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他頹垮著肩,像只斗敗的公雞。「不一定要在這一張床上,哪怕是隨便一個地方讓我窩也可以啊。」
他夠退讓了吧,居然委屈到這種地步。
嗚嗚,他幾乎快要搞不清楚自己是誰了。
「那就沙發吧。」姚麗言指了指門外客廳的方向。
「沙發?」他隨便說說,她居然當真了,「今天很冷耶。」
「快點,不然我會打消主意要你馬上離開。」
話落瞬間,他立即起身,快步走到門邊,正要帶上門時,卻聽到她淡淡地說:「順便把我的門反鎖,謝謝。」
華百岳聞言,不由得微蹙起眉。「你以為我會夜襲你嗎?」
「不,這只是我的習慣,有安全感比較好入睡。」她又打了個哈欠,「晚安。」
他哀怨地扁起唇,幫她將房門反鎖關上,悻悻然地走到客廳沙發坐下,無力地倒下。
可惡,她防賊啊,竟把他最後一條路也給防死了。
他今天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第七章】
複合式購物商城預定地的動土儀式甫結束,天空籠罩著厚厚的灰色雲層,飄著如牛毛般的細雨,壓根看不出正是日正中午的時間,地上潮濕的黃土上到處可見深刻的腳印。
「你怎麼沒叫我換布鞋?」華百岳不悅地瞪著黃土肆虐的名牌皮鞋。
「我跟你提過了,是你說無所謂的。」走在他身旁的姚麗言涼涼地說著,一臉神清氣爽,不斷地和身旁的人點頭打招呼。
「那是因為我沒想到這麼小的雨也會把土弄得這麼泥濘。」
「你不是說下了一夜的雨。」
「我哪知道一夜的毛毛雨能有這種威力?」他沒好氣地道。
華百岳黑白分明的大眼依舊炯炯有神,但是眼裡卻有太多的血絲,下巴上初生的鬍髭未理,一頭略長的發稍嫌凌亂地梳於腦後,今天的他有種頹廢的氣質。
要他怎麼能不頹廢?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他為了請來東風,卻失去了一晚的快樂,而且還被人趕到客廳,苦悶地聽著一夜的毛毛雨直到天亮,怎能不頹廢?他簡直快嘔死了。
折磨自己也不是這種做法。
「沒關係,反正儀式已經完成,我們可以回去了,回公司之後,你再換雙鞋就好了。一姚麗言不禁搖頭笑著。
她可以感覺到,在他體內有著以沙豬為名的大男人存在,但也有個以任性為名的小男孩並存。
不得意時,便搬出頭銜壓人,得不到時,索性擺出小孩執拗的一面,哭鬧著要糖吃。她真不懂,他怎能同時具有兩個相反的樣貌?
但無論如何,他還算坦率直言,她不必跟他玩爾虞我詐的手段,更不用擔心他會使下三濫的計謀,只要看著他的表情,她便知道何時該給他糖吃,何時該使用皮鞭教育。
「是啊。」換雙鞋容易,換種心情就難了。
可悲的是,她壓根看不穿他的心思愀變是為了誰。
「麗言。」
正自怨著!突地聽見范姜遠的聲音,華百岳的眼未抬,立即分辨出他的聲音是來自右方,於是快一步往右邊一站,徹底地將姚麗言納於身後。
他擺起一臉公事專用的笑臉。「范姜先生。」
「華先生。「范姜遠也笑著,只是他的眼穿透了華百岳,停留在姚麗言臉上,「我今天送來了第二層樓的平面設計圖。」
「真是太感謝你了,讓你在百忙之中將設計圖趕出來。」華百岳皮笑肉不笑地接過設計圖,不動聲色地擋住他的視線,「不過,還是得請你趕緊將三到二十樓的設計圖都一併交過來,這樣營建部分會比較順利。」
「放心,我會盯著營建部份,我的設計圖只針對內部設計,所以只要外頭的大樓原形先弄好就可以了。」范姜遠也不著痕迹地移動位置。
「那就好。」他動,他就閃,「沒什麼事的話,我公司還有事,我們先回去了。」
「啊,已經差不多是用午餐的時間了,要是華先生有空的話,就讓我請一頓飯吧。」范姜遠的眼始終追逐著姚麗言,而她的眼不閃不避,眼神沒有半點溫度,好像對他一點都不在乎了。
但他一點都不氣餒,再接再厲地接近她,哪怕華百岳這個礙眼的程咬金老是擋在中間,他也絕不放棄。
「不用了。」華百岳想也不想地回絕。
哼,假借請客,認定他一定會帶著麗言一道,到時他再趁隙纏住她?
