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啊——」
凄厲的叫喊聲劃破靜寂夜空,幾乎同一時間,數條人影分別從長白派內院的各個角落朝掌門人風揚所住的松風軒奔去。
最先趕到的是風揚的獨生愛女風想柔。她所住的玲瓏館和松風軒只隔著母親住的苔枝綴玉樓。
腳尖在一株高大的樟子松上輕點,娉婷的身影像離弦的箭般射進半掩的房門。竄過外間書房,拐進多寶格後的寢室,裏頭的情景頓時把她嚇愣在當場。
母親雪晴芳背對著她站在離床約五步外,瑩潔如玉的雙手沾染著沭目驚心的腥紅血跡。纖弱娉婷的身影恍若風中殘燭般抖晃,臉色慘白如紙。原本晶亮有神的美麗眼睛,此時空茫茫得彷佛失去了靈魂。而她失血的嘴唇,正喃喃抖顫,不知在自言自語什麼。
至於床上的父親,則半躺在一名白衣人的懷裏。想柔想也不想地抽出隨身攜帶的寶劍,哐啷一聲,震動了正以內力搶救風揚的白衣人。
兩道明亮的光子,瞬間照亮了昏暗的斗室,想柔有種錯覺,在造兩道眼光下,連白頭山上終年不消的積雪都可以化成蒸騰的熱氣。
它們熾烈無比,充滿生命的熱力。此刻熱焰的深處,盈滿著急、悲傷。沒有邊際的哀愁,像海浪一般朝想柔淹漫過來。
匆匆一眼,隨即又將眼光鎖迴風揚身上。
想柔回過神,心裡再度充盈著不安的情緒。
她揑緊手中的劍,心繫父親的安危,一步步朝床的方向進逼。
一陣風自屋外吹進來,想柔的三師叔夏川明闖了進來。
「怎麼回事?」夏川明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眼光很快從師嫂身上移向床上的兩人。
「海師弟?」他的叫喊聲沒有動搖白衣人凝聚在風揚身上的注意力。突然,正默默吶念小休的雪晴芳聲音大了起來。
「血,血……不是我,不是我……」她不住的後退,瘋狂地甩著釵橫鬢亂的螓首,一個轉身,朝門口的方向拔腿就跑。
「娘……」風想柔在慌亂間只得放下隨身寶劍,以雙手抱住母親。雪晴芳一注意到女兒,立刻全身痙攣,軟倒在想柔懷裏。
「師兄,師兄……」同一時間,那個被夏川明稱為海師弟的人悲聲大呼,夏川明咻的射到床前,只見海師弟摟住大師兄已出氣多、吸氣少的身軀。
一攤醒目的血跡,自插著薄如紙片、綠瑩剔透的碧玉刀的胸口滲出,夏川明的心霎時涼了半截。
「師兄,不,不要……不要離開我……你還沒見到寧兒呢!不要……」海師弟凄厲的哭叫著。
「柔兒……」一朵清淡若夢的笑容,飄忽在風揚失血的唇角,漸漸渙散的眼光有著太多的難捨和深情,卻只能化做一聲:「別哭……」淹沒在消失的生命中。
海師弟哽咽一聲,強忍悲痛默默流淚,懷裏的師兄已魂歸離恨天,再也喚不回來。
***************
出了天下第一關山海關,便是人們俗稱有白山黑水、林海雪原等壯麗北國風光的關外了。
古振塘並沒有走陸路出山海關。
身為飛雲山莊少莊主關長風的知交,人才到天津,立刻受到飛雲山莊人馬的特別關照,安排他從天津出海,乘船渡過渤海灣直抵營口,再換快馬,日夜兼程趕往長白派的所在地長白山脈第一高峰白頭山。
當他在黃昏時候抵達白頭山附近的大鎮松樹鎮時,心中興起了遊子近鄉的情怯。
一年多了,他離開自幼生長的長白山已超過一年。師父、師娘的身體可安康?小師妹還是那副脫不了稚氣的嬌憨嗎?是不是還會纏著他教她劍法?
