不承認。

「恭喜你,你的運氣很不賴,不過我還是要教你,第一點,在男生決定拋棄你之前,你的動作必須比他更快,早一步把他拋棄。」

「為什麼?」閱閱抓抓頭髮,不會吧,看來發育不良的弄弄也交男朋友了?

「這關係到面子問題,拋棄人的是贏家,被拋棄的是輸家。」

「噢。」閱閱點頭,聽起來有道理。

「第二點……」

「還有第二點?」岳仲崗忍不住笑開,一個小不點居然都有戀愛問題,那他這幾年在做什麼?

弄弄瞪他,她很嚴肅,沒有半分開玩笑成分。

「對不起。」看出她眼中的怒火,岳仲崗忙認錯。

「第二點,把你們看起來很快樂的照片毀掉,像這樣。」說著,她當眾示範,把和班長的合照撕掉。

「那麼……還有第三點嗎?」閱閱輕聲問。

「要打扮得光鮮亮麗,隨時隨地地為了碰到他,做好準備。」

「你被拋棄了嗎?」閱閱忍不住問。

「不對,是分手不是拋棄。」她的食指用力點了點閱閱。

「哦,了解。」

「你知道他怎麼說嗎?哈,他媽媽說,上國中要認真讀書,把心思放在功課上面,不要和不三不四的女同學混在一起。還說,整個家族都在期盼他考醫學院。」

「當醫生了不起?我只是不想考而已啦。真沒禮貌,說我是不三不四的女生,他才不七不八咧!我有說要嫁給他嗎?有要他去賺錢養我嗎?大家出來玩玩嘛,誰跟他認真了,不爽分手就好啦,幹麼扯東扯西,我是那種死賴著人的女生嗎?」

「你這些話……從哪裡學來的?」現代的女生都這麼早熟嗎?岳仲崗的表情像是被K到。

弄弄送他白眼兩枚。「你不要以為自己是閱閱的財神爺,我就不敢給你過肩棒哦。」這個男的很弱,而她的身手很不凡。

「對不起,剛剛戶證事務所來幫我改了身份,我現在不是閱閱的財神爺。」他攤手聳肩,笑得很賊。

「不然是什麼?」

「是閱閱的男朋友。」

他話一出口,嚇掉弄弄半個下巴,害她忘記失戀很痛苦,那個拋棄她的男人很可惡。

「你們……」弄弄指指岳仲崗,再指指閱閱,眼光輪流在他們身上轉,最後手心用力拍在額頭上,大喊一聲「天啊!」轉身跑開。

岳仲崗疑惑地看著閱閱。「有這麼難以接受?」

閱閱搖搖頭,不了。「不知道,大概和青少年的荷爾蒙失調有關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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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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