別傻了,他會做到滴水不漏的地步,絕對不給他任何機會趁隙而入。
「那怎麼行,請讓我作東請你吃一頓飯,也許我們未來還有合作的機會。」
「我倒不認為我們往後還有……啊,」話到一半,華百岳痛呼了一聲,回頭瞪去,卻見到姚麗言略微不悅地瞪著他。
有沒有搞錯?做賊的喊捉賊嗎?
被害人是他耶,她這個加害者憑什麼瞪他?好像他做錯了什麼事一樣。
他的背很痛耶,真是太殘忍了,一點都不留情,居然捶這麼大力。
「華先生?」范姜遠疑惑地問。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姚麗言代為回答。
華百岳氣得快要跳腳,以譴責的目光質問著她,她卻冷冷地瞅他一眼,隨即以眼神示意著他照辦,他的怒火瞬間消退大半。
嗚嗚,他真的愈來愈沒氣魄、愈來愈沒原則了。
她不過是遞來一個眼神而已,他竟不自覺地臣服……他真的有栽得這麼深嗎?
三人兩輛車,一前一後地停進皇家酒店的停車場里。
進入大樓,搭上電梯,來到頂樓的義式餐廳,坐進老位子之後,范姜遠狀似漫不經心地提起。
「麗言,還記得這裡嗎?我們每回來,總是坐在這個位子,因為這裡的視野最好,一大片的藝術玻璃窗,可以清楚地看見外頭的街景,要是晚上來的話,還可以欣賞美麗的夜景。」
姚麗言未作回應,挑了個最靠邊的位子,很明顯和他保持距離。
坐在范姜遠身旁的華百岳則是不發一語地瞪著窗外,心裡暗暗咕噥著。搞什麼?當他是死人啊?故意跳過他跟麗言說話,是企圖在他面前炫耀他們以往的感情嗎?
搞清楚,逝者已矣,過去式的人還跑到他這個現在進行式的人面前囂張什麼啊?
這裡夜景能有多美啊?樓層又不是很高。
想看夜景?他多得是老地方。
「想吃什麼?老樣子嗎?」范姜遠殷勤地問,眼中完全沒有華百岳的存在。
「隨便。」姚麗言連個虛應的笑容都不想給。
他想了想,隨即對服務生點了幾樣菜。
「我不用點嗎?」眼看他點完菜便打算趕服務生走,華百岳沒好氣地開口。
「不好意思,我差點忘了。」他忙將菜單遞給他。
差點忘了?根本就是忘了。
華百岳快速地翻閱菜單,隨便點了幾樣菜,順便點了瓶紅酒。
在菜上桌之前,三個人幾乎是默不作聲的,內心各有盤算。
美食上桌,范姜遠仍不放棄以回憶拉近兩人感情,但是姚麗言卻自始至終不予以回應,只是靜靜地吃著她的美食,她的淡漠,讓一旁的華百岳吃得眉開眼笑,只差沒大笑三聲以示他龍心大悅。
哈哈哈,再說嘛,就算他把舌頭都給說斷了,麗言還是不會睬他的。
麗言真是太有原則了,光這一點,就夠他愛死她了。