這一切都必須等到他回到長白派才有正確的解答。
儘管歸心似箭,然而人疲馬乏,不容他摸黑上山,古振塘在鎮上找了間客棧打尖。剛請小二送來一大碗牛肉麵、兩碟小菜,便被隔壁一桌的談話聲給吸引住。
「聽說興安派的金銀雙鞭已經向長白派下了戰帖。」一名年近四十、滿臉胡碴子的大漢道。
「金銀雙鞭不是十八年前敗在長白七劍之首的風掌門和排行老七的海潮聯手之下,這會兒怎會又捲土重來?」他的同伴馬臉大漢問。
「就因為此役之後,興安派一直被壓在長白派之下,所以金銀雙鞭才咽不下這口氣。
經過十八年來的潛心練武,當然要找長白派討回面子!」
「嘿!他們難道不知道長白派近年來又出了個頂尖高手?風掌門的嫡傳大弟子古振塘打遍關外無敵手,聽說去年還跟關內年輕一輩第一高手儒劍玉侯在泰山決戰……」
「結果鬧了個兩人生死下落不明……」
「可是我聽說關長風沒死……」
「這不就代表古振塘凶多吉少嗎?」
「這倒不見得。武林中人都知道儒劍玉侯向來是點到為止,劍下從未有過一條寃魂。」
「高手過招,生死哪能拿捏得那麼准?何況古振塘的武功又和關長風在伯仲之間……」
「就算這樣好了。長白七劍也不是好惹的。」
「現在只剩下六劍而已。」最先挑起話題的鬍子大漢不以為然地斜睨了同伴一眼。
「海老七在戰過金銀雙鞭之後沒多久,便離開長白山,行蹤不明了。聽說是因為當時的長白派掌門把掌上明珠雪晴芳許配給現今的掌門風揚,使得他在傷心之餘,才離開長白派。」
「就算少了個海老七,風掌門還是可以找其他五個師弟搭配他對付金銀雙鞭。」
「如果風掌門可以出手就好了。」一臉鬍鬚的男人灌了一碗酒後,長嘆了口氣。
「什麼意思?」馬臉大漢著急地問。
兩個人都是長白山的采參客,這幾年因為長白派的顯赫聲名,使得長白山一帶再也沒有發生采參客間因爭奪人蔘而強盜殺人事件,故而對長白派十分敬重。
「我一個外甥就拜在長白七劍中排名第五的紀錦裕大俠座下。據他說風掌門已病了大半年了。」
「好好的人怎會病了起來?」
「還不是因為古振塘在泰山跟關長風一起失蹤的事。雖然長白派也派人到關內打聽,卻一直沒有古振塘的消息。風掌門便是因為憂心愛徒安危,才會在行功時岔了氣,剛好遇到那幾天長白山颳起大風雪,內外交逼之下,一病不起。」
「這叫怎麼辦才好?」
聽到這裏的古振塘再也按捺不下焦躁的心情,他唏哩呼嚕地將麵湯灌下肚,招來小二哥道:「給我打三壺酒,另外請你幫我照看那匹馬,過幾日我會派人來取馬。」
古振塘接過酒,交給小二哥一錠銀子,背起行囊便往外趕。
「客倌,您貴姓大名?」小二在身後喚道。
「古振塘!」他頭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兩名采參客同時瞪向他離去的背影,表情震驚。
那個風塵僕僕的漢子居然就是古振塘!
