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漩渦(下)
我望著他,相信他所說。
沈遠客道,「謝某說的未嘗不是個方法,但是蘇,我如何能夠信任他?所以如果有疑點,不妨在最開始都說清楚,遠勝過以後夾雜不清。我們是弱勢的族群,沒道理要求捕獵者付出犧牲,實事求是地說,謝某如果說的是真心話,也是個不錯的方法。」他眼中有絲迷茫,但是轉瞬即逝,「讓我們殺盡捕獵者,拿人類當成食物,若非是瘋子或者異想天開的臆想症患者,否則誰也不會相信是一件可以成功的事情。人類當真遇見滅頂之災的時候,會有無窮無盡的潛力,那反而是術族真正的絕滅時刻。人類肯給我們拖延時間,已經是恩德。」
我心中一陣苦澀,這個男人一直清醒,可是清醒總要比不清醒痛苦。
「你仍是願意同我說心裡話的。」我偎在他身邊,輕聲道。
「自然,」他揚眉道,「我說過信你便信你,你是什麼又有何關係。」
我握住他手,心裡又暖又熱。
沈遠客忽然停住腳步,道,「我還有點事,你一個人回客棧吧,晚上我們在客棧見。」
「什麼事?」我隨口問道。
沈遠客皺下眉,我忙道,「你去忙吧。」
他笑笑,道,「是關於內鬼的事,這件事需得查清楚了,無論最後我們選擇什麼,他的存在都是個隱患,不知何時爆。」
他走後,我一個人在街上閑逛,未曾聽他的回客棧。回去的話,不管碰上誰都要說話,說話,再說話,我覺得疲憊。不如一個人打打這無所事事的光陰。
沈遠客是個肩膀很寬很可靠地男人。
我微笑著遐思。
不論有多少壓力。他都會從我身上取走。彷彿沒事人一般地自己來背。
我愛他地擔當。
方寒衣是他地同伴。但是卻不需要觀點一樣。甚至可以大相徑庭。這般光風霽月地態度。煞是動人。
或者情人眼裡出西施?總覺得真正地君子。便是這樣。
中午找個館子隨便吃了點東西,吃過之後,有點犯困,忽然想如果沈遠客的事情結束的早,回去客棧找我找不到的話,可能會著急,便匆匆忙忙的向回趕,邊趕邊後悔不跌,為什麼不聽他的話。
到了門口,看見凌蘭一頭汗水的在那轉圈。
「凌蘭!」我喊道,心裡有些忐忑,總不會又生了什麼事情?
「姐姐!」凌蘭看見我喜出望外。
「我不過去街上隨便走走,又沒有丟,怎麼這樣看我?」我故意逗她,可是顯然我們倆誰也不覺得好笑。
她跺跺腳,滿臉慌亂,拉著我的手就往邊上小跑。
「怎麼了?」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道,「不回客棧嗎?」
到了個背陰的地方,凌蘭扶著牆,氣喘吁吁道,「姐姐,我在門口就是在等你,出大事了。」
「怎麼了?」我隱約覺得不妙,「沈公子他——?」
凌蘭看我惶恐,立刻解釋道,「沈公子一切安好,你別擔心。唉,我不同你說那麼多了,先告訴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吧,謝先生被人殺了。」
我呆若木雞。
半晌才回過神來,駭然道,「凌蘭,你認識不認識哪個人是謝先生?我們剛才走的時候謝先生還好好的,怎麼可能——你到底在說什麼?」
凌蘭急道,「姐姐,你難道拿我當傻子不成,我自然認識謝先生,就是那個臉看起來二十多歲卻一頭白的先生,慕容公子的義父。」
對,在和外人介紹的時候,謝先生是慕容澈的義父。
長生門的曾掌門,慕容澈那般不世出的天才都對他恭敬有加,可見謝先生是如何的厲害,怎麼會死?我頭腦亂成一團。
「姐姐,」凌蘭焦急道,「屋子裡面沒別人,慕容公子把所有人都趕跑了,就留下了我們一行人。是他把你綁架到這裡來的,我怕他是覺得……是沈公子報復他,所以殺了謝先生。我只能在門口等你,給你提前說一聲,這簡直太可怕了。」
「荃玥呢,還有潘公子,方公子?」我略一思索,沉聲道,「他們可是也在裡面?」
凌蘭點點頭,又搖搖頭道,「潘公子上午也出去了,二小姐覺得身體乏,就沒出去,一直在客房睡覺,方公子也是中午才回來,他是第一個看見謝先生屍體的人。我本來一直在陪著二小姐,也睡了個覺,聽見方公子和慕容公子的大聲的說話,才醒來的,二小姐還在睡,我沒敢打擾她,就自己出來了。」
「慕容澈讓你出來?他在做什麼?」我心裡說不出的一種滋味。
謝先生高貴和藹,生性又豁達,如此這樣的人,怎麼會突然死去?我到現在仍然不能相信。
況且……誰能殺了他?這個疑問在我腦海中不斷的盤旋。
「慕容公子……」凌蘭猶豫下,道,「慕容公子抱著謝先生進了屋子,然後關上門,誰也不理誰也不見,方公子要看看謝先生的身體,判斷下到底是怎麼回事,慕容公子卻勃然大怒……我從沒見過那個一直笑嘻嘻的慕容公子那麼可怕的樣子,方公子也不敢打擾他,又不敢離開,怕會生出什麼枝節,就守在慕容公子的門外。我說我要在門口等你,他答應了。讓我找到你的時候快點去別家客棧定房,讓二小姐他們換個地方住,這地方出了人命……怕是要有官司,離開吧。」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我雙腿酸軟,一下跌倒地上。
剛和沈遠客寥寥幾句,知道謝先生的辦法是大有可為的,你來我往,或者術族和捕獵者、人類的未來就這樣能改變。
偏偏謝先生突然死亡。
好像合作下去的路一下被堵死。
謝先生在長生門的矜貴身份,以及所知的諸多秘密,都能為「合作」從狹路中找出柳暗花明。如今他死了,誰還能掌控長生門,誰還能和沈遠客探討如何「茹素」,誰還能——
想起謝先生微笑和嘆息的樣子,我驀地悲從中來。
不僅是未來的路突然死了,他本人也是讓人尊敬的。
我同他相交太淡,緣分淺嘗輒止,可是慕容澈——我打個寒顫,他會成什麼樣子,真的無法想象。
凌蘭扶我起來,我只覺得周遭一片沉靜和空白,只陷在自己的困惑中,巨大的聲音不斷的再迴響著。
到底是誰殺了謝先生,殺了謝先生又有什麼好處?
於術族,於沈遠客,都相當不利。
而對於捕獵者,痛失大將,也無好處。
慢,電光火石之間有個想法,讓我陡然窒息。
沈遠客希望和謝先生有以後的溝通,他會認真考慮謝先生的建議,是他知我知的,然而今天上午在討論的時候,沒人知道這一點。唯一能看出的是,沈遠客的全面不配合,以及對謝先生的敵視。
若我是慕容澈——
一個有能力殺了謝先生的人——
一個對謝先生又敵意的人——
一個心狠手辣乾淨利落的人——
除了沈遠客,還會是誰?
而我替沈遠客辯白說的話,會有人信嗎?
客棧的門就在面前,我冷汗涔涔。
正要推門進去,門「吱呀」的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