兩人面面相覷,四隻眼睛同時脹滿興奮的光芒。
***************
月牙兒自東邊升上半空,星星陸續灑滿整個天際,山林裏靜得只有風從草樹間吹過的沙沙聲。
古振塘來到白頭山山腳附近,抬頭看向被夜幕沉沉罩住的白頭山。山頂終年不消的積雪,在星光下發出白色的光芒。
白頭山是連綿起伏、縱橫千里的長白山第一高峰,也是關東一帶最高的山峰。長白山由於山頂覆蓋著白色浮石,加上各峰終年積雪不化,遠遠望去,皎潔奪目,故名長白山。
長白山主峰白頭山一直是關外武林聖地。長白派一百多年來,都居於關外第一門派。白頭山上的天池,更是長白派歷代高手修真之地。
古振塘就曾在天池靜修過三年。
天池原是一座火山口,後來積水成湖,湖水深不可測。湖岸是以白色浮石和淺色粗面岩為主的峭壁,十六座巉險絕倫的奇峰環湖簇擁,形勢險要,氣勢磅礴。
天池一帶,氣候半年冬季,半年夏季。
冬季時,漫天風雪覆蓋,池面結冰,景象冷寂。
夏季時,水青碧如黛,猶如鑲在山巔上的一塊美玉。然而氣候變幻無常,時而晴空萬里,時而陰雲密布。風平浪靜時,湖泊光滑如鏡;一旦起風,卻波濤洶湧,有驚濤裂岸、捲起千堆雪的氣勢。
北側有道缺口,稱為閨門,池水懸空而下,遠看如白練懸天,近觀似銀河傾瀉,形成聲勢有若雷鳴的長白瀑布。水人谷底,激起千層浪花,飛湍喧鬧,聲聞數里之外。
如此山景,如此水色,陪伴了古振塘度過了近十三個年頭。
打他十歲時父母雙亡,被恩師接到長白山教養以來,一直在這種壯闊的環境下生長。及至去年,為了挑戰關內年輕一輩第一高手關長風,遠離長白人關,沒想到一耽擱就是一年。整整一年,和師門不聞消息,才造成恩師為他懸念染上重病,古振塘想到這裏,心裡越發地焦急起來。
他深深凝視著眼前的白頭山,估計以他的腳程,天亮前該可以趕回白頭山山腰間的長白派所在。
如今他是憂思如焚,恨不能插翅飛回師門探望生病的恩師。然而,他終究不是大鵬鳥。
長嘆了聲,調勻呼吸,以一個美妙至極的弧線投入蒼茫、幽暗的林間。
雖然自幼生長在長白,一草一木無不熟悉,然而夜間趕路,不小心一點,還是會有迷路之虞。
古振塘運足眼力,那雙在黑暗中猶能視物的炯亮眼眸,半眯著忍受沿峽谷竄流吹來的砭骨冷風。修長的身影疾風般掠過青森森的山毛樺林,約略過了一個時辰,來到一座山谷外緣。
古振塘對這座山谷不陌生。
山谷邊緣分佈著秋天時或淺橙似火、或赤紅如霞的槭樹,以及嫩黃的水曲柳和黃檗,挺拔的白樺和落葉松。沿著這些植物的樹冠下往山谷內生長的是數以百計種類的奇花異草和名貴藥用植物,每當開花時節,便互相爭芳鬥豔,看得人目不暇給。
小師妹風想柔總愛纏著他到這裏玩,還會編些花冠、花圈之類的,往他身上套。
山谷裏有條小溪,在那裏垂釣,准可以滿載而歸。那裏滿蓄了他不少美麗的回憶,有關他和想柔的。
憶起這位小師妹,古振塘不自禁地輕嘆口氣。
過去三年,為了追求武藝的進一步提升,似乎冷淡了小師妹,希望想柔不會因此怪他。
經過泰山一役後,古振塘想通了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既不是武藝的追求,也不是功名利祿,而是朋友家人。
人似乎總要在差點失去之後,才能領悟到生命的真正價值。
和關長風的那次比武,他收穫最大的不是在泰山得到絕世武藝,而是結交了關長風這個朋友。
八月十五和長風的第二次泰山約會之後,他打算退出江湖的是非圈。只是,師父會允許嗎?
古振塘搖搖頭,這事在眼前算是最微不足道的考量吧?在恩師病重,又有強敵環伺長白派的前提下,他似乎不該想到個人的隱退,還是等到這些問題解決之後再說。
他再次調勻呼吸,準備一口氣穿過山谷。
嗚嗚嗚……不絕於耳的狼群呼噑聲,隨著一陣寒冷的夜風飄進振塘耳中。
他弓起俊眉,縱身往枝葉茂密的喬木林裏射去,幾個起落,來到一株黃檗樹上,刺鼻的腥風涌人口鼻。
他臉色凝重地極目向前眺望,發現一大群狼往十丈距離之外的林間空地處集結,在火光閃耀中,不斷傳來交織著狼噑聲和人聲呼斥。
這座山谷鮮少有狼群集結,大概是寒冬剛結束,天氣開始回暖,這群餓狼在冬眠過後,飢不擇食地來這裏找食物吧。
古振塘轉念這麼想時,忽然聽到女子的驚叫。他蹙了蹙眉,基於俠義心腸,立刻從所站立的黃檗樹縱跳向前,施展長白派的流光飛雲身法快速掠向林間的那塊空地。
在一株槭樹上找到立足點,縱目一看,心涼了半截。
圍繞著林間空地的黑暗樹林間,閃出密密麻麻有如天上夜星般的貪婪狼眼,尖利的狼牙在張開的狼嘴裡,反射出刺目的白光。
而被群狼環伺的空地上,除了數盆火外,就只有兩名少年各拿著兩把火在身前胡亂舞動,其中一名少年嚇得觳觫個不停,不斷發出抖顫的尖叫聲。古振塘判斷,剛才聽到的叫聲就是從他口中發出。
可是奇怪,他明明聽到女人的聲音,而他的裝扮卻是……?
這個疑問很快得到解答。
「小姐,小姐……」那名不斷後退、尖叫的少年朝同伴退去。古振塘恍然大悟,原來兩人是女扮男裝。
「阿麗,你不要怕……」那名小姐的聲音雖然也有些顫抖,眼光卻顯得果敢無比。
「你拿好火把,狼就不敢近你身。」
「啊……可是好可怕喔。」阿麗的聲音像是要哭出來似的。
「別怕。我們照師父平常的教導做,只要撐到天亮,相信明天這些狼就會退……」
「可是我怕撐不到天亮……」阿麗哭喪著臉,話沒說完,緊接著又發出一聲驚叫,一頭兇惡的狼猛然朝她撲過來。
好個臨危不亂的小姐,腳尖一點,將手中的火把當做雙劍使出,右手使出長白派劍法「縱橫千里」攻取那頭惡狼的雙目,另一手則護在胸前,眼觀四方,耳聽八方,防止其他惡狼乘機攻擊。
那頭惡狼發出一聲哀鳴,雖然避過雙目,但前肢的毛皮全被火炙傷,忙滾人草叢滅火。
古振塘在一旁看了暗暗吃驚,長白派的門下弟子他大都認識,獨獨沒見過這名少女。她是何人門下?
然而他無暇再探究下去,繼那隻惡狼的攻擊行動之後,又有數頭狼朝兩名少女撲去。倉卒之間,古振塘忙拗下數根樹枝,當做暗器射向最兇惡的那幾頭狼。
樹枝貫穿狼頭,它們在空中痙攣了一下,發出哀鳴倒栽而下。
數頭死狼很快成為同類的食物,慘不忍睹的血腥畫面嚇得兩名少女擠在火堆處,差點作嘔。
古振塘不再遲疑,迅速拗了數十截樹枝,化做飛箭射向狼群,慘嚎聲尚未結束,挺拔的身軀擎著師門重寶天池神劍,以迅若驚鴻之姿撲下,熾熱的劍氣在近身的幾頭惡狼身上劃出血光。
怔在當場的兩名少女,被他天神降臨般的英姿所鼓舞,勇氣大增。
被喚做小姐的少女也拔出背上的長劍,配合著左手上的火把,奮勇屠狼。侍女阿麗則跟在小姐身後,努力保護自己。
頃刻間,狼群便死傷慘烈,多半傷在古振塘的劍法之下,一聲狼噑突兀地響起,狼只紛紛撤退,很快走了乾乾凈凈。
古振塘調勻呼吸,轉向這對主僕。
火光映照下,兩名少女香汗淋漓地大口喘氣。年紀稍長的那名少女,約略有二八年華,生了一張鵝蛋臉。透明光滑的雙頰,因先前與狼搏鬥而泛著桃紅光彩。粉黛蛾眉下的一雙明眸,亮如星子,顧盼生妍,襯得那張堪與百花競艷的嬌容更加的光彩照人。
古振塘頗有驚艷之感,眼光竟然無法轉開。
隱約間,覺得少女的眉目似在哪裏見過。斜飛人鬢的眉羽濃密有致,烏溜骨碌的杏眸充滿靈氣,令人覺得英氣勃勃又不失女性的嫵媚,活像他那位慧黠可人的小師妹。
少女被他灼人的眼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螓首低垂,透過綿密的睫羽打量他。
救命恩公身材修長挺拔,寬肩窄腰長腿。筆直站立的姿態,有若淵淳獄峙,無形間流露出一股奪人的氣勢。寬闊的天庭,方正的下巴,一對眉毛濃密有致,搭配上英華內斂、精靈有神的雙目,更襯得此人氣度不凡。
「小姐……」侍女阿麗對眼前的男子肆無忌憚地打量她家小姐,顯得有些不悅。
少女被侍女的聲音喚醒,雙頰更加嫣紅,古振塘也有些不好意思,忙轉開眼光。
「多謝恩公搭救。」少女端莊有禮地福了一禮。
「姑娘不必客氣。」古振塘忙文誨縐地還禮。
「咦?你怎麼知道我們是……」阿麗支支吾吾地問,杏眼大睜。
古振塘稜角分明的嘴唇上噙著一抹笑意,反問道:「姑娘何以在深夜逗留此地?又如何會得長白劍法?」
「我……」少女不曉得是否該對這位陌生人透露自己和長白派的關係,正遲疑時,身邊的侍女兇巴巴地開口了。
「你問這些做什麼?」
「阿麗,不得無禮。」少女瞪了侍女一眼,充滿歉意的眼光轉向古振塘。「還未請教恩公尊姓大名。」
「在下古振塘。」
古振塘這三個字,像乍響的春雷般震動了兩名少女。被喚做小姐的少女咂著櫻唇,表情驚訝無比。
「你……你就是名震關外的長白派第一高手古振塘?」
「不敢,在下正是古振塘。」古振塘似笑非笑地瞅向她。
少女驀地燒紅了臉,忙垂下晶瑩有情的美眸。
「我……我叫海寧。之所以會長白派的武功,是因為家師也是長白派的。」
「敢問令師的名諱是?」
「家師乃長白七劍中排名最末的,姓海,單名潮字。」
「海師叔?」古振塘顯得驚訝。
他進師門時,海潮已離開長白派。雖無緣一見,卻從幾位師叔那裏聽過不少這位海師叔的事迹。提最多的,自然是當年他和恩師聯手打敗興安派的金銀雙鞭,奠定了長白派為關外第一門派的地位。
「是。我該稱你一聲師兄吧。」海寧嬌羞笑道。
「嗯。」古振塘點點頭,暗忖此地並非談話的好地方,那群惡狼搞不好等一下還會捲土重來。他記得以前和師妹風想柔曾在山谷裏搭建了一座樹屋,不知道還在不在。
「此地非談話之所,海師妹請跟我來。」
古振塘怕兩名少女跟不上他的步伐,刻意緩下速度。雖然急著想趕回長白派,但放不下海寧和她的侍女,只好暫緩行程。
三人走了約一刻鐘左右,來到一座臨溪的空地。古振塘利如鷹目般的眼光在黑暗中搜索,很快找到那座樹屋。
樹屋仍完好如初,顯示出經常有人來整理。
一定是想柔。古振塘的眉目之間,不自禁地揚起一抹溫柔。
三人都具輕功身法,腳尖輕點,便上了樹屋。古振塘將兩名少女在屋內安置好後,才重提話題。
「海師妹,你還沒有回答我,怎麼會在深夜來到這裏。」
「事實上,我是來找師父的。」海寧遲疑道。「大約一個月前,師父收到一封信,便跟家父說有事要上長白山。師父不讓我跟,我自作主張帶著阿麗隨後跟來,沒想到會在山谷裏遇上惡狼。」
「你實在太大膽了。兩個女孩子在這種沒人保護的情況下上路,未免太過危險。」古振塘忍不住板起臉,當她是小師妹想柔般教訓。
「你……你別這麼嚴肅嘛。」海寧頑皮地伸了伸舌頭,精靈的美目裏閃爍著和想柔一般促狹的笑意,左頰上甚至有跟想柔一樣的梨渦,古振塘不由得怔了一下。「其實我也是仗著自己有一身武功,又喬扮男裝,才敢追著師父來到這裏。對了,古師兄,外傳你進關和關長風在泰山比試,結果兩人都失蹤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也沒什麼。」古振塘凝視海寧那雙和師妹風想柔一樣充滿好奇的精靈美目,不由得打開了話匣子,將和關長風的那段奇遇,淡淡道出:「我跟長風在泰山結為莫逆,但仍依照前議比武。原本是要點到為止,誰知長風竟然遭人暗算,被我失手打下山崖。我心急之下,自然是找遍泰山,無奈尋不到他的蹤影。後來才知道他是被他師父所救。數月之後,他出現在江南,我前去會他,知他無恙後,便趕回關外。」
「可是你找了關長風將近一年哩!你在泰山找這麼久?」
海寧不以為然的語氣,竟然跟風想柔像個八成。古振塘晃了晃頭,不知自己是否太想師妹了,竟把海寧看成了想柔。
「我在一座瀑布內發現一個山洞,裡面有前輩高人留下來的絕藝。為了練武,才耽誤了些時間。」
「這麼說,小妹要恭喜師兄了。」海寧乖巧地道。
「怎麼說?」
「能讓師兄留連忘返的武功,想必是絕世武學。人稱師兄為關外第二局手,現在又習得絕藝,更是如虎添翼了。」
「想不到海師妹這樣的閏閣女子,也對武林事知道這麼多。」
「哪裏。」海寧謙虛道,美目裏充滿慧黠的笑意。「小妹家住奉天,家父為人頗為四海,來家裏走動的朋友不少,故而知道這些。」
「令尊是?」
「家父在奉天當名小官,並非武林人士。」海寧避重就輕道。
古振塘不再多言,只吩咐道:「你們休息一下,天一亮,咱們立刻上山。」
「古師兄原本是要連夜趕上山的吧?」海寧帶著歉意問道。
古振塘只是微笑地看了她一眼,算是回答。
「睡吧。上山的路不好走。」
海寧和侍女阿麗聽話地運功調息,抵禦夜晚的低溫,經過一刻鐘後,身體漸漸暖了起來。海寧覺得有點奇怪,因為這份溫暖並不是由她體內生出,而是由外向內暖和。她偷偷張開眼,發現古振塘頭上蒸騰著熱氣,一波波的暖流由他身上向四周擴散,不禁大為驚嘆。她要練多久才能像古師兄這麼厲害?
獃獃看著他那張充滿男性魅力的古樸俊臉,俏煩不自禁地染起兩團酡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